乌探捏着日记本,面沉似水。
只一眼易侦便反应过来,乌探那强烈的正义感又发作了。
乌探往后翻了一页。
【我越来越无法理解他们的恶趣味。
人的情感也是他们能玩弄的吗?
今天午休的时候,我被一张纸条叫到了一楼的男厕所。
我又开始害怕起来,教学楼一楼全是废弃教室,厕所虽能用,但许多隔间都是坏的,平常几乎无人到那儿,清洁工也鲜少去打扫,估计那边全是踩烂的烟头。
而且他们的要求也很古怪。
他们让我带纸和笔。
这三个恶魔又要干什么?到厕所写作业吗?
直到我到了厕所才知道他们今天要玩什么游戏。
“特么的。”刘丙坐在洗手池上,小腿一荡一荡的,“老太婆又不给我钱,昨天游戏机还被砸了,我推了她一下,她就拿皮带抽我。”
无视刘丙的骂骂咧咧,赵甲道:“她打你哪儿,没看见伤。”
刘丙手里夹着烟,嘴里吐出一团白雾,这味道很呛鼻,我连忙抑制捂嘴的冲动,把咳嗽都吞了下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打屁股上了,你要看吗?”刘丙哈哈笑了一声,“一道道红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玩情趣去了。”
赵甲冷淡道:“屁股肉多,你妈对你还算好。”
“你看上去经验倒丰富。”
赵甲没有吭声。
“所以你把我们叫来干嘛?”方乙安掏了掏耳朵,表情不耐烦,“我可对你屁股上几道红痕没兴趣。”
刘丙突然神秘一笑。
接着他和变脸似的猛然冲我踢了一脚,这一下措不及防,地板湿滑,我一下滑到墙角才停下。
“东西带了吗?”
“带……带了。”
“我说你写。”
“好……好。”
赵甲又用那眼神看我:“真窝囊。”
刘丙并没有关注我,他只是一边对着洗手台的镜子整理头发,一边眼睛向上翻,似乎在即兴创作。
“我是一名碌碌无为的学生,我的成绩不好,待人也不友善,虽说17岁还年轻,但我现在如此,将来一定不是好人。”
“哈哈哈哈哈哈!”方乙安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你在干吗?写检讨信吗?”
“别打断我。”刘丙表情不耐烦,“你听完就知道了。”
之后,刘丙断断续续地即兴创作,我越写越心惊,越写越惶恐,我注意到,方乙安和赵甲听到最后,表情都变得玩味起来。
“以死谢罪?”赵甲嗤笑一声,“遗书?”
方乙安冲他摆了摆手:“要死自己去死,别牵连我们。”
刘丙一把抽走我手里的成品,皱了皱眉:“什么字,丑死了。”
尽管说丑,但他也没有让我重写的打算,只是随意叠了几下,丢在洗手池旁。
接着,他打开水龙头开关,出乎意料的,好几间隔间冲水有问题,洗手池的水龙头却能正常运作。
“运气不错,水流还挺大。”
“你要做什么?”
无视同伴的疑惑,他只插着兜,悠哉地把厕所门合上了。
然后他回过头,直直对上我的眼。
完了,我又要倒霉了。
“你,过来。”他像喊小狗似的叫唤我。
但我无法不从,就算心里万般抗拒,但既然人在这,就必须百分百服从他们的命令。
只不过稍稍靠近几步,我的后脑勺便一痛,原来刘丙薅住了我的头发。
——他和方乙安抓在了相同的地方。
接着,我的脸被死死按进洗手池,与此同时,后脑勺一凉,水柱直直灌在我的头顶,冰凉的水流入我的眼眶、鼻子和嘴。
我拼命地挣扎,却只是将洗手池里的污垢蹭在脸上,但此时此刻我已顾不得脏了。
洗手池里的烟灰随着水面的上浮落入眼睛,一瞬间,我的眼睛又烫又凉,我一慌,鼻子里就呛了水,我想叫,于是污水又灌进了嘴里。
“青春期少年痛定思过,写下遗书后在厕所毅然赴死,尸体却不知所踪。”
在极度的窒息中,我拼命挣扎,平常奢侈的挣扎在生命关头合乎情理,我不会因此被打。
刘丙愉快道:“我伪造出溺水自尽的现场,留下遗书,你们引个人过来,让那老太婆知道这事,我先去别的地方玩个几天。”
方乙安不屑道:“你想让你妈急?幼不幼稚?”
刘丙道:“看她下次敢不敢这么对我。”
我在极度的窒息中出现了幻觉。
好像回到了小学的时候,我在被窝中朦胧醒来,姐姐在喊我吃早饭。
姐姐的声音很温柔,以至于我差点陷入更深的黑暗中去。
可惜我在完全陷进去前醒来了。
在我咳水和恢复的过程中,我隐约看见赵甲又高高的俯视我,再次道:“真窝囊。”
能不窝囊么。
淹水的人又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感受?
但是,总是被俯视的感觉并不好,尽管精疲力尽,我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刚站起来我就后悔了,表现的有骨气是为了什么?万一他们觉得我淹得不够,又让我淹一遍怎么办?
果然,刘丙眼珠子咕噜一转,再次落回我身上:“水花不太够,居然还站的起来,不太能体现我赴死的决心啊。”
我的腿一软几乎又要瘫,那场酷刑再来一次,我绝对会没命的。
这个时候,赵甲抬手看了一眼:“午休快结束了,不让他整理一下会被老师怀疑的。”
我一怔。
无论是我还是刘丙和方乙安,都没有佩戴手表的习惯,因为教室里就有钟表,可赵甲作为好学生,总是带着那只黑皮带腕表。
以前方乙安问过,赵甲只说那是他妈送他的生日礼物,摘下的话会被打,我也的确没见他摘下过。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赵甲就站在我旁边,我透过余光看见,他手表上的时间是12:30,而午休结束是13:00.
他在帮我。
他晚报了时间,以确保我不会再经历水刑。
为什么他要帮我?
说真的,他帮我我只觉得惶恐,这种毫无理由向我伸出援手,事后加倍从我身上讨要报酬的戏码,我见得多了。
但不管怎样,我逃过一劫。
之后的发展如刘丙的安排一致,一名清洁工在一楼男厕所发现了“遗书”,连忙上报学校,学校火急火燎地报警找人。
这事自然瞒不过当事人的父母,据说当时刘丙的母亲赶到学校,面色蜡黄,身形如行尸走肉,甚至在校门口晕了过去。
当时我看了一眼就被担心我的姐姐接走了,后来我听说,刘丙母亲晕倒后,一辆运货卡车刚好驶过,当时风大,刘丙的假遗书被吹到驾驶窗上,司机一瞬间看不清路况。
于是卡车从这位母亲身上碾了过去,刘丙母亲当场死亡。】
第56章 分析
看完这一页,四人都沉默了。
因为一个幼稚的戏弄,导致爱自己的母亲意外身亡,这是无论如何也让人接受不了的事实。
徐乐儿冷冷道:“刘丙死有余辜。”
乌探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但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案件本身:“原来刘丙的遗书是从这儿来的。”
刘丙在图书馆上吊身亡,一旁落有遗书,乍看是自杀,没想到遗书本身暗含乾坤。
邱谋道:“等等,既然遗书是玩笑的产物,那他之后的‘自杀’实际上是谋杀?”
乌探眯眼道:“我觉得是,但最好不要那么快下结论,关丁山的日记还有最后一篇。”
易侦伸手,将乌探手里的日记向后翻。
【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软弱就会受欺负,我一直以为我对这个道理认识得很透彻,但直到今天我才彻底理解这个道理,为此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我们家实在不幸,父母抛弃了我和姐姐,一直以来,抚养我的都是姐姐,她既勇敢又坚韧,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我被殴打的伤虽然都隐藏在衣服下,但痛感却实实在在,在触碰到伤口时会条件反射地抽搐一下,没想到这一切都被姐姐看在眼里。
“你觉得痛的时候都会闭上左眼,每次吃饭的时候,你都会闭上左眼,像在忍耐什么。”
姐姐那个时候说,她打开工具箱,里面的药物都是新的,她不是很熟练地看着药盒上的说明书,我知道她看盒子的动作只是掩饰,她的眼眶中布满泪花:“为什么要瞒着姐姐呢?”
后来,姐姐想过很多办法,她找过老师,却被随意糊弄过去,她塞给我一把小刀,可我根本没有勇气拿出来。
最后的最后,她只是看着我每天的新伤,然后抱着我哭。
我们都是软弱的人。
接着那一天,刘丙的母亲出事,那天我在学校待的时间格外长,所以知情的姐姐连忙跑来,看到我无事才松口气。
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应该早点回去,不应该让姐姐来学校的!
我绝不应该让方乙安看到姐姐!!!
就是从那天开始,我每天放学都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当时我只是害怕,想着快点跑回家,殊不知这正中对方的诡计。
魔鬼般的一天,也就是今天。
刘丙几天没来学校,赵甲不屑于打我,所以每天欺负我的只有方乙安。
出乎意料的,他今天没揍我几下就失去兴趣,反倒又玩起了老戏码。
他找了根绳子,把我绑在树上,然后把我裤子脱掉。
他再次嘲笑了我的下面,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老二对男人来说是很重要的。”
我当然知道,正当我为接下来的事感到不安时,方乙安猛地朝我下面踢了一脚,我哀嚎一声,模糊中看见方乙安提着包走了,赵甲看都没看我一眼,也离开了。
虽然下面很痛,但我是庆幸的,至少今天结束了,比往常都要早。
姐姐给我的小刀一直藏在兜里,虽然我不敢用来伤人,但割开绳子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后才割了绳子离开。
我为什么要等那一会儿呢?
如果我当时果决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当我回到家时,第一个异常是门没关。
第二个异常,是门外多了双鞋。
我一辈子都无法忘却门内的场景,那是一副让人几欲作呕的画面,我不愿再触碰那段记忆的开关,记忆匣子里装的,是足以吞噬我的黑暗。
我注意到,姐姐周围都很乱,她比我勇敢,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接受,而是抵抗。
鞋柜上方有个抽屉,因为抽得太用力,整个抽屉都掉落在地上,我记得,姐姐当时就是从那个抽屉取出小刀给我的,而现在这把小刀在我口袋里,被我用来割绳子。
我们被威胁不能报警,原因是赵甲家庭背景强大,如果我们反抗,将会引发更糟糕的反噬。
我们太弱小了,就像地上的蝼蚁,他们带来的威胁不是人类的踩踏,而是足以毁灭人类的天崩地裂。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我要反抗,我要报仇。
我是男人啊,伤害我不要紧,但我最亲的姐姐也受到伤害了。
最不能原谅的是方乙安,用恶心下作的方式伤害姐姐的人,无法原谅。
然后是刘丙,对我使用无尽的暴力,丧尽天良地间接害死亲生母亲,那可是我和姐姐都渴望的母爱。
最后是赵甲,我们无法反抗都源于他的家庭势力,虽说他一直是旁观者,但放任恶势力的恶行也是罪,他也在处刑名单里。
为了正义,为了我和姐姐的幸福,这三个恶魔必须受到应有的代价。】
关丁山的日记到此结束。
放下日记后,郁不怕那边也刚好放下获得的新线索,正朝这边看来。
“看来你们把这本很不舒服的日记看完了。”郁不怕道。
郁不怕用了“不舒服”这个词。
的确,这是一篇受害者日记,完完全全记录了赵甲、方乙安和刘丙的恶行,第一人称“我”让人极有代入感,他们看完日记,就好像浏览了关丁山不幸的一生。
乌探看了眼日记,倏地从口袋里掏出某物,朝郁不怕抛去。
郁不怕精准地接住,看清是什么后面露诧异。
“这是易侦代表现场的线索,没有线索卡。”乌探无视几人意料之外的表情,冷静道,“现场很简单,只有一把沾了血的刀,易侦代表的死者是被一刀捅死的。”
作为密室道具的纸刀在郁不怕指尖飞转,纸刀蓦地顿住,被他夹在指尖:“就这样告诉我了?”
“如果是正式比赛,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乌探看着他道,“但是现在,我想来一场公平的推理。”
两队人手中线索数持平,于是他们再次回到统一的起点,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就看谁的推理更胜一筹。
郁不怕笑了,眼睛却闪着精光:“你好像在给我下挑战书。”
乌探这个人,分明看上去柔弱得不行,除了推理,对什么都兴趣不大,像是遇事会畏畏缩缩的模样,没想到骨子里藏着好斗的血性。
易侦眼睛一亮,盯着乌探的侧脸猛瞧。
他在推理方面,似乎从不认输。
面对挑战书的说法,乌探不置可否,他道:“我们不如总结一下现在的进度。”
“首先在图书馆里,我们发现了上吊的男尸,旁边有一份遗书,署名为刘丙,然而透过日记得知,这份遗书只是玩笑的产物,他并没有自杀的倾向。
接着,是体育馆南器材室,有一具被捅死的男尸,凶器就是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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