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应昭远仿佛身处梦中,周遭的一切,既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
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热量,反而都汇聚于某一处难以启齿的地方。
他不禁拖着长长的尾音,向祁映雪求助道:“祁师兄,我好难受……”
或许是音调的缘故,这句话从应昭远口中说出,不知为何格外勾人,莫名的令祁映雪的心痒痒的。
看来虽然自己因为厌恶香味并没有吸入多少,但这迷香恐怕比想象的还要棘手。
这样下去不行。他急忙拽过一边的外衣,扔到应昭远身上:“快起来,应师弟,我们得离开!”
应昭远只是用含着浅浅泪水的眼睛望着他。本来相貌平平的应昭远,此刻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姿。
祁映雪连忙闭住眼睛,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又睁开,直接走向门口:“应师弟你发烧了,我去叫郎中来,你在这里等我。”
可门却无法打开!摇晃门板时,明显的听到外面有东西撞击着门板,听那声音,似乎是门锁。是有人……在外面落了锁!
胡媚儿、胡媚儿!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大半夜的,小仙长不好好休息在做什么呀?”门外忽然传来胡媚儿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祁映雪立刻高声道:“胡媚儿,把门打开,把解药给我们!”
胡媚儿一阵娇笑:“解药?奴家听不懂小仙长在说什么。”接着,她别有用意的说道“小仙长房里躺着的,不正是解药吗?”
祁映雪气得够呛。若是那般,若是那般……
“春|宵苦短,奴家就不在这叨扰小仙长了。门窗都已为你们二位锁好,可不要白白浪费奴家一片心意。”说完,果然胡媚儿的脚步声渐远。
若非祁映雪教养够好,否则现在就要破口大骂。
“祁师兄。”背后传来应昭远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不少。
祁映雪转过身去。不知什么时候,应昭远已挣扎的爬起,用佩剑将手划伤。
或许是疼痛,令他的脑中不再那么迷茫,也不知刚刚祁映雪和胡媚儿的对话,他听去多少。
“我知运功可化解这迷药,既然应师弟可保持清醒,那便抓紧时间吧。”祁映雪的声音冷冷的,径直回到自己的床上打坐。
应昭远也不磨蹭,坐起来按照祁映雪说的一步一步去做。可他闻这熏香的时间比祁映雪要长,不一会儿就又有些迷迷茫茫,只得一直握着剑令自己保持清醒。
祁映雪鼻子里闻到血腥气,微微睁眼,见应昭远用如此法子,也不点破,依旧打坐。
他心里明镜似的。应昭远是决计不可能靠打坐,念清心咒破除这迷药,但自己可以。
他怎么可能会破戒,尤其还是为了应昭远?
猛地,一口鲜血从祁映雪口中喷出。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可以欺骗任何人,却骗不过自己,产生那想法的一刻,他竟然心绪乱了!
“祁师兄!”应昭远听到祁映雪这边的动静,急忙奔了过来“你没事吧?”
“不要靠近我!”祁映雪大叫道,勉强抑制住内心的荡漾。
糟了,就连应昭远身上的血腥气,都觉得像是令人产生绮思杂念的毒药。
“你放心,祁师兄。”应昭远忍耐着那种仿佛有蚂蚁在身上爬过得酥麻感,对祁映雪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听到……”
“那样最好。”祁映雪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粗暴地打断他的话。
清心打坐,让内力在经脉中运行一个周天,这确实对于含着特殊成分的迷香有作用。
可应昭远摄入太多,这种做法,只会加速迷香的作用。他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像是在海浪中,一会儿又因为痛楚清醒过来。
这下子,他就更加不敢让自己有片刻的松懈,一直握着锋利的剑刃。
血流的越来越多,可应昭远却再也无法像一开始那样能够有清醒的时候。
好像身处火焰一般,周身都热的难受。他心知这是迷药带来的,不管多么难忍,都不能脱掉衣服。否则……这就是害了祁师兄。
这种时候,即便是应昭远也明白过来,恐怕自己……是回不去天道宗了。
其实刚刚胡媚儿对祁师兄说的话,他都听到了——自己,便是祁师兄的解药。
他再愚笨也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迷药。如何解?自然是……会害了祁师兄的那种解法。
况且依照祁师兄目前的状况,也不需要自己如此做。不过,应昭远想到了第二种办法,这是胡媚儿也料想不到的。
当然啦,祁师兄……也不会想到。这么没用的自己,终于能派的上一次用处。
应昭远的心里忽然难受极了,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可又怕祁映雪知道,他只好咬着手背,可还是有低声的抽噎从他的口中不断溢出。
一方面是身上着实难受的厉害。另一方面,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归宿,好不容易可以和祁师兄变得亲近起来,却要在今夜彻底失去,眼泪便止不住的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怎么不会有人为应师弟伤心呢?起码我会。”当初祁师兄对他说的这句话,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在昨日发生的一般。
如果自己死了,祁师兄肯为自己伤心就够了。这么想的话,他又觉得似乎没那么难过了。
这么想着,趁着清醒,应昭远立刻毫不犹豫的握紧剑,向脖子刺去。
锋利的剑刃还未触及脖颈的皮肤,手腕便被什么物件击中。应昭远手一软,剑立刻掉到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你做什么傻事!”祁映雪怒气冲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应昭远费力的睁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眼泪的缘故,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祁映雪的面容。
应昭远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直哭泣。
他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但自小爹娘便教导他「男儿有泪不轻弹」。长这么大,他只哭过两次。一次是爹娘死,一次是现在。
“别哭了。”祁映雪的语气冷冰冰的。
应昭远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心情能不能够传达给祁映雪,可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和祁师兄又有什么干系?平添烦恼罢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拾起剑来,可刚刚抬起一点身子,便被祁映雪一只手轻轻松松的按在床上。那只手接触到应昭远,再也没有离开。
这一夜,祁映雪也没有从应昭远身边离开。
第二日大约是晌午的时间,应昭远才慢慢醒来。他的嗓子分外干哑,身上的热度依然没有褪去。
但那种热,和昨日的热又不同,像是……发烧了。怎么会忽然发烧呢?
应昭远搞不明白。他的身上传来一种令人非常不舒服的黏腻感,尽管身上没力气,但他还是支撑着自己缓缓的坐起来。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不知祁映雪去了哪里。虽然有些担心,但此时唯有恢复好自己,才能不给祁师兄添麻烦。
深知这一点的应昭远艰难的走下床,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
他看到屏风后有一桶水,但是已经凉掉了,只好暂时用凉水清洗了一下自己。
来到这么近的镇子,应昭远也不会料到发生这种事情,自然衣服只有这一身。
即使觉得会有一些不太好的气味,引得祁师兄嫌弃,但是眼前也无他法。
回身看到桌上有饭菜,大约也放了些时候,应昭远并无胃口,便也没有动。
恰在此时,祁映雪冷着一张脸回来了,看到应昭远,立即露出一丝笑容:“你醒来了,应师弟?”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应昭远依然历历在目,不由有些羞涩。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用过饭了吗?”祁映雪坐到桌旁,和颜悦色的问道。
“我不饿,祁师兄。”应昭远的身体忽然不舒服起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可祁映雪完全没有发觉:“是吗。”他倒了一杯茶“坐下吧,应师弟,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应昭远实在无法忍耐:“我……我想先去趟茅厕,祁师兄!”
他这才发觉有豆大的汗珠从应昭远的额头上流下。尽管如此,祁映雪还是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嫌恶:“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应昭远也没有回来。恐有什么意外,祁映雪急忙下楼,正巧与扶着应昭远的胡媚儿不期而遇。
“宫主这是何意?”看到她的那一刹,祁映雪的脸上立刻如同冰封一般。
胡媚儿轻笑:“小仙长应该懂得,男子和女子的不同吧?”
祁映雪皱着眉,刚想怒斥她说些什么莫名奇妙的话语,忽的想到昨日,不禁羞愤道:“所以宫主说这话的用意又是什么?”
胡媚儿微微叹息,却没回答祁映雪的话:“我已经吩咐人去给这位小仙长叫郎中了。他又是拉肚子,又是发烧的,奴家看在眼里,真真是可怜的不得了。”
也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拜谁所赐!祁映雪在心里愤恨的想道。
待到郎中来,一看应昭远的状况,便全都明了。
这屋内只祁映雪一名男性,郎中又是位上了些岁数的,有些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便唤祁映雪到了屋外,塞给他一个小瓷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往后行|房|事,切莫像今日。男子的身体构造毕竟不同于女子。”说罢,又给了他一张纸“可按照此法,慢慢来。”
他打开一看,脸顿时红了一半!
这上面都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郎中离开,屋内只余祁映雪与应昭远两人,他便气恼的把瓷罐摔碎,郎中给的纸也撕成碎片,一个火咒全部烧成灰烬。
应昭远自知自己给祁映雪带来很大的麻烦,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应师弟。”祁映雪平静下来,忽然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应昭远刚想回答记得,可看到祁映雪莫名气恼的背影,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记得」。
“这就对了,应师弟。旁的人问起来,你也莫要再提。”祁映雪这才转过身来,坐到应昭远身边,手里端了熬好的药,盛了一勺子喂给应昭远“昨日我们中了妖物的奸计,害的应师弟落得如此下场。待你休整一番,我们便回去。”
“祁师兄的事情不查了?”应昭远问道。
祁映雪愣了一下,回答道:“查。今日我一人出去便可,你好生休养。”他把药碗递给应昭远“来,药都凉了,快些喝了吧。”
应昭远接过:“谢谢祁师兄。”
这话又是叫祁映雪一愣。半晌,他苦笑道:“谢谢倒是不必了,应师弟只要不恨我便好。”
应昭远似乎有些困惑:“我为何要恨祁师兄?”一时之间,祁映雪倒是有些难以回答。
“若是为了昨日的事……”虽说回答了祁映雪不记得,但那事分明是发生了的,应昭远并不后悔“我并不恨祁师兄。我摄入迷香的量远远比祁师兄多。当时……为了不拖累祁师兄,我是想过一死了之。
若是想要破解,也只有昨日那法子。我知道祁师兄中毒不深,都是为了救我……”
说到这,应昭远的声音有了一丝哽咽“多谢祁师兄的救命之恩!”
“都是同门师兄弟,说这话未免有些太伤情分。”
但应昭远却十分认真:“不,是一定要感谢的。从我前往天道宗的路上,就承蒙祁师兄的关照。一直到现在,都是祁师兄照拂我,我却只能……拖祁师兄的后腿。”应昭远不禁握紧拳头“还害得祁师兄破了戒!”
这傻子,都忘了他自己也是破了戒的。
祁映雪第一次觉得其实应昭远也是挺可爱的。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应师弟。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我们都不提,自然无人知晓。只要这颗求仙问道的心没有变,我们就不算破戒。
你忘了那句古话了吗?「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你好好休息吧,应师弟,不必考虑这些。我很快就把事情办完了,我们尽快回天道宗,好不好?”
应昭远点了点头。
这药里或许有安神的成分,明明刚醒来没多久,没过一会儿,应昭远又熟睡过去。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坐在一旁,轻轻地拂了拂应昭远的额发,触感格外柔软,如同他这个人的脾性。
“你要一直记得我的好,应师弟。”祁映雪喃喃自语道。
作者有话说:
呀,晚了一天……
最新评论:
-完——
22、破戒㈢
第二日清晨,两人便骑马离开。
多亏了前一日的休息,应昭远多多少少看起来恢复了些,只是骑马依然会让……
第二日清晨,两人便骑马离开。
多亏了前一日的休息,应昭远多多少少看起来恢复了些,只是骑马依然会让他感到不适。
但为了不给祁映雪增添麻烦,他愣是一声不吭。幸好从烟阳到清苑仙山也不是多么遥远的路程,不然应昭远真觉得自己的屁股会裂成八瓣。
“师兄!”二人刚上山,便听到沈鹿鸣清脆的声音。
祁映雪笑眯眯地看着奔过来的沈鹿鸣:“鹿鸣怎么这么开心?”
“这不是终于能见到师兄了吗。”沈鹿鸣见应昭远把马牵走,连忙悄声对祁映雪说道“师兄不在的这两日,我师父和其他两位师叔,以及那些掌门们商定,要选定一个日子,加固封印。”
“那最后定在什么日子了?”祁映雪状似无意的问道。
“他们还在商量,不过我想,应该是个黄道吉日。”沈鹿鸣兴奋道“对了,师兄,我们都学过卜卦,不如我们来试着推算一下吧!”
“好啊。”祁映雪虽然应下了,但语调却是兴致缺缺。
20/33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