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羽舒背的东西多,重心不稳,只能失控往后倒去。
门把是L型,铁的,还挂着一层厚厚的锈。不管傅羽舒哪儿磕上去,都有可能戳出一个血?,更别谈他倒下去的方向正冲着后脑勺。
傅羽舒皱着眉,瞬秒间极力调整着身体,想将伤害尽力减到最小——忽然间,一只手拉擒了他的胳膊,把人猛得一拉。
他一转头,就看见沈观那张冰渣似的脸。
新星期的第一天,傅羽舒就差点以头抢地一命呜呼。而救下他的,是他刚才拳头硬了的对象。
傅羽舒心情复杂,谢也不是不谢也不是,只好面无表情地看向另一边的罪魁祸首。
撞他的那个压根没注意自己差点成为杀人凶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愤怒地捶着床板,而另外一个人正抱臂站在旁边。
傅羽舒眉一拧——这还是个熟人。
第8章 下马威
坐在床上的是个刺猬头,看年纪不大,估计在初中部。那脆弱的床板在他锲而不舍的摧残下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吟,连接的床铺也跟着一起摇晃。
“她凭什么跑了!她怎么就能跑了!”刺猬头边吼边拍,脖子上爆起一排青筋。
旁边的少年显然比他冷静许多,只抱臂站着,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右额角长了个指甲大小的痦子,黑色的还挺吓人,即便留了半边斜刘海,也遮挡不住。
痦子轻蔑道:“跑就跑了呗,你有多少岁她就被捆了多少年,是我我也受不住。”
“彭鸣你他妈会不会说话!敢情跑的不是你妈是不是!”
“那我能怎么办?”叫做彭鸣的少年满脸不耐烦,“你要不是我兄弟,我他妈才懒得管你。”
这俩人,毛都没长齐,就一口一个他妈的,仿佛哪里跑出来的二流子,看得人心生厌烦。
虽说沈观跟彭鸣有些相像,都喜欢拉着个脸装深沉,仿佛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但人家沈观好歹也是生在读书人家,就算不爽也会克制自己,顶多脸色不好看罢了,也从来没这么浑身戾气地骂过人。
刺猬头:“我爸前几天发动村子里的人去找了,没找到,估计跟着班车跑出去了,妈的!”
彭鸣嗤笑一声:“还是那句话,跑就跑了,你爹不是有钱?大不了再买一个啊。”
“你以为买一个那么容易啊!”刺猬头“噌”一下站起来。
也就这一下,旁若无人吵着架的两人才终于发现这宿舍里不止他们,刺猬头“操”了一声:“你俩谁啊?”
彭鸣:“废话,肯定是新搬来的啊。”
他明显很早就看到傅羽舒了,要不然在门口也不会退那一步。只是如傅羽舒所说,他俩是熟人,还可能是那种不怎么互相待见的熟人,在傅羽舒差点磕破脑袋的时候,连拉一把的都懒得伸手。
彭鸣越过傅羽舒,走到沈观面前,自来熟道:“兄弟,新来的?”
沈观掀了掀眼皮:“嗯。”
“高中部啊?”
彭鸣上下打量着沈观,见人穿得跟模特似的,心里默默将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过了一遍,也没猜出是谁家的。
他瞬间在心里做了判断,脸上的审视的态度一变,转而化作一个状似拉拢的笑意:“以前没见过,从城里转学来的吧?我叫彭鸣,镇上唯一一座卫生所的彭医生是我爸,咱们既然住在同一个宿舍,那就是有缘,以后有事直接找我!”
彭鸣比沈观还小,估计正处在变声期,声音宛如破锣一般,既沙哑又刺耳。可他本人还不觉得,端得一副大哥大作派,挺胸抬头打算迎接沈观加入自己的组织。
这种坐落在乡野间的校园里,多的是拉帮结派,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干一些不正经的事儿。况且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躁动的时候,几乎很少人能在这种环境下干干净净的不惹事。
尤其是男孩。
现在彭鸣的这一番话,既是下马威,也是橄榄枝。
“好说。”沈观点点头,也没说答不答应,转身踩着阶梯往床铺上去了。
刺猬头人如其名,登时就要爆炸,结果被彭鸣一把拦住。他耐着性子转过头,就看见后者微微使了个眼色。
傅羽舒自始至终都游离在话题外——当俩人一口一个“他妈的”时,他刚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分类整理好;当刺猬头发现沈观时,傅羽舒的床铺已经铺成了形;等彭鸣试图拉拢沈观,而后失败时,傅羽舒已经端着盆儿打算出去洗澡了。
宿舍楼一层楼有十间,公共的洗浴室却只有一间,还是敞开的,走进去连帘子都没拉。据说校方觉得男孩光着屁股在一起洗澡没什么,就没有安排隔间。
傅羽舒不想让自己的眼睛早早瞎掉,打算趁着天还没黑,先解决掉卫生问题。结果一转头,宿舍门口就被人堵住了。
刺猬头——陈凯,在破旧的门框上凹了个泡妞造型,轻佻地吹了个口哨:“傅妹妹,去洗澡啊。”
傅羽舒黑沉沉的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可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虽然长得瘦小,骨骼还没发育开,但也比陈凯矮不了多少。但一个人堵在门口,硬闯是闯不过去的。
更不用说人家还有俩人。
这个彭鸣……还有陈凯,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刺儿头,老师在的时候会收敛一点,私底下欺负弱小、要保护费、考试作弊、聚众斗殴,什么事都干。
再加上人家家里有点小钱,一个富一个恶,两人组合成天就在学校里横着走。
傅羽舒没少被他们主动找麻烦,现在倒好,分到一个宿舍,人家还不用主动找了。
“傅妹妹,怎么不说话啊?”陈凯用一种下流的眼神望着傅羽舒,“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洗?”
“好啊。”傅羽舒头一歪,眯着眼笑道,“陈凯哥哥喜欢用什么味道的香皂啊?”
陈凯看他的眼神蓦然变了,从赤裸裸的侵犯,变成厌恶与恶心。
傅羽舒知道,他们用这么成人的目光看他,并不是真的对他产生某种欲望。
这般年纪的少年,喜欢从人格上对弱者进行侮辱。在他们眼里,女生就是小丫头子,就是什么也不懂的娘们,傅羽舒一个男生,长得跟娘们似的,想要打击他,就要从这上面入手。
“洗澡还用香皂,果然是个娘们。”陈凯皮笑肉不笑地骂道。
傅羽舒脸色不变,保持着那副天真笑意:“可是很香啊,也很干净,陈凯哥哥,你真的不试试?”
说着,竟作势上前去捉陈凯的袖子。
可陈凯以为傅羽舒是想来握他的手,顿时吓得脸色铁青,手忙脚乱地往回退:“你他娘的别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倒霉,慌乱间,这人不小心踩到门后的某个东西,脚下一滑。随着一声惨叫,放在宿舍门口的衣架、立柜、摞起来的书本叮铃哐啷砸了陈凯满脸。
彭鸣脸色骤变,赶紧跳过去把人捞起来。刚打算指着鼻子骂傅羽舒一通,对面的人竟率先哽咽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说着哽咽,其实也就是眼眶红了些,声音哑了些,只是这副表情放在傅羽舒脸上,显得人楚楚可怜。
彭鸣准备好的脏话霎时被堵了回去。
傅羽舒身体还在往前倾,配合着林黛玉般的蹙眉表情:“陈凯哥哥怎么样?没有摔伤吧,要不要我看看……”
本来想借着收拾傅羽舒来做给沈观看,结果威没立起来,自己倒是摔了个屁股墩。
陈凯咬牙切齿:“你给我滚!”
傅羽舒步伐轻快地滚了。
如他所料,此时的洗浴室里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灯泡挂在天花板的正中心,苟延残喘地亮着。
水槽是长长的一条,平日是用来洗衣服的。傅羽舒站在台阶上,任水龙头哗啦啦响,直到刚才碰到陈凯的那根手指搓得通红泛血,才满意地关了水龙头。
傅羽舒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却没人开灯,他借着月光摸回到自己的床铺。
听声音,刚才找茬的两人并不在宿舍,傅羽舒觉得有些无趣。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完,打算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却听得下铺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
很轻,却如同在黑暗里有人划破了一根火柴。
于是傅羽舒重新顺着台阶走下来,蹲在沈观的床边。
月色有些凉意,树梢、窗台、甚至是傅羽舒的脚边,都漫了一层浅浅的霜色。他思索了片刻,伸出手指“噗”一下戳到沈观的被子上。
沈观翻了个身,没搭理他。
傅羽舒锲而不舍,继续“噗噗噗”,直戳得沈观不得不掀开被子坐起来:“你想干什么?”
傅羽舒一把捂住沈观的嘴:“嘘——”
“有人在睡觉,小声点。”
刚才窗边那哥们儿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估计正睡得熟。
沈观深吸一口气,黑暗里,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格外清晰:“你还知道有人在睡觉。”
虽然不爽,但好歹是主动放低了音量。
做贼似的,傅羽舒用气声道:“鉴于你刚才救了我,我想给你个建议——离他俩远点。”
“就你?”沈观显然对此不屑一顾。
他刚才看了全程,虽然对彭鸣陈凯二人感到不耻,但也没觉得傅羽舒的回击有多正大光明。
思至此,沈观免不了多说了几句:“你这样对付他们,到头来有麻烦的还是你自己。”
“那你会帮我吗?”
“你觉得呢?”
那就是不会了。
每当沈观用反问句,傅羽舒都能在里面听出深深的嘲讽之意,但他一点不在乎,反而在黑暗里轻笑起来。
“小观哥哥,你很久没回来,可能对义村不太了解……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
“哦?有多刁?”
“你听见陈凯说的了吗?他的妈妈……”
“不用你说。”沈观蓦然打断他,方才还正常的声音也宛如裹了一层寒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你这点把戏,根本对他们造成不了伤害。”
话音落下,沈观只觉得身前人呼吸一顿。
月光还是有用的,至少,能让沈观在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时候,还能依稀看见傅羽舒的存在。
倏地,他听见傅羽舒清浅地笑了一声,像水滴飞进水面,转瞬即逝:“真的吗?”
沈观:“?”
傅羽舒:“偷偷告诉你,陈凯妈妈的事,是我干的哦。”
作者有话说:
雀儿:^_^
第9章 逃课的大帅哥
第二天清晨,准时睡觉准时起床的傅羽舒端端正正地坐在了自己课桌上。
同桌是个女生,年级第二,和年级第一的傅羽舒坐在靠窗那列的首排。上课铃声响起时,她才和携着班级里的另外几个女生一起姗姗来迟。
刚坐下,她就疯狂拿手肘戳傅羽舒。
“哎哎哎,傅小雀,你知道咱们学校转来个大帅哥吗?”
傅羽舒正在预习课本,他拿着笔,冷不丁被这一撞,灰色的铅字印直接在正文上剌了一条长线。
同桌“呃”了一声,火速道歉:“对不起。”
“没事。”
傅羽舒回了一句,拿起橡皮慢吞吞地擦掉印子,老师随之踩着铃声的尾巴走进教室。上课期间,大多学生都不敢放肆,刚起的“帅哥”话题就被掐灭在将升未升的火苗里。
语文老师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把课桌间的间隔当成走秀场,一边背着手一边来回走着领读。
只是这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一句“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上野的樱花烂熳的时节,望去确也像绯红的轻云”,经他的口一出,就像在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听得座下学生头昏脑涨,恨不得下一秒就要远赴周公。
大家又普遍起得早,免不了哈欠连天,在老师又一次背过身去时,同桌忍不住再次戳了戳傅羽舒。
“我听说新来的帅哥跟你一个宿舍,真的假的?”
“真的。”傅羽舒跟着老师翻了一页。
“高中部的?哪个班啊?人怎么样?”同桌一连三问,却又忽而话音一转,“不过,你们宿舍是不是还有彭鸣和陈凯那俩神经病?”
傅羽舒有些意外:“你们消息这么灵通吗?这才第一天啊。”
“那是。”同桌得意道,“就这一亩三分地,飞进来几只苍蝇我和我的姐妹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相较于传统的乖乖女,这位同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离经叛道的意味,头发没循着时代潮流剪成娃娃头,只扎着一个干练的马尾,头绳上还嵌着一朵灿烂的花。
“他要是跟那俩神经病在一个宿舍可就惨了。”同桌感叹道,“不会没上几天学就又要转走了吧。”
傅羽舒眼皮一抬,心想你说对了。
不过转学不至于,人家顶多是换宿舍。
昨晚,傅羽舒在鼾声起伏里也能睡得香甜,但沈观就没那么幸运。一大清早,从睡梦中醒来的傅羽舒就看见下铺这位冷面阎王的脸更绿了。
不仅绿,还黑,显然压根就没怎么睡。
宿舍里的罪魁祸首还在行凶,如雷震天,一声比一声吓人。傅羽舒估摸着,这人中午就要去保安室借电话打给沈郁青了。
正想着,有什么东西被人从桌子下面递过来。
傅羽舒低头一看,竟是袋小零食。
“看你太瘦了,我妈妈在外面带的,还是牌子的,送你。”同桌说。
傅羽舒顿了顿,接下了:“……谢谢。”
“不客气!”同桌脸上绽放开一个笑意。然而这笑意还没来得及存活一秒,迎面就被半截粉笔头正中靶心,紧接着,就是中年男老师咆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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