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唐嘉良此人,那可真是对不起他的名字,既不嘉也不良,专好招猫逗狗斗蛐蛐这一类的事,没事还喜欢上街调戏小姑娘小伙子。
他给宁言之递了拜帖,人和拜帖一起到了静王府。
小厮进门通报之后,宁言之就点了头,让人引他进来。
虽说想让严定楠躲着唐嘉良,可他更想证实自己的“清白”,便带了严定楠一起去见唐嘉良。
可唐嘉良只是扫了一眼严定楠,给他问了安,往后便再没看过他。
宁言之将脸色摆的极正,听着唐嘉良极力推销自己,心里止不住的郁闷。
手里有一颗明珠的时候,他一方面担心引人觊觎,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喜欢他的珠子的人,都是眼睛有问题。
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全世界都会喜欢的宁言之,其实根本就没听进去唐嘉良的话。
唐嘉良自己说了半天,却发现宁言之根本没听进去,也是颇为疲惫。
他不知道宁言之此刻在想些什么,深吸一口气,撸起了飘逸风流的广袖,又重复道:“王爷,真的,我会赶马车会煮饭,能当小厮能打架,吃的不多好养活,你就带我去苏南吧!!”
他右手指天,发誓道:“我真的就看一眼秦淮第一名妓花央!!”
“可你说的本王都不缺。”宁言之黑眸深沉,说道:“倒是封王匆忙,还没来得及领几个太监。”
唐嘉良僵了僵身体,慢慢地将撸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谁不知道静王最讨厌那些不男不女的宦官?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惹着了宁言之,他低眉顺眼地要了会儿脸,语气沉重地说道:“王爷,臣一脉单传,家父虽然嫌弃臣不思进取,好歹还是要留着臣传承香火的。”
宁言之听着他装模作样的话,转头看向了严定楠。
正巧严定楠也在等着他的回答,转头看着他。
宁言之觉得自己王妃叫王爷的时候,比唐嘉良叫的好听多了。
一直没嫌弃过这帮狐朋狗友的宁言之开始横挑眉毛竖挑眼睛,最后得出个结论——他们怎么能和本王的王妃比。
这么一想,宁言之再看唐嘉良就顺眼多了,问道:“即便本王答应了,尚书会同意吗?”
“王爷还不知道吗?我爹早就不管我了。”唐嘉良比他爹礼部尚书更擅长揣度人心,知道宁言之不知哪根筋搭错,心情又好了,也不再揣着官腔说话,随意道:“他巴不得我离京城远些。”
“行,带你去。”宁言之拍了板,说道:“后天早上辰时出发,你卯时过来等着吧。”
唐嘉良痛快地点了头,再没磨叽什么,直接告辞了。
严定楠没多问什么,宁言之却主动解释道:“带他去是有原因的。”
“花央即便在容貌上能与皇贵妃媲美,势力却跟不上,在父皇移情别恋前找人对她下手的话,咱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礼部尚书虽说是个虚职,可他和户部刑部都是中立党派,又私下交好。若能有他们看着花央,就能保证花央的安全,咱们走了之后,京城的势力也不至于一边倒。”
“那唐嘉良是礼部尚书的儿子,尚书早有意让他远离庙堂。你信不信,等咱们去西北的时候,他还会跟着?”
“信。”严定楠点点头,只觉得王爷运筹帷幄,一点儿也不像是别人口中所说的无脑之辈。
甚至这几日的亲近让他连宁言之在他面前的自称变成了“我”而不是“本王”都没发现。
宁言之忍不住卖弄道:“唐嘉良跟着我们去西北,礼部尚书就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他忽然想到中州是去往西北必经之地,又想到自己书房里还挂着一柄长剑,是延庆帝早年赏给他的。
库房里好像还有几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几把稀奇古怪的武器。
想来武林人士都会喜欢的吧?
严定楠见他不说话了,有些好奇,就见他似乎是在盘算着什么。
“王爷,你在想什么?”
宁言之险而又险地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在想怎么讨好你爹爹舅舅”这句话给收了回去,正色道:“在想皇贵妃会不会说服皇上,将李源颂送过来。”
严定楠闷声说道:“还是不要送来了吧,我怕自己忍不住杀了他,给王爷惹麻烦。”
这些日子以来,宁言之所了解的严定楠都是片面的。
他甚至到现在,对严定楠的印象也只有“心软、好哄、害羞、防备重、不爱生气”等等。
即便他知道严定楠随性散漫地过了二十多年,骨子里带着江湖人的习性,也从没觉得他的王妃手上可能会染血。
所以此刻他忍不住再一次怀疑那个梦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李源颂确实该死。
可他为什么会去相信一个荒诞的、毫无依据的梦?
怎么就不是白日里想的多了,晚上才会做那样的梦?
严定楠见他半天不说话,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王爷讨厌有人瞒着他什么。
他好像一开始就犯了忌讳……
“定楠。”宁言之率先开口,问道:“李源颂是与你有仇,还是母后交代下来,让你杀了他?”
严定楠沉默了片刻,还是不想骗他,说道:“与我有仇。”
“深仇大恨?”宁言之问道。
严定楠重重地点了点头。
宁言之每问一句,他都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想死前的情景。
他心底忽然冒出一个猜想来——因为宁言之和宁业之都死了,老天又不想江山落入宁玉之手中,才让他重活过来,还回到两年前,帮宁业之或宁言之获得皇位。
这个猜想让他心口猛地疼了一下,脸都白了。
他拼了命地只想让宁言之逃出去,怎么、怎么就没成功呢?
从逃狱到逃跑,乃至于兵分两路,联系接应的人,都是他自己决定的。
他那般自私的作为,不仅没让宁言之活下来……还让宁言之连一丝血脉都没留下……
即便他今日能杀了李源颂,整个御林军里却都是下一个要取他性命的人。
重活一次,难道还能重活第二次吗?
宁言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见人脸都白了,也不想再追问下去,心疼地哄道:“我不问了,李源颂这人,你若想杀只管杀,反正我只要不造反,永远都是亲王。”
严定楠却有些心灰意冷。
甚至对李源颂的仇恨也淡了些许。
若是他的死是天意,那他又该怪谁?
弑父篡位的宁玉之?还是宁玉之背后的皇贵妃?
若是按照慧皇后铺的路,让宁言之称帝,他又记起宁言之的话。
“宁家的江山我不想要了,一身罪孽满手是血的,得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那就只剩宁业之了。
他不敢问宁言之会不会造|反,也不敢旁敲侧击地打听,只好全埋在心里。
若是安王登基,他与宁言之都能活,宁玉之说不定也有一线生机。
可若是宁玉之登基,那便是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
宁言之见他不说话,不管不顾地将人抱进怀里,笑道:“你瞎操什么心,最多也不过是没收了我的部分封地,反正当初封王的时候,给我的封地是双倍的,不怕这些。”
严定楠被他抱在怀里,茫然了片刻,手扯着他腰间的环珮流苏,忽然低声说道:“王爷,母后说……若是你或皇兄不做皇帝,我们都会死。”
宁言之毫无预兆地听见了他这句话,骤然收紧了双臂,力道之大,让严定楠都有些发疼。
他说道:“你这话不对第三人说起。”
“这江山,即便不是宁玉之的,也轮不到我头上来。”
严定楠本就没想让他当皇帝,闻言反倒是松了口气,说道:“可是我已将说了。”
“前两个知道的人是我和大哥,今日才告诉了王爷。”
也就是说,宁言之就是第三个知道的人。
第15章
宁言之有点儿不想说话。
同时,他又有些怀疑,是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这么的“不谙世事”。
第二日午时过半,李源颂就带着今上的口谕来了。
听说是皇贵妃劝告圣上,静王即便乖戾,也不会不在乎人命。今上若是多说几句,静王怎么也不会违背父亲的旨意。
一顶大帽子就扣着了。
宁言之若是敢动手,那就是不遵旨,不孝亲。
今上不仅对女人薄情,对亲情也不怎么重视,所以心底隐隐有些怕自己的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弑君夺位。
宁言之若真这么干,那就真戳了今上的心窝子。
可他若是任由“仇人”在眼前晃悠而不动手,那就不合他的性子了。
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必定会不高兴,对于皇贵妃而言,也是怎么都不吃亏。
宁言之看到李源颂之后,平白一股火气往上涌,使他看起来更不近人情、无理取闹了些。
李源颂就听见宁言之说道:“只要不出现在本王面前,整个王府随你逛。”
不敢当真的李源颂当即一个起落,避开了宁言之。
宁言之没让严定楠看见李源颂,却将所有都告诉了他。
不知道宁言之现在只顾着哄王妃的皇贵妃心情舒畅,说不准连午睡都能从梦里笑醒。
此时的严定楠却是有些怅然。
他搂着宁言之的腰,将下巴搁在了宁言之的肩膀上,低声唤道:“王爷。”
头一次被自家王妃主动亲近的宁言之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应道:“怎么了?”
严定楠摇摇头,欢喜地弯了弯眼,什么感伤都烟消云散了。
至少现在他还活着,还能抱着王爷,还能给他们的未来谋取一线生机。
而且,王爷还这么体贴温柔,怎么也不亏了。
至于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他不就是最大的变数吗?
手足无措的宁言之缓过了神,双眼一亮。
这可是严定楠主动亲近的他,不动手真是太亏了!
严定楠放开宁言之,说道:“我去告诉春意和秋落,她们正巧还能回陶家一趟。”
宁言之笑眯眯地将握成拳的双手笼在袖中,和颜悦色地说道:“去吧。”
天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延庆帝迁都为北京,人多称之为京城。
京城离江南算不上近,更何况宁言之带的人还不少,等到了苏南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一路上所有随从以及唐嘉良和李源颂都看出来宁言之有多在乎严定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步不离了。
苏州好山好水,宁言之长时间不来,听着方言有些费力,干脆什么都不说,带着更加听不懂的严定楠进了马车。
因为京城是国都,说的大多都是通语。高官近臣不想自己一张口说的是方言,让皇上听不懂,也都学了通语。
可地方官员大多说的还是方言。
钱成挑了一匹快马,拿着拜帖率先去了陈家,余下的人就跟着马车慢慢地走。
这次的马车不是在京城里不起眼的模样了,里面铺了一层地毯,放了矮榻,马车的一侧还可以拉下来当矮桌。
静王爷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跟他的王妃呆在马车里,等着钱成回来。
虽说是母家,却更应该按规矩走。
陈家一向低调,虽说做了国丈,也从未仗势欺人过。
即便被皇上提了官品,也是按时点卯,下班就走,心安理得地当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
宁言之以前以为他们是无心做官,现在才琢磨出来,可能早先即顾忌文家,又顾忌今上,更担心被人查出来与文家的关系,才如此作为。
陈家的家主就是宁言之的外祖父,名叫陈高淼。
对宁言之说不上多亲近,大约是因为与别的官员巴结的模样差距太远,才让他这么觉得。
倒是外祖母每次见他都要念叨半晌,还为了能和他说话,专门学了通语。
她人老,说出来的通语还是带着江南的韵味,与慧皇后标准的通语不一样。
虽说听着还是有些费力,但宁言之却愿意坐下来陪她说话。
严定楠原本有些紧张的,此刻见了文怀微,原本的紧张就去了一半。
文怀微已经六十多岁了,总爱念叨小辈,旁人听腻了都躲着,宁言之来的次数少,也因为没人会这么跟他说话,听着很是新鲜,还给她泡了杯茶。
严定楠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大多数姑娘们都看男妻不顺眼,他虽知道陈家的人对此没有异议,可还是很局促。
直到用过了晚膳,宁言之和严定楠住在了客房里,他才算是放松下来。
宁言之笑话他:“紧张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严定楠老老实实地答道:“不知道,就是紧张。”
“唐嘉良饭后告诉我,秦淮歌姬都是夜间才会献艺的,咱们今晚去吧?”除了第三晚外,严定楠夜夜都为他温养经脉,现在经脉已经定型了,宁言之也能察觉到内力流转,忍不住就有些跃跃欲试。
“不可。”严定楠无奈道:“王爷若是想练练身手,我可以陪王爷练剑。只是秦淮距离陈家距离不短,我怕王爷到不了。”
宁言之被他的直言不讳打击到了,问道:“那你说,我练的本来就晚,什么时候才能到你这种程度?”
严定楠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宁言之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话题。
“明日下午去秦淮。”
“好。”严定楠毫无异议。
当夜子时刚至,原本睡着了的严定楠忽然睁开了眼。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去,披了外衣,悄无声息地窜到了陈家的院子里,又一跃上了房顶。
月色皎洁,他清楚地在陈家屋顶上看到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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