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定楠插嘴道:“吃不完。”
“啧。”宁言之只好改口道:“来一份鱼,其他的你们看着上吧,我们四个人。”
刚开口就被打断的小二有些意犹未尽,可还是乐呵呵地答道:“成。”
苏州菜整体偏甜,可在座的都不是很喜欢甜味,虽说好吃,却有些吃不惯。
小二推荐了十几样菜,因为分量比别处要少,所以四个人也吃了个差不多。
又等了一会儿,夕阳落下,天边流霞也渐渐失了颜色。
暮色沉沉,天色墨蓝澄净。
四周渐渐都点亮了烛火与红灯笼,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暖红色火光连成片,也将河水染上了斑斓色彩。
人声也渐渐嘈杂了起来。
宁言之站起身来,说道:“下去看看。”
绮罗珠履穿红戴翠的姑娘们或者跟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们上了画舫,或者走进了水榭。
灯火映得暧昧,人群挤挤攘攘。
“怎么这么多人?”严定楠皱眉,不太想下去。
“花央献艺啊,当然会有这么多人。”唐嘉良兴致很高地扒着窗户往外看,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
严定楠颇为无奈地说道:“你说的时候一堆废话,只知道夸人,我没听完。”
“明日是中秋八月十五。”唐嘉良解释道:“这三天花央都会登台献唱,平时人多,却也没这么多。”
严定楠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在座的都不是江南人,怎么你就知道的这么清楚?”
宁言之一把揽住严定楠的肩膀,嗤道:“都是从小叫花子处得的消息,不用管他,咱们下去瞧瞧那姑娘长什么样。”
“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看得清楚。”唐嘉良挥了挥手,却没回头。
严定楠回头看了一眼,心底其实颇为羡慕他可以不用下去和人挤着。
宁言之拉着他的手腕,防止人跟丢了,也不管身后的钱成,径直进了“华香楼”,准备上二楼。
比起衣香鬓影喧嚣不停的大堂,二楼就清静了些。
老鸨急忙拦着,却不敢得罪,赔笑道:“公子,二楼是我们姑娘的闺房,外人恐怕……不太方便进。”
“花央呢?”宁言之问她。
“再等半个时辰。”老鸨谄笑道:“花央姑娘便会登台献艺,公子到时便可一见。”
宁言之从荷包里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道:“我就要这半个时辰。”
老鸨见钱眼开,舍不得银票,也不敢随意放行。
宁言之补充道:“我们避着人上去,保证不会打扰到花央姑娘。”
“哎~”老鸨当时笑成了一朵大菊花,说道:“公子随我来。”
见钱成和严定楠也要跟着,她作难道:“这带人上去……”
宁言之挥了挥手,让钱成留下了。
他当着老鸨的面,拉着严定楠的手,装模作样地摇头叹道:“也就为夫宠着你,连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都能答应,你看看别人,有谁是说了想来看花魁还能不被休回家的?”
膛目结舌的严定楠震惊于他信口开河的本事,居然不知道该从哪儿反驳。
老鸨虽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但还真没见过带着自己的男妻来逛青楼的。
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
长了见识的老鸨识趣地没再拦着,带二人上了二楼。
她推开花央的房门,隔着屏风笑着对花央说道:“有两位公子来坐一坐,红草来招待一下,花央继续上妆,莫耽误了时辰。”
屏风后传来了应答声。
她说坐一坐,宁言之和严定楠还真就坐在桌边,等着那个叫红草的侍女给自己倒了杯茶后,边喝边聊。
严定楠是很好奇的,所以就多看了几眼屏风。宁言之看得吃了味,问道:“好看么?”
“还没看见人呢。”严定楠纳闷地回答道。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俊脸,严定楠眨眨眼,听见凑过来的宁言之阴阳怪气地问道:“看我不够,还要跑来看花魁?”
严定楠诚实地纠正道:“是你说要来看花魁的。”
“可盯着人家不放的是你。”
严定楠无奈极了,再一次重申道:“隔着屏风呢,什么都看不见。”
拈酸吃醋的王爷没完没了地说道:“隔着屏风还看得目不转睛的,真把屏风撤了,你还打算怎么看?”
严定楠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句话,也想不到自己反驳之后,王爷又会说出什么话来,干脆双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宁言之。
他这么一来,倒是让宁言之愣住了,随即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脸,说道:“乖。”
可严定楠是真郁闷了,他张张口,又把“王爷”两个字吞了回去,说道:“少爷,我……”
宁言之打断他,再次凑近了说道:“定楠,你好像还没正正经经地叫过我。”
严定楠以为他说的是名字,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唤道:“言之。”
“不。”谁知宁言之反驳道:“不是名字。”
他低声说道:“你还没叫过我夫君。”
严定楠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宁言之诱哄道:“你叫一声,我就让你看那本书。”
他今天上午吊了严定楠的胃口,虽说严定楠不是很喜欢书,可还是有了点儿兴趣。
只是张口时实在是说不出口。
宁言之只好下了一剂猛药。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声音低落地说道:“罢了,我不逼你……当初确实是母亲做主将你嫁给我的。不想叫就不叫吧。”
“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他这么一说,严定楠就心疼了,急忙摇头道:“不是,王爷没有对不住我。”
他慌张极了,看着失落的宁言之不知道怎么劝,只好咬咬牙,极小声地唤了声:“夫君。”
可宁言之还没有玩过瘾,继续扯出了一个凄凉的笑,说道:“你不必哄我。”
他的演技真是糟糕极了,嚣张是本色出演,可失落与凄凉,大概是王爷从来没体会过这种滋味,所以硬是带上了满脸的嘲讽。
可严定楠只当他是自嘲,更是心疼极了。
眼前突兀地出现了宁言之被他抱着逃跑时的情景,以及那天在浴池里,宁言之不安的神色。
严定楠用力抓着宁言之的手,像是要给两人增加信心一样,又说道:“我喜欢王爷,我也没有哄你。”
能遇见你,我很欢喜,欢喜极了。
宁言之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他的手,终于不装了,低声道:“我信你。”
至此,宁言之终于摸准了严定楠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也抓住了严定楠的命脉。
他向来不怎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得意来。
真真是春风满面。
严定楠松了口气,随口问道:“王爷要给我看什么书?”
春风得意的脸变成了心虚的脸。
宁言之干咳了一声,说道:“先说好,给你看,你可不准撕了它。”
撕书?严定楠纳闷地说道:“我不撕书啊。”
宁言之进一步提出不平等条约:“不准伤害它。”
严定楠抽了抽嘴角,觉得王爷的画风好不正常,敷衍道:“好,不伤害它。”
话说到这一步,又想到了此刻身处环境,他忽然灵光一闪,问道:“难不成是……避火图?”
宁言之心虚地“唔”了声,小声纠正道:“《龙阳秘术》。”
作者有话要说: 避火图。
→_→
你的小可爱作者才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呢~~
第18章
严定楠起初没明白,懵了一瞬间。
他心里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王爷在他心里的形象总算还是保住了那么一点点。
可那一瞬间过去,他只觉得宁言之的形象彻底坍塌。
什么叫“不准伤害它”?
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的严定楠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宁言之。
对方有点儿心虚地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做什么动作,可还是放下了。
严定楠毫无由来的有些紧张,迟来的紧张让他手心出了一层汗。
气氛有些尴尬。
上完妆的花央却开了口。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一下子就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绿意姐,将我的琵琶拿来。”
严定楠不自觉地舒了口气,也不想看花央长什么模样了,坐得规规矩矩的,盯着墙角的盆栽。
实话说来,花央既然是才艺双绝,唱曲儿的功夫不俗,声音必然也是极好听的。
而后,屏风后传来细细的、环配叮当配着衣裳摩擦的声音,似乎是花央站了起来。
她绕过屏风,向两人行了一礼,浅蓝色的长裙配着碧色腰带,腰侧环珮流苏,头戴步摇发簪,让人眼前一亮。
可更让人惊艳的还是那张脸,粉黛不施不损分毫颜色。
若皇贵妃是再浓的妆也只能为脸增色,花央就是再美的妆也盖不过人本身的清丽。
“公子,奴要献艺,可愿随奴同去?”
宁言之粗略地扫了一眼,当即转头看向严定楠,问道:“夫人,去吗?”
严定楠一时没反应过来“夫人”是在叫自己。
沉默了几息,他才点头道:“走吧。”
花央很久都没看到过对她的脸不感兴趣的人了,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底生出几分艳羡来。
世人好似都觉得,男子放下身段为妻,从此便低人一等了。
可爱情本身有什么错呢?
但凡能为了一个人甘愿为妻,那必然是动了真心了。
宁言之见他肯搭话了,眼底透出几分喜色来,凑近了像往常一样拉着他的手,叮嘱道:“莫跟丢了。”
花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细节处最动人。
她再聪慧,也只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
“公子且随奴来。”
花央在前引路,宁言之和严定楠跟在后面,绿意抱着琵琶跟着。
出门后,花央拐了个弯,确是与来时相反的路。
她略带歉意地再行一礼,说道:“此时人多,二楼不准客人上来,只能委屈二位公子从此下去了。”
宁言之向右看去,那是一条没有点灯的楼梯,很窄。
花央招手,绿意便递过来一支蜡烛,她在一旁的灯盏上点燃了递过去。
宁言之接了过来,说道:“有劳了。”
花央微微颔首,说道:“公子客气。”
二人正准备从小楼梯下去,宁言之忽然一转身,说道:“明日陈家相邀,还望姑娘能够前来。外祖母年轻之时颇爱琴声,只是年纪大再难操琴,还望姑娘能够成全。”
听过各种理由的花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宁言之多看了一眼,有点儿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昙花初绽,又像是新月皎洁。
与慧皇后有一点儿像,但又不怎么像。
然后他道谢道:“多谢姑娘。”
进了楼梯之后,再出来就是一楼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
花央上了最大最精致的画舫,银月圆而皎洁,照在人身上朦胧清冷。
秦淮灯火不绝,绵延而去,映在人身上柔和温暖。
浆声水声,灯影月影,琴音人曲。
这是别处再看不到的美景。
宁言之弯唇一笑。
严定楠却有些犹豫,他悄声问道:“王爷……真让花央入皇宫……那不就是推人进火坑吗?”
今上再过两年,就要变成先皇了。
“放心。”宁言之低声道:“本王给她留了后路。”
“可是,她本人什么都不知道。”严定楠说道:“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用外祖母的名义请她去陈家?”宁言之笑着问道。
严定楠一怔,紧了紧握着宁言之的手,问道:“王爷早就想好了?”
“当然。”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严定楠觉得,原本坍塌的的王爷的形象,又渐渐地立了起来。
那……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好像也没什么吧……
于是他小声说道:“那本书……王爷想留就留着吧。”
画舫之上花央还在唱着,咿呀婉转。
四周有叫好的,有鼓掌的,有惊叹的。
嘈嘈杂杂混在一起汇入耳朵,宁言之觉得有些恍惚,忍不住追问道:“真的?”
严定楠却转过头专心看着画舫,不肯再答他的问题了。
可宁言之觉得,这种态度就是默认,深深吸了口气,仍觉得有些不真实,便又问道:“定楠,你和我说句话,是真是假?我只要一个字的回答就好。”
严定楠有些恼地问道:“王爷眼里,我就是那斤斤计较的人?会同一本书过不去?”
反正看不看是你的事,做不做是我的事。
严定楠想通了这一点,也就不管他看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宁言之却觉得自己很欢喜,周围什么都入不了眼,只看得见一个严定楠。
他握着严定楠的手出了一层薄汗,眼神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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