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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郁衍这边一成散沙的状况,华小公子这队算是比较幸运的。
他们互相配合得当,还懂点声东击西的策略,先俘虏了部分捕快,再换上捕快衣服,伏击了镖局。
所谓“镖银”,其实就是个放在宝箱里的令牌。
郁衍很乐意快点败如山倒,天知道这一路带着那帮叽叽喳喳的小鬼头走山路有多可怕,他只觉五脏窒息,每一口呼吸都洋溢着身心俱疲的麻木。
华公子赢了,但没什么喜色,他带“俘虏”回去时冷不丁说了这样一句。
“暮春你知道么,这次拔得头筹的奖励是什么。”
郁衍:“…………?”
他知道十八岁那组的赢家,可以获得铸剑山庄庄主亲自炼制的一柄武器。
往下,也都是些珍贵的武器丹药之类。
见惯大场面的华公子鄙视道。
“这些都是身外物,没什么了不起,我们赢了,能得盟主亲自指点一个月呢。”
郁衍:“……”
那可真是输得太好了。
这话他也只当是闲聊,没放心上,本来就是陪小孩过家家,可谁晓得回台上时,华公子忽的将赢来的木牌塞到了他手上。
“盟主,赢得是他,是我输了!”
莫名其妙被栽赃陷害成第一,郁衍:“…………???”
华公子早料定同窗不懂其中厉害,所以一开始压根就没想知会,等事成后方和盘托出。
“这还不懂吗?这一个月,对你很重要。”
回程的马车上,华公子让仆人守在外头。
他头头是道的分析其中利弊。
“我听大人说,他们一旦抓到你爹,你就没用处了。你看你,在这本来就无依无靠,以后双亲两失,岂不是连个卖身葬父的机会都没有了?盟主一诺千金,说一个月就一定会指导你一月,只要在这一月内,那些想赶你出去的人就没机会啦。”
郁衍:“……”
……卖身葬父这种机会,没有也无所谓吧。
“想那么多,计划了很久吧。”
华公子挺胸,这次,他觉得可以给自己打满分不怕骄傲:“那是,我毕竟是奔七的人,足足比你年长半岁呢。”
看小孩那副对大局了然于胸,小尾巴恨不得翘上天的样子,郁衍喉中一时微热,有些想笑。
“但你父亲不是要求你,来盟里后样样都要拿第一的么。”
对华公子家里情况,郁衍也了解一二。
扶夷君与他的养父,在对子弟的态度上都有相通之处。
在他们的想法里,第一,就是最好,是凌驾在所谓的快乐、友谊之上的一切。
若丢了第一,华小公子只怕回去要挨管家的责罚。
郁衍正是知道这孩子有多期待第一,才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把第一拱手让出。
“我是很想啊。”
华公子肩膀微颓,憋了许久的笑脸垮成了一滩苦脸:“做梦都想呢。”
他从没撒谎过,这次还是在自己最崇敬的盟主面前,难免郁郁:“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不谈胜负的,对不对。”
“…………”
“我们还小,这才是我第一场比试,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次机会,盟主上次说,就算我不拿第一,我还是我,谁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他也有资格,不去拿第一的。
他也可以,把第一让给更需要它的人。
郁衍:“……”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赢下去,但朋友是可以做一辈子,郁兄,你觉得是这样吗?”
郁衍敛下眉,其实不是。
等长大后,你会发现所谓“一辈子的朋友”,那是多可遇不可求的事。
当然,你可以不拿第一。
但在刀枪剑影的江湖里,一着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大人的世界,没有第一第二之分,只有生与死的区别。
所以他们输不起,只能赢。
但对着小孩满心期待的眼睛,郁衍发现自己这些话,居然一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不要轻易浇灭别人的希望,也是一种美德。
秋风露重,太久没等到回答,加上小孩子累了一天,早就支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郁衍任他靠着,等人睡熟听不到后,才回道。
“是的,是这样没错。”
*
有老大坐镇敌营,暗卫那边纷纷心安下来了,开始筹备救人事宜。
自从跟老大取得了联系,南烛时常会乔装打扮成卖包子的在盟主府西北角摆摊,风雨不断,任下头兄弟如何央求也不让他们跟过来。
不是不信任兄弟们,而是……
西北角那儿,有一小方狗洞。
那洞里,除了能钻出狗,其余能爬出来的……
不用想了,只有——
南烛一想到那画面,眼眶又酸了,赶忙仰头看天,不让泪水倒流成溪。
尊上为了弟兄们,舍弃了尊严,受此大辱,他这辈子宁死也不会把这个秘密让别人知道!
南烛每日耐心守望,尽忠职守,仿佛一尊历经风霜的望夫石。
这一等,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终于,有日清晨。
那狗洞一侧,多了几个细如芥菜子的小字。
南烛使劲眯起眼看。
他以前眼睛是很好的,好到可以百步穿杨,一箭双雕的程度。
可最近,自从开始研习尊主给的九章算术后,这眼睛就跟脑子一样,不大好使了。
藏身的地窖光线不好,他秉烛夜看,苦心研习,虽然效果还停留在熟练背诵九九口诀表上,但该付出的努力是一点也没落下。
一段日子下来,南烛发现这视野,好像比过去朦胧了一些。
肯定是在地窖里呆久了。
其他暗卫都说没事的,眼疾跟肾亏痔疮一样,死不了人的。
也对,又不是什么大病,南烛就也没当回事。
南烛确定附近安全,才放心的凑在那看了半天,确定那是五个字。
再眯眼看,又确定那五个字,写的是——
【三日后,开始】
三日后,看来劫狱的大日子了!
这么久的筹备,终于要在三日后开始了!
南烛一阵激动,赶紧用石头剐掉字,也不摆摊了,推上包子车往回赶。
“哎,小伙子别走啊!”
这个时间,包子铺生意最好了。
几个老人牵着小孙孙挡着路,问:“小伙子,今天怎么走那么早啊,包子不卖啦?”
暗卫们都是北边人,擀面擀得是一把好手,又有内力加持,擀出来的包子皮别提多香,每天生意好到让人觉得困扰。
南烛着急回报喜去,说全给你了,不要钱。
老人生气了:“小伙子怎么说话的,老夫像乞丐吗,像吗?怎能不要钱!你这是污蔑老夫的人格!”
等好不容易应付打发完人,南烛走了几步,顿住了。
他心里又涌出一丝丝的怀疑——
啊,对了。
刚刚第一个字,是三还是五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VS猪队友
干爹哭泣:算数误我大事!噫吁嚱!
盟主:所以,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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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虎口脱险
大会如火如荼的进行到第三天。
看完比赛,回程路上下了场小雨。
马车晃晃悠悠淌在雨中,进城后车行得更缓慢。
自从前些日子金陵城外发水灾,胭脂河决堤,一路多了许多露宿街头的灾民,艺涵堵得车道更是寸步难行难。
马车上,几个学童热火朝天的讨论着究竟哪位少侠才能最后夺魁。
华公子这次帮亲不帮理,今天上场的有他父亲的亲传弟子,他认定师兄英姿最飒爽,第一无疑。
二虎争得面红耳赤:“可他是坏蛋!居然打侠女姐姐!”
一起入围的,还有几位峨眉青城的女弟子,不上台前,各个都跟出水芙蓉一般清丽可人。
华公子气焰顿时弱了片刻:“可……可比武场上不分男女,只看本事!”
他们各有各支持,谁也不能说服谁,争得马车顶盖都要掀飞了。
郁衍端坐窗边,一语不发,被问到时,才随口说了个人。
“临川金蔺?”华公子不解:“他有什么好啊,打得一点都不漂亮,你还看得目不转睛的。”
招式漂亮与否,是刚入道的年轻人才会关注的地方。
世家子弟,比武时多有束缚,要周到体面,不想一出道就落个坏名声。一旦有了顾虑,就像镣铐上身,没法尽全力去施展所能。
赢得好看,固然难得;但明明能力有限,却能屡拼屡赢,更为可贵。
他在那个年轻人身上,看到的正是这样一股生机勃勃的拼劲。
所以郁衍说:“是,我是最看好他。”
“但是……”
跟小屁孩讲武道,等同于对牛弹琴,干脆一句话堵死所有路。
“打得不够漂亮没事,长得够漂亮就好,整个比武场上,还有比他更精神周正的么?”
话音刚落,商应秋正牵马经过车窗边。
他听到这句点评,黑黝黝的眼睛往车里望了望,像被棉花里暗藏的针轻扎了一下,很快便挪开眼。
郁衍没怎么注意外头,他脑子里正忙着,忙着演练着两日后的大日子。
今年慕名来金陵的少侠比往年更多,浩浩荡荡足有几百号人。
人多,就是最好浑水摸鱼的时候。
没错,郁衍已决定将劫狱日,定在两天后的少英会上。
江湖代有人才出,为挑选好苗子,各大门派、镖局、包括六扇门都派了使者来观战。
届时,武林盟弟子迎来送往,处处人满为患,防御自然会有所疏漏,而暗卫则会根据地图指示,通过苏二挖的那条暗道潜入府里。
从扫雪堂到水牢,只有半盏茶时间。
天时现在有了,地利,也有了;人和,他自己就是。
一切的筹备,所有的赌注,就等着答案揭晓的这一刻。
细雨纷飞,车外的青年未撑伞,那道墨色的背影就这样孤行于烟雨朦胧中。
仿佛感受到背后的视线,商应秋回过头,对马车的方向微微一笑。
那也许不能称之为笑,太浅也太淡,像夜半昙花,顷刻而落。
只有有缘人才能等到。
郁衍怔了一瞬,缓缓垂眸,掩下那丝可惜。
没办法,求才若渴,是每个上位者的通病。
这几天他观战了十几场,那些崭露头角的的年轻人,哪怕他嘴上赞誉过的那个,虽然不错,自有光芒,但却不能去比。
一跟商应秋比,那点光就像萤火遇烈日,瞬间被淹没干净,完全没有可比的必要。
有时郁衍会想,既然青年对他并非心存怨恨,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有策反笼络对方的可能?
姻缘写在三生石上,还有专门的月老红娘负责管理,郑重其事的。
明明拜师傅,是比定姻缘更能决定一个男人未来前途的大事。
皇天后土在上,一旦拜过,为师既为父。其中关系,是断不能说舍去,就轻易舍去的。
世上的狼心狗肺之徒虽多,但,总会有点滴之恩涌泉相报的傻瓜吧?
如果……
秋雨飘入,车内寒意渐增。
他却在这股湿润中嗅到了一种熟悉,但不应该此时出现的气味。
不,一定是错觉,可车外,已有人开始惊呼。
“你们看,那是什么?头顶,头顶上啊——”
郁衍顿生不祥之感,一把扯开车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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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行人纷纷仰头,看向烟雨迷蒙的半空。
只见无数圆丸天女散花一样从四周屋顶凭空飞出,个个有拳头大小,里头缕缕毒烟破壳而出。
毒气遇雨简直无孔不入。整条街霎时被白雾笼得满满当当,所过之处人畜皆倒,许多盟中弟子尚来不及应对就已失去意识,不过片刻,街上已横七竖八倒满人。
惊呼逃窜的人潮如泄洪出闸。
高处之上,十几个人影一闪而没,在雨幕的隐藏下以雷霆般的气势攻下。
“都屏住气,你们几个先送孩子回府,我去支援盟主!”
方垣本在队伍之后,立刻屏住呼吸,提枪策马逆行而上,去支援盟主。
郁衍胸腔激荡,喉头腥臭,当时就闷出一口老血。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该是今天,也不该是现在!这一幕应发生在两日后,两日后啊!
他不是已经清清楚楚写了时间么,急个什么啊!
他连同其余学童被弟子率先护送回府,等人一走,他立刻服下一颗丹药。
还童既然是倒行逆施,那肯定就有克制之法。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还童开始,他就一直在研制能克制的药剂,经过无数次尝试略有小成。
但药效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他自己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小巷深处不断传出豆爆胀裂的脆响声。
郁衍五指扎进石板里,身躯以诡异的姿势发力,一点点站起,偏偏那松垮的关节无法适应新的重量,基本是走一步摔一跟头,像只刚被母亲生出来的羚羊,一诞生,便要在最短时间内学会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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