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别担心,都说童子身阳气重呐,哥你,加上——反正够用的,别磨蹭了,快走吧。”
若不是路狭窄,方堂主能气到窜飞上天:“姑娘家家的,什么童子身!别瞎说!”
“好啰,你不是,不是总行了吧。”方姑娘催他别挡路:“不是的话自己小心点。”
方堂主:“……”
听着身后的斗嘴,郁衍这心里跟着默默算了,又看了眼前头开路的青年。
觉得确实,这里安全得很。
有他积攒了那么多年的阳气,阳气普照,厚积薄发,来多少妖魔鬼怪也是无所畏忌的。
按照图纸所示,在尽头处转动墓砖,四面墙壁纷纷坍塌,灰尘弥漫,最后塌出一个拱形石门。
商应秋掏出火石,换了个新火折。
一盏一盏逐一亮起后,他们才发现石门后那整齐划一坐落在路两侧的压根不是灯具,而是数百具森森的人骨架——
白骨们盘膝跪坐在地,手捧油灯,很端正的伪装成宫灯的样子。
方垣:“……”
这,这灯还是别点了吧!
他满头虚汗地握紧自己的银枪:“郁宫主,这都是你弄的?”
“自然。”
郁衍这也是头次看实地效果,满意非常。
他不喜欢人殉,但又要追求非一般的效果,遂专门请高人出马,造了这座天马行空,别具一格的地宫。
他面有得意之色的问各位:“这是本尊亲自设计的宫灯,里头灯油能长明不熄,如何?”
方凤凤觉得不错,“就是处理起来很麻烦吧。”
要防腐,还得维持固定的姿势,上千个宫灯得费多少气力。
商应秋将火折子偏移了一些,仔细看了圈,骨架拼合没用牵线,看来是用专门调制的黏胶拼合而成。
他给出很中肯的点评:“匠心独运,别有风情。”
自己审美头次得到青年认可,郁衍心情一亮,很想再告诉对方,后头还有他许多巧妙心思。
话到嘴边,两人视线隔着火光那么一碰,郁衍不免又记起昨夜自己那通脾气,在青年略带期待的注视中,硬生生掉转话头,把话全留给了方姑娘。
“后头的壁画,会更精彩。”
看三人头头是道的探讨起来,方堂主欲哭无泪,只想仰天问苍天。
是他不正常,还是他们有问题!?
为什么大家能心平气和的觉得这玩意漂亮!?
整个地宫犹如一座延绵数里的迷阵,人走在其中压根分不清方向,蜿蜒曲折的小道纵横交错,如若没人引路,别说取宝了,恐怕要活着出去都是难事。
跟着图纸走了一小节后,大家就发现,这路有点不对劲了。
商应秋手上火光一晃,不再前行:“这路方才已经来过。”
郁衍也发现了,墙面有上轮来时留下的标志,可路是他带的,完全照着图纸的走,没道理会出错。
方堂主生平头次遇鬼打墙,不断安慰自己是童子可护身,他让方凤凤别乱到处看,赶紧到他身边呆着。
他妹叹了气,俏脸上是半点害怕也不见的。
“哥,真别怕。我听老人说,有时遇鬼打墙还是好事,可能是我们积了福,有好鬼想跟我们结善缘,所以才困着我们。”
好鬼,善缘。
这种安慰,别说方堂主,连郁衍都不禁面容一僵。
商应秋早先建议先原路返回,郁衍觉着脸上无光,一直犟着没说话,如今捧着图纸,难堪住了:“怎会这样……”
这其实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关系了。
当年郁衍机缘巧合下,救过一位墨家族人,这位高人答应替他完成心愿。
高人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法则,里透玄机,又岂是区区一张地图能包罗得了。
很多高人以为是常识的东西,外行是不可能看懂门道的。
所以世上什么最可怕?
外行充内行最可怕。
郁衍先前担心地宫位置泄露,不允许有内行下来,现在一行人困在里头大半天,精精神神的进,灰头土脸的出。
这出到外头,天色将黑,只听天上雷鸣不断,地面飞沙走石,看这情况,要赶回客栈是来不及的。
在外等他们的山民熟悉地形,说这山里方圆十里没人烟,不过离这十几里路外,有处专门给赶尸落脚的客店,几位若不嫌弃,可以先去那避一避雨。
商应秋:“赶尸?”
山民点头,这赶尸是楚地秘术,其他地方一般见不着的。楚地多山路,地势陡峭马车难行,抬尸不便,要将死在他乡的人带回家乡入土极是困难,所以当地便兴起了赶尸的行当。
这才出狼窝,就要再入虎穴,方堂主心中拼命呐喊,但盟主、妹妹,包括魔头都没提出异议。
方凤凤反而还挺开心,说好呀,哥,我还没见过赶尸是怎么样的,一起去看看吧。
“……”
方垣只好给魔头使眼色。
魔头不是平日挺矫情讲究的么,怎么现在声都不吭一声,就这么好说话啊!?
现在,郁衍心情颇不宁静。
这进自己的墓,却一点宾至如归的感觉也没有,天下怕没有比自己更倒霉的墓主了。
关键,他最不愿在商应秋面前露短处。
明明是高人说只要看图纸一切都会明白,他并无隐瞒,可现在看来,倒像是他纸上谈兵,或者有意作祟了。
唯有远方的山顶上还留有一丝余晖,使前路依稀可辨,一路雨斜风寒,商应秋个子高挑,自然而然地又挡在了雨会飘来的方向。
大家都是从墓里出来,再注意,衣服上难免会沾了尘土。
但奇怪得很,现在在郁衍眼里,青年身上半点灰都见不着,大概就像珠宝蒙了灰尘,在欣赏者眼里,那点灰尘根本无法掩盖其本质的光辉。
枝叶间飘散着潮润芬芳的气味,让郁衍一时间,心中生起股难言的躁动。
一种告诉对方,你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人的冲动。
**
渐大的雨幕模糊了一切,一行人前脚到尸庄,后脚大雨砸满地。
一般赶尸是白天住店,晚上夜行,但现在遇着瓢泼大雨,几路赶尸都来这儿避雨了。
等郁衍一行人进去时,只见厅里直挺挺的站着几十具头戴粽叶斗笠,脸贴朱砂神符的尸体,各个穿着宽大的黑衣,双手自然垂放在大腿两侧。
那几个赶尸道士分散坐在角落里,听到动静,只扫了眼这群避雨的,没打招呼,看脸色并不比那些尸体多多少人气。
好在这庄子阴森归阴森,地方还是大,后院不缺房间。
时间匆忙,商应秋挑了间稍干净的,稍作打扫,过来请郁衍进去。
郁衍随青年往里屋去,经过一列干尸时,窗外轰地炸响一个惊雷。
厅内骤然光亮的那一瞬间,郁衍看到其中一具干尸的手指——
居然颤了那么一颤。
****
一定是太疲惫了。
郁衍揉了揉太阳穴,再看回去时,那只泛着青色的手安分守己的垂在一边。
走了一天路,又在墓里待了半天,会眼花也是正常的。
嗯,肯定是这样。
郁衍一直不信鬼神,何况,方才自己还笑过方垣胆小如鼠,现在自己若怕上了,成何体统?
这屋里就算清理过,但里头仍一股挥之不去,也不可能消散的死尸味。郁衍嫌屋里头脏,只稍微坐了一半床边沿。外头风雨大作,天地被黑暗彻底包缠,这种时候,也顾不了什么男女之防,点上火烛后,四人都在一间房里准备稍作休息。
“盟主,要不讲个故事呗。”
方堂主这路上被大家开刷多次,满腹委屈,从小算命的说他八字山與轻,很容易招惹邪物,祖辈常念叨这事,他不免信以为真,落得如今七尺大好男儿怕黑又怕鬼的下场。
但只要有人说话,肯定就会热闹点,方垣眼巴巴想到个好主意:“暮春在的时候,你不是每晚都讲么。”
方凤凤取出干粮,分给众人,笑咪咪的:“哥,可人家小孩多大,你又多大?”
“大……也有听故事的权利啊。”
郁衍一口干饼差点没咽在喉咙深处,错失了最佳的阻止机会:“……”
别——千万别让商应秋开口!
不可以,不能够的!
?
可惜,商应秋还是个挺体谅下属的人。
有什么危险,他一贯都是身先士卒的那个,何况满足属下那么小的的愿望。
左右无事,之前为寓教于乐,商应秋是下过功夫去研读各类故事,不用多想,信手拈来就是一个。
方垣不知内情,期待地都要忘记害怕了。
盟主这一身的正气,声音与气质都比外头贴的钟馗图靠谱多了,神鬼无惧,讲的肯定也是那些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的老掉牙。
郁衍闭起眼:“……”
天真。
一个故事未完,方堂主已从满目期待变成瑟瑟发抖。
但自己求来的故事,就是哭着也要听完。
商应秋:“所以说,要分辨敲门的是人是鬼,有这样一个方法——若是鬼,会敲四下门。”
瓢泼大雨刮得木门砰砰作响,像有人在敲似的。
不多不少,正好四下。
商应秋等风声下了:“对,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就别开门。”
郁衍:“……”
方垣:“…………!!”
作者有话要说: 干爹:我是万年童子身,阳光普照,无所不能,鬼都怕我!
盟主:嗯……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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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蛋老了
结果这一夜, 屋里真睡着的,也只有方姑娘了。
……女中豪杰, 令人刮目相看。
后半夜, 雨倒是停了。
来时淋了雨,浑身粘腻, 郁衍很不能忍受这股感觉, 反复调整睡姿都不能入睡。
他看到山里有不少清潭,很适合去泡一泡, 但——
外头月黑风高, 还有几十具尸体挺在外头。
在今日之前, 郁衍真的是个半夜走坟场都不怕的人物。
……说到底, 都是商应秋的错。
郁衍还没察觉自己什么破事都能往后辈那迁怒, 他用脚尖, 轻踢了商应秋小肚腿一下, 示意跟他出去。
商应秋盘腿养神, 也没睡着,悄无声息地跟着出到院外。
大雨后,整片苍穹毫无杂质, 漫天的星星跟他们一样, 出来透气来了。
“昨日……”空气清冽非常,郁衍深呼了一口凉气, 压下喉中那异样的干涩:“昨日,你做的刀削面,还挺好的, 就是蛋——”
“嗯,蛋老了些,当然,瑕不掩瑜。”
他像是压根已经忘记,昨天那一海碗都是怎么下自己腹中的。
“是因为与本尊置气,所以才分神了么?”
商应秋盯着脚下一滩积水,长眉拧着,不说话,就嗯了声。
郁衍也不知他应的是蛋老了,还是分神的事。
郁衍真正想说的是,他昨日那番话,八成都是气话,聪明人就别当真。
现在冷静下来,商应秋虽是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自己的反应也确实太过了。
他几度开口,却又几度咽下,酝酿太久,喉中都蕴出了温热。
“其实,贺家的事,本尊早已知道。”
自己何曾这般优柔寡断,欲言又止过。
而且,他只是陈述事实,又没有给谁道歉,就该直说直了。
对这个答案,商应秋并不意外。
“我晓得,您肯定查过。”
郁衍这下眉头簇得更紧了。
果然是知道。
他之所以发那么大脾气,就是觉得,这应该是成人之间,大家都有共识的但不该说破的事。
“那你既然知道,还去查什么查。”
商应秋像看够了前头那积水,缓缓移开眼,双目看向他,乌黑的眼里清澈得足以倒影星光。
“因为师尊您,这一路上,提到贺家足有三十二次。”
郁衍脸色一变。
“很多余,我知道,但我不后悔。”
“……”
“血缘至亲,会挂念是理所当然的,见到,也许是会不开心不如意,但如果见也不见就下定结论,未免太武断,以后若后悔也没办法,所以,我们尽量不要留遗憾,好不好?”
“……”
不要给自己留后悔的机会。
这话让郁衍生出些微的茫然。
因为他突然想起,眼前的青年,早早就失去了做选择的机会。
记得当年,自己查过断天门的背景。
郁衍希望最后能继承自己衣钵的人,身家清白,身后没有麻烦惹事的亲戚,故,每个外门弟子的生世来历,他都会让暗卫调查的清清楚楚。
像沈促在上山前,被转手卖过几次,最后一次是揍了要欺负丫头的少爷才被贱卖,这些全都记录在册,他都晓得。
当年断天门的家族名册里,并没有商应秋的存在。
这事说白了,挺老套的。
商应秋的母亲曾是城里首屈一指的花魁,因貌美被断天门主看中,被赎回去后,也确实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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