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尚有正道之士在他不远处,厉声喊道:“还不快走!”
此言一出,正道之士逃得一干二净,除了一人,那人甚至趁机接近陆怀鸩,到了陆怀鸩身后。
而后,他发出一声哀鸣,跌倒于地。
他一抬眼,立于面前者竟然是谢晏宁。
谢晏宁气色不好,神情极是冷淡,道:“若你再敢偷袭怀鸩,本尊便取你性命。”
此人本想建功立业才趁机偷袭,岂料,偷袭不成,反是被废去了右臂。
他不敢滞留于此地,连滚带爬地远离了谢晏宁。
陆怀鸩正与水草周旋,见得谢晏宁,心焦如焚地到了谢晏宁面前:“师尊,你为何前来?”
“本尊放心不下。”谢晏宁一掌拍开水草,又以衣袂一拂,泥沙乖顺地跌落下来,得见晴空。
陆怀鸩欲要质问谢晏宁,但不合时宜,只能怪罪于自己的无能,歉然地道:“是弟子教师尊受累了。”
水草来势汹汹,且绵绵不绝,实在麻烦。
谢晏宁纵然修为深厚,亦无法保证能彻底除去根茎或许深达千丈的水草。
如今之计惟有先将水草困住。
是以,谢晏宁设下结界,结界覆盖了方圆千里。
他消耗了大量的内息,面白若纸,依靠于陆怀鸩怀中,道:“我们回去吧,水草出不了本尊的结界,亦不能在结界内活动。”
陆怀鸩面色沉重,颔了颔首,待回到了客栈,立刻将手贴于谢晏宁心口。
谢晏宁觉察到了陆怀鸩的意图,拍开陆怀鸩的手,以不可辨驳的口吻道:“本尊既已将这一成修为赠予你了,你便须得收下,不准还回来。”
“弟子必须将修为还予师尊。”足足一层的修为,怪不得自己的内息这般充沛,陆怀鸩又欲伸过手去,竟见谢晏宁干呕了起来。
他顿时急得红了眼眶:“全数是弟子的过错,若非师尊渡了修为予弟子,师尊怎会如此?”
谢晏宁干呕了一阵,方才解释道:“应当与此无关。”
他每吐出一字,都觉得嗓子里仿佛含着一把砂子。
他踮起足尖来,在陆怀鸩唇上蜻蜓点水地一吻,改为传音:怀鸩,听话。
“师尊,弟子……”陆怀鸩一点都不想听话,但刻于骨子里的恭顺却命令他不许违抗谢晏宁。
“弟子……”他终是道,“弟子想将修为还予师尊。”
不准。谢晏宁以指尖揩着陆怀鸩的眼尾,怀鸩,本尊无事。
陆怀鸩捉住谢晏宁的指尖,无比虔诚地亲吻着,进而吻上了谢晏宁的手背,与此同时,他暗暗地伸过了手去。
谢晏宁扣住了陆怀鸩的左手,面无表情地道:“你可记得渡佛书院的门规?”
陆怀鸩从未忘记过渡佛书院的门规,但仍是道:“弟子不愿遵从师尊的命令。”
第68章
陆怀鸩双目含水,好似将要哭出来了。
陆怀鸩是初次违抗他的命令,且拒不妥协,更不望他降罪,但谢晏宁到底舍不得依照门规处置陆怀鸩。
世间修仙者何人不希望能平白得到旁人的道行?
不过陆怀鸩是不同的。
倘若他下令,陆怀鸩甚至愿意将其一身的道行奉于他吧?即便陆怀鸩己身会因此亡故。
陆怀鸩的心疼他极是受用,可他并不喜欢陆怀鸩的愧疚。
陆怀鸩并未做错什么。
他见陆怀鸩毫无软化的迹象,哄道:怀鸩,你乖些,本尊当真无事。
“师尊勿要蒙骗于弟子,师尊分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陆怀鸩哀求道,“便让弟子将修为还予师尊可好?”
“不好。”谢晏宁矢口拒绝,他一开口,便因喉咙太疼而猛地咳嗽起来。
愈咳嗽,喉咙便愈疼,喉咙愈疼,便愈咳嗽,如此恶性循环。
陆怀鸩伸手欲要为谢晏宁顺气,竟是被谢晏宁躲过了。
他明白谢晏宁是生怕他趁机将修为还回去,他确实亦是这么想的。
他索性“咚”地跪于地面上,朝着谢晏宁磕头道:“望师尊成全弟子。”
谢晏宁咳嗽不止,直咳得面颊生红,宛若发了高热般,方才平息。
他居高临下地端详着陆怀鸩,又伸手抚摸着陆怀鸩的发顶,命令道:“起来。”
陆怀鸩执拗地道:“师尊不应允,弟子便不起来。”
谢晏宁无奈地道:“你可知晓,你若是将修为还予本尊,会有什么后果?”
陆怀鸩满不在乎地道:“弟子不关心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弟子只关心师尊是否身体康健。”
要说不感动,自然是骗人的,但谢晏宁不能应允,遂抿了抿唇瓣:“那你便跪着吧。”
陆怀鸩现下尚未痊愈,若是将修为还予他,免不得大病一场,他无法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俩人僵持不下,谢晏宁疲倦至极,却不敢入眠,躺于床榻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陆怀鸩。
一个时辰后,他终是心软了,行至陆怀鸩跟前,妥协道:“待杨大夫为本尊看过诊,确定本尊之所以身体状况不佳皆是由于渡了修为予你的缘故,本尊可考虑让你将内息还予本尊。”
“当真?”陆怀鸩猜测这或许是谢晏宁的缓兵之计,但谢晏宁能妥协便是好的。
谢晏宁颔首道:“当真。”
言罢,他勉力伸手攀住了陆怀鸩的双肩,即刻昏睡过去了。
陆怀鸩心疼欲裂,将谢晏宁抱回床榻上躺好,后又躺于谢晏宁身边,钻进了谢晏宁怀中。
谢晏宁身处睡梦之中,却本能地回抱了陆怀鸩。
陆怀鸩心疼得根本睡不着,时而摸摸谢晏宁的唇瓣,时而摸摸谢晏宁的肚子,以确认谢晏宁完好无损。
纵然他一直忍不住打扰谢晏宁,谢晏宁却因睡得太沉而并未受他影响。
他端详着谢晏宁,好一会儿,才在谢晏宁唇上轻啄了一下,并阖上了双目。
三月初八,陆怀鸩因提前收到了杨大夫将于今日抵达的消息,而在房间内坐立不安,谢晏宁则是干呕了一阵后,坐于桌案边饮着峨眉雪芽。
谢晏宁打趣道:“你这模样像极了产房外头,等待妻子安全顺产的丈夫,等待孩子平安降生的父亲。”
他仅是信口一言,陆怀鸩却是到了他面前,吻了吻他的眉心,并严肃地道:“弟子乃是断袖,弟子仅心悦于师尊一人,绝无二心,更遑论是与女子成婚生子了。请师尊勿要以此打趣弟子。”
“抱歉。”谢晏宁勾住陆怀鸩的脖颈,令陆怀鸩低下首来,紧接着,吻上了陆怀鸩的唇瓣。
这个含有弥补性质的吻让陆怀鸩丝毫不觉开心,他立即结束了这个吻,对谢晏宁道:“弟子并未生师尊的气。”
“本尊知晓了,我们继续。”谢晏宁又送上了自己的唇瓣,他甚是沉醉于陆怀鸩的亲吻,连衣襟松懈了都未觉察到。
陆怀鸩一面细细地抚摸着谢晏宁白腻的后颈,一面与谢晏宁交换吐息。
谢晏宁口中俱是峨眉雪芽,清醇且淡雅。
一吻罢,陆怀鸩就着谢晏宁适才用过的茶盏,饮了一口峨眉雪芽,紧接着,便将峨眉雪芽渡入了谢晏宁口中。
谢晏宁却又将峨眉雪芽还了回来,俩人你来我往,末了,约莫一人饮了一半。
陆怀鸩顿觉自己的自制力快要崩溃了,方才急急地松开了谢晏宁。
谢晏宁猝不及防,目中、唇上尽是水光。
陆怀鸩抬指揩去谢晏宁唇角的峨眉雪芽,而后抓了谢晏宁的手,将手覆于自己的心口之上,道:“弟子虽未好透,但已无碍了。”
谢晏宁摇了摇首道:“不行。”
陆怀鸩可怜巴巴地道:“只一回可好?弟子会努力不给师尊以及自己的身体造成负担的。”
谢晏宁依旧摇了摇首:“不行。”
“好吧,弟子遵命。”陆怀鸩蹲下身去,以额头磨蹭着谢晏宁的心口,又撒娇道,“那师尊再亲亲弟子吧。”
不知何故,每每被谢晏宁亲吻,陆怀鸩便会变成那个从不曾被人亲吻过,且未经人事的青年。
温柔缱绻的唇齿交缠惊动了陆怀鸩尚未长好的心脏,使得其悸动不已。
陆怀鸩感受着悸动,情不自禁地反客为主。
谢晏宁呜咽了一声,便将主动权让予陆怀鸩了。
他不由情动,于接吻的间隙,哑声道:“怀鸩……”
陆怀鸩了然,埋下首去。
谢晏宁仰着首,唇瓣微张,同时胡乱地揉着陆怀鸩的发丝。
陆怀鸩唯恐谢晏宁从矮凳掉落,腾出手来托住了谢晏宁的后腰。
良久,他喉结蠕动,偏生此时,房门被叩响了,外头那暗桩道:“杨大夫到了。”
他吞咽了下去,后又稍显含糊地回应道:“稍待。”
他先将谢晏宁收拾妥当,才去漱口,并将窗枢打开了。
谢晏宁心口起伏,亲手为陆怀鸩束发。
其后,谢晏宁依然坐于桌案边,由陆怀鸩去开门。
陆怀鸩一开门,映入眼帘的果然是杨大夫与一暗桩。
他命暗桩退下,又将杨大夫迎入房中。
杨大夫风尘仆仆,先向谢晏宁问安,然后才道:“尊上,老夫这便去验毒。”
谢晏宁阻止道:“劳你先为本尊看诊。”
杨大夫应诺,于谢晏宁身旁的矮凳落座,又请谢晏宁将右臂放于桌案之上。
谢晏宁依言而行,杨大夫遂将中指、食指、无名指分别按于谢晏宁的关脉、寸脉、尺脉。
谢晏宁见杨大夫迟迟不出诊断结果,且面有异色,未及发问,却是陆怀鸩道:“杨大夫,师尊莫不是患了重症吧?”
杨大夫回答道:“并非重症。”
他又朝着陆怀鸩道:“能否请陆公子去房间外等候?”
“不能。”陆怀鸩自是不肯离谢晏宁分毫。
杨大夫只得转而朝着谢晏宁道:“尊上能否暂且请陆公子去房间外等候?”
谢晏宁清楚杨大夫的诊断结果想必不能说与陆怀鸩听,他可能真的如陆怀鸩所猜患了重症,甚至有可能命不久矣了吧?
故而,他下令道:“怀鸩,你暂且去房间外等候吧。”
陆怀鸩一口回绝:“弟子不想去房间外等候。”
杨大夫吃了一惊,陆怀鸩素来恭顺,哪里敢违逆谢晏宁?
谢晏宁加重了语气:“怀鸩,出去。”
不久前,谢晏宁与自己那般亲密,且他们早已两情相悦,自己有何听不得的?就算谢晏宁身患重症,自己的心意亦不会有些许更改。
眼见谢晏宁面色发沉,陆怀鸩不愿触怒谢晏宁,到底还是顺从地道:“弟子遵命。”
谢晏宁瞧着陆怀鸩的背影,颇感歉然。
待房门被阖上后,杨大夫才压低了声音道:“敢问尊上可有断袖之癖?”
谢晏宁愕然,据实答道:“本尊确有断袖之癖。”
杨大夫二问:“近一月,尊上可是宠幸过男子?”
谢晏宁不知杨大夫为何有此问,愕然更甚:“近一月,本尊的确宠幸过男子。”
杨大夫三问:“尊上可是承受方?”
谢晏宁尽量面不改色地道:“杨大夫所言不差。”
杨大夫四问:“最近,尊上可是闻不得荤腥?时常呕吐?嗜睡易倦?”
自己的异状被杨大夫全数说中了。
谢晏宁发问道:“确实如此,但与你其上三个问题有何干系?”
杨大夫扫了眼谢晏宁的肚子,沉吟半晌,才道:“这原是喜事,可而今发生于尊上身上,恐怕便不是什么喜事了。”
谢晏宁困惑地道:“杨大夫不若直言相告。”
下一息,他居然听得杨大夫道:“尊上有孕了。”
“有孕?”谢晏宁垂下眼去,震惊地盯着自己的肚子,这肚子里有他与陆怀鸩的孩子了?
但他并非女子,怎能孕育孩子?
不过细细想来,他的症状确实与孕早期的症状相吻合,且他还莫名其妙地喜欢让陆怀鸩亲吻他的肚子。
杨大夫肯定地道:“老夫的诊断不会出错,尊上当真有孕了。”
谢晏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能怀孕,大抵是因为他修炼了“相思无益”的缘故吧?
这孩子应当是上月怀上的,十月怀胎,已过去将近一月,正常情况下,孩子将于十二月出生。
适才他还打趣陆怀鸩,岂料,年底陆怀鸩便要做父亲了。
不知陆怀鸩是会欣然接受他能怀孕的事实,还是会觉得他以男子之身怀孕与怪物无异?
杨大夫观察着谢晏宁的神色,道:“目前胎像不稳,尊上若要留下这个孩子,必须静心安胎半月;尊上若不想要这个孩子,老夫这便去煎药。孩子月份尚小,此时流掉,对尊上伤害不大,做一月小月子便可,待月份大了,怕是太过伤身。”
谢晏宁虽然震惊,但不曾想过要流掉这个孩子。
无论陆怀鸩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故而,他毫不犹豫地道:“本尊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杨大夫提醒道:“男子生产前所未闻,风险必然远高于女子。”
“本尊已决定了,请杨大夫告知本尊该当如何安胎。”谢晏宁生前曾经看过不少产妇难产而死的新闻,但他自信自己定能顺利将孩子产下,并不害怕。
他的这副肉身身具万年修为,定不会死于难产。
于杨大夫而言,他并不希望谢晏宁冒如此风险,便又劝道:“尊上是否考虑仔细了?”
谢晏宁正色道:“杨大夫不必再劝本尊,本尊已考虑仔细了。”
杨大夫叹了口气,又觉得叹气不吉利,继而道:“尊上这半月最好卧床,勿要起身,一日三碗安胎药。老夫立刻去配药、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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