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秦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阮卿的背影。
原来是曹操啊。被称作治世能臣,乱世奸雄的人。原来是那个被称做善用疑兵的人。
这种人心有沟壑,志统天下。怪不得阮卿会笑他格局狭隘,带着后宅气。
原来,他一开始就输了。
“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然后又有人大叫,“死人了。”
阮卿嘴角始终淡淡扬着,不曾为身后的事驻足。
看吧,这样让人死,才最解气。
秦家主君自刎于牢中,这事倒未惊起多大水花,甚至还有百姓拍手称好。
“顾家看似清白,未尝没动过些心思。”
一子落下,阮卿笑着对面前的孙权说。
秦家事了,大凉山已除,临海通商,租调制实行,租赁田亩又陆续开垦着,学堂建成,凡是户籍在章安的孩子,皆可入住,如此没登入户籍的百姓纷纷去登录,缓解了章安人口管理的压力,这主意,临海也打算实行。
终于闲下来的阮卿和孙权正在下棋。
窗外柳树的叶子已变成翠绿了。今年的上巳节阮卿又没去成。
二人随意聊着,就聊到了顾家。
“顾家在先生眼中怎么了?”孙权也不落子了,抬头看向阮卿。
阮卿手指把玩着棋子,光滑的黑色衬的他的手愈发白皙纤长。
“顾家可是县尉的救命恩人啊,县尉又在杨家做过事,杨家听命于秦家。这么个身份敏感的人,偏偏就坐上了能动兵的县尉,公子真觉得这里面没一点算计么。”
孙权一怔,沉吟起来,“这么说……先生觉得秦家也不过是顾家的棋子,顾家,这是打算要插手官府之事?”
“未尝不是。”阮卿见孙权眉头紧蹙,于是笑道,“自古要统领一方,哪能离得了世家?
若顾家真如现在你我知道的这般,家风慎严,子弟又有才干,让他们做个一官半职又如何。卖了他们面子,又巩固了势力。
你可千万别学吴侯,仇视世家跟什么似的。这样终不是开创万世之业的法子。”
孙权颔首,玩笑般道,“权受教了。”
阮卿抽抽嘴角,“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你是瞧不上我。”
“没有没有。”孙权道,“权怎么敢瞧不起先生。”
二人玩笑着,一时忘了落子。
这时孙钱走了过来,呈上一物,“公子,家里来信了。”
孙权打开信件去看。阮卿便低头悄悄动着棋子。他这臭棋篓子,就是让孙权让十子还是输的难看。
“先生。”孙权忽然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了?”
“我母亲病危,大兄让我赶紧回去。”孙权说着,紧紧握住信件,骨节泛白,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阮卿扬着笑的脸一僵,他立马正色起来,“孙钱,你去叫随我们一起来的家丁去收拾东西。这时节应该能走水路了吧,你去包下一条船来,让船家直接直接送我们回吴郡。”
“是。”
孙钱领了令要离开,又被阮卿叫住,“等等,再把张横叫来。”
他们既然要离开,将事情交由张横也好,张横在此地生活已久,做事也有手段。
孙钱退下了,他才又看向孙权,安慰道,“没事的,伯母一定没事的。你不要瞎想了,收拾完后咱们立刻离开。”
“嗯。”孙权艰难扯起嘴角,“还好有先生。”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
孙权听此嘴角缓缓落下。
屋里寂静了半晌,才传来他低落的声音,“父亲走的时候,我才九岁,还有几个弟妹,家里一切都是母亲在打点。大兄去袁术麾下时,母亲便带我们居住曲阿,那时候舅舅同陶谦交恶……”
孙权说道这便顿了一下,又去说别的,可阮卿猜得出,那时候吴夫人应该生活的并不好。
“后来因为大兄用兵,母亲又迁到历阳,阜陵。母亲带着我与弟妹不易,后来我又求学与荆州,又去各地历练,未能尽一日孝。母亲年轻守寡,我却……”
孙权到这,声音戛然而止,他抬头看向阮卿,脸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他扯扯嘴角,轻轻说道,“先生,我不能没有母亲……”
阮卿看着孙权的样子,心里疼了一下,他起身,来到孙权身边双膝跪下,并不坐,如此就高了孙权许多。
他轻轻搂住孙权,孙权也顺势倚在了他的腹部,将脸埋了进去,狠狠圈住他的腰。
“没事的。”阮卿摸摸孙权的发顶,低声劝慰着。
可他心里却清楚。史册上记载的吴国太,是吴夫人的妹妹。孙权的母亲,这次大约……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完
啊~终于完了,孙大狗要上场了。我得再准备下大纲分支什么的,我没想到把主要情节提前安排完进度能这么快。这就是大纲的魅力所在啊~
这两天回头看了下《大魏主簿日常》我的天……我是怎么做到在无大纲的情况下编完的。
感谢小可爱能看下去并陪我走到现在。
第54章
南方陆地崎岖,水路复杂,当初去章安用了不少时间,这次坐船北上,又遇好风,比当初用的时间少了一半不止。
进了城,熟悉的事物出现眼中,与离去的那一日并无分别,此去章安一年,好似转瞬之间。
与孙权告别,他回了自己的宅子。
马蹄声响起青石板上。临进阮宅。阮卿瞧见家门口正端坐着一个毛球,如一堆枯叶堆成。
他下马唤了声。那毛团子转过头来。它的毛太长了,头顶的毛都垂了下来,遮住了眼睛,嘴下面的毛脏兮兮的,都结成了块儿。
它仿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并不动作,只是直直的望着阮卿努力辨认。
于是阮卿又喊了一声,“枯荣。”
这回枯荣听清楚了,它起身,往阮卿奔跑来,身上长长的毛迎风抖开,整个看着如在泥里打过滚会动的拖把。
枯荣屁股后边的尾巴摇成了一朵花,它堪堪在阮卿脚边刹住,四肢小爪子兴奋的来回交替着踩着地面。
它离阮卿还有小半步的距离,伸长了脖子在阮卿裤脚上闻了几下。
闻到熟悉的气息,它终于确定是阮卿回来,整只狗都兴奋起来,突突突的往回跑去,还不忘回头看几眼,迫切的要把阮卿迎回家。
娇小的身躯恨不得舞成脱水的鱼,腰身都在跟着尾巴一起摇着,配合着脏兮兮的长毛,跟个流浪的小疯子一样。
阮卿笑着,牵马一步步往宅子走去,枯荣就一遍遍从家门口到阮卿脚边来回奔跑着,来发泄自己的兴奋与内心的激动,脚趾甲刮着地面的石板发出剧烈的沙沙声。
进了大门,正在院里忙的老妪看到他,忙起身去迎,“怪不得枯荣今天这么高兴,原来是主君回来了。”
“嗯。”阮卿松开缰绳,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吗“去烧些热水来,一会我给枯荣洗毛。”
“诺。”
阮卿蹲在堂屋门口的石阶上,枯荣便凑了上前,因刚才剧烈的活动,这会正张嘴吐着粉色的舌头。
他也不嫌枯荣脏,伸手摸了两把。用手抚起枯荣脸上盖着的毛毛,露出了枯荣明亮如黑色珍珠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眼珠上蒙上了一层水雾,凝结成泪珠,砸进眼角细细的毛里。
“儿砸,爸爸也想你啊。”阮卿心疼坏了,抱起枯荣放到自己腿上,大声痛哭着,神情夸张。
实践证明,每个狗狗打扮干净后都是最萌的崽子。
将枯荣身上结块的毛剪掉,又清洗干净。阮卿正打算把它头顶的毛也剪短一些,忽然福至心灵,找来根红绳,在它头顶扎了一个冲天揪,配着圆圆的脑袋,好像一个洋葱头。
枯荣明亮的眼睛露了出来,整只狗都显得眉清目秀。
阮卿心满意足的薅了薅那个揪揪。
大门被敲响。他起身跺了跺快要麻的脚去开门。
入目看见那一抹熟悉的红色,阮卿下意识就要关门。
“砰。”
孙策上前一步,两手抵在两页门扉上,笑弯着眼,凑近门缝对阮卿道,“怎么?一年不见,阮先生竟如此嫌恶策了?连见一面都不愿意。”
阮卿这才松开手,孙策推门而入。
“吴侯所来何事?卿刚回来,明日再去治所报道。”阮卿神情淡淡的,显得漫不经心,往院里走去。仿佛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拒绝。
孙策两三步上前,挡在阮卿面前,对他拱手,行一大礼。
“!”阮卿也忙还礼,“吴侯不必如此。”
孙策说,“我母亲病重,请许多大夫来看,用了许多药石皆无效果。顾策斗胆来请先生一看。”
你这哪是斗胆,分明是一定要人家去的架势。
阮卿嘴角抽了抽,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吴侯,卿是文人并不是大夫。”
“策知。”孙策猛然起身,迫切的看着他,“可策当时几乎身死,是先生妙手回春救策一命。今日,策也请先生救一救策的母亲吧。”
啧……这咋说呢,我虽然把你的伤治好了,可你天命该绝,我是用我的命数瞒过天道,这才让你继续活下去。关键也是你命数到头可年轻体壮的寿命没到头,我才能帮你。
说白了,你现在能活还是全靠你自己命不该绝,我只是把你的将星藏起来了而已。但你母亲这一把年纪了,估计……咳
孙策见阮卿一脸为难,于是说,“是策孟浪了。还请先生去看一看家母,若无救治的办法,策也绝不会怪罪先生。”
看着对方满眼乞求的眼神,阮卿叹了口气,“罢,我随你走一趟便是。”
“多谢先生。”
阮卿刚要开口说去后院牵马,却被孙策拽住手腕往门口跑去,“事不宜迟,策带先生一段路,先生不必去牵马了。”
阮卿,“……”
眼见出了门,他叫了一声,“你倒是让我把们关上,一会儿枯荣跟后面跑不过马,又要跑丢了。”
他挣脱开孙策的手腕,回身把门关上,隔绝了还没来得及跟出门的枯荣的背影,无奈的来到乌骓的跟前。
这时候孙策已经上马了,他弯腰,对阮卿伸出手。
孙策本就高大,又上了乌骓马,更是高阮卿许多。
阮卿只得眯着眼去瞧,只瞧见对方脑后马尾垂在脸旁,有着少年游侠儿的意气,背上是明艳的太阳,映的对方红衣愈发耀眼。
他将手搁在孙策手掌上,对方宽厚的手掌衬得他的手掌愈发纤细白皙。
孙策握紧手。
再等他回神时,已被孙策拉上了马。
背后紧贴着这人宽阔的胸膛。这时节穿的薄,两具身躯贴在一起。他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灼热的温度和结实坚硬的肌肉。
阮卿不算矮,可跟孙策比,还是要低了好多,因此他坐在前面丝毫挡不住身后人的视线。
这孙策……是不是又壮了?他吐槽了句,因被暖的难受,想往前倾下,却被身后要去执缰的双臂环住。
孙策感受着自己怀里的瘦弱,好像用力一抱就要骨折一般。
他从后面看向阮卿的目光忽然若有所思起来,“策怎么觉得慕尔又瘦了?难不成这一年权弟苛待了卿?”
不待阮卿说什么,他便双脚轻夹马腹,马儿立马在小巷地颠颠的缓跑起来。
阮卿猝不及防,就仰进了孙策的怀里。
他也不起身,就这么靠在孙策身上,扬起了脸,看到对方线条冷硬的下巴。
“是啊。这些日子卿为了二公子累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吴侯是不是得给卿些好处?”
孙策低头,就看到阮卿清澈的眼眸,洒满了点点阳光,如晶莹剔透的水晶,折射出清冷。
他觉得自己心跳慢了一拍。多日不见,这阮慕尔的资质倒是出落的愈发清逸,如不让人攀着的高山之花。
等等,他这是在想什么?
孙策忙把这荒唐的念头抛出脑外,抬头去看道路。
怀里的人又传来一声冷笑,“吴侯这是想要逃避给卿的功劳?”
怎么一年不见,身上的刺愈发尖了?不理他了还得追着人怼?
一时间孙策有些同情起孙权来。
也不知道老二是怎么顶着活像个刺猬的阮卿的这一股呛人劲和平共处下来的。
到了吴侯府,阮卿被孙策径直带了进去,经过无数廊腰缦回,进了后宅。
吴夫人大约不能见风,因此屋子上的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他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孙权正跪坐塌前,仔细的喂着吴夫人喝药。
孙策走过去,他抬起头,低低叫了声兄长。余光瞥到熟悉的身影,于是扭头看了过去,眼中闪过些许诧异,他大约没想到阮卿会来。
孙权将手掌轻轻放到他的肩膀上握住,“吾去找慕尔过来把下脉。”
阮卿也在对方的目光中颔首表示确实如此。
孙权端着药起身,阮卿坐到他那个位置上,才看清吴夫人双眼紧闭,两颊瘦削。看样子像是受病患已久。
这时吴夫人还有意识,她掀掀眼皮,对阮卿气弱说道,“劳烦先生了。”
“不敢。”阮卿忙颔首神色恭敬。
一旁的侍女将手帕垫在床边,从被中取出吴夫人的手来,放到帕上。
阮卿手指轻轻搭在脉上,静心诊脉。
虽然他主攻的不是药理,但小时候也让华佗带着玩似的交了几年。说不上百诊百准,但还是能大差不差的。
不然南华也不敢把一兜子的药乱七八糟的全给他。是药三分毒,吃不对是会死人的。
随着时间逐渐延长,他的眉头也渐渐蹙起。
身旁孙策孙权兄弟俩眼神迫切的看着他,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惊扰了诊断,一时间屋里寂静一般,仿佛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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