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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卿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再加之是孙策相邀，想都不想的就想拒绝。
谁知道他刚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孙策瞅准时机，脱口而道，“慕尔可要赏光呀。”
阮卿，“……”我还能怎么办，这狗男人把退路全都堵死了呀。
他看着孙策无辜的表情，拼命忍住要脱鞋抽人的冲动，“那就叨扰了。”
这孙策还真看得起他，诺大的一个屋里，只请了他一个客人。也不见孙权身影。
入席落座，孙策捧起一酒樽，“此杯，便敬慕尔未负与策的一年之约。”
阮卿抿唇，也虚情假意的微笑执起杯，“此杯，也回敬吴侯，算盘打空。”
孙策忽的朗笑几声，“慕尔可知，策最爱卿如此伶牙俐齿的骄傲模样。”说着，仰头，利索的将酒喝尽。
愿赌服输。
这时阮卿的眼中也终于含了几分笑意，将酒饮下。
放下酒樽，孙策便招呼着，“来来来，听权弟说你们那吃的不好，这些都是策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孙权……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二人席上闲聊着。
席间，门外便匆匆走进一人，下人打扮，径直往孙策那走去，凑到孙策耳边，说了些什么，并交出一块白绢。
“哦？”孙策放下手中长箸，打开白绢，看了两眼，“将他带进来吧。”然后又看向阮卿，“这次倒让慕尔赶上了好戏。”
自屋外压进了一人，被绳索绑缚。
阮卿瞧出气氛不对，也放下了手中的长箸，静静看着。
孙策并不看堂中的人，他看着阮卿，姿态从容，“慕尔不妨猜猜，这人犯了何罪。”
如今这架势，实在像在敲打他。他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这些天的作为，未发现自己有何破绽之处。
阮卿坦然与对方四目相对，面露无奈，“吴侯说笑，卿怎知这人何罪。”
孙策抬手，将捏着的那方白绢往案上一丢，似漫不经心道，“是策思虑不周，那策便给卿一些提示。昔日许贡。”
目光微动，阮卿福至心灵，“这人私交曹操？”
“不错。”孙策曲起一腿，手肘立在膝盖上，支着下巴，斜看着他，“慕尔以为，孤，该如何罚他才好？”
虽然对方还在淡淡笑着，阮卿却觉处孙策此刻心情并不如他的表情一般。孙策的眼中掩着阴霾，仿佛要倾下冰凌。
他便在这充满杀意的眼神里不动如山，“将此人斩杀。”
“仅斩他一人？可策觉得未免太轻了些。”孙策说，“我江东日益强壮，内局逐渐安定。可还有人敢私通曹操，可见从心底便不服我孙氏。策看，不如查下去，说不定还能查出与他一起想要交好曹贼的叛贼。”
“然后呢？”阮卿问，“之后吴侯又打算如何？”
“自然是……”孙策慵懒的说着，眼中忽闪过一道寒光，透着狠戾与恶毒，“自然是夷其家族。不然还要留着他反我孙氏么？”
堂中跪在地上的那人被堵住了嘴，他听到孙策这话，忽然激烈起来。
阮卿淡淡的瞥了一眼，“吴侯……就不想知道此人为何对孙氏心怀不轨么？”
“这还能有什么秘密？无非就是他们心怀二心，认为我孙策稳固不了江东，曹操在北蒸蒸日上，早些交好，免得到时曹操攻破江东之日，耽误了他们家的前程。这些世家心怀鬼胎，叛我孙氏者，就该杀。”
世家……又是世家……
阮卿轻叹口气，然后气势一转，义愤填膺说道“吴侯说的是。吴侯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他们不想为江东出力，还要想着去私通外敌，着实可恶。要卿说，夷本族实在太轻，不若夷三族。世家本就盘根错节，如此倒能起震慑作用，看江东还有何人敢怀二心。”
孙策薄唇微张，挑起一边眉梢，吃惊看着阮卿。
他倒真没想到阮卿能顺从并支持他的观点。毕竟他已经被周瑜耳提面命的说了无数此了。这冷不丁有人态度比他还激烈，这真是出乎意料。
“那就……如此办吧。”孙策看向阮卿的目光放的柔和了几分。
“瞪什么瞪，眼珠子给你瞪掉了。”阮卿忽然看向跪着那人，恐吓着。
那人的眼眶子瞪的愈发大了，他死死盯着阮卿，目中射出幽怨。
“呦。”阮卿乐了，“吴侯带你不薄，你不说感激，还敢私通敌军，千刀万剐由轻，还有什么不满的？”
说着他看向孙策，鹿眸微弯，显露出几分有趣，“吴侯，不妨把这人嘴给松开，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儿来。难道吴侯就不好奇这人脑子是进什么浆糊了么？”
“慕尔说的是。”
孙策抬抬手，示意下人拿出堵在这人嘴里的东西。
这人嘴里得了空闲，立马破口大骂起来，“呸，就你还善待我等，孙策！这些年你做了何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你在，我江东各族永无出头之日……”
那人还乱七八糟的骂着，阮卿却已听懂了意思。孙策脸色也渐渐沉下来，对守在一旁的下人喝道，“还不将此人拖下去斩首！”
下人听了，慌忙将这人拖下去，还不忘堵住这人的嘴，呜咽声渐渐远去。
阮卿悄悄看了孙策一眼，只见对方浓眉微蹙，下颔线条紧绷。
他心里默叹口气，扬起笑脸，捧樽向首座，“区区小人，吴侯不必放在心上，来，卿祝吴侯防微杜渐，禁于未然。”
孙策也端起酒杯，遥遥一敬，一饮而尽。
饮完整杯，阮卿轻轻舒了口气，放下酒樽，说道，“方才卿倒突然想起小时候用饭时常玩儿的游戏，今日献丑，给吴侯表演一回。”
孙策来了兴趣，一手按在自己大腿上微撑，一手伸向阮卿，“慕尔但试无妨，请。”
“吴侯请看……”
阮卿歪头对孙策笑着，扬扬自己手中漆黑的木筷。
这筷子再普通不过，上街上一买一大把，有什么好看的？
孙策看向他的木光带着疑惑。
他伸出右手手指，则把一支长箸放置其上。
这长箸前细后粗，他便往细的那一段推了推，让出许多，粗的那段却留很少。
前段不堪重负，整根筷子啪的掉在案上。
他不动声色，又拾起来，重复刚才的动作，横到自己手指上，这次却是后段过多，前段过少。筷子果不其然又掉落。
孙策眼中愈发疑惑了。但他没有打断阮卿，继续看着。
再一次拾起筷子，阮卿横在手指上，这一次尽量左右均匀。细的那段偏轻，他又稍微往那里挪了一点，试了几次后，终于找到平衡点，一根筷子横在他手指上。
“吴侯可看见了？”阮卿笑吟吟抬头看向孙策。
孙策思有所悟，盯着阮卿手指长筷看了许久。大约因为阮卿找的平衡点好，又习武，手端的稳，筷子一直没再下去。
这筷子的两端就好像江东的世家旧族与其他江淮将领，亡北文人，孙氏宗亲。
也许先天有重有轻，但掌局者不可因一时喜恶随意加注。应随其情况给予相应的恩宠与惩罚。
不然，不管哪一方重或轻，只要失了平衡，不管其坠落的速度如何缓慢，终有倾覆的那一天。
支撑两边的那一个点，就是帝王的制衡之术。
这一刻，孙策心中好似有一道光芒闪过，整个人如洪湖灌顶一般，豁然开朗。
阮卿只见孙策惊喜的挑起双眉，看向他的眼中明亮，如一点而燃的火炬，透着灼灼的热烈。
起身，孙策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一双手。瞳中目光煞亮。他竟生出自己要被对方灼烧的虚幻。
“慕尔之意，策已知晓。但请放心便是。”
那就好。
见自己思想被对方成功理解，阮卿薄唇微弯，“嗯。”
孙策看到阮卿温和笑着，柔软的粉色唇瓣扬着世间最温和的弧度，那淡褐色眼眸中似开出一树树繁花，裹挟着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这落在他眼中却漂亮的惊心动魄，让人忘却红尘铅华。
他想到了孙权对他说的这一年来阮卿的才能，他回忆着方才阮卿无声劝说他时表现的智慧。
阮卿激起了身为掌权者的他的征服欲。
这一刻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早已生根的东西终于破土而出。
他要阮卿，不止是身体，连心也要留在他身边。
他要阮卿，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人。
第56章
张开酸涩的双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家熟悉的房梁。
阮卿按着宿醉后胀痛的太阳穴缓缓起身，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了，光线从窗棱穿过，投射到漆黑的地板上，空气中有浮沉在漂浮流转。
他忍着脑仁的刺痛，努力回忆昨天的事情。
好像自他说了制衡之术后，孙策看他的眼神就莫名热烈起来，就像……一匹饿狼，不，一只疯狗看见骨头，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咽进嘴里。
再然后，就被劝了不少酒，再然后，他就断片了。
这么想，他忙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很好，最起码的里衣还整整齐齐穿着，划重点的地方没有没有任何不适。
不怪他如此敏感，实在是他当初就是这么被曹操拐上床的。这大约是他一生当中最庆幸又最后悔的一件事。
听见声响，守在外堂的婢女掀开轻薄的帷幕，“从事醒了。”然后她对外面招了招手。
这人走了进来，那两面帷幕被外间的下人撩起，阮卿得以看清被推开的门外许多穿着统一的婢女鱼贯而入。
这婢女在阮卿呆愣的目光中颔首上前，取下衣架上的外套，“奴婢伺候从事穿衣。”
阮卿，“！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他慌忙接过婢女手中的衣服匆匆套上，草草扎好腰封。
一旁端盆端碗的婢女们又依次上前，伺候他洗漱。
这未免也太殷勤了些。他硬着头皮，按着顺序漱口洗脸。
正待他要松口气时，又有婢女说，“膳食已为从事备好，请从事入座用饭。”
“等等。”阮卿伸手打住，“谁先告诉卿一下，这是何处？”
他宅里也没这么多女的啊，他这是上天堂了。
一旁的婢女含笑解答，“这是吴侯寝室。”
很好，服务态度良好，若不是这句话阮卿都忍不住打五星好评了。
“寝……”他心里万分吃惊。他怎么就到孙策卧室里来了？
要知道不管是这时候还是以后，直接住主人家卧室都是很失礼的事情。
他默默捂住自己胸口，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问，“那昨晚，我……吴侯……”
婢女瞬间就明白阮卿的意思，笑的更加温和，“昨晚吴侯与从事乃是同榻而眠。”
咯……阮卿心里一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是抵足么？”这是他作为一个臣子最后的倔强。
婢女摇头，“这奴婢就不知晓了。”
阮卿，“……”好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他又不是大姑娘，跟人睡一觉有损名节只能嫁了。
他看着窗外天色，又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从事，已到巳时三刻了。”
！！！！
上班迟到啦啊！！！！
这要是被张昭那个老头子查出来他不得被叨叨死？
一瞬间阮卿早醒的悠闲心情全无，拔腿就要冲出去。
这时那个婢女微笑着在他身后又来了句，“吴侯已为先生向张公告假了。”
迈出门槛的那只脚又淡定收回来，他坐到席上，拿起筷子，打量着吴侯府的伙食。
精致小菜，清单白粥。家里有钱的感觉真是太好了。阮卿一时间不想回想之前自己在小面摊凑活两口的场景。
“你们家二公子今日在府么？”阮卿抬头问。
“这奴婢不知。不过吴侯现在书房处理公务，侯爷说让从事用完膳后去找他。”
以为能蹭完饭就可以回家休息一天的阮卿，“……”
他错了，他就不该觉得孙策这狗男人能饶他一天，感情在这等着他呢。
这么一想，面前的伙食瞬间没了滋味，别吃了，还吃什么，反正见到狗男人后又得被烦的胃疼。
手中碗筷一搁，他起身，“带路吧，我去见你家侯爷。”
时隔一年，阮卿又踏在了吴侯府的地板上。
孙策连看卷书简都不肯工工整整的坐着。
他大咧咧倚着身后凭几，一腿侧贴席圈着，一腿曲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眉眼，衬着他脸上五官恰到好处的起伏，明艳艳的红衣质地柔软，褶皱处线条流畅，铺散在地板上，整个人弥漫着属于少年人的潇洒不羁。
什么万里江山，龙图霸业，这与现在的孙策都无关，此刻他的肩旁上一边挑的是春光明媚，一边挑的是少年风流。
“吴侯。”阮卿拱手行礼，怀的是文士端庄。
“慕尔。”孙策手臂一落，挡在眼前的竹简消失，露出他笑盈盈，充满朝气的脸庞，他大约是装装好学的样子，并没有用心读下去，于是便冷不丁的问道，“你说，策这时同公瑾写信，他会回来吗？”
阮卿的嘴角抽了一下，如果他记得不错的话，周瑜镇守的柴桑离这得几百里地吧。虽说可沿长江坐船东进，但舟车劳顿，逗人家玩儿呢？
“周郎带兵镇守柴桑，震慑黄祖，每日劳苦，吴侯……”阮卿仔细斟酌道，“吴侯若一时兴起，想必周郎会为解吴侯相思之情，派人传来书信问候。”
所以你不要抱这种召之即来的侥幸心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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