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发现后干脆不动了,他面无表情地仰面看着粗糙的断层,想道,但凡鼻子再挺一些,出去也就磨平了。
好在这个通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长,很快张起灵便在出口处将他拉了出来。吴邪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又被拉了一把:“小心。”
吴邪取下灯抬手一照,发现他们站在一个仅仅只够几人落脚的断层上,这里似乎已经通到碉房后面的山壁里,下方有个五六米宽的大洞,里面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抬头再一看,发现两人并不是在洞的顶端位置。头顶同样一片漆黑,这个洞似乎由上而下贯穿了整个山壁,此时的断层仅仅位于中间某个位置。
周边的山壁上,还开着其他的洞。这些洞的数量很多,和他们出来的那个口子相似,一个接一个遍布山体之上,仿佛蛀虫啃咬出来的痕迹。
吴邪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到这里。这里是中枢。”
这个空旷的地方,将所有的碉房连接在了一起。
同时,他发现没有开洞的空隙间,还立着些东西。在微弱的灯光下,这东西乍看像一个个贴墙放置的木头箱子,但仔细看去会发现并不是。
这是棺材头。在这个洞里,还镶嵌着无数棺材,棺体陷入山壁之内,只露出棺材头,悬空挂在那里,如同一颗颗被钉入墙体的钉子。
吴邪伸长手臂,将灯尽量往下面照去,发现下面同样横着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这些东西混杂在密密麻麻的孔洞中间,一层叠一层,不知道延伸到什么地方。
第十八章 下坠
绳子是村里人鞣制的,不比专业登山绳,长度也不够。好在洞壁上布满孔洞和棺材,不缺落脚的地方。
两人很快滑到最近的一口棺材附近,这棺材不管是大小还是材质,都和碉房里的类似,只不过更显陈旧,上面满是灰尘和蛛网。棺材头上没有盖子,可能是在整个棺椁半开的状态下被镶嵌进去的,棺材盖在山体里。
吴邪往里一照,一些虫子在灯光下四散逃开。里面是空的,没有尸体,也没有陪葬品。
张起灵走在前面,他速度更快,此时已经看完了好几个棺材:“都是空的。”
吴邪说:“打这么多进去是个大工程。总不可能是方便我们落脚。”
他抬头看向头顶,现在他们来时的那个断层已经在五六米开外,两人悬空挂在洞壁中间。这里的棺材更为密集,光一照过去,全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是走在一个空中的坟地里。
吴邪忽地开口说了一个词:“抽屉。”
前面的张起灵闻言抬头看向他,他继续踩着棺材往下爬,补充道:“跟档案室一样,都是存东西。只不过一个存档案,一个存死人。”
这个比喻有些惊悚,吴邪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又说:“抽屉没有盖子,方便查看。这里看样子缺个归类的管理员,存的东西都找不到。”
一边说着他一边继续在路过某口棺材时,停下来查看。一连又是好几口空的,到后来查看的动作都变得有些机械化。
张起灵此时已经松开了绳子,他没有像吴邪一样绑活扣,攀岩的动作更灵活,错开一个角度检查别的地方。吴邪低头,看到对方如同一只敏捷的山猫,在陡峭的岩体之间攀爬,甚至跳到棺材上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吴邪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那人并不需要自己担心,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攀岩上。
路过孔洞时他也会条件反射地往里看一眼,的确与他们出来的那个一样,这些洞大同小异,极其狭窄,照不到底。吴邪若有所思,扫了一眼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孔洞,又往下滑了一截。
下面那口棺材镶嵌得不深,吴邪朝里看去,还是空棺,只不过这口棺材露在外面的部分较多,可以比较轻松地照到底。
正当他想要照得更进去一些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沙”的响动。
声音非常轻,但在此之前周围很安静,他确定自己是听到了。吴邪抬头看向刚刚路过的那个孔洞,也没吭声,收回照明的手,把灯挂到身上,随后不动声色地拔出匕首,一只脚踩住旁边的棺材,再次攀到那个孔洞附近。
在站直身体的过程中,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像什么,这仿佛是布料摩擦墙体的声音。
这么想着,他猛地扒住那个洞口,快速将视线重新投向里面。
但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吴邪眯起眼,将光又往里面照了一些,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朝着深处缩了回去,突然听到旁边猛地传来一连串的“沙沙”声,期间还伴随着硬物刮在木头上的嘎啦声。
他一转头,就见隔壁的那口空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一个人。那人将身体缩在棺材里面,只从狭窄的开口处露出一个头,此时正将脖子扭成九十度,无声无息地直视着他。
那张脸上青白一片,双目圆睁,赫然戴着一张巴姆面具。
吴邪啧了一声,他反应极快,见那人要从棺材里探出身来,握匕首的手快速翻了个花刀,改为握拳,猛地挥拳大力砸到那张面具上。这一记直拳挥得狠厉,直接把对方打到后仰,同时伴随着木质面具开裂的声音。
紧接着他扭腰抓紧绳子,准备拉远距离,突然又觉脚上一紧,随后就被一股力向下扯去。
他察觉到是有什么在大力拽自己踩着棺材的那只脚,低头就见一只惨白的手伸出棺材,正死死握着他的脚踝。此时手电再条件反射往棺材深处扫去,一张青白的大脸猛地出现在光里。那人同样也带着巴姆面具,竟是一直紧紧贴在棺材最底部的黑暗中。
对方将自己的其他手脚全部叠了起来,如同缩在暗处的软体动物,只余下一张脸对着外面。此时那手继续用力,似乎是想直接把吴邪拖下去。
吴邪见状快速把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转身抠住山壁,腰部腿部一齐用力往上一提,硬生生把本朝着下方使劲的面具人从棺材里拖出来大半。
此时他再扭腰一晃,直接将那人朝山壁上凌空甩去。但面具人被拍到墙上后,手依旧死死拽着没松。吴邪见状,被抓着的那只脚往上一收,整个人也顺势向下缩去。
同时他毫不犹豫屈起另一条腿的膝盖,腰部凌空用力转过一个角度,猛地大力碾踢过去,借着山体的硬度,咔的一声压断了对方的手腕,从其间挣脱出来。
吴邪没有丝毫停顿,紧接着纵身一跃就拉着绳子往下滑,喊道:“不是档案员不干活,是存的东西会自己跑。”
刚才那一下却已是惊动了其他藏在暗处的东西,他看向四周,只见无数孔洞中间探出一个个戴着面具的人头,粗略望去周围就有十几个。
这时又听下方传来一阵响动,吴邪下滑的速度猛地一滞,本来走在下面的张起灵已是循着声音飞快攀回他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腰带到怀里,同时顺势握住吴邪拿着匕首的手,狠狠割断了连接在一起的活扣绳:
“绳子快到头了。抓紧!”
紧接着他带着吴邪直接跳到下方一个棺材上,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加上冲力一下子砸在上面,木板瞬间传来一阵刺耳的噼里啪啦开裂的声音。张起灵没有停留,脚下又是一蹬,朝着下一个落脚点跳去。
吴邪吸了口气,没出声,只是马上调整好配合往下跳的姿势。
两人身上的风灯随着自由落体的动作乱晃,周围的影子乱成一片,在这样杂乱的光线环境里,张起灵的落点却寻得极为精准,带着吴邪毫不犹豫地一层层往下跳,如同飞檐走壁一般。
好在这个洞并不是永无止境的,几分钟后终于到了底。底部是一块黄泥地,上面零零散散堆着些木棺的残骸。张起灵一眼看到墙壁上开着个半人多高的通道,站稳后就将吴邪往里一塞。
随后他猛地转身贴地奔跑,躲过一个飞扑下来的面具人,矮身的同时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大力朝斜上方甩去,一下子连带着将好几个扫倒在地。
他并不恋战,见逼退第一波后,脚下凌空勾起一块棺材板往入口旁边一踢,同时就朝着那边跑去。等到了入口,他贴地滑铲进洞的同时顺势捡起那板,一边朝里退去一边将棺材板卡在了入口处。
这木板和洞口并不完全契合,只能斜斜地勉强卡在那里,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这时就听吴邪低声喊道“这边”,他站在不远处一个暗门前,此时门已经被打开了。
张起灵跑过来后吴邪大力把他往里一推,随后自己也矮身钻了进去,同时拍机关关门。
门后依旧是一条半人多高的黄泥通道,两人站定后没有交谈,继续佝着腰往前小跑一截,直到周围彻底安静下来,张起灵察觉到吴邪的呼吸开始变重,才拉住他停下。
吴邪很快调整好自己呼吸的频率,问:“你之前说的吊死鬼也是这种?”
张起灵沉默点头,吴邪道:“这些戴巴姆面具的人大概上辈子属章鱼的,哪里都钻。”
说到这里,他略一停顿:“不,已经不能说是人了,虽然他们好像还有一点体温。这些人没有痛觉,我刚才直接把一个人踩到手骨骨裂,那人也只是松了点劲儿。”
“但他们穿的衣服和村民一样,他们是村民,还是别的东西?”
第十九章 迦陵频伽
吴邪并没有多做停留,他将疑问压回心底,很快又转身继续朝前走去。黄泥通道在山体中弯弯曲曲,一路顺着黑暗向下,不知道尽头是哪里。
又转过几个弯,远处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一点模糊的光。顺着光亮的方向往前再走,通道的高度逐渐增加,到最后两人不再需要佝着腰前进,可以直接站直身体。
通道尽头是个几十平米左右的空间,依旧是在山岩上粗糙开凿出来的,如同一个蚂蚁巢穴。这里呈现出一种倒立的树冠状,此时通过了狭窄的过道,到达一个面积较大的房间。
两人已经可以依靠风灯和这里原有的光源看清周围的景象,但这片微弱的光,不是来自于其间的照明物。
光是从中间的地上亮起的。
吴邪看向房间正中间,那里隐隐有光往上透出,仿佛正中间的地板上镶嵌了一整块巨大无比的发光板。
走入这个房间,他感到周围的温度下降了不少。此时是夜间,西藏山区本就低温,再加上一路往地下走,温度下降是正常的。只不过这个房间的温度下降得尤其明显,周围的石壁上隐隐结着冰霜。
吴邪裹着两件外袍,此时也不由把外面那件往上拉了拉。他抬头,发现对应着那片光,正中间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尊三四米高的石雕,正倒挂悬于天花板之上。雕像通体漆黑,身上极其细致地雕刻出鸟羽的形状,两爪抓岩,双翅展开,极长的尾翼盘旋环绕在周围。
这雕像生着鸟身,却长着人首。那人面相平静祥和,头戴冠,耳侧垂髫,羽翼之间还生出两只手,托着一个形似排箫的乐器。
吴邪轻声说:“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是一种佛教生物,出自雪山,也称“歌罗频伽鸟”,又意译为“妙音鸟”,《正法念经》中形容其“声音美妙,能颂佛经”。传说其音清婉,为天、人、紧那罗、一切鸟类所不及。
吴邪说着又走近一些,表情平静不显意外,因为在此之前他曾经见过一样的石雕。那个雕像位于村子的正中央,刚来这的时候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后来细看发现是迦陵频伽鸟倒不觉得稀奇,因为这种生物虽然同为人首鸟身,但寓意和云顶天宫的人面鸟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佛教神鸟,《阿弥陀经》记载,此鸟和共命鸟同样住在极乐净土。
想不到在地下倒挂着一尊和地面上一模一样的迦陵频伽。吴邪想到这里,大概计算了一下他们此时的位置,发现现在很有可能是在村子中央的雕像正下方。
此时张起灵已经走到了正中央那片光源附近,低头面露凝重之色。吴邪见他停住,也几步上前,直到同样看清那东西,他才明白对方的神色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此之前,这片光出现得极其突兀,所处位置十分古怪。吴邪猜测可能是地板上镶嵌了一块玉,或者其他发光体。再不抵可能会是一块液晶屏电视,用来给头顶上的迦陵频伽打发时间。
但都不是。光源体并不在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而是在地下,又或者说是下一层。
只见在地上,出现了一片冰层。
冰层的面积并不大,三四平米左右,差不多一张办公桌的大小,不知是人工镶嵌进去的,还是本身就夹在岩层中,被砸开暴露出来的一块。那冰看起来不是很厚,非常通透,在粗糙的岩土地面中间如同凭空嵌入的一块玻璃,直到手摸上去,才会发现这是冰层。
光正是穿过这片冰层,从下方透上来的。吴邪趴下,压低重心将脸贴近,看到下层同样是一个房间,这块冰就像是在下方房间的天花板上开了个天窗。下层比这层要大上一圈,点着灯一片敞亮,也清楚地让他看到了中间摆着的东西
那是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
棺材是木质的,不过用料比地洞山壁上的好很多,大致看去像是黑檀木,面料光滑木纹精细,面上还用颜料绘着繁复的花纹。这棺足有三人多宽,同地洞那边一样,盖子没有合上,露出棺头内部。
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点意思。”吴邪说道。他哈出一口白气,从冰层上方直起身体,又看向头顶的雕像。此时距离拉近,才看清那雕像身上雕刻的细纹不全是羽毛。
上面满是狭长的一指宽方形孔洞,这些方槽布满雕像周身,仿佛是有什么将其戳成了筛子。张起灵扫了一圈周围,猛地一个助跑蹬墙,飞身跳到了正中雕像的位置。他扒住雕像的尾翼,抬腰将脚勾上去,把自己悬空固定在了那里。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在雕像上摸索片刻,说:“每个方槽对应一个机关。”
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只见从鸟爪的下方,竟是延伸出去无数藤条状的东西。这些东西和他们在树海看到的非常相似,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爬满整个洞壁顶端,一直延伸到未知的黑暗当中。
“海盗桶。”吴邪抬着头,突然开口。
他揣着手迎向张起灵往下投来的视线,继续说:“塑料玩具,啤酒桶中间放个海盗玩偶,一群人轮番往桶上的洞插刀,中奖了海盗会弹出来,每次刺中后孔洞都会随机再改变。”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那尊雕像:“这个上了年代,大号的,一个槽对应一个碉房。信息用烟花传递,开关在这里。”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腿上的匕首,朝上方丢去。张起灵凌空稳稳接住,马上猜到了吴邪的想法,皱眉道:“孔洞是随机的,并且在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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