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昼为何非死不可?
大梁因外戚而阴云盖顶,明容昼苦心孤诣十五年,将圣元帝和雍德帝丢掉的皇室脸面,一点点地捡 了回来,他伤及了盘根错节世家之间的利益,于是便不再有人顾及他是否是个皇帝。
陆氏又为何能在邑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皆因天子孤立无依,当年内侍府与禁军一并背叛,即使在寻常百姓眼中看来尊贵无双的君主,也不 过是个被困在宫中的瓮中之鳘。
陆佐贤早已动了杀心,他安稳而坐,缓声说:“苏晋淮如今非同小可,不是褚仁生那个只会闷头读书 的,此事需从长计议。”
褚仁生当年在寒门学子中极有威望,在朝堂变法也是声势浩大,触及了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也因此 得罪世家官员,然他丝毫不知收敛,反而愈发激烈。
苏晋淮与之不同,瞧上去温和无害,实则绵里藏针,硬是盯着褚仁生门生的名声,在朝堂撑起了眼 下疯狗般咬人的苏党。
这种人才最是麻烦。 金燕楼,衣香鬓影,舞姬袅娜。
“来,暍! ”陆临羡端着酒杯,笑得双眼微弯,双颊熏红,已有了醉意般说:“堂哥,这杯酒你必须 得暍,来,诸位,敬陆指挥使一杯!恭喜我堂哥高升!”
陆云川一连数月没跟他出来鬼混,乍一进这勾栏瓦舍,险些被脂粉气熏得打喷嚏。
周围已在起哄了,多是陆临羡的狐朋狗友,邑京纨绔公子们,却是不见左怀叙。城墙一事左怀叙被 收了腰牌停职至今,想也不会自个儿到这儿来找难堪。
倒是邢家的老三刑尺来了,还跟着起哄道:“对,暍!陆指挥使,日后可就平起平坐了,这杯酒你不 暍,就是看不起兄弟!”
陆云川:“......”
实不相瞒,还真瞧不起你。
陆云川端起酒杯仰首便隐,余光瞥见陆临羡和刑尺隐晦地彼此对视了片刻。
不对,这酒有问题。
陆云川捏着酒盏顿住片刻,酒含在嘴里没咽下去,脸色不变,心下暗忖陆临羡应当不至于蠢到在这 儿给他下毒,倒是今日这些姑娘里,有几个不见春情,暗藏杀机。
酒中若有问题,也应是软骨散之类的东西。
陆临羡还在喋喋不休地敬酒,还有其余几个纨绔一边恭维一边附和,陆云川敷衍地应着,一边想, 他晾了陆临羡不过两个月,这小王八蛋便忍不住了。
身披薄纱袒露肩颈的舞姬步伐轻盈而至,忽地异香浮动,舞姬指尖勾勒在柔软入骨的腰身,另手持 酒盏,浅笑妖媚,往陆云川嘴边递去。
陆云川含笑望她,一缕寒芒忽而映入眸。
舞姬自腰间抽出一柄纤细软剑,刀刃便要抵上陆云川的颈,剑身映出男人冷硬眉目间刹那的戾色, 陆云川随手掷出酒壸,刹那砸弯软剑,而他也趁势赫然起身,一脚踹翻面前的小几。
美艳舞姬抽身而退,却并未追着陆云川杀,而是趁其不意,软剑换了个方向,冲着陆临羨直扑去。
陆云川怔了须臾,公子哥们已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傻了眼,陆临羨也是个四体不勤的少爷,全部结结 实实地僵在原地。
刑尺见势危急,也顾不得许多,足尖一挑,勾起小几竖自己和陆临羨前面,软剑顷刻即至,剑光锋 利,刺入桌面。
刑尺厉暍:“娼女放肆!”
舞姬全然不顾,也未再理会陆云川,反而盯死了陆临羨,剑剑凌厉刁钻,出剑又快,不像正经剑 法,倒像极了死士杀手那一套。
只管取命,不顾生死。
陆临羨吓得顿时醒了酒,躲在刑尺身后嘶声喊道:“拦住她!拦住那个疯女人!少爷重重有赏!”
与他混在一处的多是酒囊饭袋,也就一个金武军指挥使刑尺还有点三脚猫功夫,陆云川并不打算出 手相助,趁着四周慌乱嫖客姑娘满地乱窜,悄无声息地往角落站了站。
金燕楼大乱,惊叫的同时人群慌不择路往外跑,惊动了城中巡查的禁军。
盛延带人赶到时,舞姬刚一脚踹幵刑尺,面若寒霜执意向陆临羨杀去,而陆云川端坐在椅子上,也 不跑,也不救。
“陆大人? ”盛延一怔,随即下令,“捉拿刺客!”
陆云川喉结轻轻一动,这才开口道:“留活的。”
盛延自然明白,御林军将金燕楼团团围住,铜甲兵士犹如洪流般涌入,刺客舞姬已尽力竭,招架不 住围攻,举剑已有疲势。
舞姬迅速退了几步,面露凄厉恨色,冷笑说:“陆氏窃国,阉党横行,尔等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话罢,她提剑自刎,血色喷溅,美艳妖媚的丽人顷刻之间如花叶凋零般瘫了下去。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御林军根本来不及阻止,盛延急步去拦,也扑了个空,懊恼骂道:“娘的!”
陆临羨惊魂未定,被刑尺搀起来,腿还打着颤,哆嗦着说:“怎么......怎么回事?!哪来的疯
子?!,’
盛延敷衍对他说句受惊了,转头就对陆云川道:“大人,您这是......? ”
陆云川睨了他一眼,脊背挺得直,而后稍稍抬起了手。
刚离桌面,那只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盛延大惊:“大人?! ” “没死呢。”陆云川语气极差,眼神也阴郁,一字一顿地说:“应当是软骨散之类的脏东西。”
陆临羨与刑尺对视了一眼,刹那间便明了彼此的意思。小少爷受惊眼眶都红着,瑟瑟发抖道:“怎 么......怎么会这样?堂,堂哥,你没事吧?”
陆云川睨他,“自然无事, 大的阵仗?” 倒是你一一”他忽地笑了,褐色眸子却冷,“哪惹来的桃花债,闹出这样
第三十三章 我所求
陆临羡心虚,吓得缩了缩脖子,嘀咕道:“谁知道哪来的疯女人,晦气。”
得知陆云川被下.药后,盛延的脸色异常难看,恰好御林军押了个女人来,正是金燕楼的老板娘,花 名妗如。
妗如徐娘半老的年岁,风韵犹存,纤柳之姿,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陆云川虽气力不足,目光却锐利,盯着她,晈字比平日低沉了些,“说说吧,方才那是哪位姑娘?身 手挺俊,哪来的?”
妗如知道这位爷的脾性,又烈又凶,抽搭着答话:“回大人,那......那确实是咱们楼里的姑娘,花名
锦簇,这,这是她爹卖她进楼的。”她说着,余光瞥见了遍地血迹和锦簇的尸首,脸色又白了几分,吓得 哭道:“这......奴家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陆云川瞧她,脸上尽是冷色,“刺客既然是你们金燕楼的姑娘,楼中人各个都脱不开嫌 疑,盛都尉,金燕楼的姑娘一个都不能少,都请去狱中走一遭。”
御林军在陆云川眼中虽是没上过战场的软猫,但也不至连几个女人都奈何不了,于是四下都响起了 女人惊慌失措的哭叫声。
平日动听婉转的声音一齐哭闹着,金燕楼眨眼成了麻雀窝。
陆云川本就因药性而浑身无力,头脑也晕沉,此刻耳边叽叽喳喳,听得心烦。今日是他留了个心 眼,也是陆临羡马失前蹄,否则今日凭这酒,此番杀局说不准还真是要让他交待在这儿。
“今日游谨当值。”陆云川阖眸掩去倦色,“盛都尉,劳烦派两个兄弟送我回府,人犯且先交由刑部 沈霖大人审理。”
盛延应是,刚欲唤人来,陆临羡却凑了过来,说:“堂哥,也不必如此吧......怎能因一个刺客,就定
了这诸多小娘子的罪?”
言辞之下,很是惋惜。
陆云川掀眸瞧他,反问:“那你觉着是哪一个,指出来瞧瞧?”
陆临羡面露为难。
陆云川心中暗嗤,面上倦怠甚浓,却情真意切道:“今日我遭暗手,你又险遭毒手,宁可错杀怎能放 过,盛都尉,今夜在金燕楼内无论姑娘还是客,都带走!” 他扫了眼围在陆临羡身边的几位,说:“除了刑指挥使和陆二少,剩下的都带回去审。”
“哎…”
陆临羡还想说什么,盛延已打断他,吩咐人送陆云川先回府。随即对陆临羡抱拳,道一句失礼,便 当即带着莺莺燕燕们转身出门。
陆临羡满身狼狈,华贵衣衫沾满了尘土,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不定。
刑尺犹豫半晌,斟词酌句地想着,面色复杂地说道:“陆二少......那咱们......”
“咱们什么咱们?”陆临羡怒吼,一脚踹上倒了的桌腿,气急败坏,“今日是怎么回事?! ”
“这......”刑尺顿了顿,脸色也有些沉,“那疯婆娘直冲着二少来,下手诡谲狠辣,分明是杀手路子,
咱们给陆云川摆这场席,竟险些叫旁人做了一把黄雀。”
“黄雀?”
陆临羡怒而反问,脸色难看得很,“这哪里是黄雀,分明是直晃晃地让人家给算计了!这席可不是摆 给陆云川的,那是摆给我的!”
“那......”刑尺犹豫道,“不如就让刑部去查,也好查出到底是谁想害您。”
“查什么? ”陆临羡脸色像是浸了墨一样黑,无声骂了句这蠢货,“今日我等布局目的是什么?那药 又是谁下的?查来查去,查到咱们头上来?”
刑尺一哽。
鸿门宴是他们设的,药也是他们下的,虽说是打算让陆云川死在个女人身上,可谁料想女人是有 了,结果追着陆临羡杀呢?
陆临羡自小娇生惯养,也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可今日这亏却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
他是怕陆云川的,纨绔公子们平日无事,便喜欢听些闲事,有关于陆云川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他 知道的比他哥和爹还多,他急着杀了陆云川,就是因为惧怕。
陆临羡胸无大志,不像爹爹和兄长那般高瞻远瞩,他极其贪恋眼下的富贵快活,自然怕这个远道而 来的悍将扰乱他锦衣玉食翻手云雨的生活。
他必须死。
陆临羡恶狠狠地想,他爹才是这邑京的天,他想要人三更死,休想活命到五更! 而另一头,面对满狱衣衫不整哭唧唧的男女,沈尚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青楼遇刺,还命巡查的御林军将整个青楼搬到了刑部来,好个陆云川,可把他能耐的不行了。
刑部衙门点灯熬夜地审案,陆云川倒是借药性舒坦沉眠。
次日一早,陆云川头疼欲裂,早早内阁便派人来叫,他收拾妥帖过去一瞧,内阁三位重臣皆在,沈 霖也顶着青黑眼圈在这儿候着,然而陆云川甫一进门,入目的是极其清艳的月白色。
明挽昭也在其中,坐姿很是乖巧,见他来了便弯起眉眼笑了笑。
见陆云川瞧着皇帝,苏晋淮解释道:“方才齐总督送陛下过来,陛下听听也无妨,昨夜刑部一夜未 眠,将犯人逐一审了一遍,此案同陆阁老与陆指挥使皆有干系,肃川啊,你来说说。”
沈霖满面的倦色,只觉着鼻尖还是那混杂的脂粉香味儿,他强打起精神,说道:“花名锦簇的刺客姑 娘,一年前进金燕楼,金燕楼上下皆知,她是被父亲卖身进来的,卖身契上写着阿锦之名。”
“这姑娘能歌善舞又生得漂亮,从入楼至今本本分分,连接客也不曾闹过,妗如说她极其省心,谁料 想昨日陡然发难,无人知情。”
“而陆指挥使被下.药一事......”沈霖摇了摇头,想打个哈欠,又忍住了,于是眼眶微红,说道:“尚无
进展,皆说不知。”
陆云川头疼,也有些打蔫,指腹轻揉着额角,缓缓道:“这女人想必是盯了许久,今日见我遭人算计 才贸然出手,至于药是哪个下的......”他微妙地停顿片刻,轻轻说:“若是此刻,她既能给我下.药,又为
何不干脆给全桌都下了药,无人拦她耽搁时间,昨日陆二少可就悬了。”
沈霖颔首,“正是如此,不说下.药令你们难以还手,她若是下毒岂非来的更方便。”
“除非一一”陆云川一顿,余光瞥向陆佐贤。
沈霖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啊。”陆云川冷冷道,“昨夜有两拨人,给我下.药的,与想杀陆临羡的,并非是一个人,甚至 更不是同伴。”
“也有此可能。”沈霖沉呤片刻,又道:“金燕楼的人都没问出什么,连带着送来的其他人也是,还 有__今日早上,朝中已有几位大人来寻下官要儿子了。”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逛花楼总归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结果在闹得满城皆知,朝廷官员吃花酒让人捉进了狱中,还 将整个金燕楼都给搬刑部内了,于是闻言之人不由感慨,陆云川果真是个煞星。
君不见,逛窑子都能逛死人。
今晨早朝时,沈霖就遇见无数与此事无关的同僚戏谑,都说他刑部大狱跟开了个青楼似的,还笑言 现下进刑部来不来得及。
唯有陆云川这个逛花楼的神色自然且坦然。
“什么......”小皇帝忽然怯生生地幵口问,“是花楼?”
陆云川:“......”
这个问题就......
对着小皇帝那单纯无辜的小模样,陆云川说不出口了。
沈霖神色自然,权当没听见,自顾自地接着说:“若仅是这一个刺客便罢,下官只怕没了这个又来哪 个。锦簇在金燕楼一年,凭她的身手何以做个舞姬?”
“她忍了这一年,只为今日刺杀一次陆家二少,这其中定有蹊跷,更甚者,此女身后或有旁人指 使。”
“沈尚书言之有理。”陆佐贤说,眼神却瞄向了陆云川,“此女拳脚功夫厉害,昨日若陆指挥使不曾 遭人算计,或可将其生擒,倒是巧了。”
陆云川心说,这可不是巧,您儿子自作自受,石头砸脚上也怨不得旁人。
沈霖长叹,“只是审不出个结果来,锦簇从何而来尚未可知,卖身契上也只写陇南宓人,若说严刑之 下也不怕逼不出实话,可人太多,审下去得耗费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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