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已有婚约。”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狐狸尾巴,而是正大光明地将选择摆了出来。
刑烨面不改色,却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若是让长公主嫁给陆氏,再生下个有皇室血脉却姓陆 的儿子,那还了得?
“这总得问问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刑烨余光瞥向苏晋淮,示意他别装哑巴了。
这两个老家伙平日里针尖对麦芒的,可近日苏晋淮却时常在对峙中沉默,像是要放权一般任由陆氏 一家独大。
刑烨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陆佐贤气定神闲,说:“长公主若是谁都不愿嫁,该当如何?”
刑烨无言以对,哪有公主愿意背井离乡嫁去蛮夷之地?至于陆氏,便是长公主当真愿意,齐雁行也 绝不会任由陆家再成为皇亲国戚一次。
“陛下不能做主,也总该问问长公主殿下。”刑烨见苏晋淮始终不语,语气强硬了些。
苏晋淮也在此时说道:“派人去请长公主吧。”
明夜阑养在宫中这么多年,不仅明挽昭寄希望于她为明氏诞下太子,坊间都晓得天子是个痴傻之 人,又体弱多病,能否有嗣还不一定,连群臣也将延续明氏香火的希望放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陆佐贤这般有恃无恐,便是他笃定,大梁绝不会放长公主去和亲。
正好可借赤奴此番生事之力,将长公主娶回陆氏。
不多时,明夜阑至承明阁,听闻和亲时状似刚刚知情,美眸瞪大,震惊地掩着唇。
陆佐贤借机说:“长公主殿下若不愿远嫁北疆,便须得定下门亲事,也好搪塞过去。”
“亲事? ”明夜阑敛起了惊诧,端庄且高贵地抬眸,说:“不知陆大人想给本宫定下那一门的亲事?”
陆佐贤只当她有所意动,笑说:“吾儿非池,同殿下年岁相当,殿下以为如何?”
“本宫倒是听闻。”明夜阑侧过头,瞧向沉默不语的苏晋淮,“苏大人家也有位公子,既然是为了搪 塞北疆,定下哪一家都无甚要紧,本宫瞧苏家的公子更顺眼。”
陆佐贤略微眯眼,不待他幵口,明夜阑那双美眸便盯上了他,含着几分嘲弄,说:“还是说,北疆人 只会看在陆大人的面子上,才会放弃和亲?”
刑烨都不得不暗道一声,长公主这招属实漂亮!
三言两语,便暗示陆佐贤有通敌之嫌。
陆佐贤脸色有些挂不住,他自然是心虚的,当下沉声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明夜阑掷地有声地说:“和亲。”
这下连刑烨也诧异地扬眉,他犹豫了下,劝道:“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北疆那蛮夷之地......”
“那又如何?”明夜阑反问。
刑烨哽住了。
明夜阑讥诮地瞥了陆佐贤一眼,微抬下颌,尊贵如凤鸟,她说:“若是远嫁和亲便能换来两国交好, 我大梁百姓可免于战乱之苦,本宫愿往。大梁不只有男儿征战疆场,我大梁女子亦不畏死,北疆夷人, 又何足惧?“
她不是养在深闺只知相夫教子的女子,她是大梁唯一的公主!
明夜阑幼时也是由明容昼亲自教养的,那个温柔又坚韧的叔叔,早早便教会了她如何做一个公主。
室内寂静良久。
大抵谁也没料到,明夜阑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亲。
始终不出声的苏晋淮用帕子捂着口鼻,低低地咳了几声,方才哑着嗓子说:“和亲吧。”
陆佐贤脸色难看,起身一言不发地拂袖而去。
刑烨却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蹙起眉,从前陆佐贤和苏晋淮就如针尖对麦芒,全靠他在其中调和,可近 日来,苏晋淮却沉默得有些异常了。
连长公主远嫁北疆和亲这等事都能答应,不对,定然不对!
刑烨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心说这苏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公主和亲一事算是再无回转之地。
明挽昭身着单衣站在院中,白檀撑着伞来,轻声说:“陛下,眼瞧着乌云蔽日的,怕是要下雨了,回 屋去吧。”
“是要下雨了。”明挽昭未抬眸,瞧着远处灰蒙蒙的混沌天地,脚下却不见动。
白檀还想再劝,这小皇帝身子不好,哪里经得起糟践?余光正好瞧见陆云川对他摇了摇头,便没再 坑声。
陆云川脚步很轻,从白檀手中接了伞,顺势便将浑身冰凉的天子搂入怀。
“也不瞧瞧是谁,就给抱? ”陆云川轻声问。
“也不会有旁人了。”明挽昭敛下眸,从陆云川走来时,他便已听见了。
“也是。”陆云川笑了,“怪冷的,站这儿瞧什么昵?”
明挽昭不答,说:“和亲的事,内阁定下了吧。”
“算是定下了。”陆云川收起伞,拥着人往屋里走。
明挽昭也由着他,余光又瞧了眼天际,轻轻的说:“邑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能走出去,也
好。”
陆云川带着人进门,压低声笑,“这四方魑魅魍魉有我替你镇着,谁敢吃你?”
明挽昭冻红的指尖被人揣在心口暖着,他也跟着笑,“就怕有人监守自盗。”
“哪能,不是一码事。”陆云川附耳小声,哄着他,暖着他。
适才瞧见小皇帝眼巴巴望着天际时的神情,陆云川只觉得心疼,便暗暗地想,他真是栽的彻底。
竟连他难过也瞧不得了。
第六十三章 风月
邑京三月雨少,长公主和亲离京的日子定在了春分的前日,是个灿然的晴好天。明挽昭没能去送, 只站在麒华殿的阶前,远远望着宫门的方向。
公主出嫁,皇室无人相送。
群臣想来也不会有的,大梁自开国便从无公主远嫁和亲之先例,圣元帝年轻时也曾说过,大梁国盛 力强,何须女子远嫁和亲?
北疆与大梁厮杀多年,如今却要靠大梁牺牲长公主与之交好,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了明氏脸上,也扇 得群臣面上无光。
明挽昭就这么瞧着,仿佛瞧见一具烂到了骨头的尸体。
院中挂上了装着两只珍珠鸟的鸟笼,鸟鸣清脆,麒华殿伺候的都晓得,陛下极爱这两只鸟,每日亲 自照料,不许旁人碰的。
陆云川凭着护卫宫闱的由头,光明正大地踏进了麒华殿。
“近日天愈发暖了。”陆云川上前来说,“陛下是该出来走动走动。”
明挽昭淡淡地牵了下唇,緘默着没吭声,这宫中四四方方的天,他怎么走,也是走不出去的。
陆云川见他不语,晓得天子近日心情不佳,便继续说:“长公主殿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金武军一路 护送伊其恩和长公主。”
“金武军?”明挽昭瞧向他,“刑尺?”
“内阁已收了刑尺的牌子,他得闲一段日子了。”陆云川喜欢那双凤眸只瞧自己时的样子,愉悦 道:“杨健这两日能动弹了,去北疆的是他。”
明挽昭瞧得真切,他这笑里还裹挟着几分阴狠。
“一石二鸟,做得不错。”天子矜持地夸了 一句。
陆云川眉眼间的笑意真切了几分,顺势蹬杆而上,将明挽昭搂入怀亲昵耳语,“陛下,这就没了?”
明挽昭早已习惯他抱来抱去,笑说:“怎么,陆卿还想要加官进爵?”
“倒也不是。”陆云川捏着他下颌轻轻晃了下,“臣不求高官厚禄。”
这话便没法往下接了。
明挽昭收了声,陆云川便也不开口。
两人之间僵持着,仿佛是为了个封赏。
但他们彼此都清楚,明挽昭不肯退步,他心中总有一处是不允旁人踏入窥伺的。
最终陆云川还是打破了僵持,吻了吻明挽昭的脸颊,低声说:“长公主绝不会嫁入赤奴部。”
他眼底存着报复般的快慰,在心中无声地添上了后半句话一一杨健也别想活着回京。
和亲之耻将太学学子打击得不轻,年少自然轻狂,谁不是满心壮志?
苏晋淮身为国子监祭酒,不得不入太学安抚众学子,借时政欲唤醒沉醉在世家编织的美梦中的学子 们。
大梁早已今非昔比,外强中干,遑论外敌强盛,如今公主出嫁已有辱国门,为今之计,唯有救国!
待他回府,已然入夜。
苏府宅院简朴,书房堆放古籍书卷,却不见名家字画,唯有墙上一幅字,笔锋苍劲,上书:慎终如 始,则无败事。
墨迹还没干。
乔自寒进门便瞧见这么一幅字,静默瞧了片刻,才转头对案前的苏晋淮说:“这是在提醒我么?” 苏晋淮抬头,神情如古井般深不可测,他也沉默了须臾,说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你应当明白。” “是我心急了。”乔自寒颔首,又说,“我在邑京留的够久,该回去了。”
“回陇南?”苏晋淮蹙眉。
乔自寒瞧着墙上的那副字,说:“安乾六年,陇南受蝗灾,节度使孔壁畏罪自裁,但我查到了些有趣 的东西。”
他收回视线,对苏晋淮笑说:“我离京至今尚无功绩,不好服众。”
苏晋淮忖量了须臾,敛下眼,说:“既然如此,那便先回去吧。”
麒华殿中烛火通明。
齐雁行与天子对坐着,叹道:“长公主离宫,后宫无人看顾,陆佐贤岂会放过这个空子,他这步棋走 的毒。”
明挽昭不甚在意,敛眸说:“便是将女人塞朕榻上,皇嗣也不是想有便有的。”
齐雁行哽住了片刻,蹙眉道:“您忘了先帝他......”
“朕与父皇不同。”明挽昭掀眸瞧了他一眼,“小叔难道不知么?”
他根本不会有后嗣。
齐雁行又是一声轻叹,“可天下人不知,他若真安排陆氏女入宫,再平白弄出个皇嗣来,日后这江山 是姓明,还是姓陆?”
“小叔说的是。”明挽昭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仿佛根本没听进去。
齐雁行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说道:“今日陆临羡相邀,沉松应是不会回来了。”
他没好意思说,这群世家少爷们去的是花街柳巷。
“陆临羡? ”明挽昭凤眸微眯,兴味一闪而过,“小叔,带朕去。”
齐雁行:“……”
金燕楼因当日刺杀一事门庭冷落了许久,直至陆云川将妗如送回来,莺燕如旧,生意却不再如初。
陆临羡白日里因不思进取被父亲责问,又遭长兄教导半晌,郁闷不已,他本就胸无大志,一门心思 放在了玩上,却经不得说,便又想起了在已经如鱼得水般的陆云川。
相邀陆云川也未拒绝,还包了今晚的银子,却没想到竟被他带进了金燕楼来。
着实恶心的要命。
桌上酒都暍了几杯,陆临羡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
他越是如此,陆云川便越是愉悦,这小兔崽子又想动歪心思,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还没得意够,门忽地被打开,惊动了在座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门外一颗小脑袋往内探了探,一双眹丽凤眸忽地绽出细光,而后快步走到了陆云川身边,脆生生地 唤了句:“陆哥哥!”
陆云川笑容僵住:“......”
“公子吵着要见你。”齐雁行没进门,只在外头给了陆云川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带着几分看戏般的 戏谑,说道:“人带来了,你好生照看,我先回去了。”
话罢,转身就走,陆云川拦都来不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桌上气氛沉寂了片刻。
陆临羡瞧着这快步进来的小公子,忍不住地惊艳,又觉着几分眼熟。端详了须臾,忽地想起来个人 名一一红昭!
红昭生的漂亮,同传闻中色艳如妖的陛下又有几分相像,榻上也合心意,陆临羡可当真是宠了好一 阵子。
如今瞧见这人,再瞧他一副心智不全的模样,陆临羡猛地反应过来,砰地拍了下桌子,站起身震惊 到磕磕绊绊地说:“他......他不会是......”
话没说完,便被陆云川一个凌厉眼神震慑住,陆临羡当即噤声,没敢往下说,讪讪地坐了回去。
陆云川便趁机给身侧乖巧坐着的姑娘使了个眼色,风月场哪有蠢人,个顶个的机灵,能攀上枝头是 好事,便是不能也得顺着恩客,姑娘没有半分迟疑当即起身退去。
陆云川便顺势将明挽昭揽在了身边儿,掌心都沁出了冷汗,但又无端地觉着畅快。
他正光明正大地拥着明挽昭。
在场纨绔都不曾见过天颜,甚至没见过禁军总督齐雁行,自然猜不着这是谁,面面相觑,再瞧陆云 川亲昵举止,顿时明白了。
这必然是家中养的小宠啊!
于是眼神纷纷暖昧了起来。
有胆子大的打趣道:“陆大人,好艳福啊,这小公子可当得上是人间绝色!”
引起几声哄笑,唯有陆临羡眼神怪异,虽说陆云川与你傻皇帝的艳事都快传遍坊间了,但他其实没 信几分。
然而今日所见,那传闻似乎......是真的。
陆临羡做了这些年的纨绔,在邑京还得了个访花客的戏称,但也不由心情微妙起来,心说这陆云川 还真敢,那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帝!
......可这傻皇帝长得,实在是......实在是......
陆临羡想不出什么形容,只有两个字一一绝色。
陆云川搂着温香软玉,也不知是该笑还是不该笑,倒是明挽昭,像是被众人吓着的幼鸟,往陆云川 怀里躲了躲,仓惶小声又唤他:“陆...陆哥哥。”
娇娇怯怯的,实在悦耳,陆云川险些溺进了温柔乡。
自安喜那老阉人死后,明挽昭在他面前露了真容,他可就再没这等待遇了!
于是将人搂的更紧,凑去暖昧低语,“在呢,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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