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朗听到这里,才确定这贾思齐意图在秦相面前立功的同时,还是冲着他来的,将长安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起因竟在他与管家的身上,还让他跑到皇上的跟前请罪,会被皇上斥责惩罚不说,他苏清朗可丢不起这个人。
他狡黠一笑,向秦翦道:“贾公子所言,倒也是个好主意,相爷放心,在皇上跟前,清朗定会好好配合。”
秦翦也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赵鄂不仅能保住性命,还能洗脱罪名,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
贾思齐心中一喜,他知道赵鄂的事情,原本是由苏清朗负责的,结果苏大人没能救出人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自己刚入官场,就在相爷的跟前立了个大功,回头不仅会被奖赏,还能教训苏清朗,让赵鄂欠下自己一个大人情。
刚想恭维相爷,暗地里给自己邀功,却听苏清朗向自家老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想到,贾大人竟有如此聪明的儿子,年轻人,有能力,有脑子,再锻炼个几年,以后的前途定会不可限量,有你们两个为相爷分忧,我们倒也可以省心不少。”
贾德欣不知他这样说,到底是何意思,连忙谦虚推辞。
又听苏清朗道:“要不这样,相爷,既已万事俱备,想来也用不到我什么了,这件事情就交给贾思齐去办吧。”
贾德欣刚想拒绝,却听自家儿子抢先道:“如此也好,苏大人近来辛苦,昨夜又在大牢转了一圈,想必也累了。”
此话一出,就连秦翦的心里都不大舒服,苏清朗却不甚在意,眉花眼笑的道:“如此,那就辛苦贾公子了。”
几人辞别秦相爷,从书房中走出,苏清朗走在前头,贾德欣赶忙追上去道:“苏大人,留步……”
快步走到苏清朗的跟前,向他拱手致歉道:“苏大人,犬子不会说话,无意冲撞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苏清朗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少年人么,性情直率,年轻气盛,应该的,况且凭你我的交情,我还能记恨他不成?”
贾大人仍是冒冷汗,躬身道:“苏大人海涵,下官……”
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贾思齐不耐烦的道:“爹,人家苏大人都说没事了,你还计较些什么?”
顿了顿,又看向苏清朗道:“况且,相爷交代下来的事情,只要做成了就好,大家同僚一场,何须再去管做成这件事的人是谁,你说是么,苏大人?”
原来是在向他示威……
苏清朗扯了扯唇,依旧保持着微笑,回答道:“贾少爷所言甚是,不过身为前辈,在下还是提醒贾少爷一句,世事险恶,须得小心才是,很多事情,你以为胜券在握,可能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毕竟贾少爷在阴沟里翻船,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见他暗示上次殿试之事,贾思齐气得咬牙切齿。
本想反驳回去,却听自家老爹暴怒道:“够了,你有多大的本事,敢在苏大人的跟前造次?”
顿了顿,又向苏清朗拱手道:“犬子不懂事,下官在此赔礼了。”
苏清朗扬唇道:“无妨无妨,贾少爷年幼无知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了就好,倒是贾大人,一把年纪,还要为儿子的事情费心,知道的,是贾大人舐犊情深,心疼儿子,不知道的,还当贾少爷二八年华,至今还没断奶呢。”
听到苏清朗的奚落,贾德欣连连赔罪,贾思齐气得几欲吐血,好几次想站出来说话,却被自家老爹,按住胳膊掐了又掐,只得强忍住心中的怒气,脸色阴沉的退了下去。
见贾德欣与贾思齐离开的身影,像是被自己狼狈痛打的落水狗,苏清朗心满意足,迈着悠然的步伐,朝着后院的门口走去,刚越过一道石门,却见一个小厮等候。
小厮来到苏清朗的面前,施礼道:“苏大人,公子有请,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31章 温柔
见到苏清朗,秦桓怔了一怔,毕竟尚书大人一直风流骚包,鲜少出现这样狼狈的样子。
他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清朗,不禁抿唇笑了笑,道:“既是来见父亲,怎么都不换件衣裳?”
说着,伸出手,将他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拨,又轻轻将他脸边的一块污垢擦了干净。
又听苏清朗回答道:“我刚从刑部回来,怕你们担心,还没来得及回府。”
顿了顿,又满是戏谑的道:“怎么,秦少爷可是觉着我年老色衰,不好看了?”
“没有。”
秦桓低下头,停顿一下,才缓缓道:“在我心里,你怎样都好看……”
苏清朗顿时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我有些累了,想借你的地方歇一歇,不知秦少爷可否方便?”
秦桓点了点头,道:“好……”
侧身放苏清朗进屋,又道:“我让下人给你准备沐浴。”
秦少爷的屋子很大,除了内室和书房,还有一个专门沐浴的池子。
因此苏清朗舒舒坦坦的洗了个澡,由于没带衣服,只能暂借秦桓的衣袍,而秦少爷的身量比他高了一头,穿在身上跟唱戏似的,十分滑稽。
秦桓站在房中,转身见到苏清朗走出来,手指掩唇偷偷一笑,苏清朗见此,心知他在取笑自己,哼了一声,迈步朝着窗边的美人榻走去。
但见秦桓从旁边拿了一个毯子,递给他道:“现在还有些冷,你刚刚出浴,别生病了。”
苏清朗望着他,眸中含着嘲讽:“你倒会说我,不知秦少爷现在病可好些了?”
秦桓轻咳一声,道:“前些时日,张御医来看过,已经好多了。”
苏清朗闻言道:“张御医,医术向来是最好的,有他替你诊治,我也可放心了。”
秦桓别过了头,对于此事似乎有些不悦,淡淡道:“不过是寻常的小病罢了,连看大夫问药都不必要,如何能劳烦宫中的御医,只是父亲太大惊小怪,我还怕会因此落人口实,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满。”
只能给皇帝看病的御医,即便丞相大人病了,也得请示皇帝才能调用,现在却像个街头郎中一样,来给秦公子诊治伤寒。
其他的大臣,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秦翦相互对立的大臣,不会说都怪了。
苏清朗听此宽慰道:“关心则乱么,相爷他也是为了你好,至于怎么做,相爷他自有打算,公子不必担心。”
秦桓嗯了一声,坐在美人榻边,让苏清朗躺在枕上,随手拿起旁边的帕子,给他擦拭湿漉漉的长发。
“我听说,贾德欣与贾思齐今日来见父亲了?”
秦桓一边给他擦拭发梢,一边问道。
苏清朗点头默许,又道:“他们来给相爷出主意,让我到皇上那里请罪,说赵鄂运送的那些银子,是给并州百姓筹措的。”
秦桓的手一顿,奇怪道:“他们想救赵大人,为何让你到皇帝跟前请罪?”
苏清朗嗤笑一声,意味深长的回答:“在皇上跟前,若是不说我们府的管家一时忘了,没有通知我运送灾银的事,如何能解释赵大人深更半夜,让人押着几万两银子到处跑这件事?算了,不过请个罪罢了,又不是要我到刑场上杀头,没什么好计较的。”
秦桓沉默下来,良久,才又开始给苏清朗擦头发,他没说什么,苏清朗更没有话说,两人相对无言,唯有风吹纱窗的声音。
苏大人昨天晚上,将近一宿没睡,再加上刚刚出浴,屋子里又暖烘烘的,整个人乏得很,躺在榻上,不多会儿便睡着了。
秦桓坐在他的身边,见苏清朗头一歪,枕着自己的手背睡着,许久不敢移动手腕,只能托着他的头,一动不动的僵坐着。
外面的杏花,已近生命的尽头,凋零枯萎,正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树上早已不见琼玉压枝的盛况,远远望去,皎白的花色中染着轻绿,似有长出新叶的迹象。
因某人说过,喜欢冰天雪地的景致,所以那些花瓣,他从未让人清扫过,现在白茫茫的一片。
外面的景美,屋里的人更美,苏清朗侧身躺在长榻上,轻轻合着眼眸,面容安详而沉静。
本就宽大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的盖住肩膀,露出白皙细嫩的脖颈,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秦桓微微抿唇,闭了闭目,片刻后,睁开眼睛,目光淡淡的望着苏清朗。
然后倾下身来,缓缓地,轻轻地对着苏清朗的唇上,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
转身离开房间,站在门口怔了许久,见到小厮走来才回过神,他拦了一下,低声道:“清朗现在还睡着,告诉底下的人,没我的允许,任何人,无论有何事情都不许来吵他。还有……吩咐厨房,做些驱寒补气的东西,等他醒了就端过来。”
小厮领命下去,秦桓这才回了房间,坐在床榻不远处的凳子上,望着榻上的人,继续沉默,继续发呆。
原本以为苏清朗睡段时间就会醒来,没想到苏大人昨晚遭了大罪,躺在臭烘烘的刑部大牢,几乎整夜都没合眼,实在疲乏到了极点,眼见着太阳落了西山,还在昏昏沉沉的睡着。
秦桓有些担忧,想到大牢中的环境多么恶劣,以为苏大人不幸生了病,于是特意命人请来了张御医。
张御医经验丰富,医术高明,看过了苏清朗的脸色,又试了试他的额间,最终告诉秦少爷不必担心。
苏大人的情况,只是最近劳累所致,再加上昨夜在牢里蹲了一宿,受了些寒,有点发烧的症状而已,不过为了让秦少爷放心,还是开了一个调养的方子给他。
秦桓与他爹秦翦不同,不会对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见到年过七旬的老御医。
因为自己的事儿奔波忙碌,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命人暂且看着苏清朗,坚持送他出府。
没想到,回程的途中,却遇到府里的下人慌慌忙忙的通知事情,秦桓将其拦下来,才知道是为了贾思齐的事儿。
贾少爷先前在秦相面前立了功,又踩着苏清朗的头,体现了自己的绝顶聪明,信心膨胀,感觉自己距离干掉苏清朗,替代他为相爷做事的目标越来越近,以后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于是在丞相的面前抢了差事,想凭着一己之力救出赵鄂,让相爷看到自己的能力,也让赵鄂担下自己一份人情。
但是没想到,贾少爷热血上头,踌躇满志,刚刚走进刑部的大门,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杜青云被打入天牢后,刑部目前是由蔡钧做主,而且这个案子,亦是由他负责审理。
蔡钧这个人,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赵鄂和杜青云,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犯,在案件没有开始审理之前,不能让人随意探监,贾思齐无法。
虽然有些不甘愿,但也只能曲线救国,找上此案的另一个主审官梅柳生。
然而梅柳生只是一个芝麻小官,在蔡钧的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即便有心帮他,也挪不开蔡钧半分。
所以胸怀大志,企图一飞冲天的贾少爷,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忙了半天,其实连赵大人的面都没有见到。
想到一寸光阴一寸金,现在的每一个时辰,都有可能牵扯到赵大人的性命,贾思齐不敢怠慢,只好回来请相爷做主。
秦桓听此,奇怪道:“我记得,贾德欣与贾思齐早就来了,即便与刑部周旋些时间,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来。”
守卫呃了一声,他平时只管通报看大门,像是这样高深的问题,显然想不明白。
倒是秦桓,想起贾思齐让苏清朗到皇帝跟前请罪的事,心中已经了然,多半是某人想要借着此事踩下苏清朗,没到万不得已,不想汇报到他爹面前显得自己没能力,更不想求助于苏清朗,才导致救人的时间延误。
渐渐地,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哼了一声:“一条贱命,蝼蚁尚且不如,上次没有动他,实是看在父亲的面子,又有清朗为他说情,今日却还妄想攀上高枝与清朗相比,既然他要贪功,我便让他贪个够!”
随后向守卫道:“你出去告诉他,就说父亲正在忙着,没时间见他,让他回去自想办法。”
守卫为难了一下,道:“贾大人说,若是不能见到相爷,便请苏大人见他一面。”
“自己惹了烂摊子,却让清朗替他收拾……”
秦桓唇角微勾,冷哼道:“清朗病了,正在睡着,见他?等醒了再说吧……”
说着,满是嫌恶的瞥了一眼门口,哼了一声,不悦的拂袖而去。
守卫见此,连忙道:“公子,可赵大人那边……”
秦桓停住脚步,回答道:“不过一个尚书而已,即便死了又能怎样?你且出去告诉他,若是出了事,父亲那边自有我顶着。还有,通知下去,贾思齐这个人,我不喜欢,谁若是想帮他,自己掂量着点儿。”
第32章 知错
因贾思齐的自负行动,等秦相爷联系到苏清朗的时候,营救赵大人的时间已经延误。
苏清朗接到任务,回到府中换了身衣裳,特意耽搁了半天,才慢悠悠的赶往刑部大牢。
特意做出一副面见赵大人十分困难的样子,实际却和梅柳生站在门口闲聊了半宿。
“赵鄂招供了?”
苏清朗摇着扇子,望了一眼天牢。
梅柳生嗯了一声,回答道:“已经让他在供词上画了押,蔡大人带着他的供词,加上关于这个案子的奏折进宫去了。”
苏清朗闻言,勾出一抹奸笑,淡淡道:“等到皇上看到那些证词,以及案子的来龙去脉,赵鄂就必死无疑了,即便我与他说了灾银的事,他也没有本事再翻供了。”
梅柳生笑了笑,附和道:“他若此时翻供,依照朝廷的律法,将会举行三司会审,刑部大理寺以及御史中丞都会参与此案,到了那个时候,他有什么老底不被掀出来,万一再牵扯到别的什么人,岂非得不偿失,他没那么傻。”
跟赵鄂有最直接关系的人,一个右相秦翦,一个尚书大人苏清朗,两个都是举世闻名的祸国奸臣,不仅权势利益息息相关,暗地里亦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只要有了审查的理由,随便一抓,就能抓出来一堆错误。
20/118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