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闹了,回去再说,”夏惊蛰到底还是在无声的对峙里败下阵来,挺没出息地别开视线,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开口,“被人看见怎么办……”
但先不理智的人是他,这个事实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就让每个字听起来都没什么底气,比起劝哄更像立场不坚的拖延借口。
枕霄偏过脸,挣开他松松捂在自己唇上的掌心,低哑的话音从他指缝间溢出来,蹭得他有些痒:“也不知道是谁先亲我的……”
夏惊蛰的耳朵就更烫了,下意识抽回手,正想逻辑混乱地反驳两句,下一秒听见楼下传来某段似曾相识的歌声,愣了愣,就不合时宜地“噗嗤”笑出了声。
枕霄起先没什么反应,看着他越笑越收不住,低着头肩膀都在颤抖,才像被他传染似的,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撑着地板坐起来。
“怎么能那么难听啊……”夏惊蛰站起身,走到栏杆旁确认这是他们班的节目,“我记得上次也没那么垮。”
枕霄走到他身边:“上次?”
“嗯,前天吧,上体育课之前他们在操场练来着,刚好听到了——哦,那时候你躲体育馆看书去了,”夏惊蛰支着下巴,吃瓜似的看一楼笑到前俯后仰的观众席,不忍回忆,“那次他们唱这一段就唱得群魔乱舞,我还以为是节目效果来着,没想到——咳,毕竟是高音嘛,分声部,他们也没怎么练,可以理解。”
枕霄沉默片刻,似乎对合唱好听与否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单纯地在理解他说的话,然后转头看着他,轻声反问:“你真的在帮他们说话?”
过分超越人类审美的表演终于磕磕绊绊地结束,连主持人都没能说出什么好听的承接语,只好不尴不尬地称赞一句服装很用心,至少态度是真诚的。
夏惊蛰就趴在栏杆上跟着点头,想起订服装时候那场不大不小的闹剧,又意味不明地笑出来,观察台上那些神色各异的同班同学,等所有人都下了台才开口:“不啊,我只是觉得他们活该,还很可怜,等会儿大概又要挨骂。”
枕霄挑眉:“挨骂?”
“嗯,被他们亲爱的班主任教育——她很在意这些有的没的荣誉,而且只看结果,去年好像也发了脾气,但那次至少是三等奖,这次……”夏惊蛰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人群模糊的反光,意味深长地轻声感叹,“我以前还觉得被孤立在外很难受,多少想过有一天能融入他们,至少上台张个嘴——好像还没跟你说过,我刚转来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比现在老实多了,有人跟我说话就巴巴地贴上去,还会请人吃饭,也短暂地有过一两个朋友……应该算朋友吧,请客买零食换来的。”
枕霄沉默片刻,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捏了捏:“后来呢?”
“后来……谣言就传开了嘛,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反正越传越难听,本来关系还算好的那几个人也避嫌跑了,嗯,其中一个还是我之前的室友。”夏惊蛰深吸一口气,像要强行驱散空气中未成行的凝重,转头朝他咧出个笑,“算了,早就过去了——我现在觉得离他们远远的也挺好,至少不用被连累挨骂……”
“说实话,枕霄,认识你之后我就不觉得孤独了。”
第86章 上帝视角
他们班的节目意料之中地没获奖,文艺汇演结束后其他班的人纷纷离开,只剩下他们班参演的一群人留在原位,整整齐齐地占据礼堂观众席一角,低头听班主任不讲道理的指责,看起来突兀得有点儿可怜。
“不走吗?”察觉身边人没有走的意思,枕霄戳了戳他的胳膊轻声问。
“再看看,”夏惊蛰在栏杆旁盘腿坐下来,像只躲进阴影里的猫,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观望,“难得换我开一次上帝视角——以前都是我站在那儿挨骂,被他们围观。”
枕霄对旁人的事无甚兴趣,比起吃瓜更想回寝室待着,顺便补一补离开前没写完的数学作业,听他这么说又不能拒绝,只好陪他坐在地上“隔岸观火”——也不看楼下,反而用某种似曾相识的姿势偏过脸,枕着自己屈起的膝盖,视线就毫无遮掩地黏在他身上,专注得仿佛能借由空气亲吻他。
他在想夏惊蛰还是这样比较好看,头发就松垮地散下来,再在脑后低低扎起一绺,看起来很柔软,手感也不错。
这么想着他真的伸手去摸,换来对方不明所以的一瞥:“干嘛?别有事没事摸我脑袋,我还想再长高点儿呢。”
枕霄点点头,不跟他争论谁更热衷于摸头杀之类无意义的问题,全然看不出几个月前针锋相对到一句话都能呛半天的模样,只默默在心里想他不长高也很好,现在的身高差恰好能让他在并肩走路时暗暗低头看对方而不被发现——否则以夏惊蛰的脾性,这个人大概又会红透耳朵,一边嘟囔着“有什么好看的”一边伸手要揍他。
礼堂的人已经彻底散了,连舞台灯都暗下来,观众席角落里的那一簇人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女人严厉的话音跨过大半个礼堂遥遥传过来,夏惊蛰听不太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关键词,再尝试着组合成一段话,理解其中的意思。
“好像是怪他们浪费时间,”他撑着下巴歪了歪头,轻声总结,“‘给了你们那么多时间准备,又是订服装又是排队形,最后还是一塌糊涂’……好像也没给多少时间啊,不是说小长假那会儿想出门还胎死腹中了吗。”
“嗯,说是有人告密,到最后也没找出是谁。”——还渐渐推到两个无关的人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拿了什么大逃杀剧本。
“没找到吗?”夏惊蛰用手指顶起自己颊侧的一小块软肉,盘棉花糖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推,让话音都变得有些模糊,像小朋友含混不清的牙语,“其实如果让我猜,我会猜是郑柯海。”
枕霄默默观察他过分可爱的行为,观察得太过专注,以至于回答都慢了半拍:“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特别上心吗?”夏惊蛰看他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就不尴不尬地收回手指,装作无事发生,认真道,“……你想啊,趁放假集体出门排练这种事情又没什么长远意义,等今天过了谁还会记得,高密被抓就被抓了嘛,也不会损失什么,但他就一直揪着不放,不知道是正义感太重还是欲盖弥彰转移视线——算了,只是我的直觉而已,夏惊蛰为他妄自揣测他人的行为诚恳道歉。”
枕霄被他突兀的人称转变逗笑,又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把本就散乱的头发揉得更加乱七八糟,然后在受害者伸爪子挠他之前地躲开,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是不是该走了,刚才好像听到保安来关门的声音了——你看,他们都走了。”
“……行,”夏惊蛰随手把散下的刘海撩上去,彻底放弃维护发型,一边默默盘算着什么时候该出校去剪个头发,一边起身跟上他的脚步,“哦,对了,我还要回趟教室。”
“怎么了?”
“耳机落在抽屉里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物件,摊开到枕霄面前,给他看空有外壳没有耳机的耳机仓,又“啪嗒”一声合上,“我不听歌就很难专心工作。”
枕霄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心想他明明是个行走的小工作狂,给一支铅笔一张草稿纸都能随时进入状态,除了吃饭和恶意打扰没人叫得出来,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等到放下笔手边的糖纸都堆成一座小山——但他早过了对拌嘴兴致勃勃的年纪,对自家小男朋友的纵容也不知不觉从内里溢出来,变成自然而为的常规操作,也就没有选择再呛回去,或是反问一句“到底是为了那耳机还是现场吃瓜”。
第87章 置身事外
幸好不是真的为了拿耳机。
夏惊蛰站在紧闭的教室后门外,倚着冰凉的金属门板听门后的动静,一边心情复杂地想。
其实已经到了临近放学的时候,又是艺术节,文艺汇演结束后有不少班级已经顺着难得的放松氛围提前散场,这层楼只剩下他们一个教室还亮着灯,争执声突兀地扎进寂静夜色里,显得很不合时宜。
于是他也就不能推门进去,像预想中那样趁着混乱拿耳机,顺便坐在角落里围观可能发生的闹剧——只好被迫待在一门之隔的“观众席”,听门那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
起初是对班主任不讲道理的指责心有不甘,小范围地扎堆声讨,靠近后门的这一堆格外激动,几句“她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之类的过激言论就穿过门板传进他耳朵里。
后来渐渐演变成意义不明的互相指责,像一场披着讨论外皮的混乱群架,主题也乱七八糟地到处游移,关于为什么花那么多钱订衣服买道具最后却没能拿奖,是不是有人从一开始态度就不端正,或者小长假那次到底是谁说漏了嘴,害他们没能去排练。
“你看,有共同敌人的时候他们就好得穿一条裤子,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同仇敌忾,”夏惊蛰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蹲下来,猫抓玩具似的摆弄枕霄衣摆的抽绳,一边轻声道,“但如果没有那个共同的敌人,就像现在他们怕被监控拍到不敢骂老师了,那这些人就能立马翻脸,窝里斗到通宵——鄙人不才,近一年来一直扮演着‘共同的敌人’这一重要角色,为班集体的和谐稳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说话的语气很淡,也听不出自嘲的意思,端着古怪的遣词造句像在玩什么黑色幽默的梗,甚至还有几分严谨的意思,仿佛已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结果出发为自己的灰暗过往下一个荒唐的定义。
枕霄有些受不了他用这种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方式揭伤疤玩,心想这样的夏惊蛰比哭得哽咽时候还要招人心疼,就伸手拢住他抓着自己衣摆的手,安抚似的用力握了握——还没来得及开口,蹲在墙角的人突然站起来,毫无征兆地退后几步,拉着他一起躲进了楼梯间。
“嘘,”怕惊扰声控灯,夏惊蛰只能用气声说话,竖起一根食指在他嘴边晃了晃,看着他道,“对面办公室门口的灯亮了,应该是她要过来了。”
枕霄被他堵在墙角,下意识抬手搂住他,就全然没能听清他的后半句话,脑海里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关于夏惊蛰的腰好像比想象中还要细——尤其是在一片黑暗里,不依赖视觉、只靠肢体接触来感受的时候,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卫衣,也还是给人一种稍一用力就会握断的错觉。
于是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松了松手,免得真的弄疼对方。
夏惊蛰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这么贴在黑暗角落里有些奇怪,像什么小情侣放学后躲在教学楼不走的偷情戏码——画了四五年漫画积累下的职业素养不合时宜地发挥作用,将零星关键词填补成画面,顺带构思到了之后几个分镜该有的剧情,比如进一步的拥抱,或者在迫近的脚步声里接吻。
他被自己完成度过高的脑补烫得一惊,下意识抽回还贴在人嘴边的手,颇为狼狈地退开几步,才想起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来,装作自己只是对隔壁教室里发生了什么感兴趣,而不是被自己过度脑补出的亲密画面激得脸红。
然而枕霄偏偏不让他如愿,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缺乏界限感,不知何时又贴上来,仗着夜色深重肆无忌惮地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呼吸就浅浅洒进他颈窝。
“干嘛,”他不能出声,就只好警告性地用手肘捅了捅身后的人,用不至于惊动声控灯的音量小声质问,“你怎么那么黏糊?”
枕霄就煞有介事地抬起手,用食指蹭了蹭他嘴唇,小声跟他咬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把原本很快能说完的话语拖得无限长:“冷,听不清。”
夏惊蛰彻底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偏偏无从反驳,耳根被他的呼吸缠得既痒又烫,连带着腿都有些站不稳,索性不再理他,耍赖似的往后一靠,低着头认真听墙角。
一墙之隔的教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女人尖锐的话音喋喋不止,从“当初要订服装的时候是怎么跟我说的”到“高三这时候了怎么还不知道抓紧时间”,再到“给了你们时间又不认真准备给我丢人”——都是礼堂里炒过一轮的陈词滥调,不同的是当时还有路过的老师看不下去,好心劝她别那么较真,而现在全世界都仿佛只剩下这么几个人,埋头挨训沉默不语的人,还有置身事外听墙角的人。
枕霄对这些事没有太多兴趣,听着听着又开始左耳进右耳出,视线落在怀中人清瘦的后颈上——夏惊蛰穿着黑色卫衣站在同样昏沉的夜色里,再往上是松垮扎起的黑发,就衬得中间露出的一小段脖颈白得惹眼,像蒙了一层朦胧的莹光,骨骼的突起也清晰分明。
他垂了垂眼睫,鬼使神差地想如果现在夏惊蛰转过头,大概又要说他的目光太腻歪像个变态。然后同样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对方颈后第三节 突起的骨头上印了个吻。
夏惊蛰就猛地抽了口气,唇舌间飞快地滚过一句脏话,匆忙想挣开他的模样像炸毛的猫——不知是挣扎的动静太大还是骂得太响,下一秒声控灯应声亮起,就让他红透耳朵的狼狈相无可遁形。
“嘘——”枕霄在他骂出第二句前及时制止,把人揽进怀里再揉乱他头发的行为也像安抚炸毛的猫,“……你听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第88章 坦白局
“……你听里面,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说出这句话只是临时发挥,单纯地吃定了夏惊蛰是个单线程思考的人,注意力没法同时顾及两件事,然而或许是天意——冥冥之中有神明护佑他少挨一顿揍——话音落下时隔壁真的传来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老师,我们也不想拿倒数第一的啊,还不是确实没时间练……”
“又是他啊,”夏惊蛰愣了愣,果然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凝神分辨说话的人是谁,“郑柯海?”
枕霄自己也愣了一下:“嗯,好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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