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雁说:“找你朋友,或者打急救电话。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你不算我朋友?”常湛强词夺理。
林书雁反问他:“你把我当朋友了吗?”
常湛被怼得没话说,只好笑着去找车钥匙:“我送你,这附近没地铁站,打车不好打。”
林书雁很怀疑他的状态能不能开车,别再出事,干脆地拒绝了。常湛还是不肯作罢,要送他到楼下。
第二天林书雁照常上班,刚进办公室便听见宋医生跟另外两个同事在热聊。
只听宋医生说:“昨天晚上我值的班,人送过来就不行了,内脏挤压严重加大出血,止都止不住,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多岁,家属接受不了闹了一晚上。”
另一名医生感叹:“这事放到谁身上能接受啊,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好好的玩什么赛车,还有那些极限运动,上次不有个跳伞骨折的么?”
宋医生道:“追求刺激呗,听说上次也有个赛车出车祸的,高主任做的手术……小林!是不是就前两天来办公室门口找你那人啊?”
林书雁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男医生问:“不是医闹吧?”
和西每年都要出不少医闹事件,往轻的说家属发发脾气砸点东西,往重的说,前不久发生过恶性持刀伤医事件,对这个话题大家都很敏感。
林书雁解释说:“他是来复查的,那天老师正好不在,就来找我了。”
“也是车祸?”
林书雁点头:“嗯。”
宋医生接道:“哎,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惜命,偏偏家属以为咱们医生是神仙,能把他们一个个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话题过于沉重,办公室里静了声音。医生当久了,没有对生命麻木和漠然,而是更加敬重。
从林书雁进和西实习的那天,就开始经历生死。这远比他想象中难接受得多,不是每个病人都能从死线上拉回来,也不是所有事尽力而为就能做到,这世上多的是无能为力的事。
他知道生命短暂脆弱,也深知世事无常,只有给自己造一层厚重的壳,才能在面对离别的时候不那么受伤。
也正是这样,他比读书时更加孤僻,少言寡语。
半上午林书雁跟着高伟呈做了台切除手术,手机静音了,错过了两个电话,都是常湛的。他看了眼时间,半小时前打的,摘下橡胶手套便回拨过去。
“有事?”
常湛那边有点吵:“我在你们医院挂吊针。”
他住的地方离和西可不近,何况楼下就有药店和诊所,跑大老远来这挂吊针,让林书雁不多想都难。
“所以呢?”
果然他说:“你过来看看我呗。”
林书雁回他:“走不开。”
“那我吊完水去看你,中午顺便请你吃顿饭,谢谢你昨天照顾我。”
林书雁又拿出那套说辞:“不用,说过了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职责。”
常湛居然没再纠缠:“那你忙。”
高伟呈换完衣服出来,见林书雁还穿着手术服在那傻站着,说:“等什么呢,等着跟我一起吃中午饭啊。”
林书雁捧着手机抬头,只听见了后几个字:“啊,好。”
高伟呈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刚才在手术台上还正常呢,便多问了几句。林书雁含糊其辞,说有点累。
结果临近中午,高伟呈叫上他一起去吃饭,在楼下大厅跟常湛碰了个正着。常湛非常招摇地捧了大束玫瑰,长腿迈着正冲他们这边走来。
“常湛?他小子怎么在这?”
林书雁想装作不认识,偏偏常湛就停在了他们面前:“林医生,好巧。”
高伟呈意味深长看向自己徒弟,林书雁不能再装傻,只好问:“你怎么过来了?”
见高伟呈在,常湛老实安分,中规中矩:“我过来看个朋友,顺便想请林医生吃个饭,好好谢谢之前林医生照顾我。”
“分内事。”林书雁也找理由,“不过不巧,我跟老师约好了。”
“那晚上。”
高伟呈瞅瞅两人,随手拉住路过的心外科副主任:“没事,你们俩去吃,我跟老张一起吃,正好讨论下二号床的手术怎么做。”
张主任一脸懵:“什么情况?”
“中午咱俩一起吃饭,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林书雁也不能再拒绝,也说:“走吧,食堂,我请你。”
常湛满意了:“林医生肯赏脸,当然我请。”
不光常湛手里的大束玫瑰惹眼,身材也惹眼。今天他穿了件白斜纹衬衣,随意扎进深色西裤里,扣子开了两颗,任由领口随意慵懒地敞开,精致里多了几分不羁。
害得林书雁也被看了一路,忍不住问:“你这花,不送给你朋友?”
“噢,本来要送,谁知他花粉过敏,刚进门就把我赶出来了。”常湛说,“我再拿回去也没用,不如给你吧林医生。”
“别,我不收。”林书雁拒绝,“看病人送玫瑰,这位病人跟你关系非同一般吧?”
他就是随口问问,谁知常湛竟细细琢磨起来他这话了,越琢磨越不对。两人快到食堂时,他问:“林医生,你不会是吃醋了?”
林书雁否认:“没有的事。我吃哪门子醋,你就是把花店搬过来,也不关我的事。”
“你现在说话的语气更像吃醋了。”常湛拆穿他,又说:“其实就是普通朋友,花本来也不是想给他的,想给的那个人不收。”
林书雁脚步一滞,停下来想辩驳。还没开口,就听见常湛说:“现在不像吃醋了,像男女朋友吵架。”
一个抱着花,追着另一个走,确实是像,林书雁瞬间没话,恨不得把餐盘塞到他嘴里。
刚才就不该给刷卡让他进来。
医院食堂的饭虽不好吃,但能堵住常湛的嘴,这点林书雁很是欣慰。沉默着吃了半顿饭,林书雁见他没怎么动,只是拿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米饭,以为不合他胃口。
“不喜欢也多少吃点,空腹吃药对胃不好。”
常湛停下筷子,将右手伸到他面前,上面遍布着四五个针眼。林书雁见他左手手背上贴着棉球,问:“你不是左手挂的点滴吗?”
“和西急诊新来的护士业务不行,右手扎了好几次也没扎进去,都肿起来了,才给换的左手。”他诉苦,“现在连菜都夹不起来,我是不是该去投诉?”
和西虽然没私立医院那么重视患者投诉,但碰见了领导也会叫过去批评几句。林书雁因为性子冷,常常绷着一张脸,被投诉过不少次态度不好,还被高伟呈说过几次。
但这是他性格使然,一时难以改变,碰上业务问题投诉的还没有过。
常湛也就是开句玩笑,哪能真跑去投诉人家一个小姑娘,万一对方再讹上他,那真是有理说不清。
回去路上,林书雁想了半天,还是说:“你以后别老往医院跑了。”
“怎么了?”
“招摇。”林书雁说,“要是你真有事,那随意,要是来找我的,从今天开始就别来了。”
常湛把重点放在了前半句:“哪儿招摇了?我以后低调点。”
林书雁说,你脸上就写着招摇两个大字。
本来他这张脸就够引人注目,再加上穿的衣服开的车,只差在脑门贴上‘我很招摇’四个字。
常湛也很郁闷,林书雁居然嫌弃他高调。他有心要改,却不知从哪下手,只好说:“那我下次来换辆车。”
简直鸡同鸭讲。林书雁在大楼前停下,恨不得把他怀里的花跟他本人一起塞进垃圾桶。
“常湛,医院是生死场,不是游乐场,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我也说过了,我不是玩!”常湛也急了,“我很认真地在追求你。”
林书雁直说:“你只是在浪费时间。”
“用在你身上不算浪费。”
简直是耍无赖,林书雁说不过他。回到大楼,常湛把那捧玫瑰拆了,给见到的女医生每个都发了一枝,惹得都问他在追哪个科室的女医生,抢着要牵红线。
宋医生也收到了:“要不是我知道小林家没女孩,还以为你要追小林的姐姐或妹妹呢。”
常湛倚在桌边,手里拿着最后一枝玫瑰:“其实我要追的是……”
“常湛,”林书雁连忙打断,“你还不回去吗?”
“回。”常湛笑着对宋医生道,“那我先走了宋医生,改天再来。”
临走,他将最漂亮地那枝浅粉白玫瑰插进林书雁桌上的三角锥瓶里,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林医生,如果整个医院都知道我在追你,你猜会怎么样?”
林书雁贴着领口的地方出了薄汗,低声警告:“你别乱来。”
常湛得逞:“那晚上下班来接你,要记得等我。”
第20章 两个便宜五块钱
果真,下班常湛便又来了。
一点多才从医院走,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转眼又回来了,下午五点准时将车停在外科大楼前。
他在门口堵人,林书雁躲也躲不过,宋医生跟他一同出来,看见常湛觉得奇怪,难道真是追他们科室哪个医生呢?
她在心里过了一遍,整个外科女医生本来就不多,刨去已婚的、有男朋友的,剩下的一双手就能数过来,还不算医生,都是护士。
她好奇:“小林,你这朋友到底是看上哪位了?我看他条件不错,人也挺真诚的,我老公追我的时候都没天天这么殷勤。”
林书雁心里一颤,谎说是自己表妹。
“表妹也在咱们医院?”
林书雁笑笑,掩饰不自在:“没有,可能他在跟我套近乎。”
“那是应该,当哥哥的该给把好关。”宋医生流露出满眼羡慕,感叹现在这样的男生不多,“那我走了小林,一会儿地铁站人多了。哎,我老公今天休息都不知道来接我。”
待宋医生离开,常湛才按了下喇叭,隔着车窗对林书雁说:“上车吧林医生。”
林书雁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人,跟他最难的课题一样让人无从下手。大楼前不能久停,后面接送患者的私家车开始按喇叭,林书雁只好先钻进了车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
常湛开动车子,前面是个圆形小花池,他绕过去:“林医生不知道?那我只好再说一次,我想跟林医生谈恋爱。”
林书雁沉默片刻:“我们真的不合适。”
“合不合适要处处才能知道。”常湛开出医院大门,顺着车流加大油门,“我说了,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林书雁开了点窗。今天阴天却没下雨,闷得很。
车里空调开着,常湛没有关,窗外熏热的风与车里的冷空气形成一种奇妙的混合,懒洋洋地抚过人脸,莫名舒服。
转了个弯,他问:“林医生,你到底在怕什么?”
话已经说得足够委婉,但林书雁还是听出来这句话想表达的真实意图:跟我谈个恋爱,你能损失什么?
估计下句没说出口的话就是:大不了到时一拍两散,谁也不亏欠谁。
是啊,林书雁也这么想,自己还有什么能损失的?无财无色,孑然一身,唯有一颗真心卧在胸膛中,如只跃跃欲试振翅的鸟儿,他快要握不住。
车子又开过了两道街,穿行进老街区,他才说:“是我不适合恋爱,你就当放过我。”
常湛先是微愣,随后笑道:“要是我不肯呢?”
林书雁抿起嘴,没再说话。
夏夜的风顺着街道吹,老街区两旁支起小摊,下课的学生骑车从中穿行而过,街灯亮起,成串缀在路两旁。
这条夜市有些年头了,一到夏天的晚上便火爆得人挤人,成了当地一道风景,常常有外地游客专门来玩。
六点不到,路旁小摊已经摆起,东边衣服杂玩,西边点心小吃,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老城区这片常湛不常来,还是头一次走这条路。前行艰难,他看见前面一对情侣有说有笑,心生羡慕,便提议:“要不我们下去走走?”
这条街林书雁只听人说过,没来过,又怕等会常湛再找理由赖在家里不走,便答应了。
闻言,常湛将车停到路边。
两人下车,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来夜市的多是年轻男女,附近大学的学生三两结伴,情侣相携挽手走过。
常湛对小摊上的玩意儿很感兴趣,一路走一路看。林书雁虽没有逛过这里的夜市,但从小也是菜市场旁边的人家长大的,这些对他来说不算稀奇。
“这是什么?”常湛忽然停下来,问摊主。
林书雁走近一看,原来是粘土挂饰。
摊主是个女孩,手巧地捏着粘土,面前摆了一排成品,在灯光下色彩缤纷:“粘土挂件,挂手机上钥匙上车上都可以。”
夜市不长,再往前就是衣服了,常湛回头看林书雁:“林医生,咱们买个吧。”
估计常湛根本不缺这玩意,也就是买着玩。林书雁没多大兴趣,倒不是嫌幼稚,而是觉得累赘,对他说:“你买吧。”
常湛真认真挑起来,目光跟巡查似的一遍遍扫过摊上的挂件,有动物,也有小人,个个精致漂亮。
摊主见他看得眼花:“没有喜欢的可以定做。”
“怎么订做?”常湛立刻问,“人能捏吗?”
“能啊。”摊主拿起来自己的得意之作,Q版人物栩栩如生,“这是刚捏好的,还没干,昨天一对新人订制的,准备摆在新房里。把照片发给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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