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蓦然噤声,母蛊死了,子蛊也会死,这话应离告诉过她的,还以此威胁她,叫她不要妄想对母蛊下手。她忘了这茬,也没把季无衣说的这几点串联在一起。
“莫前辈?”门边传来季无衣的声音,“你刚才……”
季无忧本想转过去看是谁来了,听见这动静,转了一半的脑袋又转回去。
莫长生见着这一幕,低了低眼睛,说:“我没事。你们……这就是你们传回来的尸体?”
季无衣点头,等他进来后关门继续道:“这东西半死不活大概就是轩辕蛊的作用。”
“不过这么损的招到底谁想的?”他皱紧眉头,“魔族四百年前不是死绝了?第一个活过来的,用了什么方法?还是被谁救的?谁那么大本事,能从凤凰屠刀底下救人?”
这一问倒是提醒了季无忧,她记着应离离开前对她说的那句话,当时听到就觉得有点耳熟,现在回过味来了:“我知道。”
季无衣:“你又知道?又是那个小妖怪告诉你的?”
“啊……对啊。”季无忧理直气壮,“魔族的……知道这些不奇怪吧。”
季无衣撇撇嘴:“那他告诉你什么了?”
“他跟我说:‘魔族复兴,是界法相助。’”
“界法?”
“没听过吧。”季无忧趁热打铁,“我最开始的也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可是后来——”
她话突然拐了个弯:“哥,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扶桑道那晚,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记得啊。”季无衣印象可太深刻了,“他说我是人是鬼又是天上掉的石头来着。”
还说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全都是胡扯。唯一一条说准的就是那老头自个儿,前脚刚说有人要杀他,后脚一支箭“嗖”的一声就把他给整死了。
“他没死!”季无忧道。
“没死?”季无衣眨了眨眼,“我记得……那箭……不是正好……”
季无忧“哎呀”一声,急吼吼地:“他先前是死了……也不是!反正后来你们都走了,辽玥也出来了,我转头一看,地上老头早不见了,他还留了张纸条,你等我找找……喏。”
这纸条她只要不在九天宗都贴身带着,每回只有看到的时候才想得起来,衣裳一穿好,抬脚跨出门,天天跟季无衣打打闹闹的,总忘。
她递过去,扬扬下巴:“你瞧那上边的字。”
季无衣接过,辽玥和莫长生在他左右两侧一起看。
“我比会元大,我比天地小。来去自如意,界法管不了……界法?!”
季无忧使劲点头:“看到了吧?又是界法。”
“魔族复兴是界法相助……”季无衣重复着之前季无忧说的话,目光停留在字条上,“那这字条里的意思,界法还有什么别的作用?”
“比会元大,比天地小,界法管不了……”
他低声兀自重复好几遍,眼睛忽地一抬:“天地比会元大,这我们都知道。老头介于两者之间,比天地小,比会元大,界法就管不了他。
“如果反过来呢?”他问,“如果老头比会元小,是不是界法就能管他了?”
季无忧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地试探道:“你该不会觉得……界法,是个跟六界平起平坐的玩意儿吧?”
看季无衣神色笃定,她赶忙摇头,,不敢苟同:“这东西要是站在魔族那边,那咱们……别说咱们,六界可都完了。魔族是些什么货色?有这么厉害的东西相帮,等他们缓过气,还不大杀四方啊?”
一直闷不做声的辽玥终于开口:“如果,界法帮他们,但却并不站在和他们一样的立场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连琉璃罐子里的赤鱬都一动不动望着他,看起来对他们谈论的话题听得津津有味。
辽玥抿了抿唇:“我大概知道,一些关于界法的东西。”
第62章
这实在是不难猜。
四百年前自魔族地宫中突起的那股力量,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战场席卷一遭后,凤凰便全军覆没。
那么多年,辽玥把自己泡在万物阁,从汗牛充栋的典籍中翻来覆去地查阅,自这个会元生成以来成千上万桩诡异离奇的事件里寻着蛛丝马迹,冥冥中早已走上追逐那股力量的道路,他只是还没给那股力量想到一个具体的称呼,如今已经有人把它的名字送到眼前——界法。
他早已明白界法当年为何会杀光凤凰却留下他和妹妹两个遗孤:不过是想杀鸡儆猴告诫众生,切莫妄图破坏六界平衡,但又不想上古神族任何一脉真正的灭绝。
只是没料到它会帮助魔族复兴。
他早该想到的,界法无孔不入地防止各界此消彼长,延长着他们这个会元的寿命,怎么会允许魔族彻底消亡?它孜孜不倦地巡视着六界,阻止着每一件看起来会让会元湮灭的事情发生,如果发生了,界法又怎么会坐视不理?
他早该想到帮助魔族复兴的就是那股神秘力量。
可界法从不偏向任何一个种族,它只是在控制这个会元,消者助也,增者斩也,如若有一天魔族壮大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它一样会毫不留情地解决他们。
“它并非和魔族一个立场,也不会容忍以后的魔族大杀四方。”辽玥说,“破坏六界平衡者,势必遭受界法的追杀。”
“可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季无衣想不明白,“凡事总得有个动机吧。每个会元在天地间成形到发展最后湮灭消失,再生出新的会元,这是天地守则,天道如此。而且会元的寿命按道理来说是一个无量大劫,咱们这个会元顶多也才过完一个无量小劫,离湮灭还远着呢。界法现在就想办法要延长这个会元的寿命,也太早了点吧?”
辽玥摇摇头:“不是每一个会元的寿命都有无量大劫那么长。”
他突然转过话锋,问道:“你可曾听说过创世青莲?”
“这谁能不知道。”季无衣接话,“混沌十大神器,什么盘古斧,女娲石,轩辕剑全都脱胎于这朵青莲,莲碎而神器出,有了这些神器,天地才被劈开,往后才生出会元。”
可以说,创世青莲,进可开天辟地,但退一步,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其旷世之力,亦能毁天灭地。
到时候别说一个会元,天地都没了,再多会元都会跟着一起被摧毁。
辽玥点点头:“混沌十神器,皆是由青莲莲瓣化成。但洪荒纪记载,莲花中力量最为强大的,其实是莲心结出的五颗莲子。”
“那五颗莲子,又化成什么了?”
“五颗莲子,亘古不化,天地吸收十大神器力量之后对其颇为忌惮,将它们分别施以封印,使其散落在寰宇之间,徘徊于各个会元。又或者说,会元,也是它们的封印之一。它们会以六界生灵的方式,降落到会元中,同所有生命一样遵循六道轮回。一个会元湮灭后,莲子再从天地间进到下一个新生的会元。所以每颗莲子进入会元的时间是有迹可循的。”
辽玥凝目道:“我从洪荒纪有记载开始,查到天地如今的年份,五颗莲子,期间有一颗在上个无量劫里没了音讯,剩下四颗还在来往于会元之间。而且不出意外,我们这个会元,在初生时,就落入了一颗青莲莲子。”
季无衣试着理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个会元,当下六界,有个人,不对,也可能是神魔鬼怪……反正就是有一条性命,是被封印的创世青莲莲子?”
辽玥颔首。
“可是这跟界法有什么关系?”季无忧听着听着,想起先前几个人的话题,“难不成,那颗莲子,会影响我们这个会元的寿命,所以界法才想方设法维系我们这个会元……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该不会说对了吧?”
“我不知道你说没说对,”辽玥说,“但我跟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因为我发现,凡是降落过青莲莲子的会元,寿命都比天地间其他会元短。”辽玥看向季无衣,“就像你先前说的,一个会元寿命通常是一个无量大劫。而降落过青莲莲子的会元,顶多在天地间存活一个无量小劫。”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道。”辽玥觉得这并不重要,“或许是天地的安排,或许是莲子力量太大对会元产生了影响。总之,我们这个会元,已经快过了一个无量小劫。如果没有界法的干预,它应该离衰亡不远了。”
更准确地说,应该就在四百年前。那场杀光了魔族的神魔大战,就是这个会元湮灭的开端。
“所以这个叫界法的,它拼命延长咱们这个会元寿命的原因还是不清楚。”季无衣总结道,“只不过它确确实实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使六界失衡。是这个意思吧?”
辽玥没说话,只盯着他们传回来的那具尸体发神。
按照洪荒纪记载,会元的湮灭一般从上古神魔中一些血脉的灭绝开始,四百年前他的父亲杀死了魔界少主,上古魔族最后一滴血脉断在凤凰手里。如果界法要起死回生,会怎么救那位少主?用轩辕蛊么?让那个少主像这些尸体一样半死不活地存留在这个世上?
一群人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在这一晚上交互完,实在也讨论不出朵花来,便说今夜先这样,各自回房休息,明日再琢磨琢磨这个轩辕蛊,琢磨明白了,再商量这东西怎么解决。
季无忧走出门时看到角落里的兔子,问季无衣:“这兔子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出去放了吧。”
季无衣还对着屋子里的尸体发愁:今晚上要被这玩意儿盯着睡?
季无忧把兔子抱到自己怀里,又指着桌子问:“那那条鱼呢?赶明儿也一起放了得了。”
“那不行!”季无衣忙不迭不答应,“这赤鱬可是我拿阿玥的凤羽换的!就这么放了,多可惜啊!阿玥你说是吧?”
罐子里的赤鱬在水里无声怒吼——
不可惜!放掉!放掉!
辽玥定定注视着罐子里游得正欢的赤鱬半晌,说:“吃掉。”
话音一落,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季无衣:……
季无忧:……
莫长生:……
赤鱬:……
小丑鱼不敢动,僵住了身体。
“阿,阿玥,”季无衣扯扯嘴角,“你,刚刚,说什么?”
“吃掉。”
辽玥吐字清晰地重复道。
他听说尚未化形的赤鱬食之对修为大有裨补,若凡人吃了,活个千八百年是没问题的。
眼下轩辕蛊给季无衣延年益寿的路是断了,正好把这只赤鱬拿来烤了,让季无衣吃下,能暂缓两个人寿命不等的问题。
“呃……”季无忧眼珠子左右看看,打破僵局道,“我觉得放生这事,从长计议吧……也,也不急,不急。”
季无衣赶着上趟:“对对对,不急不急,我瞧无忧跟它感情越来越好了,随便处理……也,也不好。那万一又被什么人给抓去扶桑道卖了呢,你说是吧?”
季无忧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对对。”
对对对,对对对。罐子里跟着点头的赤鱬如是说。
辽玥垂下眼,不置可否:“那以后再吃掉。”
季无衣:……
季无忧的客房在三楼,当时四人下山店里只剩一间上房,其他三个人就住在了二楼。
她回房路上莫长生一直在后面两阶远的距离跟着,二人无话,一直到上了楼,季无忧头也不回地说:“别跟着我。”
刚抬脚走出几步,莫长生又跟上来,还难得地主动叫住她。
他跑到季无忧面前,犹豫片刻,缓缓从腰间掏出一朵精致的簪花:“我……我在路上……看到这个……”
边说,边忐忑地递给季无忧。
“我不要。”季无忧打断他,绕过莫长生往客房走,“你回去吧。”
臭老头子,道个歉都支支吾吾,对不起三个字烫嘴还是怎么?
季无忧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莫长生站在原地,低着头,把手里那朵簪花摩挲许久,慢慢往楼梯走。
刚到楼梯口,季无忧气冲冲从门里出来,闷头抢走他手中的簪花,又气冲冲走回房,再一次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莫长生愣了愣,呆呆望着季无忧紧闭的房门,最后目光黯了黯,默默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季无忧就从窗户口看见季无衣和辽玥在后院抓鸡。
“你俩干吗呢?”她探出个脑袋往下边吼。
季无衣半个身子钻进鸡笼,正忙活得喘不过气:“抓鸡呢。”
“你当我瞎啊?我能看不见你在抓鸡?”她问,“你怎么搁客栈抓啊?问掌柜了吗?!”
“付了钱啦!”季无衣钻出来,左右手各提着一只,“掌柜的叫我们自己来后院选!”
两只鸡在他手里扑腾,季无衣赶紧把手举直,让它俩离自己越远越好,一面往后仰,一面冲季无忧喊:“收拾收拾到我房里来!屋子里有早点!快点!”
“哦。”
季无忧闷闷应了,收拾好下楼,恰见季无衣把两只鸡五花大绑收拾得起劲,桌面琉璃罐子旁边摆着打开的小金炉。
她把小金炉拿起来一看:“轩辕蛊呢?”
“喂了。”季无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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