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妃蓦地哈哈大笑起来,样子居然有些癫狂的病态美,她边说边转着圈儿,像是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造的美好梦境当中,“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哈哈哈哈……”
玉珑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得心中苦涩。
玉珑明白,当皇后一直以来都是蕙妃心中的一个结,从前楚明皇在的时候,蕙妃就一直被孟歌行压一头,后来到了朔瑸皇,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以为自己马上就要熬出头了,却又面临着破碎的可能,这其中的酸涩滋味,旁人又怎能知晓呢?
她一辈子都被困在这皇宫,一辈子都想成为这中宫的后。
似乎除了这个,她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活下去的目标了。
玉珑蹲在地上,用手强行掰开她的手,劝道,“娘娘,现在事情还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一切都还有余地啊娘娘,您不能就这么自暴自弃,您得站起来,您得走到最高的地方去,您是要当皇后的人呐娘娘!”
蕙妃的眼中似乎恢复了些清明,她有些慌乱地反握住玉珑的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刚刚的话,“对!你说的没错,我是要当皇后的人!我……我要振作起来,我不能倒下!绝对不能!”
“你去,你再去找爹爹,你跟他说,不能放弃我,我是要当皇后的人,你让他帮帮我,让他帮帮我啊!”
说起杨忠良,其实他现在也一个头两个大。前些日子因为忙着别的事儿,而疏忽了蕙妃,哪曾想到她就给他惹出了个这么大的麻烦来?居然敢背着他偷偷使用杨府的暗卫,简直是胆大包天!
做就做了吧,还做得到处都是马脚,现在连善后都是个问题。
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生闺女,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况且皇上就算再宠爱盛婉婉,现在人都死了,他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要为了一个死人来和他整个杨家闹翻脸面吗?
这划不来,杨忠良胸有成竹地摸了把自己的胡子,肯定地想道,皇上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他想的,确实也是许嘉所担忧的。一件这样的事儿根本就掀不翻根深蒂固的杨家。
可……要是再加上一道谋杀皇帝的罪名呢?
周顺按照许嘉吩咐的,将那□□怪的胳膊砍下来,仔细做了盘查,发现那胳膊上竟被施满了奇奇怪怪的咒术,这咒术是肉眼看不见的,还是张译那个老疯子拿出张符咒,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黑色可怖的符咒才慢慢显现出来。
待许嘉再想问关于这符咒的事时,那老疯子又卖起了关子,摇着头闭着眼道,“说了半天了,老夫的口怎么这么渴呢?”
许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咬牙道,“周顺,备酒。”
耐不住老疯子的死缠烂打,许嘉只能让周顺先行回去,告诉扶尔今天的晚膳不能回去吃了,而后便留下来准备和张译死耗。
老疯子嘴里咿咿呀呀着,赤脚掂着刚备好的酒往院子里走去。待许嘉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大咧咧地席地而坐,双腿盘在一起,仰头喝着酒,抽空还看一眼天上的月亮。
今天的月色可真好,照得这个小院子就像是误入了一个澄澈的小仙境。
许嘉也不拘小节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老疯子把酒壶递给他,他也学着张译刚才的样子仰头饮酒。
张译突然打了个哈欠,道,“我都想好了,过段日子小扶尔的伤养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我就带他一起去南岐玩儿,嘿,南岐可好了,我之前就去过一次,美女还有……不是,你这小子喝个酒怎么还能呛到呢?”说罢他一把抢过许嘉手里的酒壶,“不会喝酒别喝。”
许嘉睁大眼睛问他,“谁同意你带他走了?你别自作多情行吗?”
“……”张译瞥了他一眼,“他自己同意了啊。”
许嘉,“不可能!”
“真的,不信你去问他?”张译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当时都说好了,我帮你解毒,他就跟我走。”
闻此许嘉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冷哼道,“您趁火打劫这一套玩儿得还挺溜。”
张译咧嘴笑,“过奖过奖。”
许嘉,“不可能,你别想了,有我在就不可能让你把他带走。”
张译直接一巴掌招呼在了许嘉的后脑勺上,在他震惊的注视下,用手指着许嘉开始讲道理,“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良心?啊?小扶尔是为了救谁才舍命要养那个冰度花的?是为了救谁才把身体搞成现在这样的?”他边说边用手拍着地,一条一条的都跟许嘉讲清楚,“还有那心魔,是为了谁才生的?哦,现在你没事儿了,就不管他的死活了?我带他去南岐图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他治病,你小子到底懂不懂?”
南岐的气候温润,风土人情淳朴,到处都是好山好水,随便找一座山都是疗伤的圣地。
对于扶尔这种有心魔的人来说,更是不二之选。
许嘉抿了抿嘴,垂眸道,“我会管他的。”
“你管?你告诉我,你怎么管?”张译的一双眼睛混沌不堪,却透着灼人的光,似乎任何的污秽和谎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犯心魔的时候,你除了在一旁干坐着,还能做什么?”
许嘉咬了咬牙,却找不出一句话可以反驳。
张译看他这样儿,反而叹了口气,连语气都变得随意了不少,“你也放心,小扶尔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还能亏待了他不成?”
许嘉顿了两秒,依旧固执地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张译喝了一半的酒又拿了下来,怒斥道,“难不成你想让他死?还是你觉得他离了你就不行了?”
许嘉的下颌线绷紧,闻此后立刻抬起了头,目光清澈又肯定,“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也绝不会独活。”
“不是他离不开我,是我,是我离不开他。”
第41章
张译被他的这番话弄到瞠目结舌,张着嘴半天都没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而后注意到哈喇子都快流下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用袖子擦了下,转过头,开始闷不做声地喝酒。
他喝酒,许嘉就坐在一侧不动,也不说话。两个人就那样各揣心思的坐着,圣洁的月光在小院子里流窜,却又和这满室的精密巧妙融合。
最后,张译喝得迷迷糊糊地仰面躺在了地上,手里的酒壶滚落在一侧,嘴里又开始哼那些不知名的淫词艳曲。不大不小的声音吸引回了许嘉的注意力,他低头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爽地顶了下腮,这才想起来自己留下来陪张译死耗是为了打听咒术的事儿,怎么到最后胡扯八扯了一堆有的没的?
许嘉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时,蓦地听清了张译现在嘴里面哼着的那首小调。
“狗皇帝,莫须令,召我望朔为其狗,狗来狗去狗一切,中原皇帝狗东西。”
许嘉,“……”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望朔望朔藏宝贝,宝贝藏在深山里,让我再来瞅一瞅,看看磨渊小宝贝。”
许嘉起身的动作就那么直接僵在了半空,瞳孔因为惊讶而猛地缩小,整颗心脏疯狂又无节律地跳动着,似乎又什么东西即将就要喷薄而出。
张译打着酒嗝又翻了个身,正好对着许嘉的方向,嘴里依旧在没完没了地哼哼唧唧。
“磨渊磨渊抱一抱,我的扶尔小宝宝。”
许嘉,“……”
他谨慎地回头看了眼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张译,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方小院儿。
表面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其实心脏跳到快要爆炸,许嘉抿了抿唇,走到无人的角落,才敢靠着大槐树停下了脚步,这才发现扶着树干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猛吸一口气,而后在树上重重地捶了一拳,树叶簌簌地落了满身,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磨渊……
上古神器磨渊,已经消失了整整五千年的磨渊……
居然被藏在望朔派里!
怪不得这么些年望朔派一直都隐居在青石山上,莫为其弟子都找不到它的方向。
原来是这样。
他赌对了。
磨渊,上古八大神器之首,为女娲补天断袖时所化,可以荡性洗气,结拥纯元。
只要能拿到磨渊,就能洗荡掉他体内剩下的人性,他就能成为一只彻头彻尾的全妖。
就不会连一只小小的□□怪都敢轻视他,侮辱他,看不起他。
就不用再东躲西藏,不得其所。
就不用再在人群里藏起尾巴装人,在妖族里装有耳朵装妖。
只要能拿到磨渊。
许嘉回到御乾宫的时候,居然发现扶尔正在内殿等着他,他有些惊讶地关上了门,朝他走过去,“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扶尔有些别扭地咬了下唇,嘀咕道,“没……没什么,我就来看你一下。”
那现在人看到了,然后呢?
扶尔抬眼,两人对视不到半秒,他就抢先移开了视线,抿了下嘴角而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那……那我就先走啦,你……那个,晚安。”
擦身而过的时候,被许嘉有预谋地拽住了胳膊,许嘉偏头,两人对视,而后许嘉忽地俯下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猛然缩短,许嘉笑了下,问道,“就这样?”
扶尔的视线有些躲避,躲避来躲避去就落到了许嘉的手上,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用手握住许嘉的手,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他这一说,许嘉才注意到指关节到处都是鲜红的擦伤,许是刚才捶树的那一下弄伤的,他握了下拳,不以为然道,“没事儿,明天就自己好了。”
“这怎么行。”扶尔有些期待地抬起了头,甚至还有点小确幸,“我帮你包扎吧。”
扶尔自以为掩藏情绪掩藏的很好,却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刹就已经暴露无遗,那点儿想留下来又恰巧找到借口的小心思无处遁形。扶尔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许嘉的手,却立刻就被许嘉反握住了。
扶尔有些怔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许嘉装疼道,“哎呀,疼死我了,嘶,哥哥快点帮我包扎一下,要不然肯定就好不了了。”
扶尔,“……”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许嘉坐在一侧静静地看扶尔帮他包扎伤口,心里想的却是自从扶尔这次醒来后,对他的依赖明显比以前要多了,就比如之前的扶尔是绝对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半夜来找他的。黏着他想让他陪自己,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别别扭扭又可可爱爱。
头顶上倏地传来一声轻笑,扶尔抬头,问道,“你笑什么?”
许嘉用手撑着脸,两只眼睛像是淬了光,“高兴。”
扶尔,“为什么高兴啊?”
许嘉用手指勾了一下他的手心,“你来主动找我,我当然高兴了,特别是这种月黑风高的时候。”
扶尔被他说得红了脸,松开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小声道,“包……包好了。”
许嘉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满意地点了点头,“越来越熟练了。”
扶尔,“嗯。”
好像又没什么留下来的理由了。
扶尔咬了下唇,他也知道自己这样赖着不走很奇怪,可他见不到许嘉的时候,心里总是痒痒的,脑海里面也一直叫嚣着一个念头:去找他,去找许嘉。
他觉得他病了,或许和心魔有关,却又不好意思和任何人开口。
许嘉也想到了扶尔的反常或许是和心魔有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子,脑海里面又浮现出了刚才张译说的那些话。
“你管?你告诉我,你怎么管?”
“他犯心魔的时候,你除了在一旁干坐着,还能做什么?”
“难不成你想让他死?还是你觉得他离了你就不行了?”
……
“二叔公今天和我说……”许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答应他,等我毒解了就和他一起走。”
扶尔一愣,随即点头道,“嗯。”
不断敲打的手指顿住,许嘉的眼色变得晦暗不明,舔了下嘴角说道,“他说,打算带你去南岐,说是那边的气候很好,适合养伤。”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然地紧握成拳,扶尔顿了两秒后,继续点头道,“嗯。”
许嘉在得到他的回答后,抬起了头望向他。
扶尔正低着头,从许嘉的角度看,只能看到扶尔的侧脸还有在光影下细细的小绒毛,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而后才继续说道,“哥哥,你知道南岐有多远吗?”
“远到就算是骑马日夜不停地走,也要走上整整半年。”
“如果你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无所谓吗?”
扶尔的瞳孔骤缩,猛地转过头来与许嘉对视。
他本就因为心魔的事儿对许嘉分外敏感,现在听到许嘉说“再也见不到了”,居然直接带出了哭腔,咬着嘴唇才不至于让眼泪掉下,他用力甩了甩头,眼眶里的泪瞬间摔落,顺着脸颊滑落到手背上,“我不要。”
许嘉被他盯得心都要化了,却还是硬着心肠继故意说道,“可是不走的话,哥哥的心魔太危险了,留在这儿没人能帮得了我们。”
扶尔垂下眸,攥紧拳头用力到肩膀都在打着颤儿。
许嘉觉得自己简直是坏透了,扶尔对他那么好,他还专说这些话来吓唬他,威胁他,可是……可是如果不这样,又怎么能让扶尔主动说出心魔到底是什么呢?
只有知道了,才能彻底解决。
许嘉一边握住扶尔的手,一边坏心地诱哄道,“哥哥也不想走,对不对?”
扶尔看了他一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许嘉,“那哥哥告诉我,欺负哥哥的这个心魔到底是什么,我帮你一起解决它。只要解决了它,哥哥就不用走了,对不对?”
两个“对不对”直接将扶尔的理智全部带走了,他痛苦地弓下腰,将脸埋进自己的手心里,晶莹的泪顺着指缝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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