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对跟消防队打电话说我家房顶被UFO烧着了一样。”
“什么是UFO——啊,算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了。”Annatar低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会把它变成这样?”
“它……原本不是这幅模样的吗?”
Annatar愣了愣,脸色从苍白转为青白。
“不是。”
我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从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紧握着的手中传递过来,我轻轻捏了下他柔软的手心:“对不起。”
“怎么了?”
“等会再说,我们得先离它远……”
鞭子一样的龙尾带着凄厉的风声扫过来,从旁边的三层建筑上砸下了一大块墙体。Annatar迅速将魔杖指向头顶,将它炸得粉碎。这也意味着,随着暴雨般的砂石落在我们身上的,还有一束暴躁的目光。
漫溢在全身的疼痛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跳起来,拉起Annatar就跑。
也许我们真是这条街上唯二没有移形逃跑的傻瓜了,它实在找不到别的人当迁怒对象,只能挥舞着爪子对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两斤肉的小屁孩穷追不舍。
由于无法飞翔,它只能像个推土机般通过强行破坏障碍来前进,它碾过的地方都被淹没在瓦砾和火焰之下,这也使得它越发地暴躁。Annatar频频挥舞着魔杖,喊出各种各样的咒语弹开从头上砸下来的东西。我清扫着面前的路障,但没有勇气回头,只能从四周的震响和一道道划过空中的火舌猜测它已经发怒到了什么地步。
结果让我觉得,还不如不猜比较好。
“我们得先想办法甩掉它!”Annatar朝自己的头上喷出一股冷水,泼灭了头发上沾上的火星,一面咳嗽一面说。
“办不到,这里根本没有岔路!”
“前面右拐有一条路……啊,不行。”他很快绝望地否定了自己的主意,“它太大了!”这意味着拐弯抹角对它的意义不大。
现在只有两个方法。我喘息着,努力保持着不被恐惧冲垮:一路跑出破釜酒吧,跑到普通人的那边——我相信对角巷和那边之间一定隔着什么屏障,说不定它和麻瓜一样无法从中穿过去。或者飞。前一个想法让我感到了绝望,因为我们的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这使得破釜酒吧离我们比地狱还要遥远得多。
“……Annatar!”我不抱希望地问,“我们能用飞来甩掉它吗?”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飞天扫帚的话就可以!我是魁地奇院队的击球手,对这个还有挺有自信的。”
“好,希望你没有吹牛。”
“你要怎么做?!”
我朝每一个方向能指到的方向挥舞起了魔杖,不间断地大喊“飞天扫帚飞来”。
鬼知道有没有用,飞天扫帚是巫师们常用的交通工具,但我竟想不出来在对角巷的哪个角落里会有它们的存在,Feanor先生给我的知识告诉我这里有一家魁地奇专卖店,但我从没去过……要是还有以后的话,我会尽量多出门的。
我难过地想,望向被浓烟覆盖的天空,然后心脏暂停了一瞬——确实有东西飞过来了。
如同箭矢般细长的物体穿过火焰的幕布,停在我眼前,险些把没有来得及刹车的我绊倒在地上。Annatar眼疾手快地抓住飞天扫帚,拉着愣神的我跨了上去,把我的手放在他腰上。
“抓好!”
接着双脚蹬地,我们顺着黑龙惊愕的视线攀升到空中。
·
黑龙那和身体不成比例的脑容量可能让这一幕在它眼中变得很神奇,追逐的猎物毫无征兆地飞了起来,飞得比它还高,脱离了灼热的火场,到了连它脖子都伸不到的地方。它呆呆地望着,像是被震慑住了。
啊,成功了。对上它的视线时我脑中冒出这么一个结论,比起这个风声和血液同时冲击大脑的轰轰声,从脊椎泛上来的异样冰凉感都似乎都不重要了。我吐了口气,把额头靠在Annatar的背上。
“Tyelperinquar?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但我选择了说谎。“不,没……”
我的话没有说完, 一道火柱突然擦着我们脚边飞过去,Annatar机敏地向旁边闪开。我没有抓稳,顺着扫帚偏转的方向被甩了出去。
“Tyelpe!”Annatar惊呼,抓住我的手腕。
飞天扫帚短暂地失去了平衡,歪斜着向地面坠去,Annatar趴在扫帚上,右手拉着形将坠落的我,左手死死抓着扫帚柄,经过一段V字形的惊险飞行后,将它强行掰回了平衡的状态。黑龙的火焰如同密集的炮击从背后涌来。
我像个手机挂件一样,在风与火的间隙中摇晃着。
现在本不该是那么冷静的时候,但我实在是连恐惧都不太提得起力气了,有液体顺着我脸边淌下来,我舔了一口,是血。不用问也知道是刚才的伤势被一番剧烈运动再度撕开了,Annatar没能真的治好它们。不幸的是,在这个当口,龙也飞快地学聪明了,它吐出的火焰从锥扇形变成了细长的火柱或火球,逼迫Annatar只能不停绕着圈子躲避——他想把我拉上来,可只要稍一停下火焰就会追着扫帚尾巴烧过来。
“甩、甩不掉。”我抬起头,对上了Annatar惊恐湿润的蓝眼睛。他大半边身体都被我的体重拖着,向右侧倾斜,看起来似乎也随时会从扫帚上掉下来。“Tyelpe,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我们必须得降落!”他嘶哑地叫道。
我往火和烟中望去:“……不行,它盯着我们呢。”
“再这样——”Annatar留神着接连在身边炸开的云状火球,声音断断续续,“你会——掉——下去——的!”
那你就可以得救了。
我脑中浮现出相当老梗的想法,嘴唇颤抖,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
说实话,下面所有的东西,龙,火焰还有坚硬的地面,我现在实在是对它们喜欢不起来。
“……喂,你别在这个地方睡着了啊!抓紧点!”
我像是被一盆冷水浇醒了,不知不觉间我的手已经松开了,全靠Annatar紧紧抓着我的手腕悬挂在空中。我感觉到他的五指深陷进我的血肉里,那一小块地方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因此失去了应有的疼痛,仿佛那里原本就是一体的,不管这条胳膊的哪个部件首先不堪重负地断裂,那里也不会断开。
“很快就会有人来的,再坚持一下!”他嘶哑地喊道。
龙的前爪攀上了旁边半倒塌的建筑,以近乎直立的姿态竖起身体。看起来是做好了随时用嘴巴接住我——或者我们——的准备。
“我……”
“啊?”
我举起魔杖:“昏昏倒地!”
咒语的光芒如闪电劈向龙头,打在刀刃状的黑鳞上。
“……你在做什么?”
“我要把它打昏。” Annatar愣住了,险些被火柱打中,我们在空中危险地摇晃着,“它不会放过我们的,只能这样做了。”
我又挥出数道咒语,打在它的犄角、脖子上,和先前的昏迷咒一样像是打在了墙上般消散了,理所当然地没有产生效果——呈现在惊讶的Annatar眼中或许是这样愚蠢的情景,但我心里集中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刚刚——也许就是不到二十分钟前——对它使用过石化咒,那个确实生效了。虽然远没达到应有的效果,但却将它暂时逼退了,不然我们现在连在天上飞的机会都没有。
为什么现在没用了?因为魔杖少了一根威力不够强吗,还是我挥的手势不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梅林的胡子啊!”Annatar喊道,“龙鳞可是世界上抗咒性最强的东西,用普通的魔法攻击它是没用的!”
“不对,我刚才确实……”啊。
我惊愕地低下头,龙的视线跟随着我在空中晃荡的脚尖,残忍和期待伴着火光,在晶石般的眼瞳中跃动着。
“Annatar,向它的脑袋靠近一点!”
他无言地低头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点点头,扫帚掉了个方向,自从火焰中突围改为径直冲向龙头。
我相信他的魁地奇水平应该确实不错,在扫帚下还歪歪斜斜地吊着个人的情况下,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趁着龙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空隙疾驰而去。我在加速的惯性下从他的把握中滑脱了几寸,只剩手指堪堪交握着,但我心中此时被一种感染而来的骑士般的自信占据着,没有慌张也没有恐惧。灰黄色的龙眼朝我聚焦过来,仿佛带着与火焰相同的热度,看起来是那么接近,比我第一次看见它时还要近。
Annatar侧身,紧贴着龙鼻尖延伸出的一排锐角飞过。
当那唯一没有龙鳞覆盖的地方在我面前呈现出满月般的饱圆时,我挥出准备已久的咒语。
金色的光束笔直地从脆弱的晶体贯穿了龙的头颅。
——并擦着我的脸边飞了出去。
“……”
我注视着龙的眼睛,那个和它全身其他部位一样焦黑的大洞,前一秒还如死神般恐怖的巨兽在仰头高望的姿态上停滞了片刻,然后轰然倒下。
究竟是花了多久?我才发现那不是昏迷咒,它不会再站起来——危险被一劳永逸地解决了,以及,天上除了我和Annatar外还有一个人,我正傻愣愣地望着他。
Feanor先生也望着这边。
(十一)
Feanor先生像一只巨大的黑鸟缓慢而优雅地落在地上,身边没有任何飞行道具,动作自然得好像这是与生俱来的技能一样。
与他跟前,毫无形象地跌成一团的Annatar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时候他那张石刻般的脸看起来恐怖极了,光是偷偷瞄了一眼,我就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相比之下,那条龙简直像小奶狗一样可爱。
思考,思考,Tyelperinquar,你还不能倒在这里。“……我……那,那个……”我想抬手跟老板打个招呼,却连根手指都动不起来。
“你是那家伙的儿子。”
“啊?”
Annatar点了点头,他紧张地缩在我身后,尽管我的身高实在不足以遮蔽他:“是养子……初次见面,Curufinwe先生。”
Feanor先生发出冷飕飕的哼笑,这简单的招呼在他耳中恐怕有着什么我无法参透的特殊含义,这个时点我还沉浸在被忽视的惊讶中,没有功夫细想。他又瞪了Annatar一眼,令后者往后退得更远了,才第一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他半跪下来:“低头。”我缩起脖子照做,他轻轻拍了下我的头,疼痛和耳鸣顿时消失了:“暂时先这样,等一会再带你去医院检查。”
“先生,我,其实……”
“你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嗯。”
这是实话,但不代表我心里一点数都没有。正当我努力地思考该如何把“先生,我觉得我闯大祸了”美化成无辜委婉又不失愧疚的说法时,Feanor先生忽然警惕地抬起头看向某个地方。
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噗啪”声,一个身披黑袍的巫师从空气中走出来。
·
四周的空气忽然像沸水一样,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泡沫破裂般的噼啪声。
我好像已经有几个世纪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了,巫师们一个接一个地从空气中显形,奔向还在燃烧的火场和龙的尸体。
仿佛时间倒退一般,被毁坏的废墟在他们挥动魔杖时后退着再度立起,焦黑的痕迹随着火焰一起退去,坑陷的地面里升起土壤和泥浆,碎裂的砖石从四面八方飞来把自己铺回原来应在的位置——平坦整洁的路面从第一个出现的巫师脚下铺开,将他引导至我们面前。
他迈着一种独属于成功人士那种不紧不慢的稳健步伐,Feanor先生站起来,眉头皱得比我之前见的任何一次都要深,好像是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绿头苍蝇在朝这边飞过来。
“我还以为你们至少要开过两场会才能赶过来捡漏呢。”Feanor先生昂起下巴。
被破坏的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以苍白的光线扫开了巫师身边的昏暗,我这才发现他比乍看起来身材高大,唇边挂着和蔼的弧度。“不不不,我才不想穿成这样开会。”他拉开巫师袍的领子,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小熊的睡衣,“只是这实在太突然了,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呢。啊……幸好召集事故灾害司的人员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十四分零二秒。”巫师向Feanor先生露出困惑的模样,后者回以鄙夷的眼神,“从我得知这件事到现在是这么长时间。”
巫师想了想,说:“我这边大概是三十五分钟前接到的第一例报案。”
“废物,三十五分钟足够解决二十条龙了。”
“……原来只过了半个多小时吗?”
我不由自主地咕哝出声,令巫师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两个孩子是……”
Feanor先生朝前迈了一步,挡在我和巫师之间:“不关你事。”
Annatar悄悄凑过来,在我耳边说:“这位是魔法部部长Fingolfin先生。”
“……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他们是兄弟。”
我感觉自己的眉毛情不自禁地像Feanor先生那样拧成了一团。这时,数次企图越过Feanor先生无果的巫师干脆“噗”地一下直接移形到了我旁边,向我伸出手:“你们好。”
他一边手一个,把我和Annatar从地上拉起来。
“嗯,您,您好。”
Feanor先生脸上不断聚集起来的阴影令我实在无法直视他友好和蔼的笑容,只能装成害羞的样子,低头四下搜寻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我的余光顺着恢复的街道往前,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再度聚集在那庞大的黑色身躯上。
它在动。
勇气随着肾上腺素一并透支后我的身体里就只剩下紧张和虚弱了,晃眼看去我差点一屁股跌回地上。但实际上它的头颅和脖子依旧毫无生气地垂挂在那里,像条软塌塌的死蛇。近十个巫师围在它附近,步调一致地挥动他们的魔杖,将它平放到地上,以便修复被它压垮的建筑。它被配合街道的宽度拉成了一长直条,翅膀折叠起来,脑袋落在我们脚边,多刺的尾尖拖到了我们看不见的远处。
6/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