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用手绢遮住半张脸,笑道:“这话说的,卖身契都赎了,我哪儿敢让那几位姑娘接客啊,都好吃好喝伺候着呢。”
贺匀满意地点点头,老鸨转身对楼上叫到:“贺公子来了,香香、苗苗,快来迎客!”
话音刚落,二楼的楼梯拐角处便出现了几抹五颜六色的身影,四个容颜娇俏的姑娘带着笑小跑了下来,一个一个地往贺匀身上扑,个个热情似火。贺匀被扑鼻而来的脂粉味儿呛了个正着,一边连连咳着,一边还要保持站住别被扑倒。
“香香、玲玲、苗苗、艳艳,你们真是越发水嫩了,只是这脂粉,未免涂得太多了。”
香香娇嗔道:“哪有,公子莫不是许久未来闻不惯了,姐妹们几乎没怎么涂抹呢。”
贺匀笑了两声,道:“前阵子去了西北,见惯了糙汉,闻惯了风沙,是有点不习惯。”
几个姑娘立刻把贺匀推到桌子旁坐下,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大西北呀?真厉害。”
“西北什么样子,好玩儿吗?”
“西北的姑娘有我们好看吗?”
“公子这一路上可有什么新奇的见闻啊?”
贺匀心想,有什么厉害的是我子忱大哥厉害。还好吧挺好玩儿的。我在西北就没见过姑娘好吗。新奇的事?多了去了。
“我去西北之时正是冬日最寒冷的时候,那边风沙蔽日,出不去门,只能在屋里烤火。不过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挺稀奇的。”
“啊?这对女孩子的皮肤肯定不好吧?”
“也不是一直那样,天气回暖之后便出得去门了,连绵不断的山峰上有新芽冒出来,斑斑点点的绿,若是长齐全了定是很好看的,可惜回来得有些早了。”
“公子在路上没碰到什么新奇趣闻的吗?旅途中应当很有意思才是啊。”
新奇的?贺匀募的愣住了,突然想到客栈里那对从同一间房出来的男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下子从脚底窜到了头顶。这...算是最新奇的了吧?
第16章红连翘
谢旋这几日忙里忙外,总算是替新帝打理好了诸多事宜。年轻的新帝坐在御书房中,对谢旋道:“堂兄你辛苦了。”谢旋低下头:“皇上,君臣有别,还是...”皇帝这才点了点头,道:“爱卿辛苦,先回去休息吧。”
“臣还有一事,大司马罪不容诛。如今他还在狱中,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处置?”
“交由爱卿处置吧。”
“...是。皇上好好休息,臣告退。”
新帝继位后,对谢旋一直是敬爱有加,谢旋素知他的性子软,如今他对摄政王的依赖倒是有些多了。谢旋想,如此下去,难免有心人会有微词,须得等局面稳定些,适当放手才是。
他顶着乱哄哄的脑子,先去了趟大狱,决定给李携下个最后通牒。李携同样被关押在水牢之中,与贺青之前所在的是同一间。这是谢旋为了给贺青出气,滥用职权安排的,每日叫狱卒按时放一次水,也免得这把老骨头撑不下去死在里面。
谢旋这是自先皇驾崩那夜第一次到大狱来见李携,这一见才发现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大司马在短短的时间内,仿佛老了十岁。他听到声音,艰难的抬眼看见谢旋,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神里尽是讥笑。
谢旋觉得好笑,明明一败涂地,却又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也懒得废话,开门见山道:“若是本王愿意帮助大司马安顿家眷,大司马可愿告诉本王,你们的私兵养在何处,规模如何?”
李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大司马不必诧异,朝中官员养私兵这种事,古往今来皆有之,本王自然可以想到。只是规模如何,用在何处,这些更加决定了这事是轻还是重。”
李携道:“无可奉告。”
谢旋本以为落到此等境地,应当有机会撬开李携的嘴,未想他却如此嘴硬。
“大司马如今身败名裂,张国舅危急关头也未见保你,这是何必呢?”
谁料李携却哼笑了一声,缓缓道:“身败名裂?我纵使一无所有,也还有一事成功。”
不知怎的,谢旋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
李携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就仿佛没了力气,剧烈的咳嗽,一边嘴角还是向上扬着。他咳了一阵子,猛地吐了一口痰,那唾液就漂浮在他的脖子一旁,惹得谢旋皱了皱眉头。
他却毫不在意地呔了一声,表情变得狰狞,道:“王爷知道红连翘吧?对!就是毒死你父亲的剧毒!”
谢旋盯着他没有说话。
“红连翘这种毒,侵入到伤口里,无声无息的,谁也不会发现!”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他的声音变得和他的表情一样狰狞,“起初会发热,你们都会以为是普通的发烧吧哈哈哈哈哈!不出几日便会腿脚发软,站都站不住,每走一步都像踩了棉花。紧接着便开始头晕,五感慢慢失灵,眼前一抹黑!若是晕过去了,便是毒入骨髓!”
谢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险些没站稳。
“王爷想必有记忆,当初安阳郡王死的时候,是否就是这样呢哈哈哈哈哈!”
“住嘴,住嘴!”
李携当然不会住嘴,他放低了声音,在夜晚的水牢里显得极为诡异:“摄政王你猜,贺大将军此刻,是否还清醒着呢?”
谢旋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得一下炸开了,震得所有思绪都跟着乱晃,他顾不得思考,撒腿便向外面跑去。出了大狱门的那一刻,他勉强保持了一瞬的冷静,胡乱找了个人道:“快!请太医到贺府去!有空的都叫上,越多越好!”
谢旋驾马飞快的奔向贺府,一时间父亲去世时的所有场景走马灯似的出现在眼前,父亲躺在床上,他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站不起来,他说不出话,他只是紧紧拉着谢旋的手;他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话!他看不见!他听不见!谢旋的大脑几乎不能运转,全靠身体机械地控制着马绳。
终于,他赶到了贺府。急急忙忙地跳下马,谢旋大步往府中跑去,嘭的一声撞到了什么人,谢旋心思正乱,一下子没有站住,跌倒在地,脸色十分苍白。
接着他听见贺匀的声音:“哎!子忱大哥你怎么了?”
谢旋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他看清眼前的贺匀,定了定神站起来,问:“你大哥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贺匀皱了皱眉头,道:“大哥在家中修养呢,出什么事了子忱大哥?”
谢旋摇摇头,拉着贺匀快步向府中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贺青自然是在房中准备休息了。谢旋在门外道:“大嫂!”贺匀盯着谢旋,心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里面传来陈秀的声音:“子忱?”
“是我,半夜来叨扰实在抱歉,可否请大嫂开门,我须得进去看看林玄。”
贺青的声音也传来了:“怎么了?有何要事!”谢旋敏感地注意到贺青的声音没有平日里那种中气十足。
说话间陈秀已经前来打开了门,谢旋忙道:“谢大嫂。”便匆匆进了去。
贺青坐了起来,一看见谢旋便道:“你脸色怎么如此差?”
谢旋没有回答,直接问:“你今天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贺青顿了顿:“我身子骨结实,能有哪里不舒服?”
陈秀此时已然注意到了谢旋的异样,忙道:“一个时辰前差点晕过去,说是起身的时候太猛所致。”
谢旋立刻像被打入了冰窖一般,冷得很。他不愿死心:“林玄你跟我说实话,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贺青瞥了一眼一旁的陈秀,张了张嘴,陈秀也急了:“还有不舒服吗?快说啊!”
“阿秀你别急,我就是有些头晕眼花,耳朵有些嗡鸣,没什么难受的。前几日发热得厉害,这也正常。”
谢旋顿时有些喘不过气,他勉强维持住表情,道:“那就好,我这几日忙,没顾得上你,就急着来看看,你没事就好。你们早些休息吧,大嫂打扰了。”
陈秀虽觉得有些奇怪,还是道:“子忱你这几日怕是没休息好,脸色差得很。今晚别回王府,你的房间都整理过了,留下吧。”
谢旋点点头,转身便走了。一脸不明就里的贺匀左右看了看,也跟着出去了。
贺匀站在谢旋背后,正准备说话,却发现谢旋的肩膀抖得非常厉害,他忙转到前面,谢旋闭着眼正大口喘着气,样子有些吓人,像哮喘似的。
“子忱大哥?大哥!”贺匀十分担心,他还没见过谢旋这个样子。
谢旋被这一声唤的募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红得可怕,还携着一股腾腾的杀意,贺匀被这一瞬间吓到了。可是谢旋很快找回了神志,不由分说地抱住了眼前的贺匀,双臂使了很大的力气,箍得贺匀生疼,可又不敢乱动。
贺匀尝试用安抚性的语气轻声道:“这是怎么了?跟我说说。”
谢旋的声音片刻后才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明贤,我...怕你们撑不住。”
几位太医一起到达,门房跑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犹豫了片刻才说:“王爷,二公子,门外有几位太医。”
太医?叫太医做什么?贺匀眼珠来回转,突然愣住了,他想到了一个不敢接着往下想的可能。
谢旋这才放开了他,神色和声音都恢复了正常:“明贤你先回屋。”
贺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平日里哥哥们有事相商他都会很听话地回避,可是此时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能走开。
谢旋道:“乖。”
贺匀更是把头揺成了拨浪鼓,倔强地扯着谢旋的袖子。谢旋沉默了片刻,没再坚持,带着贺匀走到了门外,示意门房将大门关闭。
候在门前的太医有四五位,见到谢旋才纷纷行礼道:“参见王爷。”
谢旋:“不必多礼。我且问各位太医,可曾听过红连翘此毒?”贺匀在一旁没出声,默默的听着。
一名太医道:“有所耳闻,是西域的一种花朵,其花粉有剧毒。”
“可有解法?”谢旋着急道。贺匀猛地看向了谢旋,眼中有一丝不可置信。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又说:“此毒无色无味,通常是随着伤口侵入皮肤,数日后便深入骨髓。出现头晕眼花,耳目不清,腿脚无力等症状...”
“我大哥问可有解法!”贺匀突然开口,语气很激动。这些症状与贺青现在的症状分毫不差,贺匀并不傻,他立刻便想到贺青中毒了。
谢旋伸手拉住贺匀:“各位太医对不住,但事态紧急,究竟能不能解?”
几名太医皆是面露为难之色,“红连翘之毒是浸入到血肉当中的,这...”
意思很明确了。
“你们不是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吗!朝廷供你们吃穿是让你们来说无能为力的吗!”贺匀扯着劲儿往前冲,谢旋手上力气极大,才勉强拽住了他。忙对太医们道:“劳烦各位跑一趟,只是这件事希望各位尽全力,最迟三日告诉本王结果。”
“王爷...这...”
“拜托了!还有,别宣扬。”
“臣等明白,臣等先行告退。”
“你们别走!”贺匀红了眼的想要往上扑,谢旋硬是把贺匀拉了回来,一手将他的头摁到胸前。贺匀不肯,伸出手把谢旋往外推:“我不管!他们要救我大哥!救我大哥啊!”
终归贺匀的力气还是没有谢旋大,他挣脱不开,干脆就扑到了谢旋身上嚎啕大哭,谢旋一手不住地摸着他的头,一边说:“明贤别哭,府上的人都该听见了。”
贺匀这才小声呜咽了起来。谢旋不知道怎么办,只能不停地轻声安慰:“好了,明贤,会好的。”
突然,贺匀微微抬了抬头,道:“大嫂?”
谢旋猛地转过身,发现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隙,陈秀正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第17章刺儿头
笛栏族是整个北方区域最强悍的民族,魏元帝三十年,笛栏征服了东北乌桓、蒙古鲜卑,西北都阵三大部落,几乎统一了北方民族,成为大魏朝的巨大威胁。元帝三十六年,笛栏整顿全军,大举进犯中原,来势汹汹,大有猛虎之势。
贺青这年十六岁,临危受命,统帅乌银两军,披甲上阵。朝中群臣皆上书反对,认为此子尚年少,实不宜担此重任。元帝殚精竭虑好几日,宣东南大统领火速来朝,以作后盾。谁料贺青在平谷关的第一场战役便大败敌军,守住了主防线,叫敌军难夺一城。
卫巍压兵未出,想看看这毛头小子究竟有什么本领。
第一道捷报震惊了朝野,也给了军中的兵士莫大的鼓舞。战士们纷纷对这个少年将军表现出极大的敬畏。
大魏物资丰厚,魏军在平谷关镇守十月之久,没叫那笛栏一族占到一丝一毫的便宜,倒是叫他们弹尽粮绝。笛栏无可奈何,将整道战线撤退了十公里,以便于补充物资。
而贺青看准了时机,亲率一队亲兵,深夜攻入敌营,攻其不备,直接挟了那笛栏的将领压回了驻地,给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的下马威。换成任何一个老成的将领,都会选择更为稳妥的方式。笛栏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大魏的贺庭老将军刚刚病逝,他们仗着朝中无将想要趁人之危,未想半路杀出贺青这么个不要命的刺儿头。
那时的贺青的确是年轻气盛,父亲病逝,他刚刚接下了大将军的职位,朝中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所有的人都在否定,认为他还太年轻,不适合担任大将军的要职。皇帝为求稳妥,压住了金虎符没有给他。他想要证明自己有资格拥有金虎符,于是毅然决然地在敌军入犯,卫大统领尚未赶到,西北兵力调配不开之时,选择了亲上战场。
贺青一直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
可是这一次,虽然他成功挟持了对方的将领,自己却因深入敌营而险些丢了性命,负伤而归。
那夜,一名小兵走入帅帐,道:“将军,朝廷补给了肉食,弟兄们想要庆祝今日劫了敌军将领,邀您出去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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