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宁下意识看了邵秋一眼——那次单独谈话之后,方思宁对邵秋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他原本一直觉得自己能轻易看穿邵秋的心思,无论是口是心非,还是真的没消气,他总能看出个度来。
但那次之后,方思宁对自己的自信忽然下滑了一大截。他甚至不知道邵秋到底是在故作姿态,还是真的像他说得那样在意却又不在意。
因为看不透他,所以方思宁彻底不敢轻举妄动了。
傅延对这种安排没意见,对他来说,只要邵秋自己保证不会因为私情影响判断,那不管方思宁到底是邵秋竹马竹马的邻家哥哥,还是始乱终弃的前男友,本质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不得不说,心大也是一项技能。”贺棠从副驾驶弹出半个脑袋,伸长了胳膊递给柳若松一袋压缩牛肉干,随口道:“我就很佩服队长的钢铁神经,不用在乎的可以直接从脑子里删除,跟清硬盘存档一样。”
“说得对。”柳若松赞同道:“其实我也想学。”
傅延:“……”
相比起载人离心机,地面上四个轱辘的车显然是小意思,贺棠探着身子回过头,也不怕晕车,盯着柳若松手里的东西看。
“从上车开始你俩就在忙活,忙活什么呢?”贺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给组织一个参与工作的机会。”
贺棠这句话大多是冲着柳若松说的,傅延从上车开始就在看地图,已经勾勾画画出了一条路线,贺棠扫了两眼,就大概知道他的行车思路。
但相比之下,柳若松显然更让人看不懂一些。
“方思宁在离开鹏城之前,其实带出了一点资料。”柳若松说:“在离开林城之前,他把这些资料交给了我一份。”
“他会主动拿出来?”贺棠疑惑道:“不对……你们是怎么私下联系的?”
“同在屋檐下,可能他觉得在我身上更有认同感吧,我俩聊了两次。”柳若松说:“再加上邵学凡之前邀请过我一起去做野外探索拍摄,所以方思宁对我态度还算可以——说回正事儿,邵学凡的制药研究是从两年前开始的,仔细算算,正好是他回国的时间。”
柳若松说着抽出一张自己随手涂鸦的笔记,接着说道:“他制药的原料来自一种编号为‘B-92’的生物细胞链,但根据我在小楼里找到的资料来看,这是一条已经变异的生物链。”
“提问。”贺棠举起手,说道:“那原本的呢。”
“方思宁曾经给邵学凡写过一份作业报告书,这份报告不小心夹在了项目书里,被我一块带出来了。”柳若松说:“据上面写,他们已经成功在冰川中提取到了未变异种。”
“什么意思?”贺棠皱了皱眉,说道:“本末倒置了吧,为什么先培育了变异种,然后再反过头去找原本的。”
柳若松眨了眨眼,放下手里的笔记,说道:“恭喜你,华生,你发现了盲点。”
贺棠:“……”
“这份项目书的内容我询问过方思宁,但他没有承认,只说自己经手的项目太多,记不清了。”柳若松说:“我对他的回答真实度持保留意见,但我从他手里要来了另一份东西——”
柳若松说着翻了翻,他手里零碎东西太多,于是习惯性地把其中一半随手往傅延怀里一塞。傅延结自然无比地端坐着给他当物品架,还顺手捞了一把差点滑落的笔记本。
“这个。”柳若松终于找到了自己要的那张纸,他屈指弹了一下纸页,笑道:“他们的实验计划流程图。”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也能给你?”贺棠瞳孔地震,看着柳若松就像是看着什么天生的刑讯逼供小天才。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详细……实验计划这种东西光写都可以写满一个文件柜,怎么可能是这么一张纸就能概括的。”柳若松说:“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一份目录。”
贺棠不信邪,接过柳若松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
她一路上都在用一种腰椎抗议的扭曲姿势探着身说话,连唠嗑带啃牛肉干,半点晕车的感觉都没有,偏偏往纸上扫了一眼,头就开始疼了。
贺棠终于知道,为什么方思宁会毫无障碍地把这玩意拿出来交给柳若松了——这上面简直写得是天书,专业名词一大堆不说,还乱七八糟各种符号,公式不公式,缩写不缩写地挤在一起,看得她脑袋疼。
“算了。”贺棠心有余悸地把东西还给柳若松,小声吐槽道:“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就产生了认知障碍。”
“方思宁大概也觉得我看不懂,所以我跟他说,要上交资料做下一步行动策划,他就没什么障碍地给我了。”柳若松笑着说。
“所以里面有什么机密吗?”贺棠问。
“一封目录能有什么机密。”柳若松笑了笑,说道:“邵学凡和方思宁的研究项目,就算真拿着核心文件出来,对你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看点别的。”
他从傅延裤袋里抽出对方用来画地图的铅笔,歪着身子将笔尖点到纸页上,对贺棠神秘兮兮地说道:“这里有一个信息,对我们来说相当重要。”
柳若松很有讲课的天赋,贺棠轻而易举地被他吊起好奇心,扒着椅背往前探了探身子,问了一句什么。
他在这讲,贺枫和傅延也没闲着,他俩从后视镜里同时对视一眼,贺枫会意地点了点头,把邵秋那辆车的直通频段改成了通话需审核。
——毕竟要是柳若松讲到一半,那边车忽然打来电话直接接通,场面也挺尴尬。
“据方思宁那的消息来看,邵学凡之前的研究方向一直是‘活性’,但回国之后,突然变成了‘修复’。”柳若松面色严肃起来,说道:“这两样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大差别,都是在救人,但实际算起来,内容天差地别。”
“什么意思?”贺棠问。
“想要让一个东西‘活’过来,前提是什么?”柳若松反问道。
贺棠还没说话,贺枫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当然是要先‘死’。”贺枫说。
“在邵学凡的实验计划里,有提过B-92的修复性,但这种修复性并不稳定,与其说是修复,不如说是……”柳若松顿了顿,选了一个普通人能听懂的说法:“是一种反制措施。”
“邵学凡这种级别的科研人员,在上一个项目没有做出成果的情况下,晚年突然更换项目,这件事本身就很离谱。”柳若松说:“所以我怀疑,他不是正常回国——他是逃回来的。他在国外的研究结果,产生了连他都不敢接受的后果。”
柳若松顿了顿,看了一眼傅延,说道:“傅哥之前也是这么猜的。”
傅延略点了下头,示意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且B-92的修复研究对象很有针对性,所以我猜测,邵学凡对现在存续的丧尸情况知情。”柳若松认真道。
“一个问题。”傅延显然更在意实际问题:“现今的情况有没有可能是邵学凡实验样本泄露?”
“存在这个可能性。”柳若松说:“从现在的丧尸体表征兆来看,他们符合‘死而复生’的主观概念,但如果邵学凡的活性研究最终就研究出了这么个东西,我只能说,他真是歪得离谱。”
第42章 “密码呢?”
傅延从“未来”回溯而来的,可柳若松没有。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靠着蛛丝马迹和顺藤摸瓜跟傅延站在了同一步调上。
他从薄薄一沓纸和东拼西凑的信息里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甚至从傅延一些反应里猜到了他的想法,从而把傅延的猜测进度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傅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但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到实验基地再看。”柳若松冲着傅延笑了笑,继续说道:“毕竟这类东西很复杂,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想——而且方思宁还有没说的信息,我试探过他,感觉他不像心虚,只是单纯有所保留。如果能拿到其他文件佐证,可能更容易让他说实话一点。”
“哪有那么麻烦。”贺棠淡淡地说:“大难临头,他自己掂量掂量分寸也该知道,就算之前犯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现在要是有办法解决问题,少说也得给他判个缓刑——如果咬死了不说,那就是有问题。”
“小姑娘家家,张口闭口要打要杀。”贺枫幽幽道:“你小心嫁不出去。”
“那我吃你一辈子好了。”贺棠一点不吃亏,回头冲着她哥做了个鬼脸,吐槽道:“自己还是光棍一条呢,建议先解决自己的个人问题哦。”
这兄妹俩好的时候仿佛能穿一条裤子,掐的时候也势均力敌,柳若松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俩看,只觉得新鲜得很。
“好玩?”傅延凑过去跟他咬耳朵。
柳若松点点头,说道:“关系好啊,看着逗乐。”
“差三岁多呢。”傅延低低地笑了一声,说道:“雀鹰就是追着游隼来的,她哥本来不同意她入伍的。”
“队长——”贺棠拉了个长音,说道:“我听见了。”
“我知道。”傅延面不改色心不跳,说道:“这不是实话吗?”
贺棠:“……”
贺棠少校发现说不过顶头上司,不得不一把邪火旁落,烧在了另一位当事人身上。
“我哥纯粹是大男子主义。”贺棠睁眼说瞎话地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这是对伟大妇女同志个人能力认知的不全面,我得代表组织给他上一课。”
柳若松扑哧一乐,心说这兄妹俩放在这真是屈才,要是现在还在和平年代,他俩做个号弄自媒体,不知道能吸多少粉。
无端被冤的贺枫轻哼了一声,恶作剧一样地从背后伸手过去,拉住贺棠背后的皮带弹了她一下。
贺棠惊叫一声,回过身去又跟他你来我往地掐了好几句,柳若松在后面听着,总觉得这是俩不用放电池的人工电台。
身边有插科打诨的队友,后备箱里有储备充足的物资和弹药,这赶路效率比傅延独自带着方思宁上路时快上一倍。
贺枫和贺棠轮换开车的情况下,把原先傅延的行动计划时长缩短了三分之一,要不是必要的夜间休息,恐怕能把林城休息的三天一起赶出来。
在到达方思宁所说的“科研基地”之前,傅延一直以为这地方跟外面那种实验楼差不多,顶多上下五六层,做什么都在一栋楼里。
结果到了地方他才发现,是他低估了邵学凡这个人的“品牌效应”。
他不但拥有一整栋安保俱全的实验楼,甚至还有一大片圈起来的实验培育基地。
邵学凡的实验区跟小型基地差不多了,外面用高网连起来,里面三步一扇门,方思宁变魔术一样地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带着行动队一路走进去。
但令傅延疑惑的是,这偌大一个实验基地,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丧尸,倒是自动发电机还在运转,方思宁带着他们进了大楼,伸手拍开中央灯时,傅延眼尖地发现,居然连中央空调也还能运作。
这看起来实在有点诡异,这么大个实验基地,就算里面的科技再怎么现代化自动化,没有一个人看着也很不正常。
“这里的人呢?”傅延问。
“老师把他们叫回S城了。”方思宁说:“老师不在的时候,这里是不留人的。”
“就算实验机器可以停,那你们培育的种株呢?”柳若松说:“那些苔藓和植物很娇贵,难不成没有人每天记录数据吗?”
“后面的培育基地是完全模拟植物生长环境的。”方思宁解释道:“这里的所有东西,在待机状态下都可以保障这个基地三个月的运作。”
好大的手笔,柳若松想,这么大的摊子铺开,邵学凡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就是不知道当地给他批条子的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有可能在搞危险实验。
这么大的实验楼里窗明几净,玻璃钢窗上只落了浅浅一层薄灰,看起来安静又无害,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放松警惕,甚至比在外面还要警戒。
邵秋和贺枫甚至下意识交换了站位,他们站在一楼的大厅里四散开来,邵秋和贺枫的余光各自盯住了对方方向的两侧走廊,贺棠和姚途一左一右地靠近大门,柳若松背着个双肩包,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看起来毫无存在感。
在短短几息之内,傅延心里已经拉出了三条撤退路线,甚至以眼神跟两个副手做完了交流,只有方思宁对此一无所知。
“这就是老师的基地。”方思宁低声道:“老师的文件放在他的办公室,你们——”
“现在去。”傅延说:“行动组内部不保密,在场诸人有权调阅任何文件,保密文件回去后会补给你。”
方思宁沉默了一瞬,这次没再推脱什么。他抿了抿唇,下意识看了一眼邵秋,见对方的眼神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于是眼神暗了暗,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带着他们往电梯间走去。
邵学凡的办公室在顶层,占据了整整一层楼,从电梯出去就是一个及其宽阔的玻璃大厅,整层楼分成了三个大部分,除了邵学凡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之外,还有他一个小型实验办公室。
方思宁带着他们走到办公室里,然后弯下腰划开电脑屏幕,敲敲点点了半天,从里面调出一个隐藏页面。
他将电脑屏幕转了一百八十度,方便桌子对面的傅延他们也能看到内容。
最后,他迟疑了一瞬,将脖子上的金属U盘取下来,插进了机箱预留口中。
屏幕上的画面一闪,紧接着跳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屏蓝色荧光块。那些拇指大小的荧光块像是某种代码,飞速地在屏幕上重组又拆解,如此反复了数次后,最终重组成一个莹蓝色的加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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