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权衡了一下,没深究什么。
对柳若松来说,傅延能醒来,且全须全尾地没什么损伤就是上天庇佑,其他的事儿没什么需要在意的。
傅延昏迷的这些日子里,柳若松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怎么想怎么觉得,只要傅延这次大难不死,说不准他的“职责”就能结束了。
毕竟末世的前因后果已经查明,乔·艾登身为罪魁祸首,无论是为什么要搞出丧尸病毒,又是怎么搞出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个人已经浮出水面,培养皿也已经到手,之后的事情,乔·艾登自有别的人去全球缉捕,而丧尸病毒的治疗手段和预防药物也有实验楼那群研究院去头疼,左右不关傅延一个外勤人员什么事儿。
只要事情能解决,傅延也可以慢慢远离这个漩涡,不用再悬在刀尖上,一次次地死亡试错。
柳若松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许多,他甚至勾了勾唇露出个笑意来,俯身在傅延额头上亲了一口。
“欢迎回来。”柳若松小声说:“这次没失约,奖励你一下。”
傅延习惯性地想要抱他,可一动才发现自己胳膊还捆在床栏杆上,只能退而求其次,亲了一下柳若松的脸。
“我昏迷了七天?”傅延问。
柳若松嗯了一声。
傅延抿了抿唇,他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有些凝滞。
“那贺枫和贺棠他们俩……”傅延问:“找到了吗?”
柳若松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大半。
“找到了。”半晌后,柳若松才开口道:“但是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第106章 ……是我杀的她。”
贺枫是在消失的痕迹附近被找到的。
他当时被随意地丢在马路边,只穿着薄薄一件短袖T恤,浑身都是干涸的血痂,昏迷不醒,整个人瘦了两大圈。
邵秋当时在前线带队搜寻乔·艾登的踪迹,幸亏福至心灵,莫名往无人的山间小路里走了一段,这才捡到了贺枫。
否则按现在外面的温度,留贺枫在野外过上一宿,恐怕他命都要没了。
找到贺枫的山间小路原本不在他们的查探范围之内——按冯磊和邵秋的猜测,乔·艾登一路撤离,应该找最近的地方换乘直升机或飞机,尽快远离是非之地。
再加上追击队之前查探到的撤离痕迹是大型车辆的车辙,所以邵秋几乎在最初就放弃了那些崎岖小路和乡野村镇,他比对了乔·艾登离开的方位,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离边境线几百公里外的一处海边码头上,猜测他说不定会从这里坐渡船离开。
于是他和冯磊兵分两路,冯磊负责去阻击傅延猜测过的境内撤离点,而邵秋则根据追击线索往邻国码头方向寻找。
可乔·艾登的踪迹在半路上就消失无踪,追击部队的步调被迫延缓。
他们以当时线索消失的最后地方为中心,向周围辐射了十公里,却都没有找到可供藏人的地方,本想按照之前的猜想往码头方向行进,可邵秋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硬是又多留了一天。
他把坐标点周围一天车程里的地图全调出来了,花了半个小时扫了一遍,最后在坐标中心点东北方一百二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山。
那山海拔也就两三百米,对邵秋来说跟个土坡似的。他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去那边看一看。
“那边车程跟咱们正好相反。”追击队的班长苦口婆心地劝他:“而且太远了,一来一回很费时间,咱们本来就比乔·艾登落后,再不追紧点,他们人都从公海跑了。”
“不——”邵秋握着瓶矿泉水,他盯着摊在车前盖上的地图,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我知道这事儿听起来很玄乎,但是我……我刚梦见我战友了。”
傅延倒下,贺枫失踪,邵秋的压力与日俱增,再加上夜夜噩梦,他已经有快三天没睡着觉了。
刚刚好容易在车上勉强眯了十分钟,还做了乱七八糟一堆梦。
梦里贺棠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小姑娘穿着一件纯黑的T恤,看起来泼辣又爽利,叉着腰踹了他一脚,吐槽道:“你怎么动作这么慢!我哥还等你呢!”
邵秋在梦里云里雾里,一时分得清自己在做梦,一时又分不清,下意识回嘴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他在哪啊。”
“你还问我,你不会想吗。”贺棠恨铁不成钢似地隔空点点他:“你当时从哪跑的,你去哪里找他啊。”
邵秋猛然怔住,脑子里投影似地冒出一段崎岖险峻的山路。
他冷不丁一个激灵,在梦中忽然醒过神来,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违和感,习惯性上前一步想拽贺棠,让她话说得更清楚点。
“等一下,你俩——”
贺棠的身影忽然隐入迷雾之中,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灰色望着邵秋,邵秋发现,他竟然看不清她的脸了。
“你哥是什么意思?”邵秋追问道:“那你——”
他想说那你呢,只是话还没说完,他就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车窗外,追击队的人来敲他的窗户,告诉他已经做好了集合准备,随时可以出发往下个坐标点追击了。
梦中情景历历在目,邵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这种时候做这种梦实在太玄乎,他怎么也没法用“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种说辞来安抚自己。
“我战友在梦里跟我说……”邵秋顿了顿,艰难地道:“要我去这里找游隼。”
C国人骨子里总有点封建习俗的避讳,邵秋这话说出来,无论是不是巧合,都足够让人心里咯噔了。
追击队的人沉默片刻,最后表示要请示冯磊。
邵秋没拒绝,他接通了冯磊的通讯,干脆地把自己这个离奇古怪的梦告诉了对方,等着对方最后定夺。
冯磊在通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最后说道:“可以试试,但是为了保证时效,你们最多只能在那里搜寻三小时,如果找不到,就必须返回。”
邵秋同意了。
其实他自己也没对那个梦抱多大期待,只是他们当时已经焦头烂额了快三天,好容易出现一个“目标”,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再说。
所以就连邵秋自己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能找到贺枫的踪迹——他甚至没有用上冯磊“三小时”的期限,只花了二十分钟就在路边捡到了对方。
从见到贺枫那一刻开始,邵秋心就凉了大半。
那个莫名却又真实的梦随着贺枫的出现凭空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色彩,以至于邵秋再去回忆梦中情景时,都觉得贺棠脸上带着一点灰蒙蒙的模糊感。
当时贺枫昏迷不醒,邵秋把他搬到自己车上,找了随队的军医给他做了紧急处理,随即撒网捞鱼一样地散出人手,试图在附近找到贺棠。
可惜几个小时过去,他们一无所获,仿佛贺枫是从天上凭空掉下来的一般,其他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邵秋心里渐渐升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心里愈演愈烈,最后在贺枫睁开眼时达到了巅峰。
游隼上校目光空洞,他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车顶,眼角毫无预兆地留下一行眼泪。
“贺枫。”邵秋近乎是扑到他身边,也顾不上问他这几天怎么样了,抓着他的肩膀晃晃,急切道:“贺棠呢,你见到她没!我们找不到她,你们之前在一起吗?”
贺枫像是认出了他的声音,他的眼珠木然地转动着,眼神落在邵秋脸上。
紧接着,他空洞而木然的面具突然破出了一条裂缝,贺枫痛苦地闭上眼睛,侧过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断断续续地抽着气,仿佛正在经受剜心挖肺的剧痛。
邵秋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他入队时,游隼已经是傅延的副手了。他跟傅延那种正派的木头脾气不一样,贺枫平日里性情轻快,什么好玩的都能掺一脚,还经常在傅延面前给他们打掩护,最大的爱好就是撩拨贺棠炸毛。
他性情好,人又豁达,在他们面前从来是干干净净随和轻松的,从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贺枫哥——”邵秋只觉得自己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铅,他迟疑地伸手按住了贺枫的肩膀,近乎艰涩地从嗓子里硬挤出几个字来:“棠棠她——”
“她死了。”贺枫说。
他痛苦地紧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从他眼皮下渗出来,把皮质的座椅打得湿滑一片。
他哭得毫不掩饰,却又无声无息,他像是把自己一辈子都没流过的眼泪攒在了一起,什么成年人的体面都不要了。
邵秋一时失语。
“我答应过爸妈要好好照顾她,可我没做到。”贺枫喃喃自语道:“我不是个好哥哥。”
贺枫仿佛不知道怎么是好,他伸手揪住了自己心口的衣料,将其狠狠地攥在掌心里。
邵秋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心惊肉跳,仿佛他攥得不是自己的衣服,是要把心掏出来揉碎一样。
“……是我杀的她。”贺枫说:“我亲手把她杀了。”
邵秋猛然一愣。
他几乎是瞬间看向了贺枫的手,却见他右手掌心里有一道长长的伤痕,横贯了整个掌心,那道伤口很深,包扎后仍在渗血,在雪白的纱布上洇出长长的一条。
贺枫的动作牵扯到了这道伤口,有缓慢尖锐的痛从神经处传回他的大脑,正如他划伤自己时一样。
他一闭上眼,眼前依旧是贺棠死时候的模样。
年轻的军官温柔且悲伤地看着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怨恨,只是最后艰难地冲着贺枫伸出手,抹掉了他的一点眼泪。
贺枫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身后有人拼死在撕扯他,可是贺棠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腕,于是他也没有松手。
邵秋仿佛晴天霹雳,他猜到了贺棠可能遭遇不测,但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语言系统。
“怎么……”
“女性军人被俘后自杀,你说是为什么。”贺枫反问了一句,却也没指望邵秋回答。他抬起胳膊遮在眼前,艰难地抽了口气。他的嗓子已经哑了,每说一句话都得停顿两秒才能继续:“乔·艾登失去了艾琳——就是他妹妹培养皿,所以本来想用棠棠来代替。”
“什么意思?”邵秋愣住了:“培养皿不是特殊体质的人吗?”
“不是。”贺枫终于睁开眼睛,他憔悴而瘦弱,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但眼神颇亮,有种莫名违和感:“我本来不应该活着,但我今天之所以还在这跟你说话,就是因为我还有不得不说出来的事。”
第107章 “我害怕。”
从发觉自己落到乔·艾登手里的那一刻,贺枫就知道没法善了了。
乔·艾登为人偏执,情绪上头了顾头不顾尾,他才不管会不会被后面的追兵追到,他只是固执地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为此,他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因为艾琳,因为他夭折的孩子,所以他对贺棠有一种异样的移情,他被迫失去了自己的妹妹,就一定要把贺棠塑造成贺枫的“夏娃”。
兄妹俩身陷囹圄,身上的芯片被人挖走,又不知道自己被带往了什么地方,几乎是两眼一抹黑,连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贺枫拖着一条残腿,饶是确信傅延不会丢下他们不管,心里也还是直打鼓。
乔·艾登这个人说一不二,说做什么就要立刻动手,贺枫跟他周旋了不过区区二十分钟,乔·艾登就像是失去了耐心,用通讯叫来了两个雇佣兵,要把贺棠从他身边扯开。
“放开她!”贺枫死死地拉住了贺棠的胳膊,像是一头护崽的孤狼:“你就算想要我俩生个代替品给你,也没有这么着急的!”
贺枫的本意是拖延一阵,能拖多久是多久,说不定就能有转机。
他本打算假意迎合,然后接着要办事儿的由头把这些人都支出去,然后再慢慢想想办法。谁知乔·艾登压根不吃这一套,他好像毫无“两情相悦”和“自愿”的概念,笑眯眯地打量了贺枫一会儿,挥挥手,让人硬是把他俩人扯开了。
贺枫急切地追了一步,腿上的伤口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却一时力有不及,被两个雇佣兵一左一右地按住了。
乔·艾登换了母语说了句什么,就见雇佣兵从兜里掏出一根没标签的针剂来。
那管针剂里装了大半的不明液体,看起来比药水浓稠一点,微微泛着一点光泽,看起来极其不详。
贺棠瞳孔一缩,剧烈挣扎起来。
“我同意还不行吗!”贺枫牙都恨不得咬碎了:“你——”
然而他说话晚了一步,那雇佣兵动作奇快,也不找什么静脉血管的东西,拔了针头管套就往贺棠侧颈扎去,把那管药水推进了她的身体里。
贺棠呼吸猛然一滞,登时浑身冰凉。
玻璃幕墙后,乔·艾登闲庭信步般地走近了,他在玻璃上呵了口热气,然后调笑似地在上面画了个桃心。
“你妹妹是愿意为你的,我看得出来,她心好软,就像艾琳爱我一样爱你。”乔·艾登说:“那现在就剩你了——你之前也不同意我的观点,那现在就你来选,看看到底是背叛神,还是背叛你妹妹。”
乔·艾登说着挥了挥手,钳制着他们俩的几个雇佣兵同时松开手,却没离开,而是走远了一些,站到了房间角落去。
那管药水里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不过短短十几秒的功夫,贺棠整个人就近乎瘫软在地。她胸膛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痉挛地蜷缩在一起,呼吸里都带着寒气。
贺枫踉跄着爬到她旁边,红着眼圈搂紧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
贺棠能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管冰碴子,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要被冻住了。她甚至觉得有细细密密的虫子正在她皮肤下血管里爬行而过,又痒又疼,几乎要把她磨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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