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B-92开始好了,柳若松想。
上辈子,他强迫自己记住了很多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邵学凡的实验内容。
他知道他所有研究的思路,实验的步骤和关键性节点,只要给他时间,他能比邵学凡更快地回到上辈子最后的进程里。
柳若松忽然想起他大学时候的入学第一课,那堂课的讲师是个年迈返聘的老教授,比邵学凡还大上好几岁,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黄铜眼镜,目光炯炯有神。
他的视线扫过大教室,一一落在每一个学生脸上。
“做学术研究,天赋、能力,都不重要。”老教授说:“只有一点,我希望你们从今天开始就记住。”
“不要抄袭,不要挪用,不要占用他人的成果。谨记学术道德,尊重自然发展。”老教授说:“永远不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做一个正直的人。对得起职业道德,也对得起自己的人品。”
多年前入学时候的懵懂和兴奋还存在记忆里,老教授言犹在耳,但柳若松不想听了。
去他妈的学术道德,柳若松想,我不在乎了。
我只想救我想救的人,其他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达成目标,偷也好抢也罢,他不在乎了。
柳若松捏紧了手里那只金属U盘,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他转过身,拉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麻烦了,能不能给我个内部通话的通讯器。”柳若松对着门外的岗哨笑了笑,说道:“我有事儿要找A部军区的一号赵近诚,有情况跟他汇报一下。”
门外的岗哨愣了愣,问道:“什么事?”
“关于邵教授涉嫌违规操作,致使丧尸病毒泄露的事。”柳若松垂下眼,缓缓说:“邵学凡刚刚说了梦话,我听到了一点,心里不安,所以想请一号调查这件事。”
岗哨显然被这个信息震得不轻,他支吾了一会儿,不可置信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不……不会吧。”他说。
“猜测而已。”柳若松轻声细语地说:“我不能保证完全真实。”
“是……是,知道了。”岗哨支吾着,说道:“那我,我先跟上级汇报一下。”
柳若松轻轻点了点头。
他目送着岗哨离开的背影,缓缓地捏紧了门框。
柳若松忽然发现,就在这一瞬间,他好像无师自通地成为了一个阴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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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小柳“柳”的部分结束了,接下来要“松”了【bushi】
第120章 “人造品”
这是在末世初期。
人们还没被这种诡异而不可捉摸的病毒彻底打垮,“研究人员”也远远没到不可替代的时候。
普罗大众和官方的观念依旧停留在和平年代,处于“赏罚分明”的阶段里。
邵学凡这辈子别想做他高高在上的研究专家了,柳若松漠然地想,就算是,他也只能是个戴罪立功的犯人。
岗哨那边很快带来了赵近诚的回信,他交给柳若松一个通讯器,屏幕上的通话还在继续,于是柳若松没有冲对方道谢,而是微微颔首,带着东西往旁边走开了。
岗哨知道他有高级机密要单独汇报,所以留在了原地。他回过头,透过VIP休息室的门看向里面熟睡中的邵学凡,后脊梁猛然窜起一阵凉意。
柳若松走远了一点,将耳机扣在耳朵上,谨慎地叫了一声赵叔。
赵近诚的声音很快从对面传来,透过通讯器的处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期间夹杂着一些不可避免的杂音,听起来很粗糙。
但柳若松还是觉得心里一酸,几乎要说不下去。
在上辈子,赵近诚被调走之后,就再没回过A部军区。
他后来有打听过赵近诚的情况,听说赵近诚去了那边之后过得不太好——那时候是末世期间,各地之间的上下属之分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赵近诚空降到其他军区,处境很尴尬。
为了不影响基地内部运作,他只能口头上放弃指挥权,只负责外勤工作,时不时甚至要跟随外勤组离开基地,进行一些必要的远程清理工作。
在上辈子结束的半年前,柳若松收到了B部军区的讣告,说是赵近诚在一次外勤活动中不慎被丧尸感染,已经殉职了。
那时候邵学凡的研究还在瓶颈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找不到傅延基因变化的具体原因和变化规律。
他甚至遍地撒网捞鱼,只可惜再没找到一个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的样本供他对比。
但截止到柳若松回来之前,邵学凡曾下过一个结论——这种基因是人造的。
邵学凡的这个猜想由来已久,但最终确定,还是因为柳若松手里的一份资料。
在搜查D市对岸的研究所时,柳若松曾无意中捡到一份被研究人员遗落的U盘。里面的加密文件保密级别很高,柳若松花了大功夫才找到人成功解码了一部分。
这份文件没有直说他们是怎么“培养”艾琳的,但字里行间有提到过这项实验。
艾琳似乎是经过了某种“处理”,才从普通体质转化为可吸纳R-01的培养皿体质。在此之前,她也跟源病毒株不兼容。
U盘里的内容大部分不能解码,被公开的部分只有实验记录。
据记载,在艾琳之后,其实乔·艾登并没有完全放弃这种“转化”——对他们而言,艾琳只能算是个是个失败的半成品。因为他的稳定状态无法自主存续,只能通过银丝鱼进行药物干预,跟乔·艾登最初的预期设想差得很远。
但可惜的是,这种“处理”的过程应该十分严苛,成功率极低——起码乔·艾登遍地撒网,但捞上来的鱼还没几个。
据实验记录来看,这种“转化”的初阶段成功率大约只有万分之三。而在接下来的一星期内,试验品会陆陆续续出现排异反应,大部分直接转化成丧尸,小部分直接死亡。这么多年来,除了艾琳之外,乔·艾登也只做出了四个转化体,但他们还不如艾琳可靠,于是都被乔·艾登以失败品处理了。
这份资料证明了邵学凡的猜想,也确定了培养皿是可以人为培养的。
但相应的,傅延的情况就成了个谜——他的人生是有迹可循的,在前十八年里,除了上学和晚上睡觉,柳若松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他黏在一起。而后来,他进入军校,人生更是活成了一条有迹可循的直线,绝不可能跟乔·艾登的实验扯上什么关系。
邵学凡无法解释这种情况,所以“人造”与否就又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谜团。
也正是因为如此,邵学凡才那么偏执地想弄明白傅延和丧尸病毒的关系,以及傅延的代谢情况,从而他身上找到一点生物基因实验过的痕迹。
只可惜他失败了。
一直到傅延被他亲手送进焚化炉,邵学凡的药物研究依旧止步不前,只停留在治标不治本的初期阶段。
重来一次,柳若松想要彻底弄明白这件事。
他有预感,这应该就是一切的关窍,弄明白培养皿的真相,这次就能走到最后的结局。
他脑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神,赵近诚在电话那边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说话,还以为是信号不好,疑惑地喂了几声。
柳若松匆匆回神,这才把自己准备好的说辞倒给对方,他这次没像糊弄岗哨一样说是邵学凡自己说梦话,而是说了“实话”,说是自己亲眼所见。
“你确定吗?”赵近诚很谨慎:“小柳,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确定,赵叔。”柳若松握着手里的金属U盘,他垂着眼,盯着面前的瓷砖缝隙,缓缓道:“我这次去找他,是因为他约我进行一次野外拍摄。之前我跟邵学凡不认识,也没合作过,所以他突然找我,我还挺意外,于是背地里查了查他的情况。”
“您也知道,我有一点做私家侦探的朋友。”柳若松轻声细语地说:“对方跟我说他有点不对,所以我是跟乌雕一起去见他的——很巧合,那天忽然有杀手要追杀他,但是因为乌雕在,对方没能得手。”
“杀手?”赵近诚追问道:“什么人?”
“不清楚,三棱军刺,身手很好,不像普通小混混。”柳若松说:“乌雕在客厅跟他们对峙时,我和邵学凡躲在另一处。对方兵分两路,除了杀手外,还有人从邵学凡的小楼里拿走了一份病毒样本。我当时以为是竞争对手来偷他的实验成果,出于私心,没有告诉乌雕冒险去追,可现在看来……那可能就是这次的病毒。”
柳若松不怕赵近诚去求证,这次跟第一次不同,他为了不着痕迹地救下邵学凡,中间有跟傅延打过一段时间差。当时他俩人并不在一处,所以傅延也不知道他那时候究竟在干什么。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柳若松说什么,只要他开口,傅延就一定会相信。
赵近诚震惊无比,电话那边一时间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你……你的意思是,这个病毒是邵学凡做的?”良久,赵近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赵叔。”柳若松说:“但如果不是他,他应该也知道来源吧。”
邵学凡是刚从海外回国的高精尖人才,这谁都知道,赵近诚最开始接到救援任务的时候早把他的资料吃透了,此时几乎是立刻就被柳若松一言点醒了。
他为人经验阅历比柳若松不知道多出几何,心里下意识就有了计较。
“你别打草惊蛇。”赵近诚说:“先稳住他,把他带回来控制起来,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白头鸢已经去接他的学生了,等到时候我们跟他学生接洽一下,看看对方知道多少,再分开讯问。”
柳若松知道,在这个时间点,其实邵秋和方思宁已经是乔·艾登的掌中之物了。
可对方的失联消息既没有传回来,绑架信也遥遥无期,就算他提出要支援对方,赵近诚也不会听他一个年轻人的指挥。
而且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柳若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U盘,然后缓缓收起五指,将其握在了掌心里。
“我知道,赵叔。”柳若松说:“但是保险起见,我想去一趟邵学凡的基地。”
第一次重启时,他两眼一抹黑,去基地也是因为担心傅延,全程对那地方没怎么上心。
而第二次重启时,他则过于依赖邵学凡,只觉得有对方在就万事大吉了,所以压根也没想起故地重游这回事。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他得打压邵学凡,就需要那段板上钉钉的视频。而且他还想全盘接手对方还没来得及做出的所有成绩,那B-92的全部资料就尤为重要。
他把U盘的事掐头去尾真假参半地跟赵近诚说了,最后有意无意地提了提自己的专业。
赵近诚显然没起疑心,他在电话对面沉思了一会儿,权衡片刻,最终同意了柳若松的调查请求,只是要求他先把邵学凡押送回燕城基地。
柳若松知道,赵近诚这么容易就松口,无非是因为对方压根没经历过重启这回事。
在赵近诚眼里,他还是那个性情和顺,脾气又好的小年轻青年。当了这么多年军属,不说他是什么道德模范,起码也是正直善良的好人。
相比起出国多年行迹不定的“专家学者”,显然是这个自己眼看着长起来的世侄更亲近一点。
所以在邵学凡和他之间,赵近诚几乎是在潜意识里就选择了相信后者。
第121章 ——他见过这个人。
柳若松得到了赵近诚的口头约定,很多事就好办得多。
A部军区总指挥部的信息集散效率远比柳若松想象得更快,他前脚挂了电话,五分钟的功夫不到,其他岗哨看他的眼神就已经变了。
如果非要柳若松形容,那大概是一种看“救援目标”和看“上级领导”的区别。
柳若松只当没发现他们态度的微妙变化,他摆弄了一会儿手里的通讯器,将沟通信息同步到自己的私人手机上,然后将东西还给了VIP厅门前的岗哨。
“谢谢。”柳若松说。
对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接过东西,连声说没有。
岗哨大概也没想到前后十几分钟的功夫,面前的年轻人就从“需要保障安全的人民群众”变成了“必要时配合工作的神秘人”,一时间反应不太过来,偷偷打量了他好几眼。
“那个,您需要什么……帮助吗?”岗哨迟疑地问。
“不用。”柳若松礼貌地冲他笑笑,说道:“劳烦看好邵学凡就行。”
“您不亲自看着吗?”对方问。
“不了。”柳若松低声道:“我怕我忍不住犯错误。”
他没法跟邵学凡共处一室,他只要多看对方两眼,心里就总有一股想要杀之而后快的冲动。
柳若松上辈子在噩梦里辗转反侧那么多个日夜,现在很难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生怕某一次自己就不能说服自己,真的一枪崩了邵学凡。
“我先去楼下看看。”柳若松说:“楼上就劳烦各位了。”
岗哨哪里敢拦他,当然连忙答应。
柳若松将金属U盘撞进胸口的内袋里,转头向楼下走去。
之前几次,他几乎没怎么在这里停留,大部分时间还都待在了楼上的VIP室里,半步都没敢离开邵学凡。
柳若松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上辈子自己对邵学凡的保护像个笑话。
那时候他把对方当成救命稻草,生怕磕了碰了,一路上保护得十分周全,恨不得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
然而谁能想到,在几年之后,这种在意反倒成为了柳若松的痛苦根源——他无数次地在想,傅延上辈子受过的那些苦,其实都是因为他。
他救了邵学凡,保护了邵学凡,并且给了对方获取权柄的通天之路。
是我害他的,柳若松无数次地想:是我没有更谨慎地选。
这种想法几乎成为了柳若松的条件反射——他心里只要冒出这种念头,就代表着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要陷入纠结的痛苦和自责中,循环往复,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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