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啸将殷翊牢牢护住,欲带殷翊突出重围,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数条断成两截的蛇身,一抹漆黑的人影陡然出现在暮秋啸身前,一抹剑光随之闪现。
“铮铮”剑吟荡起剑气,数个呼吸间,暮秋啸脚步沉稳,不离殷翊半寸,手中长剑与蒙面人已交手了数十个回合。
两道剑光碰撞无数次,殷、暮二人身边头身分离的蛇的尸体也不断增加。
蒙面人额头渗出冷汗,他以为在一盏茶之内足以完成任务,竟是托大了。接下任务时,楼主曾将两个人的容貌画像给了楼里的人看,还特地指出这黑衣男人不能小觑,现下看来,果真不假。
看似轻盈的剑招实则刚猛迅捷,但长剑在对方的手上却如同一根柳枝,完全没有负剑之感,如若不是对方还要应对四周突袭的毒蛇,恐已身首异处。
而看似狼狈的貌美青年也并非毫无武功,用看着漂亮的招式险险将袭向他的蛇类砍成了两半,并无黑衣男人那种凌厉攻势。
这用起匕首的架子倒是摆得很足,虽然效果并不算好。
电光石火间,暮秋啸长剑在手,疾如雷电,剑光划破蒙面人手臂的衣服,破损之处暴露出一个“金”字小篆。
殷翊和暮秋啸看到这个“金”字后,意识到这人是来自江湖刺客组织“四象居”。四象居一向收钱办事,完成过许许多多令人咋舌的买卖,堪称不死不休。
蒙面人察觉不妙之际,胸口衣襟再被一剑划破。
一小包东西被长剑挑起,剑光一闪,只有四分之一手掌心大小的药纸包落到殷翊手上。
“主人,这是引蛇粉的解药避蛇粉,抹在衣服便可。”
蒙面人大惊失色,大喊道:“你不怕这是毒药?!”
殷翊闻言,不疑有他地拆开纸包,看着前方刀光剑影,替暮秋啸答道:“避蛇粉的效用只有一盏茶,从你从现身到现在,一盏茶即将过去,你无数次想要脱身,以及左手数次摸向胸口,就差不多确定避蛇粉是在其中了。”一边解释,殷翊一边在衣服上抹上银色粉末,发现蛇类立马对他避如蛇蝎,然后全部袭向暮秋啸。
寒光明明仍在与自己的剑缠斗,然而眨眼不及,蒙面人还未看清哪里来的剑招击落了自己的剑,猝不及防间,他人已经被一脚踢翻在地,一抹肃杀的剑光直刺他的脖颈。
“慢着。”头戴幂蓠之人突然出声。
只一声便止住了就要取他性命的一剑。
黑衣男子脚尖一提,蒙面人看到自己的剑落在男子左手。
嗖嗖数下,又有无数蛇影落地,这一次,毒蛇只袭击了黑衣男子一人,到了下一刻,他看到黑衣男子僵硬了一瞬,原来是背后的貌美青年拿出避蛇粉随手抹在了黑衣男子的侧脸上。
蒙面人正要咬破牙齿内的毒药,却听悦耳的声音道:“可别自杀,我还要让你给我带话回去呢。”见他似乎不再有动作,地上徘徊不去的毒蛇即将咬上来的瞬间,那人将纸包内的剩余粉末撒在他身上,毒蛇瞬间收回牙齿,不甘心地离去。
殷翊俯下身,撩开幂蓠黑纱,对地上的蒙面人莞尔一笑,惑人的狐狸眼内却如寒冰地狱:“回去告诉你们的买家,我殷翊与他们,不死不休。”
说到最后,声音带着笑意,却仿若深渊兽鸣。
丢盔弃甲的蒙面人消失在林间,先前还会稍微说几句话的殷翊沉默了起来,暮秋啸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便继续默默开路。
不一会儿,视野逐渐开阔,两人终于远离了山林,来到官道。又走了足足三个时辰,途中休息过两次,殷翊和暮秋啸到达了一处驿站。
暮秋啸去买了两匹马,打听了离这里最近的城郡。
殷翊自知现在的处境,明白暮秋啸是想让自己住舒适的客栈,顺了顺棕色马驹的鬃毛:“我不想过逃亡一样的生活,但却也不能不顾处境。咱们此行,游山玩水地走,住住山洞也挺好。到了城郡就小心些采买必要的干粮吧。”
语气听着有商有量,实则一锤定音,并不需要暮秋啸的回答。
牵着马走在行人稀少的官道上,殷翊忽然问道:“暮秋啸,你是不是有不少疑问?”没等对方回答,殷翊又道:“你这次再不回答,我可就生气了。”
暮秋啸:“主人自有思量,属下不敢妄议。”
殷翊回头看向身后,看到暮秋啸的眼神不如声音那般凛然,有些慌乱,像是不知怎么面对他的不悦,眉头紧皱,左眼角的泪痣也因这份生动变得委屈起来。
殷翊阴晴不定的脸上泛起笑意,他一跃上马,回头对愣怔的暮秋啸道:“抓紧赶路。”
抓紧缰绳,夹紧马腹,殷翊戴上幂蓠:“驾——!”
幂蓠由风飘吹一角又垂下,遮蔽了足以让天地都黯然失色的容颜。
黑衣男子策马紧随其后,以黑色发带扎束而起的长发在空中掠出一道弧线。
策马疾行数小时,又到了另一座不知名的山林时,天色渐暗,茂密的树枝交错,骑马改成牵马,殷翊抬头之时,看到月亮挂在了头顶。
找到今晚落脚的山洞,殷翊随便吃了一点干粮坐在火堆旁,让暮秋啸去外守着。黑衣男子没有异议,恭敬地退到三丈之外,背脊挺得笔直,双臂环胸抱剑,谨慎地靠坐在洞口。
生蛇蛊再次发作,这次轮到腹部疼痛难当,宛如刀绞。
殷翊背靠冰冷的岩壁,咬紧牙关,不让一丝闷哼声泄露出来。
这生蛇蛊从七日前被种下,四十九日才会将中蛊之人完全折磨死。而从此地赶往西始崖,每天骑行百里地,仅需十余天可到,所以即便不紧不慢地前往也来得及……
殷翊将脑袋埋在双臂间,交叉的双手紧紧抓住腿上的衣服,双眸紧闭,痛至差点出声时,一口咬住了小臂。
暮秋啸坐在山洞前,遥望月光,没有回头,主人一定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模样。
翌日,殷翊依旧笑意冉冉,好似从未有过晚上的痛苦挣扎。
接下来,殷翊和暮秋啸日日急赶路,少有经过郡城住上客栈的时候,大部分都会为了防止暴露行踪风餐露宿,而唯一能让生蛇蛊消停会儿的办法便是食肉,所以他也会命令暮秋啸多打点野味,不论如何都要多吃一点。
殷翊为了在晚上遮掩生蛇蛊带来的剧痛,有时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地与暮秋啸对话,着实锻炼了一番忍耐力。
途中也遇到过两次四象居的刺客,不过都被暮秋啸击杀了。
殷翊看出暮秋啸的剑法偶有凝滞,偶尔脸色变差,对此心知肚明,却也当做没看到,任由对方全心全意的保护。
****
三个月前,不知是谁传出武林上有一个名为轮迴谷的狠毒门派,这个门派会以残忍的手段杀害武林人士,更会夺走他们的武功秘籍。武林各大门派听闻此事后,一一派遣弟子前往神秘的轮迴谷,希望能剿灭此魔教。然而,杀了无数轮迴谷弟子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却别无所获,空手而归。
轮迴谷自此后再次销声匿迹,但仍然是众多江湖人士讨论的话题。
此时就在三个月前发生过一场大厮杀的山谷内,一片残垣断壁的废墟里,一道身影坐在地上,身前摆放着一堆宣纸,正用硬毫写着什么。
一位冰肌玉骨的女子站在其后侧,低头凝眸,满是柔情地注视着盘腿而坐的人。
忽有“扑簌簌”的翅膀声响起,一只雄健的黑鹰从空中飞掠而来,最后停在地上。鹰眸抬头,对着那抹人影眨了眨眼,鹰眼中映出人长着一张圆脸眼大,容貌甚是可爱的青年。
圆脸青年伸出手,解下了黑鹰腿上的信笺,待看清楚纸上内容,脸色一变,随即提笔写下两张信笺。
其中一张为,他既已身中生蛇蛊,除毒无榭,世间唯有一人能解,恰巧我识得那人,不足为虑。
黑鹰很快带着那张信笺离去,展翅高飞,于天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写好的另一张被卷起放入只有小指大小的竹筒中。
圆脸青年唤了一声:“黄鹄师兄。”
“在。”一抹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单膝跪在青年面前。
“替我将这信笺送到西始崖的升天任海枯。”
默默站于后侧的女子拿着竹筒,莲步轻移,头上的芙蓉步摇珠玉摇曳,更为女子添了一抹妩媚
歆黄鹄从女子手里接过竹筒,看向气势与容貌不符,甚是不凡的谷主,问道:“我英明神武的谷主,需要属下在那边守株待兔吗?”
“你自己看着办,只要能带回殷翊。”圆脸青年摆了摆手。
待歆黄鹄退下,貌美女子禀告道:“谷主,目前地下已空,按照您的吩咐,谷中子弟已在分批赶往新建的生死狱途中。”
“我们也动身吧,真期待再见小师兄的一天。小师兄啊小师兄,作为上一代谷主,让轮迴谷走至今日地步,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行。”圆脸青年,也就是轮迴谷如今的谷主阮冥连一丝留恋也无,甚至嘴角还带着古怪的笑,与貌美女子一起离开了此地。
第3章 心不轨
这一日,离西始崖还有一日路程,上午下过一场大雨,在两人经过又一条泥泞山路后,眼前一变。
耳边是“轰隆轰隆”的水流冲击声。
殷、暮二人所走石路的左侧出现一帘高约七丈的瀑布,殷翊沉默地凝视眼前之景,驻足了一盏茶的功夫。
暮秋啸手牵两根缰绳,安静地站于不知在想什么的主任后侧。
说来这十余天的朝夕相处,他已经习惯了变得阴晴不定的主人。
至于主人是如何知道自己认识的枯骨圣手薛筎,他不曾主动问也不会去质疑。
“走吧。”
暮秋啸听到殷翊出声,静待殷翊迈步,忽然察觉到瘦削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拿着幂蓠的手更是青筋毕现。
行动快于思想,暮秋啸前跨一步,抱拳先行告罪:“请恕属下斗胆。”
松开缰绳,两匹马儿乖乖地站在原地,不逃不叫,暮秋啸用手臂环住了即将倒地的人,殷翊好似控制不住的,身体本能地紧绷,惊弓之鸟般看过来。
暮秋啸本被主人过于阴鸷的表情惊得一震,下一刻,捕捉到怀里的人身形微颤,内心的惶惑不安瞬间变成担忧,眉峰间不禁凝成一个川字。
主人或许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狠厉之色更像是色厉内荏。
殷翊脸色苍白,竟然剧烈地喘息起来,紧紧抓着暮秋啸的衣服,全身发颤,额头冷汗滴滴,但他的神情却无比冷静,声音微颤且无力:“你已经发现了,是吗?”
或许是瀑布溅出的水珠溅到了暮秋啸的脸上,一滴水珠从他额头滚下,随后从鬓角微卷的发梢滴落。
暮秋啸因为出身塞外,脸型轮廓分明,五官深邃,尤其是眉目因常年不动声色,在他人脸上略显妩媚的泪痣长在他的左眼角,反而有着奇异的冷硬感。
暮秋啸眼神纠结,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像是下定决心:“属下之后甘愿受罚。”
未等殷翊拒绝的机会,猝不及防的,暮秋啸将殷翊背到了背上,只觉实在是太轻了。
暮秋啸早就发现了殷翊的问题,到了晚上就极度忍耐的剧痛,偶尔会在山洞火光的映照下映入自己的眼帘,除此之外还有吃了不少野味,脸庞与身形却越来越消瘦……
种种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却不敢问发生了什么。
他们从来主仆有别,殷翊既然不愿意说,且又表现出一副竭力隐藏的样子,暮秋啸又怎会揭穿。可这次不一样,他看得出主人已痛得连挣扎的力气也无。
如果继续骑马,马匹太过颠簸怕主人承受不住,暮秋啸直接弃马不用,运起轻功一跃而起,迅疾又平稳地在林间前行。
架在脖颈处的手忽的一松,殷翊整个人倒在他背上,显然是痛晕了过去。
暮秋啸再次提起内力,加快速度,本就锋利如猎鹰目光更为冰冷,而其中暗藏的焦躁只有本人知晓。
不知从何时开始,暮秋啸心跳如鼓,丹田好似有股火在灼烧,喉咙里涌现一股腥甜,强忍着将冲上来的腥甜咽下,双耳嗡嗡作响之余开始疼痛。
暮秋啸毫不在意,继续前行。
足足五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西始崖的半山腰,按照记忆中走过的路,他选择了其中一条被草木遮蔽起来的羊肠小道。
羊肠小道的尽头出来阵阵清风,飞速前进,总算看到一条高约五丈,宽三丈的光滑岩壁,而岩壁的右侧石缝中长着一根分出两根树干的翠绿松树,其中一根树干横陈在岩壁前,好似为之装点的色彩。
他站定于岩壁前方,低头看了眼底下色彩斑斓的岩体以及三个干涸的水潭。
这里便是被枯骨圣手薛筎命名为“升天任海枯”的干涸瀑布,而薛筎的居所便在岩壁的顶端。
暮秋啸纵观全景,瞬间运起翻搅的丹田之气,一窜而起,落足之处便是树干边缘,随后脚尖又轻轻一点,步履轻疾,几乎是转瞬,已带人来到了岩壁顶端的一块凹陷的岩体。
而在岩体的前方,一座茅草屋坐落于其上。
此时,一个人影正坐在家门口,弯腰单手挑拣着地上竹篮中的草药,而这人的右手就如同世人所给的称号一样,竟是一副白骨。
暮秋啸五脏六腑绞痛不已,眉目冷凝,步步沉稳地走到薛筎一丈之外,道:“薛前辈,叨扰了,我有一事相求。”
薛筎抬头,露出一张有着深可见骨伤痕的脸孔。
看似只有而立之年的薛筎,左脸透骨的伤痕看上去着实可怖,普通人看一眼大概就噤若寒蝉了。
薛筎扫了眼暮秋啸,看到背上之人的容貌时,愣了一下,随后收敛异样,将挑拣出来的草药放到另一个竹篮里,淡淡道:“带他进屋吧。”
茅草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榻和一套木桌长椅,还有几个箱子。
暮秋啸轻轻将殷翊放在床榻上。
这一刻,殷翊苍白的脸整个皱起来,看上去异常痛苦。
薛筎走进屋,倒了杯茶水喝了口道:“你知我救人从来有三问,如果无法让我满意的话,就算是皇帝老儿在我面前,御前侍卫把刀递到我脖子前,我也不会治。”
暮秋啸:“我知。”
薛筎坐在椅子上,背靠椅背:“第一问,他是你什么人?”
暮秋啸站在床头,低着头,目光牢牢盯着殷翊的脸:“我的主人。”
2/4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