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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下去你恐怕会丧偶(古代架空)——Rigel

时间:2022-03-20 10:32:54  作者:Rigel
  他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辜负了,却又说不清是辜负在哪。
  如今能怪方岑熙什么?
  怪他有妻女却不跟自己说?
  这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些。
  黑漆漆的夜色里漾出一抹裴恭自嘲的笑声。
  他又想,他要是个女儿家,横竖要骂方岑熙一声负心汉的。
  根本不需要像现在似的,还要找什么冠冕堂皇又无理取闹的原因。
  他只要想骂,便就能骂了。
  定要骂他十声才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大人:傻狗……
 
 
第14章 你完了
  裴恭混混沌沌,一夜浅眠。
  就这么半梦半醒着,差些误了第二日到北镇点卯。
  他如今在家中是前所未有的安稳顺服,只图着不再让父兄分神来顾及他。
  香海县令于子荣只手遮天,能挖掉这么个毒瘤,裴恭是的的确确有功在身。
  故而那总旗官才做了不到一个月,便已经破例升了百户。
  闲话的自是不少,只不过裴恭绝无半分心虚,便也懒得搭理那好些只会眼红的人。
  北镇的事务一毕,裴恭便忙着往城北赶。
  先前因为内卫撕了路引,宣府卫的陆长明一伙人便被滞留在京城中,如今宣府卫大变,他们自然也急着回归宣府。
  军中叛徒未曾捉到,外路三万大军却已覆没,主将裴英重伤,空手而归的他们未免失落。
  偏梁国公府乃多事之秋,总不好再大张旗鼓地相送,故而只剩下裴恭去城外,也算是表一表心意。
  裴恭瞧着垂头丧气的大伙,自己也不由得默了默。
  遥想裴英初派他们来京时,众人无不踌躇满志。
  那时又何曾会想到,叛徒没抓到,宣府卫反而遭蒙大难,事情最终会这样草草收场。
  裴恭的一腔子话都涩在唇边,最后只剩下一句。
  “陆大哥,那叛徒究竟拿了什么东西?”
  “他有一封信。”陆长明坦诚道。
  “信?是什么信?”裴恭不解。
  “不知。”陆长明轻叹,“甚至不知那是给谁的信,上头写了什么。”
  “我们只知道,他有一封至关重要的信。”
  陆长明的声音慢慢没了底气,他强打起精神朝裴恭拱拱手。
  “三爷,告辞。”
  “山高路远,万望珍重。”
  秋日给郊野染了层萧索。
  裴恭看着他们跨马而去,身影变成小小的点,消失在苍茫天地之间。
  他轻轻叹下口气,转身回城。
  城门边的车夫正在打水饮马,马似是嫌那水凉,忍不住抬头打了个响鼻。
  撩起的水花不出意外溅在裴恭身上。
  马夫见着裴恭那雁翎刀和飞鱼服,登时连魂都吓掉半个。
  平头百姓哪里敢见罪锦衣卫?
  他忙不迭点头哈腰,给裴恭赔礼道歉擦拭衣裳:“官爷,官爷恕罪,这畜生无状。”
  京中水系不算发达,城中的所有溪水河流都发自一支主干,也就是城东的鹭河。
  天凉了,水是冷的,人心也是冷的。
  裴恭莫名勾勾唇角,笑得人汗毛直竖。
  那马夫才偷瞥到一眼,便吓得连忙又重新低下头去。
  也就是在城门口折腾这么一小阵的功夫,鹭河边上忽然吵吵嚷嚷起来。
  周围的人纷纷盯着鹭河瞧,裴恭便也不免得被引了注意。
  只见得河边的正洗衣裳的小女孩追着漂走的衣裳下了水,却不料得水下湿滑,一个没踩稳便滑倒在水里。
  眨眼功夫,人便在尖叫声中被湍急河流冲离河岸。
  裴恭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掉进水里的瞧着眼熟,原来不是旁人,正是昨日来府上还斗篷的小姑娘。
  她时不时被整个淹没进水中,偶尔从水中冒头想要开口呼救,可只要一张嘴,水就会从四面八方往她嘴里涌。
  双丫小髻上的红绳也被冲散漂在河面上,不过转眼的功夫,小女孩便被水流冲出去一大截。
  岸上的人并不在少数,交头接耳嗡嗡嘤嘤,却都裹足不前。
  “看什么,快救人啊,再看那女娃就要被淹死了。”
  “我……我不会水……”
  “你就会说,这深秋时节,鹭河水凉的跟什么一样,谁敢下去?”
  ……
  人命关天,何况还是个小女孩。
  裴恭再顾不得多做犹豫,连忙径自扔下刀,扒拉掉外头的飞鱼服,直直跃进河里。
  那鹭河水是真的凉,难怪马都不愿意直接喝。
  饶是他身强体壮熟识水性,在冰冷的鹭河里,还是被激得直想骂娘。
  裴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是再见着方岑熙,他定要将这混蛋骂个狗血淋头。
  怎么不教女儿小心这鹭河湍急的水流?
  怎么能让女儿在这么冷的水里头洗衣服没有丝毫疼惜?
  怎么能叫女儿为了捡漂走的衣服,就连性命都不顾了?
  裴恭扎进水里,用尽全力追赶着水流。
  终于堪堪抓住小女孩的胳膊。
  岸上的尖叫一声连着一声,好在裴恭水性不错,耐力也足,片刻功夫便将人从鹭河里直接捞出。
  幸而小女娃只呛了几口水,虽然浑身湿得像落汤鸡,但还尚且有意识。
  但她受的惊吓显然更胜呛水,即便已经回到岸上,整个人还是怔怔愣愣的。
  午后的光虽照着他们,裴恭吁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打个寒噤。
  他侧目瞥一眼波光嶙峋的河面,心下发誓这辈子也不想再泅这鹭河的河水了。
  不止这辈子,下辈子也不想。
  裴恭阴着脸,带小姑娘回府换过衣裳,又着下人煮姜糖水给小女孩喝。
  趁着这阵子功夫,他还没忘着下人从大理寺打听清楚方岑熙的住处。
  等到国公府里的下人告知他那个甜水巷的确切位置,裴恭登时气势汹汹地便找过去。
  裴恭要找人去算账。
  其实他原本也是可以不这么生气的,毕竟百密一疏,谁也不能时时看顾着孩子,这事点到即止。
  可他和方岑熙之间的旧账太多了,多到他连挨个算都得花掉些精力。
  不管是进香海县衙大牢过夜跟方岑熙有关,还是让他花钱请客吃饭的,叫他在山上费心费力驱狼救人,还有方岑熙不省人事之后,他扛着人下山……
  最最重要,也最最让他生气的,还是莫过于方岑熙竟然不跟他说半个字,就背着他有妻女。
  裴恭觉得这些事根本不能细想,一想他脑子就突突的疼,就好像被扔进鹭河里遭凉水又激过一遍似的。
  夕阳缓缓西下,小巷里还似寻常时光,却又有些不一样。
  来往人群都瞧着方岑熙门前,那里杵着个黑着脸的“恶煞”。
  人虽是通身贵气,样貌更是俊美英挺,可那眼神却令人心生恐惧,不敢再多看。
  方岑熙同往常一般下职归家,便见到裴恭领着小女孩,阴沉着脸,像要讨债似的站在他门前。
  方岑熙不由得疑惑:“三爷这是……”
  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到裴恭身边的小女孩身上,随即蹲下身轻皱眉头,理了理小女孩的碎发:“欢欢?出什么事了?头发为什么是湿的?”
  裴恭睨着他厉声道:“她才这么大点,你让她一个人去河边玩水,洗衣服?”
  “鹭河的水那么急,你是半点也不担心她出事?”
  “方岑熙,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爹的?”
  欢欢本就因为落水受惊,如今裴恭这么一番疾言厉色,吓得她顿如惊弓之鸟,最后索性“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不怕,不怕,欢欢不要哭了。”方岑熙却不大动容,只还像往常似的,温温柔柔地帮欢欢擦掉眼泪,又帮她重新扎个小辫,“三爷为什么跟你在一起?你慢慢和我说。”
  欢欢抽抽噎噎说不出完整的话,但此时却明显好似见到了亲人,下意识朝方岑熙身边依偎过去。
  她止了止哭,才犯了错似的低声道:“我把……我把我娘让我去洗的衣服,弄丢了。”
  “我洗衣裳的时候没看,那衣裳就顺着水漂走了。”
  裴恭瞟着方岑熙,心下无甚好气。
  方岑熙听到这,心下登时也分明了这事端。
  他不由得轻轻皱起那副好看的眉头,伸手扣住欢欢的肩:“所以,你自己下河去捡衣服?”
  欢欢抽抽噎噎道:“我不知道水里那么滑,我摔了一跤,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欢欢大概是在方岑熙身边寻到了熟悉的安全感,于是也径直打开话匣子:“衣服要是丢了,娘会难过的。”
  “只有小方哥哥你肯给我们五文钱洗一件,别人给娘的才两文钱,我把衣裳弄丢了,我娘要洗好多件才能赔。”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裴恭表情一僵。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小方哥哥?
  这小姑娘管方岑熙叫哥哥?
  还不及裴恭再多反应,便又见得一个妇人模样的女子忙慌慌从巷角跑来,忙不迭将小女孩揽进怀里:“欢欢,欢欢……”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想吓死娘?”
  妇人见着方岑熙和裴恭,索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几乎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小方大人,人家说欢欢跌进河里了,我……我不能,不能没有欢欢。”
  “欢欢要是有个好歹,我也,我也活不下去了。”
  裴恭眼角一跳,满脸问罪似的表情,顿时消弭于无形。
  纵使他一贯没脑子,此时也定然看得出,这根本不是方岑熙的妻女。
  至于斗篷,显然也是方岑熙花钱请她们帮忙打理清洗的。
  裴恭只好扁扁嘴,再想起方才的误会,他一时间只恨不得脚下能有条地缝,能直接钻进去算完。
  方岑熙还在同那妇人说话。
  裴恭便借着余光偷偷瞥向方岑熙,见着他侧眸,又连忙自顾自转过脸去,揉了揉额角。
  他也不知是怎么的,只觉得自己莫名倒吸下一口冷气。
  裴恭脑海里轮番划过在香海被拿走的斗篷,被讹走的饭钱……
  此刻纵然是没对上方岑熙的目光,他也饱受心虚的侵蚀。
  也就是这么一阵功夫,方岑熙冷不丁瞧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周围好似是静下来了。
  裴恭忽然发觉,方岑熙的目光可能会说话。
  他笑吟吟地说:“你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狗:凶错人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15章 狸奴白浪花
  裴恭一哽,慢悠悠地别开了眼。
  他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当成个木偶泥塑,在墙角下听了半晌,终于听懂些原委。
  原来他面前的这妇人姓刘,是个寡妇。
  刘寡妇的丈夫有军籍,在西北边军,前些年死于跟鞑靼的交战。
  欢欢则是这对夫妇的遗腹女,更是刘寡妇唯一的指望。
  多年来,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时日艰辛,不难想象。
  方岑熙正了正神色,又冲着面前的刘寡妇郑重道:“刘阿嫂不要再当街跪地,免得日后遭人话柄。”
  “欢欢是三爷今天从河里救起来的,阿嫂若是谢,也合该谢三爷。”
  妇人一怔,目光也从方岑熙那游移到裴恭身上,忍不住滞了滞。
  她喃喃道:“三爷……”
  “您就是……国公府里头的贵人?”
  话音不落,她便又直直在裴恭面前磕下头去:“多谢三爷,多谢三爷。”
  裴恭登时被吓了一跳。
  他当纨绔是炉火纯青,给人当救命恩人,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毫无经验可言。
  虽说被人簇拥着行礼跪拜倒也有,可从前那些都是有所图谋,谄媚阿谀之辈,眼下这么真心实意的,裴恭还真没见过。
  他莫名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眼见刘寡妇拿自己当神仙菩萨似的拜,他不免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办。
  他连忙摆摆手,舌头好似打了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要再磕头了。”
  “日后万万要记得,不能再让欢欢去做这涉水冒险的事。”
  “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哪能有……”
  话音未落,裴恭忽怔了怔。
  刘寡妇丧夫,一个人带着女儿欢欢,在这巷子里过活得极其不容易。
  只看衣着,便也知她们生活拮据。
  这世上,谁又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裴恭知道自己出身贵胄,一件衣裳于他而言,便是绢稠的,丢了也不痛不痒。
  可对眼前的这对母女来说,随便一件,兴许就是半月一月的生计。
  那于他而言义正辞严地说教,对面前的这对母女来说,却是居高临下,却又不切实际的冷语。
  裴恭哑然,他很快低下头,麻利从牙牌上解下坠了玛瑙珠的络子,随手递将上去。
  他冷声道:“拿去,应该能换几个钱,赔那丢掉的衣裳。”
  刘寡妇手足无措:“这……”
  裴恭又道:“昨日欢欢来府上送斗篷,还没有拿赏钱。”
  “阿嫂收下吧。”方岑熙温声道,“只要欢欢好好的,这世上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呢?”
  刘寡妇抱着欢欢泣不成声。
  方岑熙便又温声规劝两句,将他们劝回家去。
  斜阳下的巷子,门前只剩了手足无措的裴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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