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熙不敢妄自尊大,一切只因俭让值得。”
“位卑不敢料想与梁国公府攀关系,不过是愿与俭让同舟共济罢了。若是入不得国公爷的眼,岑熙自避您耳目便是。”
“国公爷和世子,定都比我了解俭让。”
“那两位更该知道,他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梁国公冷笑:“我拦不住他,难道还拦不住你?”
“国公爷是要岑熙的命?还是要罢岑熙的官?”
“如若要打发岑熙离开,那恐怕不能让国公爷满意了。”
方岑熙说话的语调始终平平缓缓,可是他那一字一句,仿佛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晚辈应下俭让承诺在先,请恕不能受国公爷的吩咐。”
本还准备从中周旋的裴宣,断然没料到方岑熙会是这副反应。
他本以为方岑熙一个斯文纤弱,自幼流离失所的郎君,碰到今日之事,该当唯唯诺诺左右为难。
可不曾想,方岑熙在父亲梁国公面前,竟也丝毫不示弱。
裴宣不由得越发细致打量起面前的人来。
方岑熙孤身玉立,一身素衣简饰,掩不住的他的纤纤身量,更夺不去那副斯文儒雅之貌的引人注目。
于裴宣这个曾在疆场上驰骋纵横多年的人来说,方岑熙当真是孱弱了些。便是那半截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都好似细得能被生生掰断。
可是方岑熙却又同旁的文弱书生不一样。
他的腰身直着,周身便萦上了不容轻贱的气场。他的眼神更是不躲不闪,透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仪。
饶是在天潢贵胄面前,他仍神情自若不见丝毫畏缩,纵然对着来兴师问罪的裴家人,他饶自不卑不亢地行礼答话。
裴宣嘴角漾出一抹苦笑,只道面前这方寺正果真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他也登时明了,为何一贯恃才傲物的裴俭让,能在旁人跟前低了头。
裴宣的目光,便下意识游移到父亲梁国公身上。
一旁的梁国公显然也没有料到眼下的结果。
他骤然之间被气笑了。
他用近乎警告的视线睨着方岑熙:“好个伶牙俐齿的后生,好,你既然腰杆这么硬,那你就告诉裴恭,让他自己选。”
“他要果真是铁了心留在这地方,你就让他再也别进梁国公府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绮罗生的小苏苏-的小天使的营养液,小方方喝完再也不腰疼啦~
第76章 你们十三司敢背主求荣?
入夜。
梁国公府。
一贯静谧的府邸, 今夜却无端萦在满声的吵闹里。
饶是隔着院子,聒噪的吵闹声,仍旧能飘进长房屋中。
顾氏小步进了门, 瞧着裴宣轻叹下一口气:“思齐和孩子都哄睡了。”
“听说娘要赶爹去书房睡,你就当真不再出面了?”
裴宣拢拢披在肩上的氅衣, 搁下看到一半的书。
他将视线缓缓挪到顾氏脸上,终于轻轻叹下一口气。
“都是因为俭让, 只要俭让不回来, 我去又能起什么用处?”
“爹硬是要逼着俭让选,要么回咱们府上跟方寺正断了关系, 要么就彻底从府中搬出去, 再也不要同裴家有瓜葛。”
顾氏撩眉:“当真有此事?那俭让他……”
“他自然是选了外头。”裴宣泠然, “倒真是没吵也没闹, 跟爹好好做了别,说等爹消了气再来说。”
“午后又来与我说了说令谨那案子的近况,还问了几句见贤和思齐的事,最后才收拾东西离开。”
“这怎么能成?”顾氏连连皱眉, “俭让这贸然出去, 连落脚处都成了问题。”
“他去何处安枕,又该怎么吃饭, 身上可有银钱?”
“外头的餐饭难合他胃口,若是稀了凉了, 吃下去又伤身。爹在气头上口不择言, 你怎么能真的放俭让走呢?”
裴宣闻言,便笑出声来:“那个小兔崽子长大了, 精着呢, 现在是滑头一个, 早将院儿买好了。”
“你还担心他?”
顾氏闻言,骤然失笑:“此话当真?”
裴宣这才缓声安抚妻子道:“不必担心,他在外头风餐露宿地办了这么多回差,自己定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俭让如今成才了,有自己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何况不是还有那位小方大人在么?”
裴宣说着,忽然默了默。
“我今日见到那位小方大人了,模样生得的确是极好,性子却不好琢磨。”他的视线慢慢投到了窗外,“不过能将俭让这刺头儿治得服服帖帖,那断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只愿着他们当真是互通心意,那俭让搬出去住,倒也不是坏事。”
顾氏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些,她松下一口气,转而又问:“俭让那头现下是当真不必忧心,那爹娘这头,却也不能一直这么不消停。”
“外头终究不比府上,娘哪里能愿意叫俭让到外头吃苦受罪的?”
“照这么下去,只怕爹娘在府上日日都要吵个没完了。”
裴宣闻言,也暗自轻叹下一口气:“如今也不知是为何,爹一说这事便怒气大增,绝不留丝毫余地。”
“俭让如今的变化,我们都瞧在眼里,我参不透爹究竟在介意什么。”
顾氏也慢慢挪近到裴宣身边,轻轻抚住裴宣的肩头:“俭让午后来寻你,还同你说了些什么?”
裴宣这才揉了揉眉头,缓缓回忆起了午后的事来。
“俭让如今在北镇出入习以为常,又逢着令谨冤名未消,俭让查得如火如荼。”
“咱们的幼弟,如今是当真不需要我这个大哥再操心了。他上心,又体谅府中难处,总想着一个人洗了令谨的冤名,好让咱们裴家扶棺回京。”
“今日来寻我,也好声好气跟我说了不少宣府卫那疑案的事。”
裴宣说着,慢慢瞧向顾氏的眼,略作安慰似得拍了拍顾氏的手背:“你知道的,俭让自小在爹的玄铁鞭子底下,最会装乖卖巧。可先前被打得十天下不来床,如今还不是不假思索就往外搬?”
“单这一点,已经不难看出了。俭让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恐怕不撞南墙不会回头。”
“更何况,我瞧着这次,恐怕得是爹那头先哑火。”
顾氏不由得一惊,眼中满是诧异:“爹?”
谁人都知,国公府里虽是裴宣这个世子拿事,可梁国公终究是绝对权威,他若出面,无人反驳。
裴宣笑得一脸无奈。
“阿窈,你都看在眼里的。今时不同往日,令谨命丧宣府,还身负叛国冤名,梁国公府若是再没有个主心骨,是长远不得的。”
“至于俭让,他早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如今便是我这锦衣卫指挥使的职,都是靠俭让在保第立了功,才能重获恩封。”
“如若爹要当真狠下心断绝关系,将俭让扫地出门,那咱们这国公府便是真真正正成了空中楼阁,一个能顶事的也没有了。”
“爹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能不为咱们这一大家子考虑。如今时移物移,就算这话再难承认,主动权也早已落在了俭让手里头。”
“如今是梁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指望他,不再是他指望咱们府上的时光了。但如今这近况,爹和俭让恐怕得僵持很长时间。”
“只盼着俭让能一鼓作气办事,彻彻底底得了陛下青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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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恭晚上带了阳春面回甜水巷时,方岑熙还自顾自坐在窗下。
裴恭轻撩一眼,浅声问:“午后我爹他们来过?”
方岑熙轻掀起眼帘,懒懒答一声:“嗯。”
裴恭嗤笑,上前将人拥在怀里坐在圈椅上:“他骂你了?还是打你了?我瞧瞧?”
“让三爷稀罕稀罕你。”
方岑熙满眼嫌弃,一把拨开裴恭不安分的手,冲着他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角:“不敢,当不起。”
裴恭低下头,吻住方岑熙的喉结轻濡几下:“我们岑熙这是生气了?”
“瞧你这小气模样,你就当真不怕我一气,回梁国公府去?”
方岑熙轻声哂笑:“那你就回去,再也别回来了。你明知国公爷来为的是什么事,还来装模作样问我?”
“裴俭让,你是不是欺负我没爹?”
裴恭一哑,转而笑着慢条斯理拍了拍方岑熙的背:“好,我说错了,我给岑熙道歉。”
“梁国公府的东西,我午后便都收拾好了,全扔去了棋盘街的宅子。”
“你要是把我赶出去,我就真没地儿去了,多惨呐?”
他说着将下巴轻轻搭在方岑熙肩头:“协领大人,你当真狠心要赶我露宿街头去?”
“你看在裴家老三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别同他计较了,好不好?”
方岑熙这才骤然失笑:“你可怜?我看你才不可怜,你就没点好心眼。”
裴恭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坏的要死。”
“我近墨者黑。”
方岑熙这次却不同往常一样还嘴了。
他缓缓侧眸,捧着裴恭的脸:“俭让,我在保第的山上就发了颠疯,往后谁也不能同我抢你,国公爷也不成。”
“老头子一把年纪,赋闲在家,成天只能在府里头养鸟,都是被一腔子怨憋的。”裴恭轻哂,“你别同他置气。”
“那是自然。”方岑熙浅声,“可你呢?就打算始终和府里头僵着?”
“这些事,还是等查清二哥的冤名,再从长计议。”裴恭垂了垂视线,显然是已有打算,“你快去吃面,我给你带回来了。”
裴恭的神色黯了黯:“吃罢我得再去趟衙门,樊天和押在北镇的狱里,我下午没见着,这事我安不下心。”
方岑熙微微皱眉:“手头这么多事,你何必还专程回来一趟……”
“当然是来回看你。”裴恭失笑,“怕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偷偷哭呢。”
“我可没瞧过内卫的协领大人流眼泪,怎么也值得跑一趟不是?”
方岑熙轻笑:“那你怕是看不见了。”
“但你可以看到今晚的裴千户大人,进不了院门。”
……
裴恭吃完了面,还没多两句话,就被从甜水巷的院子里头扫地出门。
他无奈苦笑,转而调头回了北镇。
樊天和押在大狱里,是关键的犯人,难免被看守的小心翼翼。
可谁也没料到,裴恭后脚才到,樊天和前脚竟在狱中自裁了。
裴恭登时皱眉,只觉得大事不好。
他忙跑去外头朝着四周打量,果不然见到一闪而过的身影。
裴恭不假思索提刀便追,跟着熟悉的檎丹色身影一口气追到了里之外。
裴恭先前与奚淮交过手,自知他腰间带伤。
裴恭一贯从不自诩什么正人君子,何况先前还有被挑了刀的旧狠,此时自是专挑奚淮的软肋下手,刀刀逼人,半丝也不留还手余地。
奚淮跟裴恭过了几招,这才察觉出,裴恭出刀下的全是狠招。
裴恭瞪着他的目光,冷漠且锐利,像是恨不能在奚淮身上戳两个窟窿出来。
“伤养好了么?”裴恭提着刀慢慢逼近,唇边勾着冷笑,“你猜猜,今天我拿不拿得稳刀。”
“樊天和到底是怎么死的?那帮鞑靼人潜进京城到底想干什么?”
“这难道当真是陛下的命令?还是你们十三司背主求荣?”
“或者你可以不说。”
“永远也不说的那种。”
奚淮哂然嗤笑,敛住眸子里那几分自然而然蕴出的散漫。
“裴家的狼崽子,如今是长了几寸牙?便急着想咬人了?”
裴恭不再多言,径直一刀劈下去。
刀风烈烈,如泣如诉。
刀在裴恭手里实在挥放自如。
奚淮显然招架地略显吃力,如今便是想要挑飞裴恭的刀,却也再不比先前容易。
裴恭的刀又狠又快,只是堪堪挡住他的杀招,也需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转瞬之间,只见得裴恭斜着便是一刀,几乎是贴着奚淮身侧划过。
奚淮反手用刀刃挡住,两把刀长刃相接,生生划过。
不及两人更多反应,裴恭瞬间反手。
开过反刃的雁翎刀,便朝着奚淮上身砍去。
纵然奚淮后知后觉地回神去躲,刀尖错过丝缕空隙几乎从他咽喉前擦过。
裴恭紧接着便是翻过刀柄,狠狠用刀柄朝奚淮撞去。
奚淮便自此朝后退出一大截。
他皱着眉头,眼中漾过了显而易见的错愕。
眼见落势,奚淮也不再多言,借机翻身遁逃。
裴恭便没再追了。
他的目光,悉数都凝到了自己的刀尖。
那上头沾了血,即便是在月光下,也显得醒目又耀眼。
作者有话要说:
被夫妻混合双打的奚淮:所以受伤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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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绮罗生的小苏苏-亲亲,木鱼榴莲白潇洒大宝贝灌溉营养液~
给裴狗润润嗓子,今晚好在门口嚎两声,让小方方放他进门_(:з」∠)_
第77章 他快要忘了父亲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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