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朝是慕云怀为慕千里挑选的侍卫,比慕千里小一岁,可因为慕千里身边实在没什么需要保护的,所以慕千里一去上学,他便空闲在王府里习武,有时还偷跑出去,时常不见人影。但现下慕千里受伤,他不得已得伺候他,帮他在市面上买了几本话本回来看,又把沈兰昭挨罚的消息传给他,逗得慕千里不时发笑。
夜深人静,近朝守在外面,不知不觉,便抱着剑睡着了,慕千里话本子也看完了,又开始无聊的数房梁木上的虫洞,数着数着,他竟看见顾拾白从屋顶上翻身下来,走到他的床前,笑容温和的看着他,他偏了偏头,半梦半醒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看见顾拾白俯身,将头贴近他的脸侧,将唇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想你,便来了?”
被子里有些闷热,他蓦的惊出一身冷汗,垂眸向下望去,耳尖瞬间染上一抹绯红,他这做的是什么梦?也太荒诞不经了,他怎么能对顾拾白,对他的兄弟有那种想法,他感到不耻,太丢脸了,他将头埋在被子里,耳边却依稀能听见梦中,顾拾白俯在他的耳边喘息,一遍遍的轻声说着:“我想你了,阿千,阿千,我想要你……”
“啊!”慕千里蒙着被子大喊了一声,他在想什么有的没的?顾拾白怎么可能说那样的话?他和顾拾白,怎么可能?他索性掀开被子,让窗外吹进的寒风,吹散他心里的燥热,在床上静默良久,他才终于平复下心绪,起身走到窗前倒了一杯茶,望着窗外的夜色小抿着,突然,关紧的门扉传来一丝细末的轻响,他机警的回过头去,却见那月光下,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拾白,你怎么来了?”慕千里霎时一惊,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双颊一阵烫红,幸好夜色深浓,不会被顾拾白瞧见。
“我来看看你。”顾拾白走上前到,伸手在慕千里头上默了默,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脸颊,蓦的收回手来,惊讶道:“你生病了?脸怎么这么烫?”
慕千里心里一阵羞哧,拍开顾拾白的手,端着茶杯走到床边坐下,怨道:“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间来做什么?”
“我听说你挨了家罚,现在身上还疼吗?”顾拾白说着,要来探慕千里身上的伤,却被慕千里侧身躲开,慕千里想吃了弹药般,没好气的说道:“看就看,干嘛动手动脚的?”
顾拾白不由愣了愣,想想以前,两人还一起共浴过,拉手报肩也是常有的,哪有什么可值得别扭的?慕千里今夜可真奇怪,他想着,才发觉屋里自他进来便没有点灯,正要伸手去点靠窗的一盏,却听慕千里在后面急吼道:“不许点灯!”
顾拾白更加疑惑,走到慕千里床边,摸黑看着他,月色透过云层,缓缓照进来,顾拾白捻了慕千里的一丝秀发握在手中,好奇的问:“阿千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啊!”慕千里强作镇定的摇了摇头:“就是你突然来,我还没有准备。”
“准备什么?”顾拾白不解。
慕千里的脸越发潮红,伸手扯回自己的头发,搡着顾拾白催促道:“没什么,我好着呢,没什么事,你快些走吧,一会儿别让我父王母妃发现了。”他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这句话颇有种怀春少女夜会情郎,怕被自己父母看到的意味,霎时,脸色更加红润,像熟透了一般。都是近朝带回来的那几本话本子害的,心里怨骂道,急忙催着顾拾白走:“行了,行了,你快步吧,回去好好睡你的觉,不许再半夜翻墙进来看我了!”
过了两日,慕千里才总算回到了学堂,只是他刚迈进学堂,看到顾拾白座位旁边坐着的那人第一眼,一天的好心情便瞬间荡然无存了,只是那个破坏他心情的人,还一脸开心的迎上来,抱住他的胳膊道:“千里哥哥,你回来了。”
不回来,等着你抢走好兄弟吗?慕千里在心里腹诽一句,推开少女挽着他的手,强颜欢笑:“银阙,你怎么来了?”
“我父王去求了陛下下旨,准许我来书院和你们一块读书了。”慕银阙高兴道,她可是鸿鹄书院的唯一的女弟子,别提有多得意了,不过她来这的目的,和慕千里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就是为了顾拾白,怀春的少女,总希望离自己喜欢的人近一点,这是人之常情。
顾拾白和凌书沅见慕千里回来,也高兴的围上来,向慕千里问东问西。
“小王爷,你好了吗?”凌书沅尤为担心慕千里的伤势,毕竟慕千里是为了把他出头,才受罚的。
“当然好了。”慕千里轻笑一下,宽慰道:“放心,你主子是铁打的身体,金刚不坏,对了,沈兰昭那个小子没找你麻烦吧?”
“没有。”凌书沅眯眼笑了笑:“陆汀延也找过我,不过有顾公子护着我,他不敢造次。”
“哼,那就好!我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家阿沅!”慕千里得意的晃了晃头脑,转身在顾拾白的肩头轻拍两下,仗义凛然道:“好兄弟,你帮我护着阿沅,我该好好感谢你,今天浮碧楼,我请你喝酒。”
“啊,别了吧。”顾拾白连忙推辞道:“书院现今有了规定,不许我们私自外出。”
“啊,为什么?”慕千里疑惑道。
“还不是因为你和沈兰昭打架的事?”顾拾白无奈的撇了撇唇:“李思槐掌院觉得我们学风不齐,要好好的整顿整顿!”
课堂上,夫子归夫子在台上讲,慕千里归慕千里趴在桌子上走神,对于学院严禁外出一事,慕千里觉得很不公,他和沈兰昭打架和学风纪律有什么关系,所以依他看来,李思槐那个老匹夫就是在没事找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服气,他这个人就是一个这样的个性,别人越不想他做什么,他便越想要做给别人看看,不为别的,就为了像他人证明,他就是可以,他从小娇生惯养惯了,那遵的什么规矩礼法,自是怎样舒服就怎样来。
因此下来学堂,他也不管什么书院规定,拉了拉顾拾白的衣袖便道:“走,我请你去浮碧楼喝酒!”
顾拾白愣了愣,意识到他想干什么,立马劝阻道:“你等等,你不会是想……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成天学,我头都快学炸了,而且这些东西我早就会了,有什么可学的?”这句不是假话,慕千里的母妃郑安洁虽大大咧咧,充盈市侩,却是个确确实实的才女,自慕千里少时,她便教会了慕千里读很多书。
“可我还不会啊。”顾拾白苦恼笑道。
“哪有什么,大不了回来找阿沅补课,他最聪明了,一定能教会你!”慕千里笃定道,拉着顾拾白的手向书院外跑去。
第四十三章 京城篇·战书
夏季,竹林沙沙,慕千里拉着顾拾白跑到书院门口,只见书院外站着几个门卫把守着,要想出院去,要么翻墙,要么就只能去李思槐的房间里偷通行牌,慕千里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果断选择了后者。
顾拾白不由好奇:“阿千,为何不翻墙?”
“墙太高了!”慕千里一本正经道:“我上不去!”
“……”
按时辰,李思槐这会儿应该还在食堂吃饭,慕千里带着顾拾白偷偷摸摸的混进了李思槐的书房,书房里摆着一张案牍和两架屏风,一扇屏风后是一堵书架,还有一扇前摆着一个一个衣架子,上面挂着红色的衣袍。
慕千里猜想出院的腰牌应该就放在那红色的衣袍里,便带着顾拾白一同过去摸索,果然从衣服的袖袋里,翻到了一块金色的腰牌,上面刻着一个槐字。
“应该就是这个了。”慕千里将牌子拿在顾拾白面前晃了晃,拉住顾拾白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却忽听外面的一个学子喊道:“先生,你会来了。”
“嗯。”接着便是李思槐弘厚慵懒的声音,慕千里和顾拾白霎时心一惊。
“怎么办?”慕千里慌了神,拉着顾拾白的手微微出汗,顾拾白瞟了眼窗外愈来愈近的身影,瞥向后面的窗户:“翻窗!”
“啊!”慕千里惊呼一声,不慎惊动了门外的李思槐,李思槐霎时加快脚步醒来,一边喊道:“谁在里面。”
顾拾白瞬间捏了一把冷汗,说时迟那时快,他立刻反拉住慕千里的手往窗外走去,打开窗户,慕千里心慌的看着他:“我,我不敢……”
“这又不是墙!”顾拾白无奈道,眼看李思槐要夺门进来,迅速拉着慕千里的手将他推向窗外,见慕千里安全落地,刚要抬腿翻窗,便听见门扇咯吱一声,李思槐赫然站在门口,盯着他冷严道:“顾拾白!你要干什么?”
顾拾白回头向慕千里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走,回头讪笑道:“弟子无聊,来先生的房间翻个窗玩。”
李思槐罚了顾拾白五个手板,恰时,顾覆霖来书院寻顾拾白,李思槐便顺带将顾拾白偷牌翻窗的事告诉了顾覆霖,顾覆霖听完立刻火冒三丈,拽着顾拾白的衣领就往家里带。到了府上,顾覆霖命下人用麻绳将顾拾白捆起来,坐在厅堂里,好好的审问他:“我问你,你偷令牌做什吗?”
顾拾白老实道:“出去喝酒。”
“喝酒?!”顾覆霖怒不可遏,他的儿子一直乖巧,怎么在书院这几年,竟变得如此乖张,不对!他的儿子怎会是这种不守礼法的人,定是又与慕千里一起,替慕千里受过吧,想到这,越发气血上涌,使劲一拍桌子道:“说!是不是又和那个慕千里混到一起了?!”
听到父亲提起慕千里,顾拾白立刻否定道,只是他否决的太匆忙,反倒显得有些假的,顾覆霖的脸黑的如同一口烧焦的锅:“我竟忘了,你们进了同所书院,倒是更有机会接触了。”
“不,不是的父亲,我与阿千只是泛泛之交!”顾拾白急忙解释。
“行了!不必再说!”顾覆霖打断顾拾白的话,斩钉截铁:“今日这事暂且搁置,我且同你说另一件事!”
顾覆霖敛住怒气,深叹一声,转眸向杨悠云使了个眼色,杨悠云垂下眸,犹豫半晌,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筏交到顾覆霖手中。
“阿白,你曾经说过,有意与你父亲一样,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杨悠云抬头说道,顿了顿,目光看向信筏:“现如今,逐鹿国下了战书,朝廷缺将才,你若愿意,便在这信筏上签上名字,由你的父亲谏举你去。”
说道,顾覆霖起身,将信筏交到顾拾白手中:“为父虽不愿你上战场,可这毕竟是你从小的志向,去与不去只看你自己。”
灯火葳蕤,顾拾白默默俯首,望着地上的信筏陷入了沉思,此时此刻,他倒想不起他的宏图壮志,唯一想的竟是,他若走了,慕千里该怎么办?他若走了,何时归来,归来时,他的阿千又会怎样,他们曾经分别了五年,只是那五年里,他固然想他,却尚且未到难舍难分的境地,说到底,时光荏苒,他对慕千里的情早已不似两年前单纯,他是十四岁的少年,青春正盛,虽懵懂却也分的清,那份一直隐匿在兄弟情感下的是一份深浓的爱意。
他喜欢慕千里,不是兄弟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僭越之情,他喜欢慕千里,他渴望他,想要他。他对慕千里的心思简直龌龊至极,他在心里暗自骂道,神色也幡然笃定起来,他不该因他的私欲毁了千里,若是分离,能淡化他心中的那份污秽情谊,他宁可忍痛而去,灯花猛地爆开,他走到书桌前,坚定的拿起笔墨,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慕千里很少回王府,只是他身上的棍伤还未痊愈,擦拭的药也快用完了,不得不回府去取,正好今日,顾拾白尚未回书沅,凌书沅又埋着头在藏书阁里,他闲的无聊,便问李思槐请了半日假,拿着令牌回了王府,去拿伤药。
他回府,近朝正从院子外翻墙起来,看到他一愣,板直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很快又恢复平常,惊讶道:“小王爷怎么回来了?”
“我在书院,你倒挺自在。”慕千里轻嘲一下,转头看向慕云怀的书房:“我父王在吗?”
“王爷最近挺忙的。”近朝如实道,默了默,惊奇问:“小王爷难道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
近朝感慨的摇了摇头:“王爷实在是把小王爷保护的太好了。”
“你在说什么呀?”慕千里越发不解,听近朝的语气,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焦急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哎,”近朝抱着剑歪着头,又懒又庸散道:“逐鹿国下了战书,王爷正为这事愁呢。”
“朝中缺将才。”近朝接着道,也不知他从哪得知的讯息,竟知道拾白昨日被顾覆霖带走的事:“顾将军昨日召顾公子回去,应该也是因为这事吧,”他挑眉看着慕千里:“你的小将军可能要上战场喽。”
第四十四章 京城篇,出逃
晚上,庭院的灯火逐渐亮起,廊间窸窸窣窣的红金色灯笼宛若垂吊花般垂吊在檐上,顾拾白打开门去,他的身姿已然很高挑,几乎已经到了他父亲的肩头,灯影拉着他映在地上的影子越发修长。
顾拾白站在廊下,夏日的风由水泊刮来,卷着凉意,掀起他身上的斗篷,在静谧的夜色中簌簌发声。墙边传来沉重的落地声,顾拾白藏在斗篷中的手握了握袖口,顺着灯花,向墙围处走去,与来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彼此却都未避开。
不知是否是灯火温润,两个人的眼中均带着几分燥热,慕千里凝望着顾拾白,看着灯火在他英俊年轻的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暗影,顾拾白看着慕千里,他的阿千永远那样好看,比着廊间的彩灯,糖里的池花都要好看,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你……”他们同时开头,又同时哽住。
“你先说。”顾拾白轻笑一下,退让道,只是他在慕千里面前长久以来的习惯。
慕千里默了默,他来时明明准备了千言万语,到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化作了口中的一句轻快戏言:“走,喝酒去!”
“不是不敢翻墙吗?”顾拾白笑看着他:“连窗都不敢翻。”
慕千里面颊一红:“这不是翻过了吗?”他得意的抬起头:“而且,也没什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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