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谢锦回答,她又冷哼一声道:“他现在越来越胆大包天,还学会拿捏朕了。”
“陛下任性,高总管自然难做……”
谢锦本想念叨她两句,为高盛安说些好话,可近距离看到她清澈透亮的眼睛里漂浮着几缕显而易见的血丝,便忍不住心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我来都来了,陛下多少给几分面子,先用膳吧。”
谢锦直接上手,将姜照面前的奏折朱笔全都收了起来,又绕过御案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人从椅子上直接拖了起来。
姜照有些哭笑不得,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往外走,轻叹道:“朕不想用膳,并非是蓄意为难高公公,实在是没有胃口。”
她被牵到桌前,顺势落座,见谢锦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米饭,几样小菜出来。
“没有胃口,是因为陛下忧思过度。”
谢锦取出一双筷子,递到了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陛下与江山社稷系于一体,不先照顾好自己,怎么照顾天下百姓?”
姜照接过筷子,低头扒了一口饭,又听她道:“何况不止是高总管,我们也会心疼陛下。”
“你们?”姜照看向她。
谢锦别过目光,另取筷子为她布菜,有些别扭道:“还有青时姑姑和小元子。”
姜照轻笑一声,温声道:“我知道了。”
见她乖乖吃起饭来,谢锦心下松了一口气,又开口道:“张御医在殿外候着,想为陛下请平安脉,想来陛下体恤臣子,也不忍让他白跑一趟吧?”
“既然你开了口,我又怎么会拒绝?”姜照反问一句。
谢锦没应声,直接去打开殿门,将张适迎了进来,趁着姜照用膳就给她把上了脉。
张适诊脉娴熟,很快了解了姜照的身体情况,拱手道:“陛下毕竟年轻,身子还算康健,只是太过劳累,情绪起伏又太大,容易引起乏力、头痛、食欲不振,乃至昏厥等症状,按微臣的建议,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以勉后续拖垮了身子。”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姜照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张适本来还想给她开个药方调理身子,但见她态度轻慢,就知道自己开口准没好事儿,就干脆闭了嘴,跪安退出殿外了。
在谢锦的全程盯梢下,姜照还是用完了一碗米饭,高盛安进来收拾碗筷时,忍不住喜上眉梢,偷摸着向谢锦投过去一个赞叹的眼神儿。
谢锦没看见,却被姜照逮住,狠狠瞪了一眼。
高盛安脖子一缩,迅速提着东西溜出了殿外,还格外贴心的将殿门又关上了。
时值正午,用完午膳就有些犯困,姜照掩唇打了个呵欠,眼角冒出了几滴泪花子,很快又被迅速眨干净了。
御书房里放着一张软榻,便于皇帝疲倦时用以解乏,姜照只偶尔躺过几次,此时看一眼御案上面堆满的奏折,再看一眼软榻,从未觉得那里如此诱人。
但是政务当头,她心理挣扎一番,还是走向了御案。
“陛下。”
谢锦突然伸手拦住她,将人推着走到了软榻前,按着她坐了下去,“陛下忘了刚才张御医说的话了?还是先歇一会儿,再处理政事。”
姜照拉着她的手,委屈地撇了撇嘴,道:“朕也想休息,但是事务繁忙,不处理完总觉得心里搁着事儿,休息也休息不好,还是先忙完再说吧。”
说着又要起身,被谢锦按着肩头控制住了。
“陛下信任我吗?”谢锦问她。
姜照毫不犹豫道:“当然,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了。”
谢锦轻轻一笑,叮嘱她不要乱动,拉了个圆凳来,将一摞奏章放在上面,自己与姜照并肩坐在了软榻上。
“来。”
她示意姜照躺下来,把姜照的脑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轻柔的为她按捏了一会儿穴位,而后拿起一封奏折,同姜照商议:“我念给陛下听,若是重要的折子,就等陛下休息好处理,若是不重要,我就擅自放在一边,帮陛下排除掉,您觉得呢?”
姜照躺在她的腿上,鼻尖满是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早已云里雾里不知所言,也不知听没听清她说的话,就含糊着应了一声:“好。”
事实上,谢锦一封奏折还没念完,她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照:救命,现在做昏君还来得及吗?
第45章 爱慕
姜照一觉醒来天都暗下了。
她睡得太沉,谢锦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醒来便不见了人,只有自己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件狐裘保暖,身边空无一人。
盘腿坐了一会儿,等到意识清醒,她才高声唤了人。
高盛安和元祥师徒两个开门进来,一个去掌灯,一个伺候她穿靴。
姜照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颇有些神清气爽,举步走到御案前,见上面之前被她扔的乱七八糟的奏折早已规整好,垒了好几摞,分左右摆放。
她伸手拿起两本翻看,轻声一笑,眉眼间俱是温柔。
“陛下。”高盛安看她心情不错,伸着脖子小心道:“时候不早了,该传晚膳了。”
姜照摇头道:“不用了。”
高盛安急了,正要出言相劝,又听她道:“今天到这儿了,回寝宫用膳。”
“啊?”
高盛安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催促元祥,“快快快,跑回去给青时传个话儿,让她备好了饭菜,等陛下回去用膳。”
元祥应了一声,撒腿就跑开了。
姜照似乎是想通了,虽然依旧是日理万机,政务繁忙,黎州灾事也尚未得到很好的解决,但她在操劳的同时也没忘记兼顾身体,没了用命去点灯油的耗法。
过了几日,又陆续有急件传到京城,除了黎州发来的密函,还有云阳府巡案赵之杰上呈的请罪书,以及陆苍玉传来的信件。
姜照先打开了陆苍玉的来信,其中除了向她汇报调兵救灾的事宜之外,还对于她下旨用军饷赈灾一事表示了肯定,并且向她保证,帅旗之下三军,对于陛下旨令,绝无半分异议,等到黎州安稳之后,陆苍玉便会远赴边关,亲自安抚众将士。
看完陆苍玉的信,姜照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放松感。
她又打开了其余两封信,黎州密函仍是州丞李祯发来的,其中说明了黎州近况,又给了姜照一个全新统计的伤亡数字,看得姜照眉心深蹙,久久未有平缓。
不过李祯也带来了一些好消息,说余震已尽,地动彻底平息,伤亡的人数不会再增加,且陆帅除了从周边受灾情影响不大的地方调拨兵力往黎州救灾之外,还抽调了不少大夫和药材,如今伤者大都已经得到救治,除了重伤不治者以外,并没有太多因伤势恶化而亡的百姓。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也是给姜照提了个醒,她当即又下旨,从宫中调了几个御医带队,自京城出发,沿途购置药材,加急送往黎州。
这件事安排好之后,姜照终于拿起了云阳府巡案赵之杰的请罪书。
而今大孟天下,除了京都属天子自治以外,其余地区划分为八府四十二州,州下又设县镇衙门治理一方,层层上受管辖。
一府长官称巡案,由皇帝钦点,下辖五到六州,官从正三品,在地方算是位高权重。
一州长官称知州,虽然也是由皇帝任命,但其实到任后一切政务都是受巡案直接管辖,按理来说黎州的信件是无法直达宫门的,而是要先转呈巡案,再由巡案定夺是否呈到御前。
也是多亏了太宗皇帝早有事急从权的御令,因为此次黎州地震事发突然,且牵连甚广,伤亡惨重,等不及转呈上书,所以才能派驿使直入宫门,将急件呈给了姜照过目,而不是等着跟云阳府巡案的请罪书一起姗姗来迟。
姜照撕碎了赵之杰的请罪书,暂时没有下旨办他,但却在心里狠狠给他记了一笔。
下午时分,姜照批完了一摞折子,下发了三道圣旨,终于有时间歇息片刻,她叫了了元祥进殿换新茶,随之一起进来的还有高盛安。
“你进来做什么?朕又没有叫你。”姜照上下打量了一下高盛安,随口问道。
高盛安道:“奴才有事要禀。有人拜见陛下,奴才见陛下公务繁忙,便将其留在了殿外候着,也有一个多时辰了,想请问陛下的意思,要不要见?”
姜照道:“你能将其留在外头那么久,估摸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高盛安嘿嘿一笑,道:“是新科探花郎,赵承明。”
“赵承明?”姜照显然不是很待见这个人,眉心微蹙,问道:“他来做什么?”
高盛安摇摇头,“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姜照想了一下,还是点了头,道:“行了,左右也等了那么久,让他进来吧。”
“奴才遵旨。”
不多时,高盛安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个年轻男子。
赵承明没穿官袍,一身素色锦衣,玉冠束发,颇有几分玉树临风。
他在案前跪拜,叩请圣安。
“起来说话。”姜照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看着他。
赵承明谢了恩,站起身来,缓缓抬眼看向姜照,不等她问话,主动开口道:“微臣近日听闻黎州地震之事,深感痛惜,而陛下向来爱民如子,心中悲痛必然更胜臣之百倍,思及于此,微臣日夜寝食难安,故前来拜见,请陛下圣安。”
这话言辞恳切,像是出自肺腑之言,只是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姜照轻笑一声道:“赵卿的心意,朕收到了。”
“陛下。”赵承明又道:“臣此次前来拜见,固然也不是只为了说两句场面话,来耽搁陛下处理政务的时间。
微臣知道,国库存银有限,黎州又事发突然,实在是捉襟见肘,近来由秦相牵头,百官都捐献俸禄,助援黎州。”
让朝臣捐钱是韩宣的主意,但是他毕竟人微言轻,起不到带头作用不说,还可能遭人嫉恨,所以姜照让人给秦端递了个信儿,借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秦相也果然慷慨,一出手就是两年俸银,彼时在宣政殿里,当着皇帝的面,众臣自然纷纷效仿,多少也捐出了一笔银子来。
这事儿不是什么秘密,姜照巴不得让天下官员都跟着掏掏口袋,所以也没让人控制消息传出,赵承明又是赵家的人,他能知道,更是不足为奇。
只是姜照不知道赵承明为什么要跑过来和她说这件事,便玩笑道:“怎么,赵卿忧心黎州百姓,也想要慷慨解囊?”
赵承明点了下头,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来,也不经高盛安的手,自己上前递到了御案之上,放在了姜照的面前,“这是微臣的一点心意,还请陛下收下。”
姜照低眉看了一眼,最上面是一万两白银的票面,就算只这一张,也可谓是笔巨款。
她没动手去翻看下面的银票,直接问道:“赵卿这是准备捐资多少?”
赵承明道:“略尽绵薄之力,十万两白银。”
姜照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看向他,“赵卿家资优渥,整整十万两白银,说拿就拿出来了,你祖父可都没拿这么多。”
秦端拿了两年俸银,赵恒则有样学样,也拿了两年俸银。
那些银子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可谓是天降横财,但若是和这十万两相比,又算不上什么了。
姜照有些拿捏不准赵承明的意思,不知道这是他们赵家搞的什么圈套,还是赵承明本人得了失心疯,背着赵恒则给她送钱来了。
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赵承明解释道:“回陛下,微臣的父亲是祖父长子,但不曾入仕,负责经商管家,微臣年幼时,父亲便为微臣置下产业,以备以后成婚下聘,经营小家。微臣……如今尚未娶亲,暂时还用不到那些产业,便卖成了现银,且微臣仰慕陛下风仪,愿跟随陛下脚步,遂陛下之愿,这些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愿尽为陛下所用。”
说到这儿,他又跪了下去,用力磕了个头。
姜照沉默半晌,方开口问:“你方才的意思……朕没理解错吧?”
赵承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纵然心有畏惧,却还是一咬牙,如实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更不敢冒犯陛下,但是……微臣对陛下,确有爱慕之情!”
姜照眉心一敛,取了一封奏折扔了下去,怒斥道:“大胆!”
高盛安在一旁也听傻了,面带惊悚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承明,偷摸着抹了把冷汗。
偏生这位壮士,不怕死一样,一边把头磕得咣咣响,一边又高声道:“微臣知道,陛下是万金之躯,万人之上,世上无人能配得上陛下。
但是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微臣对陛下,只有一往情深之意,而并未有半分亵渎之心,陛下若是不信,臣甘愿一死!”
赵承明抬起头来,额上已经淤青一片,与那张确实俊逸非凡的脸面一相映衬,尤其显得可怜一些。而他神情坚定,目光如炬,当真敢为证真情而赴死一般。
姜照没有为他的决绝而感动,冷笑一声道:“一往情深?你与朕见过几次面,你知道朕是怎么样的人?张口便是一往情深,你的情深又值几个钱?”
她拿起案上那叠银票,劈手扔了出去,让其四散飘落在一旁,又问道:“值这十万两银子吗?赵承明,你大言不惭,以下犯上,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吗?”
这态度着实冷硬伤人,赵承明眼里一暗,低声道:“陛下可以治我的罪,但陛下不能侮辱我的感情……
这十万两银子,是我为解陛下所急,瞒着父亲卖了土地产业换来的,黄白只是身外之物,但我献给陛下的,还有我的一腔真心啊。”
见姜照冷面不语,赵承明继续道:“在泰安宫初见陛下,我不敢直视天颜,只敢偷看一眼,可就是那一眼……
我曾恃才傲物,更仗着出身不俗,以为天下女子无一人能配上我,但我见了陛下风仪,才知道什么叫自惭形秽,什么叫惊为天人。”
“我知道我与陛下云泥之别,不敢高攀,也知道陛下对我淡然置之,从未放在心上。但是贪念既起,寤寐思服,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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