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容市隐黑着脸走进容府,一路上侍从见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也不知道这位爷今天又被谁惹了。
进了书房,刚坐下,便见桌上放着一方丝帛。容市隐警惕的打量了几眼,正准备唤胡忠,却见梁孝先从一侧走了出来。
“这是?”容市隐开门见山道。
“陆坤谋害大皇子的证据。”梁孝先淡淡道,“大皇子已经油尽灯枯,约莫就在这几日了。”
“什么?”容市隐疑惑,“可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太子之位尚是悬空,若此时大皇子病危的消息传出,二皇子必会得势,王家也会给陛下施压立储。”梁孝先手指叩击着桌子,“若真立二皇子为太子,不日陆坤倒台,旗下势力,以及中立一派,少不得会倒戈王家。”
听得出梁孝先活力的担忧,加之他从徐江怀处得到的药,隐隐猜出了梁孝先话里的未尽之意。若王家一家独大,怕是会逼宫吧。此时却并不言语,依旧听梁孝先解释。
“我不瞒你,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我与陛下扶你上位便是为制衡王家。”梁孝先看了他一眼,“如今压下这消息,自然是为你争取时间。”
“将军明示。”
“若你能有本事在这几日将陆坤底下的势力收归麾下,到时大皇子亡故,王家亦不能在新丧期间逼陛下立储。”梁孝先缓缓道,“陆坤下台之后,左相之位,你是不二人选。六皇子虽年幼,但却深得陛下喜爱,且聪敏仁心。到时你若能支持六皇子,此时中立一派自然会观望。朝中局势,亦可稳定。”
容市隐听着梁孝先的话,虽然计划的完美无缺,可心里却知不会那么简单的。皇帝丸中的药便是证据。
“陆坤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一定要杀呢?”容市隐认真道,“如今我的作用,亦不过是顶了陆坤的缺。”
“江山万代,绵延昌盛,得因民。四海昌平,海晏河清,得因君。”梁孝先说的郑重,“二皇子和四皇子无非谁赢,都绝非贤主。”
转过身看着容市隐,似是第一次敞开心扉:“我不善朝堂心计,又常年在外征战,就算想扶一明君,亦是鞭长莫及。此次除去陆坤,有私怨之由,可私怨又怎能抵得上大昌江山万分之其一。真正的目的,无非还是为日后新主铺路。”
容市隐听着梁孝先的话,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朝对方行了一个大礼:“是下官以升量石了。”
“不日我将又要赴西疆战场。”字字句句皆是恳切,“市隐,大昌江山未来的千秋万代,天下万民的安乐福祉,老夫就在此仰赖你了。”
铿锵有力的话砸在耳里,容市隐似受震撼,心间涌上许多从未有过的热流。可人却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答话。
……
送走梁孝先,容市隐悄悄出了城。在河岸边一处不起眼的草地边上,放飞了一只信鸽。不多时,便见风寻痕晃悠着坐到了他近旁,依旧是那副没个正行的样子:“小容容,可是想好了最后一件事?”
容市隐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一下,道:“帮我保一个人的命。”
“自然可以,”风寻痕大咧咧的往干燥的草地上一趟,“不过,你可确定了?”
“确定。”
……
是夜,容市隐处理完桌上的政务,刚准备回房。门却被并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在这里的陆梵安推开。
陆梵安将端着的甜粥放到桌子上,笑着道:“今日却是是我鲁莽了,不仅将自己置在了危险里,还累你担心。所以我很诚心的来道歉了。”
第40章 花事
“真的?”容市隐怀疑的看着他。
“当然,这甜粥可是我亲自盯着他们熬的。”陆梵安将白瓷碗端到容市隐跟前,故作愧疚的讨好道,“我都这般诚恳的来道歉了,你莫要再生气了可好?”
看着人可怜巴巴的样子,容市隐心里不忍,接过碗无奈道:“好了,我没怪你。”
白瓷碗里的米粥莹白如玉,忙了一晚上,容市隐也有些饿了。再加上又是那人亲自端来的,心里觉得欢喜,只几口便已下肚。
吃完粥看着陆梵安盯着他精亮的眸子,疑惑道:“怎么,你也饿了?”
陆梵安忙摆摆手,道:“没有没有。”毕竟他想吃的可不是粥。
容市隐不疑有他,陆梵安也借机告辞。只是出去后,却并没有离开。
……
回到房里的容市隐,简单盥洗过后,屏退了伺候的侍从。正准备要入睡,却感到身上似乎越来越热。过了一小会儿,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而此时,房门“咯吱”响了一声,某人悄悄的潜进了屋子。
陆梵安刚走进,便见屋子里亮起了烛火。回头一看,桌边捏着火折子站着的,正是面色不善的容市隐。
然而那股凶狠劲儿,配上他面上的不自然的潮红,竟让陆梵安看出了几分嗔怒的意思。
容市隐咬牙切齿的道:“那粥里,你究竟放了什么?”
陆梵安这会儿也不再怕他,走上前倚坐到桌子上,面对着容市隐。
“我觉得,”眼神向下打量了一下,看着身上只着单薄中衣的容市隐,挑眉道,“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吧。”
容市隐瞪着人从身边的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袍披在了身上。若是没有看见那对红的可以滴血的耳朵,他准会以为陆梵安是遍经风月的小流氓。
“快把解药给我。”强忍着冲动强势道,可出口的声音里,却因忍耐而带上了几分撩人的低哑。
“解药?”陆梵安低头做思虑状。
容市隐看着那人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险些都要被气笑了,他这般忍耐究竟是为了谁?正要再催促时,手里却突然多了一块带着刺绣的粗粝感的布料。
低头一看,原是陆梵安将自己腰带的一头递到了他手里,又微微偏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多了几分蛊惑的味道:“解药就在里面,看你敢不敢拆。”
话音刚落,容市隐便感觉耳垂上多了一抹湿热。该死的陆梵安竟然在舔他的耳朵。
容市隐在陆梵安面前本就不多的自制力,在此刻尽数崩塌。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向前垮了一步,将人禁锢在了自己与桌子中间,低头就封住了那张惑人心弦的嘴。
唇齿相依,手也本能的四处作乱。待肌肤与冰冷的空气相处接触时,陆梵安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眼神迷乱的容市隐似也是被惊醒,他看了看衣衫不整的两人。忙将陆梵安推开,喘着粗气将刚刚对方身上凌乱的衣衫又拢在了一起。
意乱情迷的陆梵安对突然的止步不解,但心里却在感慨,容市隐当真好定力,那药他可是足足放了好几倍的量。
“怎么了?”
“我不能。”
“为何不能?”陆梵那慢慢牵起了对方紧握成拳的手。
“你会恨我。”容市隐似已有些神志不清,可脑海最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让他陷入两难之境。
“不会,是我自己愿意。”陆梵安将容市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逼迫人看着自己的眼睛,无比郑重的说着情话,“市隐,我爱你,所以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忍心恨你。”像是承诺一般的情话。
看着陆梵安干净的眸子了盛满了自己,容市隐终于在其间迷失,复又吻上对方的唇,低低道:“我也爱你。”
寒鸦脊上秋意凉,锦纱帐里春宵暖。鸳鸯交颈香衾乱。枕上欢,碎语做缠绵。
……
第二日陆梵安醒来,已近晌午。刚准备起身,却感觉身上一阵散架般的酸痛。昨晚上的记忆袭了上来,看着身上干净清爽的衣衫,心里暗道,还算有点儿良心。
强忍着不适下床,却未料到刚站起来,腿就一软,竟险些跌倒在了地上。见自己这副样子,饶是陆梵安,也不免脸上泛了红,抱怨道:“下次绝对要在上面。”
强撑着走到屏风处,将容市隐准备的外衫披上。方才唤道:“来人。”
进来的人是胡忠,陆梵安道:“你家大人呢?”
“容大人上朝去了,”胡忠欣慰的笑着道,“大人说公子昨日太累了,不让我们打扰公子。”
陆梵安险些被唾沫呛死,好你个容市隐,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下都知道我是底下的那个了。
刚准备说什么,只见许威走了进来,看着行动不便的陆梵安,面色极其怪异道:“公子,大人唤你回去,贵妃娘娘有召。”
……
送陆梵安上了宫里的马车后,陆坤回了书房。
“大人。公子和容市隐?”方品的语气里透露着不可置信。
陆坤知晓他说的是什么,忆起陆梵安身上鸦青色的衣袍,叹了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等我死了,若能有个护他的人,我也安心。”
“可此事,便是梁孝先和容市隐为主谋……”方品语气低沉,“他待公子,当真是真心吗,会不会只是逢场作戏?”
陆坤没有答话,却记起来容市隐和陆梵安回京前一日,他与梁孝先的对话。
……
那日,时隔二十多年之久,陆坤终于再次登门拜访了护国大将军府邸,可目的却是为亲手将自己的罪证交于梁孝先。
因为他知道,有些秘密若是全部被挖掘,陆家不止是诛九族的重罪,那时无论是谁,都护不了陆家有关的任何一个人。可此时,他却还能用手头仅有的证据,再搏上一把。
“你来寻我做什么?”梁孝先看着站在花园里的陆坤,警惕道。
“做一件交易。”陆坤淡淡道。
“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同我做交易吗?”梁孝先不屑的冷哼一声。
“西疆隼弩虽长期侵扰我西境诸城,却多有忌惮。然而易主之后,苍狼野心勃勃,如今想趁我朝灾祸频发,国库虚空之际。一举入侵中原,称王称帝。”陆坤慢慢道,“两月前,你派遣封宁雄先行,可依旧是屡战屡败,西境十二城,已有六城被攻陷,你没有时间了。”
梁孝先见他已知晓,也不再拐弯抹角:“可你可知道,我要的是你的命,你拿同我做什么交易 ?”
“正是我的命。”陆坤竟然望着梁孝先笑了。
梁孝先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静静地等待着陆坤的下文。
“我要你留梵安一命,然后给我十日时间。”陆坤望向梁孝先道。
“好。”
……
“我能为梵安做的只有这最后一件事了。”陆坤缓缓道,身上再不见狡诈奸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而至于这情之一事,是福是祸,总归得他自己亲历。只要他欢喜……”
顿了许久才又慢慢:“就好,就好。”
屋里没有唤来仆人,陆坤亲自磨着墨。心里自嘲道:没想到有一日,利欲熏心、睚眦必报的陆坤,竟也会为害他之人开脱。
……
城外,容市隐看着手里的信件,对风寻痕道:“消息可是确定无误。”
风寻痕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因对方的不信任而有些炸毛:“你当我是谁?我是风寻痕,大名鼎鼎的银星郎君风寻痕。我耳目遍布天下,上至皇帝吃了几碗饭,下至巷口黄狗咬了几个人,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能探听一个消息探听错?”
“那,巷口的黄狗到底咬了几个人?”容市隐心情不错,难得的打趣道。
“呃,”打嘴仗从来没有输过的风寻痕亦是难得的被在噎在了原地,待看见容市隐不怀好意的笑时,才骂骂咧咧提气离开,还不忘在最后留下一句:“死断袖没一个好东西。”
落日西斜,京师城外秋意已淡,尽剩落寞与萧瑟之感。容市隐慢慢边踱步往回走边欣赏那已残缺的秋色,这时,却见一驾马车乘着即将降临的夜幕缓缓驶向了京师城外。
看见上面熟悉的图案后,容市隐急忙侧身躲在了一颗树后。正思考着陆府的马车何故出城时,余光却瞥见了城楼上站着的陆坤。
容市隐想起昨日同陆梵安的荒唐事,脸上一阵红,可随即唇角却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怕他为难,可终究还是将他亲手送到了樊笼之中。
容市隐叹了口气,摸着怀里风寻痕给他的信。梁孝先如此这般待他,可他这回终究还是要做一回农夫与蛇的故事里,那条恩将仇报的蛇了。可是,他一定要让陆梵安活着。哪怕余生,他们中间只有恨。
……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的陆梵安,突然被一个颠簸惊醒,痛呼一声,十分不满的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
白天陆晓清将他召进宫里,后宫妃嫔虽不能见外男,但是陆晓清却因宠冠六宫获得特旨。
絮絮叨叨的同他扯了一下午的家常,在傍晚快要离宫时,陆晓清终于说明了今日寻他来的目的。原来是陆晓清身体患有隐疾,后宫之中明争暗斗,此事如何能声张。最后只能寻靠谱的太医开了方子,但药物却是鲜见。
而位于京师东南方向的川鹤城是货商往来、贸易交流最为繁盛的城市,兴许能凑齐那几味药材。但是有不能让太多人知晓此事,只能让陆梵安借游玩之名亲自去一趟了。
陆梵安靠在马车上,想到自容市隐清醒之后,他二人还未再见。当然,容市隐药效过去后,他自己又因疲累,只在半梦半醒之际看见他收拾残局的那一幕不算。
这次一去,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寻到药,估计少说也得七八日,与那人要好些日子不能再见了。
不过话说回来,二人都已坦诚相待,下次再见面时,他应不会在拒绝自己了吧?可是,他的顾虑究竟是什么?
陆梵安皱了眉,逃避一般的不愿再想下去。心里安慰自己道,不论是什么,至少现在尚是风平浪静。他们还有时间。
看了眼身上没有来得及还回去的容市隐的墨绿色披风,心间不由划过一道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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