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看着自己满身的血迹已经是十分着急与后悔了,这会子又见洛严这模样,心上的酸楚更是越发深了起来。
眉头不由自主便扭在了一起,风一吹,眼睛被眼泪迷的有些花了。
他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徐徐吐露:“青山,你吐出来吧。吐出来会好受些!”
洛严本来面目温柔浅淡,可林应这话却像是看透了自己心思一样,他身子跟着骤然一惊,然后缓缓变成不适,还是硬撑了一阵子,最后终于忍不住,歪着脑袋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脓血。
林应本来心上做了些准备,可等到真真见了这场面,无数的血滴子溅在自己脸上,腥气满满地充斥着鼻腔,却吓得将嘴张得极大,一双眼珠子险些瞪出眼眶来。
看看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加上洛严吐在地上的这些,身上的血水不知已经遗掉了多少,他身子就算再壮硕,恐也经不起这般的折腾。
只是眼下,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尤记得当初迟聘与他谈起他的父母的时候,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在世最最可悲,最最绝望的事情,就是无能为力。那些画面就像是印在了你脑海中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突然间冒出来,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剜你的心。
一手搂着洛严的腰身,另一只迅速抬起来替他将唇间的残余给抹去。洛严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身子前后晃动几下。
林应哭腔说话之时,连声音都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嘴唇将将一张,便忍不住恸哭起来。
“血,青山,全都是血,你……”
就那样勉强支撑着,洛严驾着马在道上又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绕着此刻已经熙熙攘攘的大街,在众目睽睽下穿梭了多时,才终于算是到了林府门口的那条长道儿上。
马步迅速,吹在面皮上的风峻冽冷厉,已经将泪花给风干了,只剩下满眶的红血丝。
林应一道上将脑袋一直低着,一边伸手用力压着洛严的伤口,一边静静思量着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虽然他自己对洛严发脾气是一时心急情有可原,可这事情过去后再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
他从前以为,洛严已经在他心里足够重要,他对洛严已经足够笃信,就算是得知了他当初来府上有避难的意思。
也都没有一丝的介怀在心上。可如今一扯到自己爹的事情,他却好像陷入一个死胡同,恍若失去了理智一样。
心上满满都是对洛严的怀疑与绝望,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遭的吵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缓缓没了声响,林应思绪陷得深,马蹄子忽然一撂才恍然回神来。
身间的速度明显缓了起来,头顶上日头正盛,打在身上有明显的暖意。
手下洛严的伤口似乎已经不大流血了,他兴高采烈地将头一抬,可目光中,洛严的脸色已经到了惨白的境地,眼皮子一眨一眨的像是要完全阖上了,腿也不在马身上蹬着了,双手绕过自己的身子牵着缰绳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十根指头轻轻勾着,身子微微向后倾着。
在林应抬头的一瞬间,身子一阵晃动,他便被这动静给挤了下去,没有任何的支撑,只有林应伸手一牵扯,却到底没有什么大的用处,两个人都跟着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青山,都怪我,全都怪我,我们到家了,你一定不要有事,你打我也行,你站起来打我!”
他忙将洛严往怀上一搂,握着洛严十分冰冷的手往自己脸上挥着。
见洛严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屈身将他往自己肩上一扛,用尽全力勉强地站起身来,缓缓朝着林府大门口挪步。
脖颈间有缕缕热气喷薄着,然后缓缓有些吭哧的声音在耳畔响着。
他与洛严搭着话:“青山,青山别睡,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你命那样大,怎么能死在我手上,你一定要活着!”
“我宁愿……”
洛严趴在他肩上一动不动,方才任林应抖着身子也都没有一点声响,眼下却在这话茬处开了口。
林应喜出望外,像是找对了道儿一样,欢喜着继续与他言语:“青山,你只要不死,我还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想一想,你还想要什么,你都说出来。”
可不想,接着却是长久的沉默。林应吓坏了,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步子也已经到了府上了,拾阶而上的时候,顺便嘱咐着守门的将洛严随身的那大夫给请到前厅来。
两人到了榻边上,林应将他反身落在榻上的时候,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没事的,没事的青山,我一定会保下你的命的!”
“我想要皇上给咋俩赐婚!”
他奔着想要冲着门外去看着,却被洛严一把将胳膊拽住。
“你说什么?”
洛严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子往榻上一沾,才能够看得出来周身究竟流了多少血水。
笑起来的模样没有温柔,只有心疼,张嘴一字一顿地说着:“我要娶你,要正大光明的娶你。所以我不会死,你别担心!”
林应这一道上流了太多的眼泪,心上一酸却只觉得眼眶干干涩涩的,没有丝毫的液体涌出来,羞涩地将头往旁上一歪:“谁要嫁给你,我又不是女儿身,你若是想娶,这京中的女子还会少了你的?”
他身子本也不好,只是相较于眼下洛严的境况能够好一些。
手也没有从洛严手中挣脱开来,身子猛地朝着地上蹲坐下去,将脑袋缓缓地倚在床头上。
“你不嫁?”
洛严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说完这话将脑袋往他近处凑了凑,往后有人慌忙地闯门进来,朝着自己近身走过来。他却脑袋迷迷糊糊地已经看不大清楚,嘴间一笑:“嫁,我嫁你!”
等着晌午九阿哥的人将林父的尸身运回来的时候,林应已经醒了过来。
洛严身子经了照看,说是刀子没有伤到要害,且刀伤并不深,是虚惊一场。失血过多,好好养上几日恢复的恐是比林应还要快些。
丁香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讲给林应听得时候,林应立在原地想了好一阵子,细细思量了一下这事情前后左右的一切的细节,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上了洛严的套了。
“我要娶你,正大光明地娶你!”
他低头看了一眼洛严,伸手正要给他一巴掌,将手抬到面目前头的时候,却见他是满脸的憔悴,所以骤然停住。随即洛严的这句话却忽然间在耳间回响着。
他想着想着,皱着的脸上却忽然不自觉露出几丝隐隐的笑来。
却又想起昨日他狠心任着九阿哥将自己爹的尸身带走的事情,便也不再说旁的话,一个人默默回了后院的屋子去。
回来的时候日头还正盛,待着丁香进房通禀的时候,外头却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来。
来的依旧是昨个的那四个人,恭敬地将那门扇照旧送进了正殿中去。
约莫是已经了解了几分这尸身与林应的干系,出门来的时候正正遇见林应,忙躬身跪下行了个个大礼。
“林大人,九阿哥命我们物归原主来,还带了一句话给尚书大人,说要他莫要忘了他自己应下的话。”
林应使了个眼色朝丁香取证,见丁香点了点头,心上多少有些震惊。
昨个任洛严再说什么话他也都是一句都不信的,心上已经笃定洛严将自己当了棋子。
可这个时候再将这话给想上一番,他说暂且随了他们去,他向自己保证不会有事的,要自己信他。
他以为洛严不肯为了他做丝毫的事情,其实洛严早已经替他做了。而他却生生为他惹了这些祸端。
只是洛严他为了做这事情,究竟与九阿哥做了什么交易呢?
他给了打赏,将那几个壮汉个个招在角落里问了话,却是什么也都没有招出来。
第050章 婚宴
这林府虽然地处偏僻,可每天却有无数双的眼睛在盯着一块方寸之地。
若说是九阿哥没有来这一遭,林应恐是心上还会做打算,给林父一个风光大葬,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可经这一遭事情,心上反倒敞亮了些,也害怕了些,害怕给府上惹了大事情,又害得洛严跟自己平白无故地受苦,所以根本不敢声张。
排场可以不讲究,但是陪葬的物品便是要下上好几倍的功夫来弥补,算是求一个心安,前前后后捯饬出满满两箱的银钱,都下令要跟着尸身一同架上了车去。
等着入了夜去,寻了一张草席将人卷了,再唤上几个家仆送去了城外的荒坡撅了个不大不小的坟冢,正好能够将那两箱物件与人都容下,便就这样草草填了土,林应人再顺便立在一旁哭上一哭,好歹也算是尽了孝道。
这样一折腾,几个人回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半夜光景。林应手上持着些白绫绸子,身上一袭素衣已经被染污得不成样子,失神跨着步子进了府门来,门里头站着一个人影将他吓了一跳。
“大人!”
林应这个时候没得说旁的事情的兴趣,歪着脑袋瞥她一眼,只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丁香丫头却像是一早便再候着了一般,忽然喜笑颜开与他通禀:“大人,尚书大人他醒了!”
反应十分迟钝,立在原地怔了片刻,林应才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便忙奔着身子朝着院中而去。
屋中灯火还亮着,窗扇上有摇晃的烛影。推门走进去时候,见洛严正倚在床榻边上持着一卷书在灯下看着。
“微之!”
门吱扭一开,洛严应声抬头,看见林应忙唤了一声。
林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眉眼深深舒张开来,不顾形象地将身子朝着床榻边扑过去,将双手一张他进怀里,顺带着趴在他肩膀上小声啜泣着。
“哭什么,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你怎的还不信我!”
他将手向下一搁,本还想伸手摸着洛严的脑袋。这话之后林应却忽然将身子挪了开来,攥了拳头猛地朝着洛严肩膀狠狠锤上一拳,惹得洛严剧烈地咳了几声。
“你这厮惯会装病,就不能有些旁的招数,若是这事情再又一次,我定是要将你仍在拖去仍在荒郊野岭喂了狼去。绝不会再心软答应你任何事情!”
洛严捂着胸口身子颤了一颤,故作糊涂:“唉?微之你今儿个又答应了我何事?”
林应将头往边上一瞥,本还佯装作气的模样。听他这样一问,细细思量着,还以为是昨夜他说了胡话,如今已经不记得了。
愤怨更甚,说出去的话,怎的就这样装一装糊涂便想要盖过去。
他本不好意思自己将这事情提起来,却哪能忍洛严他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
抡圆了胳膊将手一扬,高高地便要朝着洛严面目上扇巴掌:“你个泼皮无赖,连自己说的话也都不记得了,莫不是逗我取笑,玩乐罢了!”
可掌心落下来的时候,却被洛严反手一拽,将整个人都束缚在了怀中不得动弹。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我与大人也并不熟,挨着这么近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卿卿你人都是已经是为夫的了,你说成何体统?”洛严一边说着一边将嘴唇往他脸颊上一凑。
林应双脚还在地上站着,身子扭曲着贴在洛严身上,被这样一撩拨,便晃动着身子挣扎着。
洛严抱着他的双手往紧又收了收,吓得他身子一怔不再动弹。只感觉脖颈间热气喷薄,引得浑身一个激灵。
“我记得,我怎的会不记得。我听见你答应我了。你答应嫁给我了,真好!”
他语气徐缓,像是闹够了,忽然间十分神情,讲这话重复说了一遍,语气里尽是欢喜,言毕又将他一吻。
“你……”
林应本还打算嘴硬着再犟上几句,将嘴刚刚张开了,洛严却又将双唇挪到他唇边上。
“微之,我去求皇上给咱们赐婚,光明正大地将你迎进屋来。”
林应倒是没有多注意这句话,脑袋里蹦出来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又忙问着:“对了,青山你究竟是拿什么换回我爹的尸身的,九阿哥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洛严一笑:“也没有什么,他要想要皇位,要我帮他。只是恰好,这位子我也想要。”
言毕又觉得必要叮咛林应一句,又补话:“微之你记着,被人踩着的时候,你永远都没有挥刀的资格,所以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林应一句话没有插上,听他言语这么多话,约莫是能够得出些结论来,那便是洛严他还想要为自己做更多的事情,比他自己想象中更爱自己。
两个人在府上养了约莫有半个月的光景,趁着个好日子,洛严照着自己言说的,进宫求下了一道圣旨。
是下没有将身边的丫头给驱散,几个人就那样听着他义正言辞地将这事给说了出来,毕了面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可皇帝却只是微微一怔,好像并没有多少诧异,问他是否真切地想好了,他点了点头,皇帝再没有说旁的,提笔便随了他的心愿。
接了旨意,人从宫中将将走出来,可那消息却好像比他自己一双腿行得还要快些,那一道上,百姓目光灼灼,都像是再看什么奇景一般,却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洛严到底是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模样,且看那阵势,倒像是恨不得这京中之人人尽皆知。
圣旨有了,人也有了,准备了几日,将所有的需要置办的都办妥当了,也恰好林父头七的日子也过去了有几天,挑了个好日子,洛严便寻了个媒人上门去迎亲了。
从紫禁城旁的长道蔓延至林府门口的长街,一时间便成红妆十里的模样,大红灯笼将整个京城的道路都挂得满当。柳条儿也抽了新芽,倒是正好趁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
洛严从太傅府上出发,驾着御赐汗血宝马,后头随行的队伍跟了几百余人,锣鼓喧天地到林府上将林应接了,然后两人并驾齐驱地绕着京中的道走上了一圈,这才算罢了。
那势头之大,就连洛太傅也都被惊扰了,特地带着兵马从江北赶了回来。迎亲队伍到了京城城门口的时候,正正与浩浩荡荡地军队撞了个正着。
这一日算起来倒是林应第一回 见洛严的这个爹。当年他进京来赶考的时候曾经听过这位太傅大人的威名,安内攘外,声名远播,还有,功高盖主。
只是在他还未来这京中的时候,这位太傅大人便已经被派去驻守江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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