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眉眼忽然间露出一股清水般的温柔来。
“他既然这般不懂的怜香惜玉,那不如就此叛了他,随了本官可好?”
两个人立在门口的堂子上,地上是一片狼藉,洛严面朝着林应站着,语气徐徐缓缓,脚步跟着不知不觉地凑上前来,将手握住那女子的匕首,视线瞧见林应掀开帘子从里头望过来,忙朝他瞪了瞪眼珠子,扬着下巴示意他将身子收进去。
那女子定定站着,目光跟着他缓缓从远及近,却始终落在他面容上不挪开,等洛严立在面前与她贴耳言语,翘了翘嘴角这才开口说话:“大人已经娶了一房,且这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大人真当我一介女流好哄骗么?”
“你是说,本官乃是是好龙阳一事?”
循循善修,既然没有出手,便是事情还有转机。
“大人说呢?”
女子柔媚的眼神能够狠狠地拽住灵魂,只是可惜洛严却没有生出半分的兴趣来。
只是假装着,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笑意也更深,好似已经是美人在怀把握十足。
“官场之事,不过拉拢罢了,姑娘信了?”
“可信,也可不信……”
话说得软,人更软,忽然将身子往洛严怀里一倒,那刀尖便顺着这力道直插进洛严的胸怀去。
见洛严面露惊色,她却柔媚的模样不改:“如今,大人好不好龙阳,已经不重要了……”
面容才将将舒展了,是要大笑的样子。下一刻却忽然垂了下来:“你……”
喉咙涌上大股血水,压制不住,顺着嘴角处缓流了出来。
洛严将她身子十分洒脱地推开,却见她手上握着的不过是一把断了半截的匕首,而那刀刃正正插在腰腹间。血水顺着伤口流下来,在黑色衣衫上却看不见一丝的痕迹。
“你家主子该是每日软甲不曾离过身吧,倒是没有教过你们对付这软甲的法子么,甚是可惜!”
第064章 双雕
两个人若是全靠武力硬拼,洛严说来还真真算不上是那姑娘的对手。
只是事情倒也顺洛严的意,那姑娘被他牵引着,却也想简单了事,便开始和他比起了心眼,这才将她自己的命给白白葬送了。
林应听见落地一声,以为是洛严出了什么事情,撩开帘子忙从床榻上一跃跳下来,动作有些猛烈,尽力地将脚步定住,身子微微下倾,却被地上瞪着眼珠子已经快要绝气的那姑娘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你杀了她?”
他酒醒过了不大一阵子,眼下看着这满地的血迹只觉得喉间不住地在翻涌着。尽力地抑制住后忙挺身一脸惊诧地看向洛严,嘴上说话结结巴巴。
洛严方才与那姑娘纠缠,到眼下正正将她击毙在地上,只觉得脑袋里晕晕沉沉的,已经是精疲力竭的模样。
双眼忽然已经开始泛花,双腿间突然失力,忙拄着手中的剑勉强支撑着。
“你怎么样,没事吧!”
林应前一秒的恐惧,随着洛严这身子的颤动,一瞬变成了忧虑的模样,话语也变得顺畅起来,语速破快,关怀备至,搀扶着他踉跄地绕过那具尸身,缓慢朝着床榻踱步过去。
洛严身子软塌塌地贴在林应身上,一举一动都能看到脸上表情痛苦地变化着,安稳屈身坐在床榻边上,便急忙松开紧紧抓住林应的手,开始解身上衣衫的带子。
林应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只看他面目苦痛,忙奔出门去,亲自备了热水要给他洗身上沾染的血迹。
哪成想再一次回身进屋的时候,却见洛严褪去身上软甲与汗衫,胸膛处竟有一团殷红发黑的地界儿,有血水从其中流下来在身上划成道道痕迹。
“这是怎么了?”
快步扶起床边的方桌,将铜盆置于其上,便忙凑身到洛严跟前十分近的看了那伤口一眼。
洛严笑:“不碍事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他看着洛严那表情,心上却更加不是滋味:“不是有软甲么?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
“你可是觉得,我眼下又在骗你?”
那笑容从方才就没有停下来,这话说出来,林应本是焦急的双眼突然间变得凌厉。
也便十分不客气地将洛严身子一推:“你若是说这灯话,就该是死了才好。”
洛严受力身子朝后一倾,胸膛猛地抽了两下,便觉得皮肉分离的苦楚加在身上一般,叫他捂着伤口沉闷喊出了声响。
林应立起来的身子闻声忙又屈了回来将他牵扯着,看得他越发想笑。
“她有这本事的,我大一开始便晓得,若是我没有将她刀刃折了,她这一刀,定是能取了我的命的!”
笑过之后便是镇静,两个人四目相对坐着,林应一只手帮洛严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另一只手被洛严紧紧地握着。
洛严说这话的时候眉心狠狠皱着,仿佛对方才的死里逃生还心有余悸。
林应本来没有多想,不过就是一个刺客前来,被洛严给当场杀了。
他心里其实还或多或少对洛严这种残暴有些反感。可听了这话,登时惊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洛严更是一副早就看清楚他心上想的了一般,候着他手上停了下来,正欲起身去寻药箱子来的时候,一把将他扯住,满脸认真地解释道:
“微之你不要怪我,今夜我若不取了她的命,明日被暴尸的人便会是你我,她心甘情愿对九阿哥忠诚,便一早就做好了为他送了命去的打算,今日就算我不杀她,往日她杀了更多的人,终有不敌的那一日,今日送她一程,也算是让她得偿所愿,少受些苦了。”
话里的意思林应懂得,从方才他说的第一句话时候,便是已经想明白的。
如今洛严向他再解释一遍,他这才恍然发觉,原来他一张脸上竟将心上所想尽数暴露了。便也没有做声,闷闷地点了点头,将那被完全浸红的巾子往盆里一掷。
黄铜盆子盛着干净的水,被这一块巾子沾了,那殷红色便迅速地扩散着,再一次捞上来的时候再看,林应低头看了一眼盆中,那清澈见底的水已经完全被染了赤色。与那日洛严在义庄受了伤,他立在门口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心思给勘破之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好似做了什么对不住洛严的事情了一般。
思绪深深陷着,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上下意识地将那巾子展开,却猛地朝着洛严伤口上一遮盖,痛得他猛地一怔,便倾着身子倒在了床上。
林应也被吓了一跳,忙反手去拉扯着,被力道狠狠一拽朝着洛严身上扑过去,狠狠向下一压,洛严痛得眼珠子睁得极大,却闭着嘴硬是一声没吭出来。
林应忙挣扎着,想要起身来:“你快放开,我压着你伤口了!”
洛严受了伤,却还是能将林应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只胸膛传来的痛楚只能暗暗受了。
“你再动血会流得更多,你若不想看我早早去了,便乖一些!”
林应身子缓缓静了下来,却还是尽力地将身子弓起来避免碰到他的伤口处,脑袋低低垂下来,面目与洛严只有咫尺之隔。
“你哪有这么容易死,你的命,比谁的都要硬!”
他眼睛微微眯着,呼吸不断地喷薄着洛严的脸颊,迫有欲擒故众的感觉。他说的认真,洛严便也认真:“微之……”
“嗯?”
“这往后的路,还会死更多的人,有更险的道儿要走,你可还愿意跟着我!”
林应咧着嘴笑得倒是开怀,将头扭到一边去,却还是被洛严强行扭转了回来。
“看着我,回答我,你,可还愿意?”
“你这个人……”
洛严见他的反应,便已经知他心上的结果。欣赏颇为恐惧,生怕他总是日日在等着自己这句话,如今便趁着这话茬子脱了身去。
看着他说话,说到一半,猛地将脖颈朝上抬,朝着他双唇上吻下去。林应被吓了一跳,身子愣了一瞬间,接着两个人便四目相对笑了起来。
“青山,你莫要再说傻话,我也不应下你什么,你且看我如何做便知了!”
被这刺客这样一扰,再加上今日宫中之事,好似不过十二个时辰,却已经如同十二载那般漫长。
如今眼下更是莫名多了几分哀伤的气氛,叫人不知听了什么话,都有湿了眼眶的冲动。
林应撑着手在床上,洛严张开膀子搭在他后备军将他拥着。觉得周遭空气静了良久,忽然开口重新打破了这禁锢:
“夜深了!”
林应脸上面露羞涩,知他究竟何意,将脑袋微微往胸口收了收,不过这动作倒是更加刺激了洛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翻身盖过去,重新趴于林应身上面。
“你身上有伤!”
林应的声音很小,像是试探,又像是恐动静大了洛严真的因着这话改变了主意,双颊已经隐隐泛着微红,眉眼有淡淡的笑意。
“不是你说的么,我的命硬,死不了。夜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一命换千金,值了!”
话毕一张脸紧紧地贴上来,双手覆上林应的胸口缓缓将衣衫扒了下来。
一夜梦短,将将闭了眼天好似便已经亮了起来。日头光芒洒进来,透过窗扇打在没有拉幔帐的床榻上,将洛严唤醒。
身子猛地一动,身上筋骨牵扯着,伤口处一阵轻微地撕裂疼痛。低头一看林应还正在将自己怀间安睡忙继续躺下,伸手快速将嘴捂上了。
可是这心思到底是没有多大的用处,才刚刚安然长吁了一口气,轻轻摩挲着胸口的伤舒展着痛楚,却忽然有人在门外将门扇敲得嘭嘭作响。
“大人,小人有事禀报!”
这动静不大,却足已够将林应唤醒过来。
洛严拧了眉心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林应已经睁了眼睛正仰头看着自己,只是双眼朦朦胧胧,像是还昏昏沉沉,将胳膊从他身上抽离开来,嘴上哼哼唧唧说话:“外面有人寻你!”
洛严长吁一口气,抿了抿嘴,见他翻身回去继续睡着了,也便起身下地去开了门。
门外头立着的是他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探子,见他开了门衣衫不整,且还胸膛有伤,忙问着:“大人怎的受伤了?可有碍?”
余光更是瞧见屋中一片狼藉,还有地上那恐是已经凉透了的尸身。只是才一句话问出来洛严便已经是怒目而视,也不敢再开口问下去。
“说你要讲的便可,哪学得这般多事了?”
“皇上今早下旨了,命九阿哥西行查探黄河水患之灾。今早众官连名上书弹劾九阿哥,皇上却装没有看见一般。”
那小厮闻讯将头一低说话,那话像是正中了洛严心上一般,叫他一瞬便是打心底里地开怀着。
“素英呢?”
将身子往回一侧,见了这九阿哥死士的尸身,又忙想到了自己那一位,忙问着。
那小厮却忽然表情难看,犹犹豫豫:“这……”
“殁了?”洛严猜测。
那人应着点头:“嗯。昨夜在廷尉司被毙了命,到底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第065章 愚昧
那尸身在屋中搁了一晚,人昨晚出来今早还不能归去,九阿哥便已经能够猜到自己约莫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洛严原还考虑着,今日一早他可会否来院上查探,将他这位誓死效忠的奴仆失身领回去好好安葬了。
可清早宫里便来了消息,这会儿该是九阿哥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来的心思去考虑一个棋子的命。
他干脆做了桩善事,着人将那姑娘拉出城去安然埋了。也算是看在有缘相识一场的份上,纯粹江湖道义。
只是那边的棋子安置妥当了,自己的棋子又命归何处?洛严不知道。
当日这个叫素英的姑娘机智聪敏,用计救了林应一命。林应虽说迷迷糊糊的睡着,却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当即被便惊醒了。
候着那来禀报的小厮扛了那尸身退了下去,洛严阖上门一回身,见他正襟危坐与床边上,视线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十一福晋没了?”
洛严被他吓了一跳,立在原地怔了一怔,见他开口问话,然后继续迈步超前来,随身坐在他边上,抬手抚着他散乱的发丝。
“嗯,刺杀皇帝是死罪,十一阿哥都已经死了,她怎么也都逃不掉的。”
语气里听得出有很多的无可奈何,说完话长长出了一口气,看见洛严表情有细微的变化,却没有即可与他反驳,只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跟着点了点头:“如果可以,将他也安葬了吧,毕竟她救过我一命,也是为了你的大计才到如今境地的。”
林应他昨夜方才想通,如今却固执地钻了牛角尖去,说出的话明显有责怪的意思。
只因这人和她自己有着渊源,能扯动感情的时候,人都擅于偏颇,擅于执拗。
他懂生逢乱世,为正道义,总要有人做出流血牺牲。可他却不懂,为了这样的道义,却要主动地去朝着刀口撞上去,日日都提着脑袋过日子,这又和如今的世道有何分别。
洛严该说的也已经说了,林应眼下这反应他着实也是无能为力,只将眉目一垂,便撒开了林应的手,拾起地上扔着的衣裳,抖一抖重新穿在身上,拿着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口间只言语着了一句话:“侥幸活下来的人,总要为死去的人做些什么。”
他没有像向应解释,素英一家原是在城中为医和和满满的一家人,后来便是因着十一阿哥家破人亡。
为医的一行最怕管家也最喜欢官家。若是得他们赏识,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若是能够被推荐到太医院为官,更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若是一不小心失了手,那便是株连九族的大嘴。
当年十一阿哥才十九岁,嫡福晋有孕后难产,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便派人至城中寻访医者。
这京中为医的长日甚多,可若是偏巧逢上官家有孕,便个个关门出逃保命。素英父亲拖家带口,她娘又怀着身孕,便走的晚了几步被捉了去。
官家向来不在人命上打哈哈,说是孩子生不下来便要了他一家人姓名,那绝对是言出必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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