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英爹爹探了情况,若是这再拖着福晋身子虚脱,那母子二人便是会齐齐丧了性命。便干脆打算一搏,用了古籍所载奇方,将药性减了一半喂福晋喝下。
孩子到底是生了出来,可却是一生出来便咽了气。
皇家这些年头生十五子,到如今存下的不过三人。眼下皇子这一辈儿竟出了个生来便是死胎的种,十一阿哥怒发冲冠,扬言福晋是妖孽,持剑当场斩杀。又恐府上的人嘴上不严,便将府门关了,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夜经过十一阿哥府院边上的人,都会远远便闻到一股腥气,听见那种捂着嘴巴发出的低声闷哼。且这世上哪有不漏风的墙,消息第二日便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人们都说皇家坏事做绝,如今不过是报应罢了,连断子绝孙也不丝毫不为过。
后来城里驻了官兵,便又将这话改了,说这城中有吸人血的妖精,还有商贾应着民心大作法师,说要驱赶一番,叫这城中过太平日子。
加上演绎一说,后有人都用妖精过处,便将那后院一树梨花都染红这话,来形容当日阿哥所那惨绝人寰的境况。
可话都是传得,说多了便信了,没人追究真不真实,百无聊赖多了打趣的法子,换做是谁都不会放过这好噱头。
只是有一个人,当日仔细认真地将这一残忍的杀戮看在了眼里,那边是趁机从狗洞里钻了出来的素英。
那一年,素英不过十二岁,懵懂天真的时候,经了这灭顶一般的人祸,却是即刻便成了刚毅的模样,在京中流落多年,后被洛严所救。
洛严其实心里一直承认,从当年带她回府上的时候,心上便做的打算是将她当做自己手中一枚牵制十一阿哥的棋子。这话也不瞒他,当面说的清楚明白,她心上也认。
林应不理解自己,话说过一遍,再提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心上总觉得空空的不大对劲,满脑子都是林应看着自己说话时候的表情,从府院出去扬鞭策马没跑多远,便觉得脑袋胀痛到近乎要爆开的境地。
他心上压的东西没有人可以倾诉,像一个巨大的没有缝隙的遮罩,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当年自己是个有了名的硬心肝的主儿,做这些事情那定是不会有丝毫的动摇的,可如今在他身旁呆的久了,这事情想一想都觉得心上狠狠地泛着难过。
他当初明明为了林应将这一切都停下来了的,后来也是为了他才重新开始。
他忍着这一切,什么都为林应想了,可到头来,在他眼里,自己却是一个怪物。
心上思虑甚重,人到了长乐门上也没抬头,想着该也是没有人敢拦着自己的,便干脆连令牌也不亮了,直接低着眸子朝里走着。
守卫行礼道一声:“尚书大人!”
洛严没有理会,步子再往里踏上几步,却忽然间猛烈的撞上了个什么人。
“大胆!”
他心思正坏,被这样一触怒,扬起手打算处置这个往刀口上碰的的奴才。
可对面却是悄无声息,十分笃定,没有张口求饶,也没有屈身下跪,只定定地立着。
随着手将眸子也抬了起来,却在瞧着那人衣裳的时候便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可这个时候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呦。尚书大人脾气倒是不小,这是哪得的气,该不会打我这儿来的吧?”
脑袋完全抬起来的时候,手已经被那人给抓住了。定睛一瞧,立在面前的这面皮,正好是属于九阿哥。
人道是冤家路窄,洛严今日才算是领教了这窄字究竟有多窄。
皇帝清早才下了旨,他这会儿竟是从宫中出来。且看他睡眼惺忪没得精神,该是昨夜在宫中守了一夜光景,只是可惜到头来没有惹上什么甜头。
反倒招了皇帝的厌烦,往日相见还是相敬如宾,如今一夜便将这多年的关系颠覆了,两个人却依旧是眉目含笑,只是这笑,是笑里藏刀,不知道哪一刻又会打着彼此的主意。
洛严行道礼:“十一阿哥!”
手里挣扎了几下便解脱了束缚,顺便示了个威,提醒他眼下是独身一人,若是有什么想法趁早打消。他如今已经来立在了悬崖边上,若是再惹事,恐皇帝更留他不得。
礼数周全,只是调子张扬。如今这形势,洛严已经十拿九稳,无需再对这个曾经还算是对手的皇子顾忌什么。
十一阿哥见他这模样,猜他心中所想,却扑哧笑出了声响来。
绕着他身子走了一圈,身上的那一股子皇家的气势却是不减,一字一字言语,生怕洛严听不明白。
“你以为,如今的局势,是我失意?”
洛严只将面目僵着,那是那这些年来最善于做的伪装,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与情绪,冰冷的像一块石头一样。
十一阿哥见他不搭声,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还是自言自语着:“十一他已经死了,二哥那副模样,你真的信父皇会将皇位传给他不成?他不过是一个贱婢生下的贱奴罢了。
如今放眼这国中,还有哪个比我更有资格继承这大统的。父皇他年老体衰,这次侥幸大难不死,可他总会死在我前面,到时候江山一样是我的。”
到这儿的时候,洛严没有忍住低头轻轻一笑。十一阿哥说的正激动,却被他打断,忽然噤声就那么看着他。
“你笑什么?”
洛严清了清嗓子,将面目平静了,然后再抬头颇为趾高气扬德扫视着他,说话说的的三心二意:“小人愚昧,识不得不局。却只是跟阿哥学上一学,如何能够临危不乱,还能苦中作乐。下官参了这许多年,竟是没有悟出一星半点,如今见阿哥以至炉火纯青地步,着实颇为羡慕。”
十一阿哥心上是有疑惑的,但毕竟高位坐的久了,被他这么一激,那还好问个清楚。
岂不是向他承认了自己目光短浅,愚昧无知。眼见着得不了甜头,便也拂袖而去。
“等我回来,这江山易主的时候,你最好已经逃到天涯海角!”
洛严却只笑,低声自己言语:“等?等你见着明天的太阳再说吧!”
第066章 黑猫
一语成谶,洛严的话倒是猜的准得很,不过这消息却来得比想象中要早上很多。
人在廷尉司走了一圈,旁敲侧击地套了话,知了尸身已经投进了后花园的井中。
便安排了人嘱咐着叫半夜将人捞出来,明日一用御膳房出宫采办的马车运出去埋了,给了足够的银钱,将自己的手算是扯了个干净。
解决了事情心上舒畅了不少,人从廷尉司大门走出来便要朝着太医院而去,视线间却瞧见个皇帝身边的管事公公疾步朝着御书房投奔。
心上好奇,约莫猜着真是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忙将人顺手一拦:“唉,何事惹公公如此焦急?”
那人猛地将身往后一撤,见是洛严,也丝毫不敢怠慢。喘了几口粗气才要行礼,话说到一半被洛严拦住:“公公不必多礼,下官不过好奇一问,莫要耽搁公公大事!”
温柔笑着,倒比往日亲和些,那公公面色隐隐泛黑,皱着眉头张望了一眼周围,将脑袋往前微微一凑:“九阿哥,方才在路上被人谋杀了!”
洛严还是免得不得一怔,算着时候,这会儿功夫九阿哥该是还未到自己府上,就那样公然在大街上夺了一个皇子的命,果然只有那个人能够干的出来。
这个人,便是这朝中一等一的大将,精武将军。
九阿哥自然是不傻的,他心底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十一阿哥深得皇帝宠信,明面上看起来是继承皇位的首选。
既然胜券在握,那必定该是比自己还精打细算着,这些年来自然会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以防就要到手的肥肉白白被别人夺了去,绝不会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他昨晚在宫中那么堂而皇之将十一阿哥杀了,早已经已经思量过,今日出了这宫门,必定是会有一方势力与自己为敌的。
可皇宫大门离他阿哥所不远,这一条道上,城中禁卫军来回搜寻着。
所以就算事情真的是那样,一伙没了头的贼匪,还没有哪个敢在这明面上的官道胡作非为。
这样一想,他自然而然十分笃定,这一路上平坦无阻,连个踉跄都不会磕绊一下,等自己进了府院,近百名守卫护着,更是再难有下手的机会。
他心思周全想过了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只是因着一间洛严知晓,而他不知晓的事情葬送了性命。
这事情便是,当年京中瘟疫横行之时,尚且年幼的十一阿哥偷偷翻墙出府玩耍,却在门口厚厚的死尸之中救了了一个还未咽气的主儿,这个主儿,便是当朝的精武将军。
九阿哥只知这些年来十一阿哥不声不响,不拉拢任何一方势力,却殊不知。
在许多年前,他尚存的一颗仁心便已经给他往后铺了一条轻而易举的道路。
而如今他人身死,且这条他给自己铺的道也会是他九阿哥的死路。
思绪一愣,但心上还是欢愉,忙侧身让道,故作震惊将眸子里的喜色压制下去:“光天化日竟会出这样的事,公公还是快些禀报皇上的好,不敢再耽搁了!”
人晃着脑袋叹了一口气,正要走,还不忘回身来提醒着:“大人这会还是在宫中多留一阵子的好,宫门外头一片混乱,该是要挡了大人回府的道了!”
洛严忙躬身应和,见那身影越走越远,思量了一阵子,朝着太医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又转头朝着钦天监奔一头扎了进去。
照着这皇宫中过得规矩,皇帝近身的病,只能是太医院首席的太医来照看着。且经一病,只能由着专门派遣的太医至痊愈方可撤手。
昨个下毒的事情里,他安插在这宫中的章太医已经被传唤,并且趁着解毒的功夫,在药中不知不觉地掺了过量的朱砂石。
那今儿个若是有任何异样,被传唤的也便只会是章太医,应该不会出什么旁的岔子。
朱砂石有安神镇静,清心解毒的功效,然是药三分毒。每付之中过量少许,经这昨个喝了一遭,今儿早上又喝了一遭,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会有一种洛严想要的效果。
洛严非是皇家,所以就算九阿哥死了,皇帝也死了,皇位也还是轮不到自己坐。他要这江山,还差着一件东西,那边是民心。
而这民心,还需要钦天监监正的配合。
这些年来装作不理朝政的模样,叫一众官员都放下了戒备之心,趁着机会,洛严不知道往外安插了究竟多少自己的人。
只是可惜,当初不过觉得这钦天监不过是皇帝为求心安在宫中养的一伙闲杂人等罢了,便也没有想得到会有一日对着自己有这般大的用处。
既然当初大意了,那今日是要付出双倍的功夫,恐才能将这方寸地方为自己所用。
这些年下来,先帝尚且不说。对于当今圣上,这宫中之人都知道,凡是祸福国运上的事情,他是对这钦天监监正深信不疑。
而且每一任钦天监测着旦夕祸福的物件,除了一双眼睛静观天象之外,都还有一手常人无法思量的绝技。且眼下这宫中监正一职所用,乃是一只异瞳的黑猫。
当年这监正夜观天象瞧出五星连珠意象,开坛做法得窥天机,便是这只异瞳的黑猫,在一桶的竹签中叼出了那块写着「疫」字的招牌。
且这么多年来,人都已经容颜苍老了不少,可传闻中那只黑猫却是一只都未曾变过,是成了精的,所以可以知天命。
可洛严从来不信这些话,猫就是猫,人且都是爬高踩低的,若是这猫成了精去,怎会甘心受一个小小的监正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且既然是猫,那自己便有办法对付它。
途上正好经内务府,想起了昨个摆在周遭的菊花,是内务府打冬里便培植下的,便进去问了一嘴,出来的时候,已经包好了半包百合的花粉置于怀间。
常日里不到钦天监走动,连地界儿都寻不大着,只是约莫知道个方位,却不想是转了好几番才瞅见太史院的牌匾。
仰着脑袋抽叹了一口气,不想他如今为了搞定一个畜生都要费这般多的心思。
哪想着停下了步子将将踏进了宫院门去,当下便瞧见院中那只异瞳的黑猫正趴在青石案桌上小憩。
这黑猫反应倒是机敏,闻着洛严的动静便忙将头抬起来四处张望着,最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便颇为警惕一直盯着他。
洛严定睛瞧着,这分明就是个不过两载光景大的畜生,身形和眼神都能够看得出来,没有经了岁月冲刷的感觉,明显不过是个出生不怕虎的牛犊罢了,哪有什么长生之术。
那畜生见他继续往进迈着步子,方才突然间按兵不动的意思却又改了,猛地将身翻起来弓着脊背,奋力将身上毛发整个竖立起来,咧开嘴呲着獠牙闷声叫着。
日头在殿东,直直打下来,人立在下头不一会身上便有了暖意。这地界处得偏,极其安静,倒显得这猫声颇为震耳,看着叫人不敢上前。
牲口比不得人,且还是这种身着利器还动作机敏地的主儿,就算你要了它的命了,到头来自己身上也未必是完好无损的。
如今这形势来不得硬的,也只能服软。
可哪想着,不畏惧该是还好,眼下洛严随着它的意思将步子缓缓挪了回去,脚下方才立定,抬起眸子,却见那黑猫不仅没有软下阵势来,还反倒以为是自己怕了它,干脆纵身一跃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多少有些猝不及防,洛严手上胡乱挡了两下,只觉得手掌间仿佛扎进去有一根银针一般,传来汹涌的痛意。
将手骤然一收,那不过碎石一般大小的巴掌顷刻便朝着自己脸上划了过来。
上爪成果显著,道道都是不浅的伤口。猫身重重地落在自己胸膛上,紧接着下爪落在衣衫上不停地摆动着,扯出丝丝条条的絮子出来。
洛严本是不想伤着这畜生的,说起来它这一条娇贵的命到底都是要叫自己给取了的,眼下本还想叫它再快活上一阵子的。却偏偏到了眼下不能退步的境地,连他呼喊着也都没人出了院门来帮忙。
那畜生攻击的架势却只增未减,洛严到底还是忍不住,恐自己这一张脸今日就这般丧在这儿了,还是猛地将手臂一挥,狠狠地将那畜生摔在地上。
一阵急促地嘶叫声,似鼠狼一般摆头警惕地看了洛严一眼,那畜生像是忽然闻得了什么动静一般,忙快步朝着偏殿门口奔过去。
洛严将视线随之一摆,摸了摸脸上的伤口,轻轻吸了一口冷气,抬头便见一人从屋里将门给打开了。
“不知尚书大人到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洛严瞧着他那一副嘴脸,明显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不过面上说的话,该是方才就藏在那门口头看着这畜生朝着自己耍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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