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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也是高中时候认识的。”沈邃仔细回忆着奶奶给自己说过的细节。
顾述有些惊讶，音量都大了一些，“高中？”
“嗯，”沈邃说，“那个年代能读上高中多不容易，更何况还成为了同级生。也是挺奇妙的缘分了。”
顾述转过头继续盯着那张照片，总觉得心里都宁静不少。
意气风发到人间白首。
这一走一停，便是遥遥一生。
“你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么？”沈邃突然开口，“像爷爷奶奶那样。”
“嗯？”顾述还没及时从让人触动的氛围里抽离，一时被抛问，竟没快速反应过来。
沈邃笑笑，没说话也没再重复。
不肖片刻，顾述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理清思路过后回答道：“会的。”
一定会。
情深入骨，山海皆可平。
无法言说的气氛还未消散，就被突然打破。
奶奶在门外喊道：“出来吃饭啦！”
“走吧。”顾述摸了把沈邃肩头。
刚回家那天饭菜已经让人眼界大开，今日的年夜饭比那日还要丰盛。
不过沈邃落座之前问了一句：“没奶奶做的吧？”
“吃你的饭。”奶奶白了他一眼。
爷爷在一旁笑了，“非要讨你奶奶不高兴。”
“爷爷你不懂，奶奶这叫厨房杀手，”沈邃夹了块排骨分别放进爷爷和奶奶碗里，“得小心谨慎一点。”
估计奶奶是承了这份排骨的情，也没再怼他。
顾述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爷爷奶奶，还有沈父沈母的碗中。
四个人齐齐道谢，特别是奶奶，边吃还边对着沈邃说：“看看人小述多乖，多学学。”
沈邃咬着筷子头笑了，弯着眼睛的笑容令人觉得一阵身心舒畅，干净又少年气。
顾述本就不是个多言的人，默默的也给沈邃夹了菜以后，便安安静静的吃饭了。
沈邃低头往碗中一瞧，碗里多了他平常最爱吃的，今天特意叮嘱爷爷别放大蒜的那道佳肴。
沈邃心情很好的，慢慢地一口一口的吃着。
长辈在场，不好过多动作言语，会不由自主的认为就算多说了一句，那早晚得被揭开的秘密就会被窥探到一角。
你和我的心知肚明，是现在仅有的生存方式。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顾述轻轻拉开椅子进了书房。
顾母迟疑了一两秒后，才说道：“小述，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顾述说，“你们也是。”
顾父赶紧应答着：“同乐同乐！”
原本那日顾母跟他说起儿子的态度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总觉得是顾母憋闷太久，臆想出来的。如今听了，才算是真正踏实了。
顾述尽量用着平淡的语气问道：“你们吃过饭了吗？”
“还没，”顾父抢先回答道，“不过也快了。”
“你还在吃饭吗？”顾母问。
“嗯，”顾述不知想起了什么，无声笑了，“沈邃的家人都很好相处，他爷爷做的饭特别好吃。”
顾母揉按着太阳穴，低低“嗯”了一声。
她尽量克制自己心中的郁闷和低落，好不去破坏儿子难得一见的好心情。若不是上一通电话
这些年的分离教会了她很多，最重要的是教会了她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
若不是上一通电话，实在是令顾母这些年来的郁结有了个发泄口，不然不会让顾述听出来的。
好比现在，顾述就没听出来顾女士为自己这么多年，都没能好好做过几顿饭而悲伤的难过。
“你先吃吧，”顾女士笑着说，“我们挂了。”
顾述没说话，静静等着他们挂断。
等着父母先挂电话是他能做出来的微小改变，是他不可忽视的一抹温柔。
细小却也安慰人心。
吃过饭后奶奶和沈母在厨房里下饺子，忙活地正起劲儿。
顾述拿出那一大长串的鞭炮放到门前摆好，退到一边。沈邃拿着个打火机上前，火星子迸发出来以后，就跟被追着咬的鸡一样跑开了。
他边跑还边喊：“啊——！”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沈邃这叫声竟无端端的增添了几分恐怖色彩，差点让顾述都跟着吓一跳。
“你还真像个学龄前儿童！”顾述扩大了音量。
下一秒轰轰烈烈的炮仗声便炸开了，如潮水一样瞬间充斥了整个耳膜，吵得脑瓜子生疼。
顾述抬手捂上沈邃双耳，替他隔绝了一切刺耳的杂音。
沈邃笑着闭上眼睛，心里软成一片。
空气中满是二氧化硫的味道，但除此以外，沈邃还能闻到一丝他的味道。
第三十八章 将行
年初这几天除了跟爷爷奶奶出门买过一趟菜以外，基本就没什么算得上有趣的活动了。
其实也有过出门。
就是在门边遛一遛，逛一逛。
寒风吹得鼻涕泡糊了一脸。
不算活动，更别提有趣。
年初四这天小叔来了个电话，说是要带着全家人一起过来，跟爷爷奶奶他们聚聚。
小叔的儿子叫沈鑫程，从小就娇生惯养，受不得常人吃的苦，做不到旁人做的事。
只要稍有困难，他就放弃。
这些都不谈，主要是他欠，还欠得没有水准和技术含量。
嘴欠的让人想两个耳刮子扇上去，给他抽的脑仁子嗡嗡响，满眼冒金星找不到北。
爷爷也许是因为教育了这么些年都没有作用，再加上小叔和婶婶作为父母，对孩子明显存在的问题不闻不问，甚至持以放任的态度，心有余而力不足，久而久之也就不管了。毕竟这些年，真正亲近爷爷奶奶的，还是作为大孙子的沈邃。
奶奶则是一开始就不满，到后来逐渐演变成看不上，没有闲心和精力去教育、去纠正，但依然能靠自己的铁齿铜牙把沈鑫程说哭。
沈鑫程今年也初二了，不过种种行为举止看起来都像个弱智。
比如穿过别人家院子时，他手欠的敲了一下别人屋门。
奶奶过去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瞪着他说道：“敲敲敲！有什么好敲的？！你怎么不把你头拿下来当足球踢呢。”
沈鑫程是典型的“遇事找妈”性格，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委屈的看着婶婶。
婶婶爱子心切，当即维护道：“他还小嘛，说说就得了。”
“还小？”沈邃有些吃惊，惊讶于婶婶的迷惑发言，“都上初二的人了，哪儿小了？婶婶你家这成年标准是不是二十八岁啊？”
婶婶正在行走的步子一顿，有些不满，“小邃你怎么说话的？”
“他就这么说话的，”奶奶也斜眼瞧着他，“人也没说错。”
小叔眼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了，赶忙出来缓和气氛，“妈，你看看我们带了什么？”
奶奶也不想大过年的，闹得不愉快，一听这话就很开心的跟小叔聊起来了。
顾述一直走在最后面，耳朵里塞着耳机，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等到沈邃悄悄退过来，到他旁边时，他才摘下耳机。
“看见了吧，”沈邃满眼不屑说，“这世上得有一半的熊孩子，就是我婶这样的给惯出来的。是我直接给你打的屁股开花，还找妈妈，又不是小蝌蚪。”
顾述没说话。
沈邃没听见他声音，转眼瞅过去时，刚好瞥见他偏着头，嘴角上扬，无声的笑起来。
沈邃也乐了，两个人一起笑着回了家。
爷爷给这帮小的分别安排了诸如洗菜等的小活儿，然后就到一边去熬制排骨汤了。
沈鑫程嘴角往下拉，一脸的不情愿，他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跟婶婶说道：“妈！我不想洗。”
“行，”婶婶作势就要从沙发上站起来，“那我洗。”
奶奶一把抓住婶婶的手腕，不让她过去，“他没长大，难道你也没长大么？”
“你又不是小姑娘，还整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一出啊。”奶奶冲着厨房的那个方向喊，“恨铁不成钢”在她的表情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沈邃叹了口气，实在是无法忍受跟这样的小屁孩呆一起，他往旁边靠了靠，“快点洗完快点走吧。”
“好。”顾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两人跟正被鞭子抽的苦工一样，极快的洗完了以后，就回到客厅陪奶奶看电视了。
沈鑫程慢慢悠悠的弄完，也拖着慢慢悠悠的步伐，慢慢悠悠的坐到沙发上。
他盯着电视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只是脑中又捣鼓出来点儿破烂想法。
“我想去他房间看看。”沈鑫程指了指沈邃。
虽然沈鑫程比沈邃小，但是他从来不会叫哥，沈邃也不会叫他弟弟。
说出来就恶心。
况且谁家有这个倒霉弟弟，不得哭啊。
“我不是小叔小婶，不会惯着你。你要真想去我房间也行，先叫我一声爸，”沈邃低头吐着瓜子皮，不慌不忙的拍干净手上带着的残渣，特有气势的盯着沈鑫程，“不过得看小叔同不同意。”
除了奶奶笑眯眯的看着他，还有顾述想压住但失败了的笑声以外，全场都挺安静。
沈鑫程安静。
小叔小婶安静。
老爸老妈也挺安静。
厨房里烧着锅炉的火光未灭，汤锅里的浓汤味儿飘了一阵出来，窜了满鼻子满屋子味道。
爷爷不知道听没听到，不过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沈邃趁着小叔婶婶还有那屁孩子没反应过来之前，拉着顾述走到玄关边。
顾述没多问，换好鞋后揣着兜等他。
小婶猛地一下站起来，还未出声就被沈邃抢先打断了，“别让他进我房间，否则我回来打折他的腿。说到做到。”
说完以后直接就出去了。
不是怕他们生气，更不是怕他们找麻烦。如果真害怕这些的话，连刚刚那些话都不会说。
主要是烦，不想多纠缠。
顾述跟沈邃的婶婶以及那个不成器的堂弟，也就相处了一下午，却能深刻感受到这家人性格中带着的一点无理取闹和刁蛮。
不满，不爽，不舒服。
但没有立场说。
“去哪儿？”顾述问。
沈邃叹了口气，“不知道，就在这待着呗，也没地儿去。”
“……直接回去吧？”顾述想象了一下这大冷天，两位少年蹲在别人墙角下，呆一下午的样子。
别人不报警都对不起自己。
“不，”沈邃摇头，“奶奶正跟小婶唇枪舌剑的战斗呢，不宜进去。”
刘奶奶从外边溜达一圈回来以后，看到的就是沈邃和顾述坐在石凳上发呆。
有种失足青年的感觉……
“你小叔家回来了吧？”刘奶奶直觉很靠谱，一猜就中。
沈邃笑笑。
“你俩上我家坐着呗，”刘奶奶指了指楼上，“‘正好我孙子什么的也回去了。”
顾述边扶着刘奶奶走路，边问道：“您腿不好，小心点吧。”
“年轻的时候忙，没好好走过哪儿，”刘奶奶上楼梯的时候吭哧吭哧喘着气，走几阶就停下来捶腿，“老了呢就不愿意搁家待着了。”
沈邃看着刘奶奶上楼梯的艰辛样儿，心头突然跳了一下。
第三十九章 新学期
送走小叔小婶那一家后，顾述和沈邃也得回去了。
爷爷在他们包里塞了些自己做的酱，奶奶说了很多话，有嘱咐的，也讲故事，也会说让他们常来看看。
还专门提了顾述的名字。
看得出来奶奶对顾述的印象非常好，不然不会专门点他的名字。
像沈鑫程那样的，待不满一天奶奶就得给人赶出去。
顾述从小到大都没听过什么童谣，还有那种玄乎其神的故事。奶奶就是瞅准了这一点，就爱给他说，无论说什么顾述都是静静的听着，听得激动了也会笑一笑。
老人嘛，最喜欢的就是有人陪着说话了。
最怕的，也是没人听自己说话。
沈邃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跟站在门边张望的奶奶紧紧抱了下，“有空了就回来再看你们。”
“好！”奶奶笑着拍了下他的背。
顾述也走上前去跟爷爷奶奶分别拥抱，说道：“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爷爷掏出塞好了烟草的烟斗，点燃以后缓缓吸了一口，挺沉醉的样子，“有空的时候你也记得回来看看我们，给我们打打电话。”
奶奶拉过顾述的手，紧紧抓着不放，面带笑容，“我什么时候都有空，你要还想听村东头那些故事，就记得给我打电话。”
顾述嘴角带着一抹浅笑，“没事也会打电话的。”
临走之前，顾述跟沈邃还去了趟刘奶奶家，跟她打了声招呼。
“刘奶奶，我们今天就回去了。”沈邃提了几袋补品和水果。
“您一个人住小心点。”顾述语气关切的追了一句。
刘奶奶老伴前些年去世了，这些年一直都是她自己独自生活。倒不是儿女不管事，只是每当接刘奶奶回城里住一段时间时，她总是呆呆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白玉兰，不知嘀咕些什么，然后又往客厅的墙壁上看。
了解她的人就会知道，她盯着的地方不是别的，刚巧就是乡下那个和老伴共同生活过的屋子里，放在客厅白墙之上的爱人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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