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奶奶坐在安乐椅上边捶腿边笑。因为脚痛的缘故,她走不到两人身边,只能等他们走过来,“放心吧,我这老婆子还是能照顾好自己的。”
顾述率先弯下腰跟刘奶奶抱了下,就好像是一种特别的仪式,独属于分别的礼仪。
走下楼后,顾述还能想起这屋里老人慈善和蔼的笑容,还有她轻声细语的语调。
原来长命百岁不是玩笑话,而是希望在意的人真能够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车开走的时候,沈邃和顾述不放心地回头看,发现奶奶爷爷往前紧追了几步,就停下了。
这样的场面,莫名会让人有些感慨。
就好像爷爷奶奶是过去,而他和顾述是未来。
过去之所以是过去,那是因为它无法再往前走,只能停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刻。
未来之所以是未来,那是因为它未知,所以有更多可能性。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许充满希翼,也许只是奢望。
手机上的短信响个不停,基本都是在要作业答案的。
离开学没剩多少时间了,假期里整日捧着游戏升级,躺在被窝里与床融为一体的人,都不得不爬起来赶作业。
群里一片哀嚎。
许巍然是这帮赶作业大军中的主力队员,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在群里发言。
沈邃和顾述也没逃过。
“数学写完了么?我艹他大爷的,我还有一套十五张,总共欠两套的卷子呢!”许巍然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写完了,”沈邃低头吃下顾述手里用牙签插着的水果,“还剩四五天呢,你补得完么?”
“你小看他了,”顾述说,“连夜补作业对于学渣来说是必备技能。”
许巍然沉默了一下,没能迅速找到答句,竟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行了我挂了,对于赶作业这件事浪费一分一秒都是原罪。”许巍然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以不情不愿的姿态奔向题海怀抱。
剩下这几天里顾述和沈邃也没出门,抓紧写完了余下的几张卷子,就一起窝在房间里。
说实话连沈邃自己都不知道,像这样在家长眼皮子底下偷摸着腻腻歪歪的日子,还能过几天。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因为那日老妈突然敲门,成了他的心病,所以这几日连着做梦。
梦里的老妈歇斯底里,泪眼滂沱。梦里的老爸总是抿着嘴,扶着额,眼里满是失望以及厌恶。
字字诛心的话语,让人惭愧难堪的眼神,就像是划破人皮肤,渗出血珠的刀。
剜心割肉,还不得不承受。
但是他不后悔。
顾述也不后悔。
两个人都不后悔就足够了。
至少以后若是分开,再回想起来时还能轻叹一声,尔后笑着说:“我当年是因为喜欢跟他在一起的,仅此而已,从不后悔。
承载着年少爱慕的风一定会吹到星空。
就算群星光芒微弱,但也不惧流萤。
开学那一天许巍然得意洋洋的,从跟跳了踢踏舞的眉梢,与被人死命拉着往上扯的嘴角,就能看出来他写完了所有寒假作业。
“我他妈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抄作业小天才!”许巍然一看见他们进教室就嚷了一句。
还有一小撮没补完的,一听他这话,都上去围殴了。
“手牵手一起走,谁先写完谁是狗!当初说好的承诺呢,你忘了?”张子铭歪着旁边身子,手撑着他肩膀,声泪俱下的控诉。
他手里还捏着张卷子,都快皱巴成盐菜了,估计是昨晚才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残尸”。
顾述放下书包,走到他们身边,“你还差什么?”
“语文呗,”张子铭狠狠的搓了下自己因为通宵熬夜,而看上去萎靡不振的脸,“作文还得瞎编,一时半会写不完。”
“第三节 才是老何的课,还有时间。”沈邃看了眼课表。
张子铭眼下的黑眼圈挺明显的,青黑一片,老师不用看都知道他交上来的作业质量肯定不行,“我困死了,你们仨谁替我买瓶饮料让我提提神啊?”
“我俩去吧。”沈邃的手指头在自己和顾述之间来回点着。
许巍然虽说作业都跟转呼啦圈一样,呼啦呼啦写完了,但昨晚估计也没睡好,精神欠佳。黑眼圈没张子铭那么明显,但也不容忽视。
反观顾述和沈邃提前写完了作业,临近开学那几天都没熬过夜,看上去倍儿有劲头。
去买水的活儿自然是义不容辞。
第四十章 胡依依
沈邃从冰柜里随便拿了几瓶水,还有瓜子花生面包什么的,跟闹饥荒一样。
顾述从他手里自觉的接过塑料袋,两人买好以后一起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诶今天……”沈邃话还未说完,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什么东西摩擦在地面上的声音。
两人一起转过头,发现一个瘦小的姑娘摔在了地上。
听这动静,摔得那是相当惨烈。
便利店不比操场,周围全是由水泥地铺就而成,操场里则全是绿草坪。若是摔在操场还好,问题不大,但偏偏跌在了这里。
果不其然,搀扶着那姑娘站起来的时候,她膝盖上破了个大口子,渗出了不少血迹,伤口间还夹杂着碎石子。
顾述很快就认出来了,这是运动会上见过的低马尾姑娘,只是今天没见到和她形影不离的另一个高马尾女生。
“去医务室吧?”沈邃说,“消消毒。”
低马尾依旧声若蚊呐,不凑近些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用了。”
“你这伤口不处理不行,走吧。”顾述蹲下身想要背她去医务室。
低马尾垂着头,不安的揪着自己的衣摆,但沈邃还是被她的一个小动作吸引了。
她似乎是想转回头看看什么东西什么人,但又迅速止住了动作。
沈邃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他放柔了声音,笑着道:“千金难换他一背,别的姑娘想要都来不及呢。”
低马尾头埋得更低,不知道的以为她脑袋和胸口连在一起。她犹豫好久,终于点点头,慢慢趴上顾述的背。
走向医务室的路上,沈邃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
“胡依依。”低马尾说。
“你自己摔的?”沈邃撕开封口袋,往空中抛了颗花生,又仰着头一口接住,“没谁推的你?”
胡依依猛地抬起头,眼睛都瞪大不少,效果堪比整容,“……没有。”
“真没有?”沈邃挑着眉嚼了几下。
“没有,”胡依依复又低下头去,一幅不想多说的样子,“我自己踩到坑摔了一跤。”
“这里就我们三个人,没有其他人。”顾述呼吸平稳,光听声音根本看不出背上还背着个姑娘走了一段路。
胡依依摇摇头,“真没有,谢谢你们。”
沈邃和顾述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徐莹放下还播放着轻音乐的耳机,小步跑过来查看胡依依的伤势。检查过后发现只是皮外伤,并不严重,这才放下心来,“怎么弄的?”
“摔的。”胡依依低声回答。
徐莹拧开酒精瓶盖,满脸不忍,她轻手轻脚地倒下一点液体,沁湿棉棒,尽量放轻动作好让疼痛减轻一些,“小心点儿走路,腿上留块儿疤多不好看呐。”
虽然动作已经足够轻,但酒精碰到口子那一刻的刺痛感还是抹不掉,胡依依疼得“嘶”了一声,“谢谢老师。”
沈邃觉得这姑娘说的最利索的话,应该就是谢谢。
一句谢谢。
两句谢谢。
三句谢谢。
“谢谢谢谢”连一圈......
“这伤口不能碰水,”徐莹掸掸身上的灰尘,“少走动,痒的话也别抠,可能会留疤,你自己注意点儿。”
胡依依应了一声后就再没动作,伤口处理完了也只是呆呆坐在床上,手臂撑着床畔,低头盯着地上的细小微尘。
“我自己回去,”胡依依一边想这微尘渺小,一眼就看得透,仿佛自己简短毫无意义的一生,一边说道,“不麻烦你们了。”
沈邃笑笑跟徐莹打了声招呼,跟顾述一起出了医务室。
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肯定还隐瞒着什么东西,漂浮于表面上的浮萍才不是真正缘由。
但最无奈的是当事人不想说,或者没法说。
他们也没法帮。
没有证据,单凭怀疑是做不了什么的。
“先回去吧,”顾述晃了晃塑料袋,“找个机会再跟......”他突然忘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儿。
“胡......”顾述迟疑着问了一句,“胡叽叽......?”
沈邃笑得弯了腰,站都站不住,还得靠顾述扶着,“人叫胡依依。”
顾述叹了口气,“嗯,胡依依。”
这样一打岔到也好,等沈邃笑完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同样被抛之脑后。
张子铭脑门顶着桌子,哼哼唧唧了半天,“你俩去搬砖了么,来这么晚。”
“送了个女生去医务室。”顾述把一袋子零食压在他头上。
张子铭抬起头时那一袋子零食饮料,顺着他的动作往地上掉,幸好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我作文编了一大段呢,老何看见又该感动了。”
“感动个屁,”沈邃一屁股坐在他桌上,“老何见到你放荡不羁的字,眼睛没瞎就不错了。”
老何随着话音走进教室,手里依旧拿着保温杯,还有一成不变的眼镜。
老何眯着眼笑了起来,“我看大家都容光满面嘛,还想着怎么安慰你们逝去的假期呢。”
全班不约而同的笑起来,又叽叽喳喳的吵嚷着“假期过得怎么样”“不想开学”“作业写不完”......
老何面上一派祥和,静静听着这帮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
“知道大家心里肯定还不乐意,”老何不得不提高了自己音量,来盖住讲台底下的嘈杂无章,“但也没办法了,毕竟你们也是即将升高三的人了。”
“是啊!”许巍然在后排扯着嗓子说,“过完这学期学校里也就我们最大了,到时候还不得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班里一阵哄笑,还带着鼓掌。
老何笑着摇摇头,“玩笑归玩笑,还是希望大家重视,别辜负自己,别辜负后来的人生。”
“我教书也有二十年了,自认为我带过的学生谁都不差,都是最好的,你们也是,”老何说,“没有谁比谁更强,只是看到时候谁比谁更达到了自己的期待。”
“新的学期也希望大家打起精神,到时候我会开个家长会,跟各位同学的家长好好聊一聊,具体时间我会通知在群里,你们注意一下。”老何慢悠悠地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热茶。
窗外树影摇晃,风吹过湖面带起涟漪,绿叶沙沙作响,远处的鸣笛声、车流声汇聚一团,跟往年的每一场盛夏都一样。
沈邃就坐在窗边,和老何一样转过头欣赏窗外的风景。
他用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瘫在座椅上,支起来的手臂一点点往前滑,碰到了放在桌角的玻璃杯。
玻璃杯应声而碎,像炸开的易碎又带着残缺美的花。
不对。
似乎这个夏天注定不一样。
第四十一章 宣告⑵
许巍然紧紧贴在门缝上,屁股高高翘着,窥探教室里的情况。
老何见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面带笑容地走过来,轻轻把门关得更严实一些。
光亮从门底泻出来,纵使许巍然想知道家长会都说了些什么,但似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听墙角的姿势有些太不美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了,”许巍然下了一阶楼梯,“我是真听不到了。”
张子铭跟在他后面说道:“幸好你起来了,要不我真想给你屁股一脚。”
许巍然乐了半天,声音里还带着颤,“先去外面那家奶茶店坐坐?”
“行啊,”沈邃点点头,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吧。”
这次家长会顾父顾母专门抽出了时间,给自己这十几年没尽到过责任,和十几年孤身一人的顾述做了交代。
是愧欠,是弥补,是想要修复关系的举动。
沈邃随意懒散的靠住椅背,前额发丝被电风扇吹得翘起一缕,透着一股嚣张不羁。
许巍然标了个点,跟沈邃说道:“高坡有人。”
游戏里正值关键时刻,手机屏幕却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沈邃往下划拉后看见了熟悉又特别的备注名。
独属于顾述的备注名。
他想也没想就退了出去,切换到了到微信界面上。
许巍然“啧”了一声,侧过身子想说话,眼角不经意的往屏幕上一扫,想说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间,不上不下的。
沈邃打字的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赶紧摁住开机键。纵然手机已经息屏,可也于事无补。
许巍然静默几秒,才支支吾吾的问道:“你……聊天背景……”
“啊?”沈邃不安地摩挲手指,“嗯。”
聊天背景对于他来说很平常,但对于别人来说有些奇怪。
背景是顾述和他坐在公园长椅上时拍的。当时沈邃趁着顾述歪过头去没看见,果断地按下摄像头,同时自己也侧过脸来对着他笑。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角度,就像是沈邃在亲吻顾述一样,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巧合之所以是巧合,只因为实在是时机太好了。明明除了顾述的聊天框以外,其他联系人的背景都稀松平常,可偏偏许巍然就是看见了他被迫掩藏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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