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梁绫南瞧见应文君在外头,神情略欣喜了些,脚步稍雀跃的凑过去。
应文君抿着笑唇,亲昵的揽着她的手臂:
“邸下还是不愿放你回句章么,两三个月才能见你一面,有些想念。”
梁南绫鼻头略微发酸,却仍带着微笑:
“无法想象若没了你,我会是何感受,所以能理解邸下,不如你来西府?入宫闱监做内官,比在地方清闲的多。”
“我不愿走你这后门,在地方考官挺好的。”
两人边聊边往附近的食肆走,一起吃顿便饭。
脚步刚迈入食肆,就瞧见靠门不远处,一老道长坐在桌旁,桌上摆了五六碟肉,正吃的风残云卷。
“这年头,道士都这么有钱了。”
“听闻早前有一羽客进了宫后,就再没出来,啧啧,邸下怕不会是跟那羽客看对眼儿了?”
“我寻思八九不离十,人嘛,再怎的忘不掉,时候到了也总该放下了。”
“问题是羽客,道士都称不上,啧啧,称道一声癞哈蟆上了天都不为过。”
“邸下这口味儿,不敢苟同,啧啧。”
周围的食客,叽叽喳喳的聊着宫内传闻,梁南绫脸色都青了。
“汝母婢的!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梁南绫张口就是破口大骂。
太平年间的百姓,从不将官家和兵老爷放在眼里,该咋喳喳还咋喳喳。
应文君阻拦她:“好了,人家的嘴,你哪堵得住。”
“卫尉寺都换了好几个卫尉卿了,妖言就是控不住,整日传些乱七八糟的传闻。”
梁南绫匆匆站起身,要回宫去卫尉寺一趟,应文君也不拦着,每次见都这样,见不了多久就要分别。
“去忙吧。”
梁南绫有点不舍:“你跟我一起回宫吧,又不是不能进。”
“你这一进宫,大令的私业都是我等在管,挺忙的,我也该回去了,下回再见,来日方长。”
犹豫又不想,但也只能点点头,应文君走了之后,她气呼呼的杀到卫尉寺,张口就是一顿斥责,斥责卫尉寺办事不利,纵容坊间乱传妖言。
时值的卫尉寺卿,原本是处州的刺史尹睿,脾气杠的很:
“这哪是妖言,顶多传变味儿了而已,那羽客确实还在景灵宫,六天了还没离宫的动静,你不信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梁南绫五官一拧,邸下跟出家的道士勾搭上?怎么可能,光这般想想都胃里汹涌难顶,一时没忍住,她抬步往景灵宫走。
……
“暮雨,我腰好酸好疼,饶了我吧。”
叶秋风几番要下床,都被花暮雨强势按躺下,她则优雅地侧撑着脸颊,侧躺在旁,手指在叶秋风脸颊、身上,来回撩摸:
“明日才第七日,本座腰不酸,不准跑。”
“再不跑要出人命……”
“不准跑。”花暮雨又露出受伤和不安的眼神。
“好好好,不跑,只是随口一说,别当真。”一瞧见花暮雨的眼神又流露不安,叶秋风的心都会疼一下,软着心抚慰她。
以前她只对自己发脾气、以发泄内心的苦闷,如今,她只对自己说心里话,是自己的荣幸,自然要依着她。
挣扎着靠坐到床头,花暮雨便也坐起身,靠到她怀里,勾搭着她的脖子。
“听闻心病会使人欲|求不满,尤其是这方面,原来是真的……”叶秋风嘀咕一声,腰眼酸到骨子里,想出去走动走动。
也想去见见阿父和娘亲,可这模样,又怕让他们受刺激。
花暮雨时不时会对外吩咐一声,来回的将一日三餐、以及一些东西拿进寝房。
用缎带遮右眼不太方便,她弄来了不少假面。
但叶秋风的神情,本就已变得清冷,用假面遮脸,看着更冷冷的,找来了许多,没有一个不显得她冷。
“哪个都一样,在你面前取下不就行了,近距离看我的眼神,能看到温度,也只有你能这般看到。”
叶秋风靠坐在床头,从背后将花暮雨揽抱在怀里,垂眸看她的脸,嘴角勾着温柔笑容。
花暮雨靠在她肩颈处,昂着头看她的脸,手上还在不停的换假面 ,逐个逐个的扣在她脸上,看一眼不满意,又换另一个。
“邸下!下官梁南绫!求见!”
寝房外忽然传来这么一嗓子,叶秋风惊了一下,正要动,花暮雨却又按住她,并将一个假面扣到她的脸上,对外随口一声“进来吧”。
“???”
叶秋风正在惊,寝房门已被推开,传来“吱呀”的仓促开门声。
“邸下,坊间又在盛传谣言!您……”
梁南绫气呼呼着脚步往寝房内走,目光在搜刮可疑之人。
话音还没说完,就瞧见床上,邸下竟一身睡袍,慵懒又浓情蜜意地躺靠在某人怀里。
问题是那人,半个右脸扣着假面,显露着的瘦削冷白脸庞,却那么熟悉。
震惊中,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晃晃脑袋仔细去瞧那脸,盯了许久脑子才转过弯来,身躯都在微微颤抖,激动和酸楚磅礴冲击眼眶,眼泪倏然涌出。
“大、大令?”
叶秋风只点点头,不说话,这显得她冰冷,实则内心很感慨,酸楚。
梁南绫鼻涕眼泪一起涌,一时竟失声了般说不出话来。
叶秋风在花暮雨耳旁,以气声说话,叫花暮雨帮她转达。
先是一堆脏话,然后:
“乃公(你爹我)在句章等了你好久,想问你讨点钱买肉吃,左等右等,不成想你居然升官进宫了,连句章都给我撂了,汝母婢的。”
听到这话,梁南绫瘫坐在地哇哇大哭:
“都怪邸下!乃公提了多少次想回句章!就是不放我回去!呜呜,若是早放我回去,别说想吃肉,想吃金子都喂饱你。”
叶秋风看她那撒泼打滚指责花暮雨的架势,而花暮雨波澜不惊的,仍慵懒的靠在她怀里。
她不禁错愕,想起那嚣张跋扈的杏儿,再看着眼前的梁南绫,心里连连的吃味:
“暮雨,你瞧瞧你将人惯的,都敢指责你,连下人你都惯着,老是惯着别人,都没惯过我,哪怕一下。”
“是么,以后只惯着你,乖。”
花暮雨慵懒的轻哄一声,柔软着宠溺又含情脉脉的眸子看着她,又抬手抚摸她的脸,丝毫不在意这还有人看着。
第23章 破解神谕
梁南绫激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消散这激动。
回过神来,瞧见邸下与大令这般……真好,看大令温柔的抱着邸下,神情含情脉脉,还时不时以脸颊轻蹭邸下,画面有点美,有些叫人感动。
“不叨扰两位再续前缘了,下官告退……”
“诶,等下。”
叶秋风下意识叫住她,听见大令的声音竟……想起早前拷问时,听见大令遭受的酷刑,忍不住又开始难受落泪,又不忍心去问一句,这声音,眼睛,以及……是否还遭受了别的。
“别哭了。”
叶秋风朝她微笑一下,转而凑到花暮雨耳旁低声耳语了几句,花暮雨本就绯红的脸颊,更红了些。
“快问问,我不好意思叫别人,这种事还是私密些好。”
“你问,我不好意思。”
俩人扭扭捏捏的咬着耳朵,梁南绫有点疑惑:
“何事吩咐?”
“咳咳,”看花暮雨比自己脸皮还薄,只能自己来了,朝梁南绫招招手,待她坐到床边,叶秋风害臊的闪烁着眼神,低声道:
“帮我弄些……那个图来。”
“嗯?”梁南绫没听懂。
“那个、椿宫图……”
“……”
“多弄点来。”
“……”
梁南绫红着脸走了,俩人相顾羞笑。
这几天叶秋风被按在床上,虽说与心上人坦诚相对、亲吻,已足够美妙,可也知还缺些甚,又不知那缺的该如何,总该……去学学。
“她口风很紧,放心。”叶秋风红着脸耳语一句。
花暮雨抿着笑唇脱离她的怀抱,坐到床边、下床,其实她也腰疼,躺太久了确实受不了。
“去见翁父吧,我叫大夫去敬诚宫,在敬诚宫好生静养身子。”
“好。”
铜镜前,花暮雨替她更衣、梳整发髻。
无声间,花暮雨给她穿了件纯白长袍,无任何刺绣点缀,腰带亦是一条白缎。
叶秋风没多想什么,撑着两支拐杖,在花暮雨的陪伴下,缓慢往敬诚宫走。
宫院春亭里,叶琛正喝着茶,发呆走神,听见远处传来轻轻的动静,不经意地抬眼望去,登时凝固了神情。
“阿父,我回来了。”叶秋风红着眼眶,看着身形如小老头般略岣嵝瘦削的阿父,两行泪潸然滑落。
叶琛已年过半百,头脑有些迟钝,久久反应不过来自己看见了什么,待反应过来时,双手已颤如筛子。
“吾儿……秋风……”
叶琛磅礴着泪水冲过去,一把抱住叶秋风。
听着阿父的难受哭声,叶秋风几番想压制泪水夺眶都无果,只得任由泪水肆意溢出。
看到叶秋风手腕上的深深疤痕,叶琛更忍不住地嚎啕大哭:
“阿父去迟了,阿父对不住你,竟叫你吃尽苦头折磨。”
“怎能怪记于阿父,娘亲呢?”
叶琛的悲伤更浓了些,花暮雨亦避过脸去,朝中出的错,于她而言,是她有过。
“你娘亲她……三年前因思成疾,辞世了。”
叶秋风心口涌起巨大的痛楚,一时失力瘫坐在地上,痛哭的难以自已。
花暮雨跟叶琛一道搀扶起她,正堂里回荡着檀香的气味,灵位前,叶秋风跪拜在地,痛哭着磕了九个响头,此后久久伏跪在地,眼泪难以抑制。
生活,好痛。
……
连着多日,叶秋风都有些精神涣散,时不时便陷入走神,再回过神时,时光已无痕流逝半个多时辰。
从各地寻来的大夫络绎进宫,叶秋风叫人把不淆带进宫,大夫要如何调养,要经不淆认同才能进行。
不淆在处州的道院里有三亩薄田,两亩种粮食,一亩种草药,小命得保,全靠他种的草药。
有大夫提议服用曼陀罗草以麻痹身子,将声襞再修补修补,不淆担忧曼陀罗草毒性过大,叶秋风这气血不足的身子怕受不住,只得边调养几个月气血,边定下医治方式。
声襞要修补,手筋、脚筋亦再重新缝补,以免眼下已痊愈的脆弱连结、万一不慎受力过大再断裂。
她这才知不淆当初替自己缝补时,已是很不忍下手,尽管那也已叫她疼的生不如死,而越国境内无曼陀罗草,须从注辇国(印度)寻来。
内殿的朱案上,事牒已堆了五千多份,花暮雨想一直陪着叶秋风,可事牒再拖不得,于是直接将叶秋风安排到内殿调养,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她才能稍稍收心,将事牒陆续处理。
叶秋风暂还不想被知道她回来了,整日扣着假面,来往内殿递事牒的朝臣都会疑惑的瞄她一眼。
其间不乏熟面孔。
处州的暴脾气倔驴刺史尹睿,如今已作主卫尉寺;
越州的文儒刺史张明忠,如今任兵部侍郎;
她以前的心腹都将萧文山,已是勇武军南路行军总管,统领五万南路勇武军;
阿父早已致仕(退休),不再统领衣锦军,早前平叛有功的卢荣等衣锦军都将,各总管一路衣锦军。
王宫则另组一支万人近卫军,只听花暮雨调遣。
越国外部风云变幻,十余诸侯国常年相互警惕、甚至征战,导致越国仍需豢养四十万军力,以威慑周边诸国勿轻举妄动。
换句话说,每五户征一兵,从古至今,也就三国时期的军民比如此夸张,负担也极大。
想起早前,叶秋风时常好奇她的事牒内容,便招招手叫她坐过来,跟她在朱案底下十指紧扣地牵着手,一起处理,也不顾忌络绎来往的朝臣瞧见会起非议。
梁南绫因事在花暮雨耳旁低声两句,避免被叶秋风听见。
可她还是听见了“灵草”二字。
“强制他戒断吧,能戒断的。”叶秋风默默一声。
花暮雨沉默垂眸,随后才淡淡微笑着点点头。
……
三个月后,叶秋风已在床上趴了两个多月,手腕、脚腕、喉咙,再次感受到漫长的痛楚,曼陀罗草也有成瘾性,因为能止痛。
她不想沾惹这些不良嗜好,选择咬牙忍着,花暮雨心疼地守在旁边,细心照料她,除了端茶递水,她能做的很少,更无力于自己无法替她承受些什么。
叶秋风不想耽误她处理国事,叫不淆陪着她就行。
待痛楚终于消散时,双脚触地,脚踝仍隐隐酸胀,但已能站稳,说话也比以前好了很多,只是她的声音仍低沉沙哑,无恢复从前的可能,但也满足了。
好生锻炼一段时间,这身子能恢复往常的五成就好。
“不淆,卦显了吗?”叶秋风问道。
不淆摇摇头:
“初九拔茅,九二包荒,九三起伏,六/四翩翩,六五归妹,上六复隍。”
[卦有六条爻,爻各有涵义,可简单理解为123456条爻的爻义,会陆续发生。]
[翩翩:国运像飞鸟连翩下降。]
[复隍:君道倾危,国破家亡。]
“我没懂拔茅是何意,只知归妹是婚嫁,我若是不回来,暮雨将不得不嫁给他人为妻,像三十年前她的五位胞兄那般,作为质子,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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