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袁…苏辰鳞,真该死啊…
画面又转,这次是夜色之中,忽而火光冲天,有人大喊了起来,“蛮人进来了,救命啊!”
顾北昀持剑而出,看到了城墙上不断翻越进来的蛮人,他们挥动着弯刀,砍杀着城中每一个百姓。
他怒到了极点,逆着逃散的人群直冲那些蛮人而去,弯刀与长剑碰撞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顾北昀用力逼着人退后,随后一剑刺入蛮人的心脏。
恶心的鲜血喷在了他的脸上,润湿了他干燥异常的唇,身子晃悠两下,顾北昀强行忍住了那股子眩晕感。
长时间未进米粮,饶是他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兵刃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身边的将士持续倒下,他们都因体力不济而抵不过强悍的蛮族人。
愣神间,又是一柄弯刀猛砍过来,直冲顾北昀的脑袋。
寒光在眼中闪过,在锋利的刀刃即至眼前时,身边的场景再度轮换。
“北昀,不能去,会死的。”林子期拉扯着顾北昀的胳膊,试图阻止他上马。
顾北昀平淡地拂开他的手,出口的话无情,却又带着浓浓的绝望,“我要是一个时辰都没回来,就赶紧带着城中的人跑吧。”
林子期霎时湿润了眼眶,顾北昀却并不看他,翻身就上了马,随后毫不犹豫地调转马背。
林子期红着眼走上前,伸出手想要再抓住什么,同时哽咽着哀求道:“别去,求你别去……”
“驾!”顾北昀呵马出声,骏马倏尔动了起来,扬起阵阵土尘,旋即出了城去,将林子期落在了后面,最后变成个小黑点。
而直到最后,顾北昀都没再回头看过林子期一眼。
烈风扑面,像是在割动脸颊一般,眼前的场景崩塌而变。
周遭吵吵嚷嚷,身后火光冲天,顾北昀从混乱中驾马而出,胸口处插着只箭羽,鲜血滴嗒嗒地落在马背之上。
几个蛮族人迅速上马追着他而去,于马背上持箭搭弓,凌厉的箭羽破开劲风直冲向前方的顾北昀。
“扑哧”一声,箭羽没入肩膀之中,顾北昀被这力道所推动,差点落下马去,马蹄声夹杂着怒骂声钻入顾北昀的耳中,声音越来越近。
危急之下,顾北昀拔出刺入胸前的箭羽,牵带出些许血肉,他咬紧了唇,猛地用力扎入骏马的身子中。
骏马哀叫出声,疯了一般跑动起来,顾北昀伤得很重,被迫趴伏在它的身上,才能勉强稳住身子,不会被甩下去,这样快的速度很快就将追袭而来的蛮人落在了后面。
而胸口处插着的箭羽没了,鲜血也就没了阻碍,持续不断向外涌出。
顾北昀趴在马背上,转瞬间失去了意识,继而被疯马颠下马背,落在冷硬的地上。
“唔…”
顾北昀发出声痛呼,从昏沉的眼中看见有人驾马朝他而来,可他根本没有起身的能力,而后彻底晕了过去。
*
顾北昀蓦然醒了过来,仿佛刚经历过惨烈的战事般,眼中空荡荡的,些许无神。
视线所及是顶高的床帐,身下一片柔软,浅淡的香气让人尤为安心。
“醒了?”
嘶哑又粗涩的男子声音涌入耳中,顾北昀猛然回过神,警惕着撑起身看去,却没见到人,只瞧见了挡在床前的木屏风。
起身的动作太大,还拉扯到了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抬手摸去,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然没了,胸口处的伤口还被人好好包扎过了。
“是谁?”顾北昀试探出声,绷紧了身子,神思高度紧张。
隔着实木的屏风,他完全看不到人,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只知道是个男子。
而就在此时男子再度出声,回应了他的话。
“天道苑。”
听到这三个字,顾北昀的瞳眸震动一下,闪过惊异的神色,而后又慢慢凝起寒冰,整个人看起来都凌厉了不少。
“所以字条是你写的?”
他的视线聚焦在那扇屏风上,仿若弩箭般,气势汹汹。
“是,为了让你能拿到账册。”
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声线依旧干涩无比,像是有把刀在他喉咙中硬搅过一般。
听到这话顾北昀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男子会这般直接的承认,不由对他做这一切的目的感到费解。
告诉自己账册的所在,又救了自己,不仅如此还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半分敌意,似乎做这一切只单纯是为了帮他而已。
顾北昀盯着那屏风,对男子的警惕微降些许,思忖片刻道:“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话罢他放轻动作下了床,准备出其不意地弄清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劝你别动。”
话音平淡,没有威胁的意思,好似只是单纯不想让他动。
顾北昀刚刚下床站定,听闻此言愣了下,抬眸再度看去,大扇的屏风将视线阻挡得死死的,根本半点东西都看不到。
那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像是猜到了顾北昀的想法般,男子又开了口,“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重要的是我现在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胸口有些痛,他坐回到了床上,依旧隔着屏风与男子对话。
这时顾北昀想起了传言,说天道苑背后的主子,武功高强,心狠手辣。
莫非这男子就是天道苑的主子?
嘶哑的声音打断了顾北昀的思绪,“无论你需要什么,天道苑都可以帮你…”
说到这里男子停顿一下,顾北昀凝神听见他似乎在喘气,身子不太好的样子。
不过转瞬男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但你要替我杀了苏辰鳞。”
杀丞相?
顾北昀微眯起眼,没说同意,反而转了话头,“你为何找我做这交易?”
“因为我跟你一样与他有血海深仇。”
“什么意思?”顾北昀脸色突变,咬着牙从牙缝中硬挤出了这句话,垂下的手更攥紧成拳。
“你的爹娘因他而死,而你自己也差点死在了他的手上,不是吗?”
顾北昀被男子戳中了痛处,这些事除了他和林子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现在屏风后的人却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证明他知道自己的一切事情。
顾北昀倏然觉得他在这人面前无所遁形,宛若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一般。
这就是天道苑的能力吗?
顾北昀十分不喜这样的感觉,像是被别人把控在了手中。
“好笑,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为何要同你这么一个人做交易,不肯表明身份也就罢了,还藏头露尾,连张脸都不肯露,与小人无异。”
话音消失了好一会,男子都没有说话,顾北昀抱手狐疑着,想他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能见面时,自然会见面,至于我的身份,在下不才,正是这天道苑的主子。”
语声轻淡,说话的速度一如刚才,不快也不慢,若忽略那嘶哑难听的嗓音,这句话的气势足有万分。
顾北昀耳听他承认身份,倒也没太过惊讶,只是不成想会这般容易与传言中的人见面,不是说神龙见首不见尾吗?
男子没给顾北昀过多思虑的时间,紧接着道:“那么现在这笔交易你可以答应了吗?”
顾北昀舒张开眉头,这是双赢的事情,于他而言,利大于弊,没道理不答应。
更何况他此番回锦州城,回京述职只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要除掉苏辰鳞,还朝堂一个安宁。
“好。”顾北昀答应下来,男子的话音再起:“先休息吧,谢明袁的人还在找你,你暂时不要出去,等余毒清了以后,便可以回去了。”
第28章 亲亲我
谢明袁要是发现账册丢了,定然迫切的要找回账册,可他身体还未恢复,若是拖着病体回去,定然会被人察觉不对。
顾北昀微颔首,蓦然想起了他费了半条命才拿到的东西,环顾一圈也没看到。
“账册呢?”
“在我这里,等你走时便给你。”
顾北昀舒下一口气,没再说话。
话落,脚步声起,随后是开门声,最后屋中重归安静。
顾北昀静坐片刻,再次起身,这回没人阻止了,他绕过那扇木质屏风后,看到了后面的景象。
倒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普普通通的圆桌周围摆着几张木凳,要说唯一不同的,那就是靠门的木凳被拉出去许多,彰显着刚刚有人在这里坐过。
他缓步走过去,嗅到股子淡淡的药味,这也坐实了他的猜想,那人的身子真的不好,且应是重病,药味都缠了满身了。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发现,顾北昀转而走回到床边,躺了下去。
闻着屋中散发的香味,盯着床帐,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思绪翻飞间,顾北昀又想到了刚才那人。
很奇怪,他其实不容易相信别人,可面对这人,他总有种难言的感觉,不自主地想要相信他。
就算听到字条是那人给的,间接害他变成这样,他的心情也依旧很平静。
按照往常顾北昀早就怒了,哪还会遵着他的话,真就不走过那扇屏风,老老实实地听他说话。
这一切实在过于诡异了,顾北昀找不到合理的原因来解释,只好将它都归因于是体内未清的毒素,之后困倦来袭,闭眼又睡了过去。
腥红的梦境复而席卷而来,顾北昀再度陷入无边的梦魇之中。
“北昀,查到了,找到了当年随你爹娘一起被困的人,他死里逃生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这人神智已然不清了,我盘问了许久才问出了当年的真相。”
顾北昀抿唇不语,自历经过奸细和粮草的事后,他便怀疑起当初爹娘的死有问题。
以他们的身手,怎么可能会被蛮族剿杀而死,且那时蛮族气势大败,纷纷逃窜,他们又为何会在回城的路上碰到蛮人。
顾北昀看向林子期,微点头,示意他说出来。
林子期翕动嘴唇,似乎有些难言,好半响才将事情的真相诉说而出。
“当年你爹娘被蛮族所围,虽情势尤为凶险,可他们还是逃了出来,只是在回营的路上……”林子期有些说不下去了。
听到了这话顾北昀心尖一颤,瞳眸晃动,他其实也想到了后面的话,可他还是想原原本本的听到事实是什么样子的。
“说,我没事。”
林子期滚动两下喉结,格外艰难道:“在回营的路上被人所截,那些人穿着蛮子的衣服,手里拿着弯刀,但是他们…说的不是蛮语…”
话至此,林子期轻动眼睫,看向顾北昀,声音哽咽道:“你爹娘认出他们不是蛮子,一时被扰了心绪,被他们抓到了空子,之后…之后死在了他们的手上。”
顾北昀知道林子期还是没说全,十五岁那时他得到爹娘身死的消息,一整个人如坠深渊般,几近崩溃。
后来灵体装在棺材里运回来的时候,顾北昀僵着手想要打开棺材盖子,却被爹娘的部下所阻拦,“少将军,别看了……”
十五岁的顾北昀不明白他们拦阻的原因,涨红着眼强行打开了棺材,执意要见爹娘最后一面,之后径直呆在了原地,强忍着的泪水夺眶而出。
肢体残缺不全,有被啃食过的痕迹,他爹那时常板着的脸,如今变得血肉模糊,娘亲那双常含笑意的双眼,由两个血洞所替代。
两个人剩下的肢体,放在一起都拼不出一具完整的身体。
顾北昀眼见这幕,目眦尽裂,从喉咙中发出不似人般的悲吼,抓着棺材边缘的手用劲至极,指尖深掐入棺木中,微微渗血。
继而心痛难鸣,脑袋瞬间断线,双眼翻过晕了过去。
当时他只以为是爹娘遭到了蛮族的埋伏,方至如此,他得先帝照拂,两年未去边境,而后在十七岁时迎来了为父母报仇雪恨的机会。
不想爹娘不是死于外敌,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中。
顾北昀的瞳眸剧烈收缩,他抓紧了胸前的衣襟,实在是太痛了,痛到不能再呼吸般。
林子期红着眼走上前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北昀…别这样,难受的话,可以哭出来的,只有我在这里,没事的。”
顾北昀忍耐着眼泪,不肯落下,默默地靠在林子期的怀中,耳听着他安抚的话语,忽而一滴清泪静静滑落。
梦境外,顾北昀的眼角也有泪珠滚下,隐入发丝之中再看不见。
*
晋州城中一处平平无奇的宅子中,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跨步而出,门外站着的人见他出来迎了上去,眼里清光闪闪,宛若藏着星子般。
他比划着手,动作很快,却并不说话,眨眼间便停下了动作。
静了一瞬后,只听男子平淡的声音响起,“去把追过来的人都杀了吧。”
男子微抬头,黑色的斗篷向后滑动,明媚的日光照亮了他冷若冰霜的脸颊,正是本该待在将军府中的谢岑。
自从梦到过这些往事后,无边的梦魇就缠上了顾北昀,不叫他醒来,他只能在梦中一遍遍不断重复那些锥心刺骨的过往。
直到一缕幽香入梦,顾北昀的梦境才有了些变化,不再是原先一成不变的猩红,昏暗。
眼前逐渐变得明亮,有了不一样的光彩。
是三月的暖阳,照在身上很是柔软舒适,他踏着步子进入院中,与坐在鱼池边上的人遥遥相望。
容貌身段皆很熟悉,正是谢岑。
乖坐着的人儿扇动两下长睫,落在其上的碎金尽数坠落,他歪过头,柔软的发丝跟着滑落至肩颈,随后他扬起唇露出个浅笑,同时轻摆酥手。
“北昀,快过来。”
话声里藏着喜悦,在顾北昀的心尖划过涟漪。
这般亲昵的称呼,顾北昀却并不感觉有异,仿佛他们本该如此。
顾北昀望向那笑靥如花的人,不自主吞咽一下,心跳声怦然加快,旋即走了过去。
方至那人的面前,还未开口说些什么,就被人揽住了脖颈。
“北昀,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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