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冤枉极了人,现在的宋林林正踩着地上的枯枝,怨气外溢。
春猎前皇帝便下了口谕,不许带随侍的人,当初宋林林光顾着想见顾北昀一面了,也没觉得这个要求有多不合理。
现如今走在这山林间,她立马就吃到苦了,宋林林娇气得紧,走这种破破烂烂的路,可以说几乎是快要了她的命。
她步子小,加之有怨念,走着走着也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走到脚酸腿累的宋林林用力扯下一片新叶,使劲捻碎,“什么破路!”
她想着要在顾北昀面前露个脸,这才跟了进去,结果到里面后看见的就是顾北昀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谢岑的身上。
“不就是脸长得稍微好了点吗,有什么的啊。”
她一脸恼怒地甩开手中已快被碾成泥的叶子,抬头继续找路,忽然就见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正扛着什么东西往山林深处走。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人,宋林林吓坏了,刚要喊出声,就从那身青色衣服认出了这人是谁。
北昀哥哥的小妾—谢岑。
本来要出口的喊声被她吞回了口中,宋林林瞧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扬起个满是恶毒的笑容。
“谁叫你仇家这么多,可怪不得我,是天要亡你。”
话罢,她就开心地继续追随众人的步伐而去了。
*
谢岑的意识恢复得很快,在那人还在扛着他走路的时候就醒了过来,软嫩的腹部被硌得生疼,又被颠来颠去的。
病弱的身子在这一刻再度体现出来,腹内涌起阵阵恶心之感,就快要吐出来。
谢岑自然也不会忍着,何必成全了别人,委屈了自己。
于是在又一次的颠下后,他直接张嘴吐了出来,秽物瞬间落了那人一整个后背。
“妈的!”
男子怒骂出声,将谢岑从肩上用力甩下落在地上,与满地的枯枝相撞,白瓷一般的手磕在地上凸起的石头上。
只听“叮”的一声,血玉的镯子应声而碎,从腕上脱落掉在树丛中。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血气立时翻腾而上到了喉间,引得谢岑抽嘶出一口气。
扔开人的男子下意识向后背摸去,径直沾了满手的污秽,他更怒了,横眉走上前就踹了谢岑一脚。
用劲之大,谢岑直接后仰倒地,惊飞一地的落叶,而后侧身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妈的!晦气!”
谢岑缓缓撑起身子,擦去唇角的血,看着用黑巾掩面的男子,不知死活般笑道:“宋林林雇的你?”
“什么玩意?”男子眼见他的笑,有几分莫名的恶寒。
“看来不是她啊。”谢岑费力地呼着气,声音里依旧带着笑意,瘆人的紧,“让我想想,这里还有谁恨我。”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般,定定地看向男子,语气肯定道:“是谢鸿羽和谢鸿丰吧。”
“妈的!废话怎么那么多。”男子被戳中了心事,掩盖性的将声音又加大了几分。
二人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四周全是参天的大树,枝繁叶茂,喊出的声音被叶子拦了去,无法远播。
而后男子握紧了拳,眼神中显出狠戾,就要走上前捉住谢岑,却见他撑着身体起了身。
分明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但嘴角的笑一直未曾放下,看起来很是悚然。
男子被这笑容震慑住,一时没了动作。
“让我想想,他们雇你来定当不是让你杀我,若在这里出了人命,他们必然逃不了干系。”
谢岑捂着胸口站直了身体,见状男子的心中忽然流淌过不知名的恐惧,那是被囚住的猎物看到猎人时的心情。
很奇怪,分明最弱的那一方不是他。
“既然不是要杀我,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要凌辱我吧。”
谢岑的眼中摄出骇人的光,他这副镇定无比的模样成功唬住了男子,一时间没了下一步动作。
毕竟他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人,没什么武功傍身。
“你…你…”
刚吐出几个字,便见面前的人笑了起来,唇角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像暗夜里的幽昙般,危险而美丽。
忽地谢岑抬手拔下了束发的玉簪,发冠落地,长发顺势泼洒而下。
“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凌辱我。”
他把玩着那根玉簪,语气很是漫不经心。
阵阵微风拂过,青丝在风中飞舞,一缕长发斜落在他脸上。
他挑起眼,歪过头睨着男子,眼神逐渐变暗,一改之前脆弱的模样,随后猛地拉开了那根玉簪,露出了里面藏着的短剑。
竟是是一把剑簪。
“来,过来试试。”
第18章 将军,带我回家
日光隐下,染上橘黄色的色彩,林中的飞鸟又起,只不过这次是众人驾着马而归。
宋白扶正了头上已歪斜的发冠,有气无力道:“总算结束了。”
顾北昀坐在马上,略瞥了他一眼,心情舒畅了不少。
有侍卫捧着猎物而来询问要如何处理,顾北昀看过去,持着马鞭点了下那只断了腿的狐狸。
狐狸的腿还在流血,看样子是箭伤,它通体火红色,很是漂亮,蔫蔫地躺在侍卫的怀中,看起来无力极了。
“这个治好伤以后就放了吧,其他的都拿走。”
听见声音,狐狸的两只耳朵支了起来,抬起小脑袋看向顾北昀,眨巴两下眼睛。
上挑的眼尾带着股子媚意,这双眼像极了一个人,顾北昀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了谢岑。
又像狐狸又像猫。
抱着狐狸的侍卫瞧着顾北昀瞬间睁大了眼,宛若见鬼了一般。
没看错吧,刚刚将军是笑了吧,这狐狸怎么他了?
顾北昀打马出了林子,对比其他人的一两只猎物,满载而归的顾北昀再次成了全场的焦点。
在林中跑了多时,也出了不少汗,顾北昀没直接回小殿,而是去换了身衣服才与宋白一同入了殿。
皇帝见他进来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北昀的箭术可真是更胜从前啊,三年前那场春猎,朕记得也是你的猎物最多。”
顾北昀在殿中站定,躬身回道:“臣多谢陛下厚誉。”
见他这般恭敬,皇帝的笑意渐深,又大肆夸赞了番,才让人回了座上。
顾北昀朝着席位而去,却发现该在那处的人没了,他环顾一圈整座小殿,也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他怀着疑虑落了座,早先便坐下的宋白凑了过来,“北昀瞧瞧,那些女子的视线都粘在你身上了,真叫人羡慕,不过你也不喜欢女子,真是可惜了。”
“你见到谢岑了吗?”
顾北昀没理会他的话,而是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啊?没有啊,我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呢吗。”
宋白没看他的表情,以为他只是随口一问。
而后侧眸看去时,才发觉他的表情不太对劲,“怎么?”
“谢岑不在这席上。”这话听起来有些严峻,很严重的样子。
宋白听后没放在心上,大咧咧道:“可能出恭去了吧,他那么大个人了,你还担心啊…还是说你离不开人,恨不得日日跟人黏在一起啊。”
话到最后,宋白声音里满是调侃,眼神都变得有些下流起来。
忽然旁边的人“唰”一下地站了起来,带起的风不小心刮到了宋白的耳朵,他捂着耳朵抬头不解地看着人,“北昀?”
还以为是他生气了。
顾北昀没理他,径直从侧门离了殿。
席上离人很常见,几乎没人会多注意,顾北昀这番举动只是让宋白有些费解,其余人都没太在意。
而他们对面坐着的谢家双胞兄弟看他这样,对视一眼,露出个毒笑来。
顾北昀细细回想一番,去了马厩,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朝林间而去。
*
此刻的林中,黄昏的光被茂密的树叶所遮蔽,透也透不进来,比之外面更加阴暗,在里面待久了几乎快要看不清东西。
男子粗重的喘息声在林中响起,他胡乱擦去嘴角的血,脸上满是恐惧,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一眼,仿佛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他一般。
“跑快一点。”
毒蛇一般的声音钻入耳中,男子一个趔趄就摔倒在了杂草之中,恐惧如附骨之疽般铺天盖地而来,他抖着身子翻过身,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放过我,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
男子仰着身子撑手不断后退,一束光透过遮天的树叶照在了他的脸上,露出他形状可怖的脸。
条条血痕堆在脸上,皮肉都向外翻着,有的已见了骨,沾上些落叶,卡在血肉模糊的面皮之上。
银光微闪,踩碎落叶的声音响起,伴着恶鬼般的低语,“我还没玩够呢。”
男子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中显露出谢岑的身影,他向后撩起遮目的长发,手指插在发间,含笑看向男子。
“啊,抱歉,有些太兴奋了,不要害怕,起来再跑一会吧。”
男子听他这话,剧烈地抖动一下身子,疯子,这家伙完全就是个疯子。
追了他这么久,只为了在他身上划下几道口子,然后再放开他,如同把玩老鼠的猫,不即刻捕杀,反而是在享受捕猎的过程。
强烈的逃生意愿升起,男子把握住机会,费力撑起身子又往前踉跄跑了起来。
“真乖,再跑快一点。”谢岑瞧着那人的背影,用力甩掉剑簪上的血,随后慢步走了起来。
身体里的血液像是都燃烧起来了一般,脑中涌上层层的兴奋感,有些眩晕。
五脏六腑的疼痛感都成为了最佳的调味料,变得不再痛苦,而是轻微的刺激,引起层层的颤栗。
与此同时的山林内,顾北昀驾马在林中而行,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忽然有什么东西微反下光照到他的眼上,顾北昀挡着眼朝那处而去,下马在地上走动时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俯身捡起,是血玉镯子的碎块,顾北昀认出是谢岑经常戴着的那个。
心脏猛地一缩,顾北昀立时着急地喊出了声,“谢岑!”
这一声震得林中的鸟儿腾飞而起,正专注于捕猎游戏的谢岑听到了这声音,知道是顾北昀来找他了。
他眼里溢出开心,随后看向前方还在逃跑的身影,眼神霎时转狠,唇角都扯平了,显然已失了再玩的兴趣。
谢岑毫不费力地追上男子,持着剑簪用力捅入男子的肩膀中,血滴溅在了眼睫之上,“抱歉,他来找我了,所以没法再玩了。”
男子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不断呼救,“救命,救命啊…”
可惜没有人听见,唯一听见的谢岑则是皱紧了眉头,抬起剑簪直接刺入男子的喉咙,声音戛然而止,整个林子都安静了下来。
谢岑呼出一口气,抬手拔起簪子,带起“噗呲”一声响,腥热的鲜血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浇到谢岑的手上,带动着他的体温都升高了不少。
他嫌恶地看着满手鲜血,随后脱掉了身上的青衣外袍略擦了擦手上的血,略喘了会气后,开始处理男子的尸首。
好在这里已是林子深处,鲜有人至。
谢岑捡来大捧的树枝连带着叶片,盖在了尸首之上,从远处看过来完全发现不了。
他又将染了血色的外袍埋在土中,一番动作下来耗费了不少气力。
染血带来的兴奋感已不够再支撑他这具破败的身体,胸腔中的疼痛感如浪潮般再度涌起,他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谢岑不甚在意地擦去鲜血,忽听顾北昀着急的喊叫声又响了起来,似乎离得已不是很远了。
他回身看一眼被草草掩盖的尸身,接着捂住胸口头也不回地寻着声音而去。
“谢岑!谢岑!”
顾北昀驾在马上,冲着周围的密林不停喊着,然而天色渐晚,视线受阻,根本看不到人。
玉镯的碎片被他握在手中,突然心像是被人猛地握紧了一般,有些呼吸不畅起来。
这样的状态,顾北昀意识到了什么,大约是同心蛊起了作用。
那现在的谢岑可能已是濒死的状态了。
该死!
正焦躁间,不远处的树丛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顾北昀抬眸看去,瞳眸瞬时缩紧成了一个点。
“谢岑!”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去,接住了那摇摇欲坠的人。
消耗了太多体力的谢岑此刻说句话都很费劲,被踹的那一脚造成的伤害不轻。
尽管他表现得无甚影响的样子,但其实内里已千疮百孔了。
热流不断自嘴角涌出,谢岑却笑得格外灿烂。
他用头在顾北昀的怀中轻蹭了蹭,接着揽住了他的脖颈,慢慢靠近他的耳畔。
这一次顾北昀没有躲开,即便他真的很怕痒,可他更想知道谢岑要对他说些什么。
传入耳中的声音一字一顿,轻得像是天上的云朵般,一吹就要散了。
“将军,带我回家吧,悄悄的。”
第19章 受辱
谢岑做了个梦,他其实很长时间都不做梦了,有时即便做了梦,里面的内容要不是一片空白,要不就是被人欺辱。
他习惯了,所以他宁愿不做梦,什么都记不得才好呢。
梦里是一个大雪夜,大约是除夕,鼻尖除了有新雪的清冽寒凉,还有爆竹的刺鼻味道。
街上没什么人,谢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有几分迷茫,他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手中一沉,他低眸看去发现了手中提着的元宵,还冒着热气。
啊,对了,他是买元宵回去吃的。
除夕团圆夜,家家都吃元宵,谢府也不例外,只不过他和娘亲不受待见,别说元宵连碗热饭都没有。
他偷偷摸摸地存了好久的钱,就是想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
思及此谢岑的心中升腾起淡淡的开心,忽而一阵寒风吹过,他被冻得发起抖,更不由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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