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遊没什么诚意地坐在一边动嘴皮:“老顾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洛从雪不安道:“黎先生……”被孔昭按住了手。
“顾采衣,观星台压不住我。”黎海若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上新茶:“我问你,作为观星台南斗,观星台当年差点散了架子的局面是元逢君带着你一手拢回来的,如果今后我和观星台因为某些原因对立,你的屁股会在哪边?”
顾采衣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然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当年我选择了帮你,就连重建观星台也是按照你的意思做的。虽然咱们两个关系一直不太对付,但这种事你居然还要试探我的立场?更何况,”他的目光和白遊的接触了一瞬:“我和老白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黎海若露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伸手过去把他的杯子也倒上了茶,同时转头给洛从雪递了个眼神。
洛从雪摸摸孔昭冰凉的手背:“我被附身的那段记忆一直很模糊,但我知道招摇君一定有同伙,而且那个同伙绝非寻常,他能调换凤翼族典籍的内容,来引我上钩。我当时按照典籍上的指印来到平山洞口,几乎是打开洞口的一瞬间就被那股意识入侵,只来得及把事先给从云准备好的信件放进去。”
“怪不得他没有占据我的□□,因为就算占了他也出不去。”洛从云补充道:“但神识应该是不受单向通路的限制,所以他应该是早早就在那附近守着,就等你打开入口。”
洛从雪点头:“没错,包括后面对我实行抽魂的,也不是招摇君。但我从始至终都没能看到他的样子。另外还有一个我非常在意的细节。”他看向孔昭:“我非常确定,当时我的一魂一魄留在肉身,余下的二魂六魄被你藏在德音琴里带回了东堂,直到肉身上的铭刻被解除,那一魂一魄唤醒了余下的魂魄,引得我魂归肉身,才算真正恢复意识。但你说见到当时我的魂魄,是完整的……”
“嗯,我虽然医术比不上穆大夫,但还不至于看错魂魄。”孔昭的面色凝重:“你当时魂魄完好,只是陷入沉睡,上面也没有任何铭刻类的东西……”
孔昭作为琴修器灵,本就心明眼亮,连黎海若都不能在这方面骗过他。
“黎先生,是我不好。”洛从雪苦笑:“我当时应该直接找您坦明的。”
“你之前不知道招摇君和我的渊源,怕给东堂带来麻烦,这事不怪你。”黎海若摆摆手:“幕后之人敢把东堂都算计进去,说明他设的是个相当大的局,看来要认真对待了。”
他对顾采衣说:“麻烦你随便找个理由,让荀子姜明天搬到我这里来住。另外你问问秦风月,世间有什么东西能在残缺的魂魄上动手脚,让人检查不出异状,甚至连他这种修为的都能瞒过去。”
顾采衣沉吟片刻:“好吧,至少我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也只能问他了。”
祁北斓在窗边抬起头:“所以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你让我们追查的‘生人祭山’是谁策划的?既然幕后主使知道只要一个特殊八字的就能打开通路,他为什么要找一车凡人?那个开车的是什么来头?”
“所以这就是你的活儿了。”黎海若上前撸了一把狐狸毛:“你和小胜去一趟数斯族,把那些凡人的底摸清,包括生辰、年纪以及祖籍。”
祁北斓:“……我收回那个问题还来得及吗?”
东方胜“噗”地变回青鸟,不满地在黎海若面前的桌子上蹦跶了两下:“叫荀子姜去嘛,这对他来说也就是扫一眼的事。”
白遊摸摸她的头:“目前还不清楚海若和荀子姜的安排有没有被幕后主使算到,所以荀子姜这张牌,还没到打出去的时候。”
第33章 藏琴
“天道自有其运行规律,如今世道与一千年前相差太多了。招摇山神几百年没受香火供奉,就算出来,也翻不成什么大浪。倒是他那个同伙有点意思。”黎海若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用鲛人语写下几个字:“修改蝶族的典籍诱洛从雪上钩,虽然也能放招摇君出来,但毕竟太麻烦,而且中间的变数太多。我不信凭他的本事,找不到更简便、更隐秘的方法。再加上他冒用洛从雪的名义,要我去查探祭山一事,倒像是故意把事情推到我面前似的。”
顾采衣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对方既然敢设局招惹我,还把你们观星台拖下水,所谋划的肯定不是小事。”黎海若随手泼了残茶:“洛从雪,你身上的魂魄肯定有问题,我需要用特殊的手段查探一下。在搞清楚之前,你别想着离开东堂了。”
洛从雪忙说:“一切听黎先生的。”
“嗯,你好好配合,孔昭还能每天给你送饭。”
洛从云不甘寂寞地插话:“那我呢?”
“问我干嘛?你又不是我的人。”黎海若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找你顾老师去。如果你犯什么事,我也直接找他要交代。”
顾采衣糟心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提出反对的意见。
因此洛从云自动将其理解为一种纵容,跃跃欲试地想蹬鼻子上脸,伸长手臂黏黏糊糊地拉着顾采衣的袖口:“顾老师,我保证乖乖的,不给您找麻烦。”
“你想搞事也可以,到时别怪我清理门户。”顾采衣说完又对黎海若一拱手,自然地挣开洛从云:“黎先生,您下一步是打算重下鬼渊捉拿招摇君吗?”
黎海若含笑点头:“聪明。”
“如此,那我便替黎先生先去凤翼族查探一番了。”
跟聪明人谈话确实省心省力。黎海若假客气道:“时间不早了,顾大人留下吃顿便饭吧。”
顾采衣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弦外话,带着洛从云站起身:“不打扰了,如今时间紧张,我们也要尽快行动才是。”
屋子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最后只剩下白遊和黎海若还坐在桌前,白遊笑着捏捏黎海若的脸:“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待见顾采衣啊?”
黎海若哼了一声。
“好了,咱们该去捉招摇君了,现在动身吗?”
黎海若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轻声说:“如果我说,不希望你和我一起下鬼渊,你不会同意吧……”
“嗳,上次只是意外嘛。别怕,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白遊拉着他的手:“再说了,那招摇君说不定对你有什么企图,我总要有点防范意识。”
“他不单单对我有企图,但凡遇着个长得齐整的,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妖,他都要试着去勾搭一下。跟你们观星台那个穆琮大夫差不多。”
白遊的目光划过桌子上那颗紫色珠子:“那把他捉出来后,你打算怎么处置?说不定幕后主使的目的,就是引你出手捉出招摇君呢。”
黎海若答非所问,说道:“关于洛从雪魂魄的问题,你有什么想法吗?”
“也许天底下还有什么我们都没听过的秘宝,可以瞒过孔昭瞒过德音琴,让他以为洛从雪的魂魄是完整的,也有可能是洛从雪在撒谎。但结合被篡改的蝶族秘典,我还想到另一种可能……”
黎海若笑盈盈地拿起茶杯,在白遊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看来我们想到一起了。”
“如果我们猜的没错,那至少说明现在,洛从雪的魂魄是完好的,因为这种方法瞒不过顾采衣的眼睛。那混进来的……多半是还藏在德音琴里。”白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所以你刚才不说破,是担心对方在孔昭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能透过他的感官看到外界,容易打草惊蛇。”
孔昭领着洛从雪走下石阶,穿过一道四壁都是石头的甬道,边走边说:“下面是一间石室,是黎先生偶尔……修行时的住所,各种生活设施都有,委屈你在里面住两天,我们会尽快查清楚的。”
行至尽头,面前出现了一扇石雕大门,孔昭举起手中的一块水滴形的翠玉,按在了门上的一个凹槽内。“轰隆隆”几声震响,石门缓缓打开。
洛从雪跟着他迈进去,就见里面空荡荡的,墙壁上简单粗暴地嵌着夜明珠,除此之外,只在中间有一口五尺见方的水潭。
孔昭:“……我上次来时这里真的不是这样的。”
洛从雪倒没什么异议,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响动,石门竟自己关了起来。
孔昭一惊,下意识地转身,把翠玉贴在门内的凹槽上,门却纹丝不动。
黎海若没说要把他也一起关着啊。
洛从雪想都没想,一把揽住他的肩,把他半搂在怀里:“门怎么会关上?”
孔昭拍拍他的手臂,快步走到石室中央的水池前,俯下身向水中看去,果然,在水面上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黎海若的脸。
“孔昭,洛从雪,这是一间能隔绝一切灵力的石室,唯一的媒介是这口水潭,你们两个别急,在里面待上一时片刻就好。”黎海若的身影微晃,似乎在行走的途中:“我和老白很快就能抓到鬼,到时你俩也就自由了。”
孔昭愣了一瞬,接着微微睁大眼睛:“你是说……德音琴里……”
“是啊,德音琴。”说话间黎海若已经推开了孔昭的房门,就见朴素的古琴安安静静地横置在桌案上:“他逃不掉了。”
白遊走到琴前,谨慎地戳了戳光滑的木质琴身:“唔,还是你来吧,我的刀不适合在屋子里出鞘。”
“好说。”黎海若一抬手,整间屋子似乎被一层水膜包裹了起来:“你是自己现身,还是让我们把你打出来?孔昭和洛从雪进了我的石室,你不可能逃到他们身上。不知你是凤翼族的哪位朋友?为什么和招摇君同流合污?”
琴弦不易察觉地抖动了几下。
“凤翼族不愧是上古八大妖族之一,幻形的本事举世无双,不仅能伪装肉身外表,还能伪装魂魄和命格。你先是模仿了洛从雪的一魂一魄,让孔昭误以为洛从雪魂魄完好,没有任何戒心地把你带进东堂,接着等洛从雪魂魄受到肉身呼唤破琴而出后,你又伪装成孔昭的灵元的一部分,继续留在了琴中。由于器灵灵识比较特殊,使得孔昭自己也没有察觉,你反而能在琴里通过孔昭的眼睛,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
他说完这些,就见德音琴上慢慢地渗出一缕乳白色的光华,在半空汇聚,拼成了一个单薄模糊的白色影子。
影子开口,声音雌雄莫辨:“黎先生,北斗大人,久仰。”
“你逃不掉的,但看样子你也不在乎这一魂一魄。”白遊用刀一磕地面:“洛从雪洛从云再加上你,到现在有三个凤翼族掺和进来了。前两个是因为命格被卷进来的,你又是为了什么入局?”
“命格……”影子似乎是笑了:“我参与其中,也是因为命格呢。”
白遊眨眨眼,肯定地说:“你是女的。”
影子:“……何以见得呢?”
“听你说话的腔调,直觉罢了。”
黎海若在一边开口道:“这样我们范围又缩小了,只要顾采衣去你族里,把族谱上还活着的族人挨个清点,我不信查不出你的身份。”
影子呵呵一笑:“请便。”
白遊和黎海若对视一眼,慢悠悠地说:“知道了,你多半不在族谱上。”
影子大概是被气着了,或是怕言多必失,猛地往上一窜,一头撞在了黎海若布置的水膜上。
就听“噗”的一声,那脆弱的魂魄在水膜的反弹下,瞬间消散了。
黎海若拍拍手,对白遊说:“水有记忆,能记录她魂魄的灵力波动,让顾采衣去查吧。我不信查不出她是谁。”
第34章 心意
洛从雪盘腿坐在石室冰凉的地面上,眼珠不错地盯着孔昭看:“我们好久没这样独处过了。”
孔昭似乎有点羞赧,一手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发梢:“嗯。”
“对不起,我那天急着离开,强行离开德音琴,你……有没有伤到?”
“啊……没关系,这不怪你。”孔昭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本来没我的允许你是无法自行离开德音琴的,但我的琴身当年……受过一点旧伤,木头上有一道裂纹,你应该是匆忙之下从那道缝隙离开的,我也只是被冲击得短暂昏迷了一阵,没什么要紧。”
“你本体受过伤?是当年跟着黎先生的时候受的吗?”
“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口在本体上,没办法完全修复,不妨事。”孔昭低头解开前襟,就见他雪白的腰腹上,横亘着一条细细的、肉眼难辨的浅粉色伤疤:“早就长好了,只留了道疤,别担心。”
洛从雪有点慌乱地移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嗯……没事就好。这伤是怎么受的啊?”
“记不得了。”孔昭垂下眼:“上次人间大劫降临,九州动荡生灵涂炭,连白遊和海若都……相比之下我受的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洛从雪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替他拢上衣襟:“可惜我出生太晚,没能在那时遇见你。”
“可不能这么说,你和你弟弟大概是平乱后第一批降世的生灵。小雪没赶上乱世是福气。”
“当年姐姐叛族被处死,我和从云被牵连追杀,被迫分散。从云凭借着当年和南斗的一面之缘和特殊命格,做了他的弟子。而我重伤濒死的时候,遇见了你。”洛从雪笑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比他幸运。”
孔昭表情有点复杂:“怪不得你从来没说过你有个弟弟,原来是因为你们被自己的家族判罪,就连南斗的弟子,也不得不低调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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