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女子本来没什么,但最大的问题是,她身上什么衣服都没有。
她周围的几位断袖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纷纷看天看地看周围。在场唯一的女性霜月解下身上雪白的披肩,一扬手丢了过去,准确地盖住了她的大部分身子。
白遊捅了一下黎海若的侧腰,小声问:“你这什么线萤草还会扒人衣服吗?”
黎海若:“怎么可能?”
“那就奇了,她总不能是没穿衣服就跟在我们身后吧?”
这个场面不能细想,孔昭和洛从雪一齐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了过来。
白遊一把拉住黎海若的手,诚恳地说:“还好这次是我们两个一齐去的鬼渊,否则这事就解释不清了。”
黎海若瞪了他一眼:“不是我们扒的,那就是她自己脱掉的。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脱衣服?”
孔昭的联想比较丰富,在一边小声问:“这个……线萤草茧里面很热吗?”
这东西不知道是黎海若在哪里搞来的异草,而且也是第一次用,连黎海若自己都记不清来历了,在场的谁也没见过,此时各自展开了各种各样的联想,涨了好大的见识。
“还是先想办法弄醒她吧。”黎海若抬头看了一圈:“霜月,你来。”
霜月的洁癖很重,不愿意触碰除生人,她冷着一张如冰似雪的脸,上前半蹲在她身边,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见呼吸无恙,她小心翼翼地从披肩下拉出她的一只手,指尖搭在了脉搏上。
把脉把了片刻,她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她这是……睡着了?我摸不出问题。”
孔昭见状也顾不上避嫌了,他无视洛从雪阻拦的小动作,也凑过去检查了一下,好半天才无奈道:“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似乎真的是在睡觉。”
如果此时抓到的是个奇形怪状的丑八怪,那也就是一人踢一脚的事,毕竟没听说过哪个俘虏在审讯的时候还能安稳睡大觉的。但面前是个没穿衣服的漂亮姑娘,众人的态度就客气了很多,就如同对待一件珍贵优美的瓷器,就算明知道有问题,至少也不会毫不在意地轻易下脚去踢。
“睡觉?睡得着才有鬼。”黎海若在一边冷笑一声:“姑娘,别装了。我们几个都是断袖,没什么多余的怜惜分给你。”
他应该是屋子里最不懂怜香惜玉的,因为多年以来,他一直身体力行地承担“美色”一职,一般只有别人怜惜他的份。
就见那女子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接着抬起一条白皙的手臂,挡住了眼睛。
她另一只手摸索到了盖在身上的披肩,把它拉高完全盖住胸口,随后她像诈尸一样缓缓坐起来,腿自然地盘起,手抓着衣服挡住身体,仰头对黎海若露出了一个妩媚如花的笑。
“黎先生,久仰了。”她因为缺水而褪去艳红的嘴唇轻轻开合:“我是主人送给您的礼物。”
她这句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位全部齐刷刷地转向了白遊,毕竟正宫还在一边杵着呢。
白遊:“……”你当我死了吗?
黎海若简直莫名其妙,觉得这姑娘可能脑子不太清楚,他挺直了腰杆,凉飕飕地说:“说人话。”
那女人笑笑,优雅地抬起一只手臂,蓝紫色的流光从她的手腕附近向全身扩散开,一件白睡袍样式的衣服出现在她身上:“抱歉了各位,我平时习惯裸睡,没吓到吧?”
洛从雪向前跨了一步,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把孔昭挡在了身后:“你是凤翼族人?”
石室隔绝灵力,连黎海若都能制约,她能凭空“变”出衣服,只能是种族本身的本事。
“是啊,不好意思,我本来打算进鬼渊里面找你们的,但没防备那个会发芽的小东西,不小心被困住了,只好养精蓄锐先在里面睡了一觉。”穿上衣服的凤翼蝶族女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眨巴眨巴眼睛:“北斗大人别误会,知道您二位天作之合情比金坚,我不是奉命来向黎先生荐枕席的。”
黎海若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结果这位不知道是缺心眼还是不要命,居然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而且说句实话,我更喜欢北斗大人这样勇武的的男人。”
“是嘛?你喜欢我这样的?”白遊第一次碰见敢当着黎海若的面向他示好的,一时竟觉得有点新奇。他一手搭在黎海若的腰上,明晃晃地宣示着主权,问她:“你主人是哪位?”
黎海若毫不客气地拿胳膊肘怼了一下他的腰,意思是:不许你问她话。
“我家主人现在大概在和秦风月秦先生下棋。他性格多疑狡诈,连我也不是完全清楚他的身份。我来到这里,是奉他的命令给黎先生带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归墟东君生于东海,在真龙庇护下长大,当年为了那个凡人将军,只身将东海拖下水,亲族挚友大多在天道下死得尸骨无存,将来若大劫重演,您还不长记性,执意要掺和进来吗?’”
白遊愣了一下,因为他对前一世的事已经记不得了,他还没说话,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孔昭。
孔昭一把拨开挡在他身前的洛从雪,微颤的手一指那女子,厉声说:“你闭嘴!你……”
他很少对人高声说话,更是从来没发过脾气,还没等他喘匀一口气,肩膀就被一只手搭住了。
黎海若刚刚还有点恼火的表情此时彻底沉淀成了空白,他平静地拦住了孔昭后面的话,淡淡地看向那女子:“你家主人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把东海拖下水?”
女子饶有兴致地一歪头:“难得不是?”
“你们这些小辈啊,没见过乱世,听风就是雨的,还自以为自己看得通透活得明白。”黎海若没有发怒,神色甚至有一丝悲悯:“你替我转告他,我没有对不起东海,我知道应该保护谁,不劳他费心。”
“你要放我走?”
“怎么可能?”黎海若弯了下眼睛,语气轻柔:“你在茧子里被困了那么多天,他都没管过你,说明他有办法通过你直接感知到外界,当然也包括我说的那句话。我刚刚通过水潭暂时打开了封灵禁制,该传的话也传到了。再说了,他也许根本没指望过你能回去。”
“是啊,黎先生,我说了我是送给您的礼物。”女子说着轻快地起身,背对着黎海若,从容地解开了睡衣的带子。
轻软的白绡落地便化成了闪烁的鳞粉,女子□□的后背直接暴露到这几人面前。
此时谁也顾不上所谓的礼数了——这位既然是凤翼蝶族,这幅皮相多半也是幻化出来的,本体说不定还是个雄的——就见她把一把长发拢到肩头,雪白的后背上赫然是整整一片黑色的花纹。
但似乎又不是花纹,因为那一个个小图案排布得规矩整齐,更像是一篇文字。
黎海若略眯起眼睛:“炎明符文?”
这是白遊之前从洛从云那里没收来、又在地宫陷阱里炸出通路的东西。只是女子背上的花纹和那张白绸上面的显然不是一个级别的。
“如今常见的不过是凡人用自己的符文生搬硬抄来的。我背上这一副,才是当年蝶族老祖宗创造的原本,用蝶族古语写成。我背上的这一副,威力足够把鬼渊炸开。”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背上只是一面普通的纹身,而不是能把她炸得魂飞魄散的易燃易爆品。
“凡人用炎阳草汁和鸟血绘制符文,发挥的威力也只够炸掉一面墙。”黎海若上前几步,指尖虚点上那黑色的文字:“如果你没在胡说八道,那你这背上的,倒像是烫上的疤……”
“黎先生好眼力。这东西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在了,那时我还不记事,据说是族中某位老祖宗亲手烫下的。”那女子笑盈盈地重新穿上衣服:“所以啊,我就是个需要轻拿轻放的杀器。主人把我送给您,您可要好好保存啊。”
“你的主人一边让你劝我不要参与人家的事,一边上赶着送我一个大炸弹。他到底什么意思?”黎海若突然一扬手,石室中央水潭里的水便自动飞上来一股手臂粗的水流,像一条蟒蛇一样虚虚地绕在那女子身边:“就算你有本事把整个东堂都夷为平地,我也能在你炸开前,把你转移到东海海底。”
“是啊,我家主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大概是……怕控制不住自己吧。”女子垂下眼睫,旋即又抬眼一笑,眼角扫了一下默然站在一边的洛从雪:“我叫洛风,黎先生打算怎么处置我?”
黎海若突然转身往外走,似乎不愿意再多看她,也懒得质疑这名字是真名还是假名:“随便你,想住下就找间空房。”
居然这么随意?
在场几位都有点懵,也不知道是什么刺激到了他。白遊转头对孔昭说:“麻烦你了。”说完回身两步赶上了黎海若。
霜月的一直有一眼没一眼地瞟着白遊的佩刀,见他们离开,也默默地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孔昭洛从雪,以及这位自称洛风的女子。
她也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怎样,依然是一脸满不在乎的笑,问洛从雪:“小蝴蝶,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我们同为凤翼族,见面理应靠手臂鳞粉验明身份。”洛从雪迟疑了一下:“让我看看你的鳞粉。”
“看了又怎么样?”洛风随手化出一根簪子,将长发松松垮垮地挽了起来:“你自小就被赶出家门,能认得几个同族?”
“你认得我?”洛从雪神色一振,紧盯着她的眼睛:“我不认得洛风,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有个同辈的姐姐叛族被处死,我记得她叫……洛从岚。”
洛风移开视线,笑了一下:“你都说了她被处死了,再说了,那时你才几岁?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你知道她?那你了解她为什么叛族吗?”
洛风施施然掂着脚走近他,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面颊,吐气如兰:“她不是叛族,是族里容不下她……”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非常不客气地向外走去:“黎先生和我那主人心有灵犀,他不会管我的,我就在这里借住两天。”
洛从雪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对人情世故迟钝如孔昭,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他犹豫地把手搭上洛从雪的肩:“你觉得她是你姐姐?”
洛从雪突然转身,想都没想一把搂住孔昭的腰,低头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他以前对孔昭尊敬有余,却始终不太敢过分亲近。这是他第一次大着胆子越界,孔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抬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因为我姐姐,我和小云被迫离开族里,又在颠沛中离散,我运气好,才遇见了你……”洛从雪闷闷地说:“不管她是不是,除了小云外,我都不想再见到其他的凤翼族了。因为我有你了……”
当初捡到的小蝴蝶已经长大了,长得比他还高,在他面前却始终像个小少年。
这让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黎海若,小鲛人初到人间懵懵懂懂的,会下意识地找亲近的人,寸步不离地黏着。
若是白遊不在,黎海若就会来黏他。
后来他琴体重伤,昏昏沉沉修补了好多年才重新苏醒,他灵体甫一离琴,就看见了黎海若身上裹着白遊的一件旧大氅,正坐在一边眼珠不错地注视着他。
他们两个隔着一张华贵的楠木桌面面相觑,黎海若勉强地一扯嘴角,似乎想和往日一样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容,但是失败了。
孔昭好似睡了长长的一觉,迷迷糊糊的还不知道今夕何夕,但看到黎海若的脸色,以及身上那件外衣,他心里猛地一缩。
“孔昭哥哥,将军死在了战场上……”黎海若就像再也撑不住了一样,踉跄着起身,一头扑进了孔昭的怀里,死死攥住他的前襟:“我没赶上……我找不到他了……”
第42章 黄粱
孔昭是在黎海若和白遊的屋子外追上他们的,黎海若一个人回了房,白遊倚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少见地点了支烟叼在嘴里。
“他心里难受,你不去陪他一会吗?”
“现在你去陪他更合适。”白遊吐出一口烟雾:“我得快点想起来上辈子的事,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宽慰他。”
孔昭嗅了一下那浅蓝色的轻烟,心中了然:“黄粱?号称能帮人忆起前世的香料,你从哪里得来的?”
“秦风月送的,作为替他找回骨殖的回礼。那天顾采衣带过来的。我本来觉得不急着用,但现在看来还是不能拖。”白遊叼着烟,含含糊糊地说:“我得尽快去偏房睡上一觉。”
“这香是放在香炉里用的,你倒好,居然混在烟叶里,也不怕伤身体。”孔昭有些担忧地盯着那缓缓燃烧的烟头:“你快回去躺着吧,一会药劲就要上来了。”
白遊打了个哈欠,转身拖着已经有点沉重的脚步进了水银堂的偏房,草草地拍了几下落灰的床垫子,一头倒了上去。
合上眼的瞬间,他立刻被“黄粱”拖进了如同身临其境的梦里。这是他已经忘记的前世。
梦里他是将门出身,二十岁从父亲手里接过虎符,继续替皇帝南征北战。二十三岁那年,他来到东海之滨的守海关,在海边捡到了一只落单的小鲛人。
白遊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饶有兴致地旁观着他和黎海若的缘起。场景中的两个人的确是他和黎海若不假,但白遊的脑内并没有这段记忆。如今重新温习起来,感觉很奇异,就好像在读一篇以自己为主角的同人文。
还是带肉的。
他正看到大劫前的某一日,他们在东海旁的民宅里醒来,黏黏糊糊地穿衣服吃早点,此时画面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滞,靠在一起的青年将军和鲛人身上大片灼眼的白光亮起,接着就像被按下了画面清空一样,人物连同周围的环境陈设一起消失。
梦境中的白遊置身于一片雪原似的纯白中间,举目尽是一片茫然的空阔。
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有人唤了他一声:“北斗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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