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胜！”黎海若神色一凛，“她找到傀巫了！”
东方胜跟在白遊身边多年，虽然没学会怎么手起刀落打架斗殴，但她至少精通逃跑和保命，以及在战场上沟通各方传递消息。这道青色的光柱白遊和黎海若都熟悉，意思是遇到了特别重大的敌情、不得不和对方正面交手。
他们立刻赶了过去，就见六根手臂长的青色鸟羽悬在半空，组成了一个小型阵法，将一个人困在当中。
青鸾信使先祖曾侍于王母座下，可以尾羽传信。尾巴羽毛上汇集了她大部分的灵力。尾羽的颜色越淡，力量越强。上次她送给祁北斓的金羽最为稀罕，是她修炼了十年的产物。这小鸟平时是字面意义上的一毛不拔，眼下为了抓住这个操纵陆吾的傀巫，她拔了自己的六根毛，也是下了血本了。
东方胜还保持着人形，背后却生出一双一米来长的青色翅膀。她悬停在半空，半长不短的头发散开，在昆仑山风里狂乱地飞舞。
见她们过来，她松了口气，嗖地降落到地面，有气无力地冲他们招手：“我抓到他了……卧槽他要跑！”
那困在阵中的人见黎海若他们过来，顿时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省省力气吧。”黎海若好整以暇地踱到他面前，手轻轻往下一压，“挣出来你也逃不掉，陆吾的傀儡毁了，你受的反噬一定不轻。不如说说看，你们两个是怎么给梅四娘当看门狗的？”
那人反抗无效，很快就被揪出来绑了。
被抓住的傀巫是个中年人，皮肤黝黑粗糙，像是天天被风吹日晒的，一双手布满了茧子。黎海若手指一勾，几根木杆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
“命杆手杆？原来是靠灵线操控傀儡的，我当你有多厉害呢。”黎海若看着那几根表面光润的杆子，摸摸下巴，“鹿蜀骨头做的，还算稀罕。你操控傀的技术不错。叫什么名字？和梅四娘是什么关系？”
他上来就审问人家，傀巫一脸壮烈地被困在树上，对上归墟东君似笑非笑的表情，咬咬牙，开口，口音很重，像是西北一带的：“我叫陈练，澄江静如练的练，奉命在此看守道观。”
他口中的道观，多半就是太玄真人修行的灵霄宫了。
“哦，你们两个巫师在这里看守道观？什么混搭？”黎海若似乎对这个听起来就很敷衍的名字有点怀疑，但他没继续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那个同伙叫什么名字？”
“他叫韦峻。”
与祁北斓结缘那人的转世，叫韦肃。
黎海若也不跟他玩什么套话，直接问：“你认得韦肃吗？”
陈练的眼神飘了一下，接着立刻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茫然神色：“什么韦肃？”
“你既然落到我们手里了，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白遊叹了口气，来到他面前蹲下身，诚恳地说，“上次你主子被我们抓到，都脱了半条命才逃走，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我们不随便杀你，建议你老老实实配合，至少东堂的伙食还不错。”
陈练：“……”
他对于被抓这件事其实不是很恐惧，归墟东君一介海神，还能跟他一个有点修为的凡人计较吗？况且梅娘娘早就说过，黎海若不能再破杀戒。
想到这他看着北斗武神英俊的正脸，叹了口气：“北斗大人，我只是梅娘娘麾下的一个打手，拿钱卖命罢了，几位大人既然想问，我答便是了。我不认得韦肃，但我在韦峻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他们应该是兄弟，至于谁是哥哥，我真的不清楚。”
“那梅娘娘呢？她将老巢设在昆仑山，是想做什么？”
“她这些年一直在到处找散落在各处村寨、有传承的巫师……”
“巫师”两字一出口，陈练的身体忽然一颤，双目暴突，暗红色的纹路从脖颈处蔓延，像一朵妖花一样在他脸上绽开。
这是典型的巫咒发作，是要被灭口的架势！
黎海若脸色丝毫不变，飞快地从兜里摸出一张朱砂绘成的符纸，“啪”一声贴在他的脑门上。
朱砂微微亮起，“妖花”的盛放戛然而止，接着不情不愿地缓缓消退。
陈练劫后余生，惊恐之余还露出了几分茫然。
“被抓就要灭口，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还想套路我吗？”黎海若一弹那符纸，冷笑，“你们也就是跳大神的水平，和秦风月没得比。”
白遊仔细打量着那符纸，上面的朱砂纹路细密纤巧，一看就是大祭司秦风月的手笔。
第96章 金蛇
秦风月在巫师里非常有名，他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在观星台身居要职的祭司，跟那些在民间灰头土脸的土包子不同，堪称巫师之光。
而面前的陈练明显属于土包子行列，虽然他能操控神兽陆吾，但傀巫和傀巫之间的手段也是有天差地别的。真正强悍的傀巫根本不需要这些丝啊杆啊之类的外物，只需靠指令甚至心念，就能操控数以百计的傀儡。
像陈练这种靠命杆和灵丝耍杖头戏来操控陆吾躯干的，只能算是草台班子马戏团的水平。这也是为什么他全神贯注也只能操控一个陆吾，而陆吾被制服后，他就再没有反抗的余力了。
“看到了吗，你敬爱的梅娘娘给你下了咒，说出要紧的讯息就会马上灭你的口。”白遊状似诚恳地盯着他，“你落到我们手里，于她而言就是弃子了。我若是你，就有什么说什么。”
那陈练脸色几变，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梅娘娘不在，命我和韦峻守卫灵霄宫，不能让外人进入。我们见灵鸟从天上飞过，就想着打下来，毕竟灵鸟的血肉稀罕，于修行大有裨益，谁知是你们几位……”
东方胜柳眉一扬，似乎很想骂人，被唱晚的一只手轻轻压住肩。
黎海若笑了起来：“怎么，你们神通广大的梅娘娘没料到我会亲自来掀她的老窝吗？”
“我不知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不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
黎海若盯着他黝黑粗糙的面皮，问道：“你一个傀巫，放在寨子里也算是有头有脸了，为什么要替她卖命？”
陈练面色一僵，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归墟东君，你们神明以香火供奉为飨，我们这些村寨里的巫师，靠的则是一方百姓的‘信仰’。如今人人都在往高处走，求名求财，信我们巫师的人越来越少了。她找到我们，说她能重现当年的巫风盛况，我们这些有传承的巫师就能像上古时期一样，掌天下权柄……”
这听起来多像是梦话啊。
“江楼月有盈亏，一水东流不复返，都是时势，不可逆转，我们神明尚且要顺应。”黎海若闻言嗤笑一声，“她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们满足她的私欲，你们还真信她的鬼话啊？传承可以，想毁灭文明、统治全人类的，放在现在叫邪教，活该你们被一窝端。”
他的嘲讽赤裸裸的，那陈练脸色顿时黑里透红，变成了一种紫汪汪的颜色。
“既然被我们抓了，就老老实实活着吧，否则再陪她折腾下去，你会死得更难看。”白遊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这会直接决定你今晚的伙食水平。”
陈练：“……”
传说中的武神北斗居然是这样刑讯逼供的？
“她前几日带韦峻去过一次北安岭，让我自己留下来看家。”陈练一咬牙，“昨日他们回来，梅娘娘像是受了伤，今早又匆匆走了。”
除此之外，他也交代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白遊把他捆好，对唱晚说：“麻烦你在这里看他一会，我给顾采衣传了信，他会派亲信来把他押走。”
陈练闻言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要把我送到观星台？”
“是啊，送你去见见你们敬爱的大巫师秦风月。运气好还能找他要个签名什么的。”黎海若笑眯眯地扶住白遊的肩膀，“去吧，不用感谢我们。”
说着他一挥手，把陈练的嘴也堵上了。
他们沿着洛从岚指引的方向继续朝灵霄宫走，白遊觉得干走有些无聊，随手一捋刀穗，将刀灵寒星召了出来。
寒星一落地就撒着欢扑向黎海若，涎皮赖脸地求抱抱。黎海若把他抱到臂弯上，笑着说：“小星星好像长胖了。”
白遊有点后悔把这熊孩子放出来了，他瞥了一眼，酸溜溜地说：“不干活，光长肉，以后是该多活动。”
寒星仗着有归墟东君撑腰，得意洋洋地搂着黎海若的脖子，转头冲白遊做了个鬼脸。
白遊突然有些手痒，恨不能用自己的刀劈了自己的刀灵。
“昆仑山香火最兴旺的是西王母的王母殿和元始天尊的玉虚宫，有昆仑山景区旅游业支持，也是西北最大的修道场，能和东部沿海的龙王庙分庭抗礼。”黎海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两处都在位置显要的地方。现在这里有香火气，但不重，灵霄宫估计不远了。”
白遊活动了一下手腕，提议道：“既然那个梅四娘这么在意自己的老巢，还派那两个巫师把守，咱们就去把她老巢拆了。”
“我也这么想，但我和她都是吃香火供奉的，不能动手砸同行的庙。”黎海若把寒星放到地上，笑盈盈地凑过去贴着白遊，“到时就要辛苦相公了~”
哪怕寒星狗屁不懂，也差点被这甜腻的味道呛了个跟头。
温情只是暂时的，他本质上还是个打扰二人世界的拖油瓶。
拖油瓶的脚步慢了下来，气哼哼地跟在爹妈身后东张西望，看到某处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接着脚尖点地一跃而起，朝左前方直冲了过去。
那里长着一片半人来高的灌木，刀灵闪电般钻到灌木丛的后方，紧接着那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挣扎声，树丛被晃得东倒西歪的，不一会，寒星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树叶草棍重新钻了出来，两只手抓着一条碗口粗的、金色的蟒蛇。
白遊回头看去，啧啧称奇：“小星星你……胆子很肥嘛！”
若换成东方胜，估计要被吓得掉毛。
寒星生来就是块铁，不理解爬行类有什么好怕的。他两只不大的手如同铁钳，牢牢地攥着疯狂扭动的蟒蛇，像个熟练的杀鱼贩子一样，随意地往地上一掼。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地上的一块青石瞬间出现了裂痕，那蟒蛇当场被摔得晕了过去。
这么暴力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鳞片上的金光这么正，这蛇是有修行的啊。”白遊走过去用脚尖轻轻一点，“灵妖还敢往道观附近跑？”
仔细看来，这蛇身上不像黄金蟒那样有杂色花纹，而是通体纯金，像一根金光闪闪的摆件，多半是修炼的功法导致的。
梅娘娘虽然修的是巫术，但她身边可是有一个太玄真人的。太玄一肚子坏水从不干好事，所修却是非常正统的正一道术法。他们既然敢自立道观修行，就是要靠道法来积蓄法力，寻常的小妖都恨不得躲到方圆十里之外，免得被清气伤到内丹。
这根有点修为的蟒蛇是想干嘛？找死吗？
灵兽的领地意识鲜明，它既敢出现在灵霄宫附近，肯定是经过主人允许的。也就是说，它八成和梅四娘是一伙的。
黎海若摸摸下巴，小声对白遊说：“这蛇尾巴上的鳞片还挺漂亮的，比我的好看。”
“不可能。”北斗的求生欲非常强，断然否决道，“你的鲛尾举世无双，这小妖哪能和你比？”
若把旁边的换成祁北斓或顾采衣，恐怕要被这闭眼吹出的彩虹屁恶心吐了。
“既然有灵，就能沟通，可以问几句话。”黎海若提起蟒蛇的七寸，把它丢到一棵树下，一扬手，一捧透心凉的泉水浇头而下。
这是刚刚他揍陆吾用剩下的，那蟒蛇虽然是冷血动物，也架不住这种刺激，身子一抖就清醒了。
它挣开两只滴溜圆的眼睛，看到面前的两尊大神，顿时吓得更精神了，身子一弹就想转头跑，被黎海若隔空压回了原地。
“我们家的刀灵年纪小，刚刚的无礼之举我代他道歉。”黎海若的语气里丝毫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我们此次前来拜访梅四娘，这位朋友既然修为高深，不如化出形来，我们聊聊。”
白遊在旁边慢悠悠地抚摸着漆黑的寒星刀刀鞘，非常有震慑力。
那金蛇贼兮兮地瞟了白遊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原地变成了人形。
居然是个少年模样，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皮肤苍白，长着一头很显眼的金发？
白遊乐了：“哟，黄毛，还挺洋气。”
金蛇少年：“……不是天生的，是后天染的。”口音和陈练如出一辙。
黎海若：“你叫什么名字？这里有个叫陈练的巫师，你们是什么关系？”
同为灵兽化形，黎海若的修为在这种小妖面前，威压是相当恐怖的，金蛇丝毫不敢像陈练一样试着抵赖，老老实实地开口：“我叫陈藤，是跟着陈练一起从村子里出来闯荡的。”
“你是他养的？”
“不是。”陈藤摇头，“他救过我的命，我就跟他走。”
还是个死心眼。
“前面就是灵霄宫吧？宫里还有其他人吗？”
陈藤继续摇头：“没……吧。”
“现在呢，你的恩人陈练在我们手上，若想他活命，就去帮我们打开灵霄宫的门，听见了吗？”
陈藤似乎真是个死心眼，闻言露出了一点惊恐的表情，老老实实地点头：“好，我带路。”
他转过身，粗麻袖子下的手不自然地一抖。白遊和黎海若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拔刀，向前一送，准确地一刀刺在了他背上的神道穴处，瞬间将其捅了个对穿，刀尖从陈藤单薄的胸口露出一个险恶的尖。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陈藤已经鼓胀起来的一条手臂迅速地瘪了下去，整个身体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小看那个陈练了，原来在这等着我们呢。”黎海若冷冷地一掸肩上的灰，“这么高级的活傀儡，居然舍得用作一次性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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