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活傀
白遊捅的那一刀相当刁钻,一寸不差地扎在他第五节胸椎下的神道穴处。这个穴位是傀儡的命枢,能瞬间破坏傀儡的核心,却又不会对本体造成太大的破坏。
那自称陈藤的金色蟒蛇面色灰败地瘫倒在地,右手像是被迅速吸干了血肉,呈现一种枯枝一样的干瘪。左手痉挛似的颤抖着,眼神却清明起来,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恐惧。
“活傀可比尸傀高级一百倍,陈练如果有这本事,操控的陆吾也不至于被我一刀废了。”白遊上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拿一个低级的杖头戏操控神兽的尸体出来虚张声势,却用你这么个顶级的活傀当一次性炸弹。一个小妖傀儡的能量就算全都放出来,也炸不断我们一根头发。陈练到底在想什么?”
陈藤闻言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开口:“背……我的背上……”
解除傀儡的控制后,他的口音也变了,像是南方沿海一带的。
白遊神色一凛,手腕翻转,一刀划开了他背上的衣物。
寒星刀尖吹毛断发,陈藤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只感觉一溜冷锋贴着他的脊背一路向下,却连他的油皮都没划破一丝。等把他背上的衣物剥开后,黎海若低头扫了一眼,表情也迅速冷了下来。
那小妖苍白瘦弱的后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和当初洛从岚背上的如出一辙——
炎明符文!
黎海若抱起手臂,施施然踱到陈藤面前蹲下,海神的威压直奔他而去:“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藤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被从故乡千里迢迢地带到这里,还被做成傀儡来送死,真是可怜。”黎海若捏着他尖俏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听你的口音,是福州那边的吧?”
陈藤抬眼看着他,眼睛清亮而懵懂。
黎海若轻叹一声,指尖在他额头上画下了一个纹路:“我是东海海神归墟东君,你来自东海沿岸,就在我的庇护范围内,有我的印记,无论是陈练还是什么人都不能在控制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
陈藤只觉得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从额头传来,让他灵台都为之一清。他看着面前俊美而悲悯的海神面容,低声说:“我叫腾,腾云驾雾的腾。”
黎海若一挑眉:“有腾蛇的血脉吗?”
“不知道……”
“好。”黎海若拉起他的右臂,“你的右手被傀术秘法吸干,没办法恢复了,今后可以安一条义肢。现在我问什么,你要如实答,知道吗?”
腾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身上有我画下的纹路,如果你对我说谎,会死得比自爆还惨一百倍,明白了吗?”
腾刚松弛下来一点的脸顿时又吓得绷紧了。
白遊在一边听着,心想黎海若这种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的问话话术是和谁学的?他拍拍刀灵寒星的肩,语重心长地说:“看到了吗?以后别总在你妈面前恃宠而骄。否则你的下场就和他一样。”
寒星:“……”到底是谁在吓唬小孩?
黎海若扭头瞪了白遊一眼:“我问你,是谁把你做成了傀儡?你背上的纹路又是谁弄上去的?”
“是陈大人……陈练。后背上的东西也是他弄的。”腾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用一种线香烫上去的,味道有点呛,好像是某种草药……”
果然,背上符文的来历也和洛从岚的差不多。洛从岚的符文据她说是她很小的时候被族中的前辈烙上去的。
陈练和凤翼族是什么关系?
白遊在旁边立刻给东方胜发了条消息:“看住那个陈练,先封了他全身的灵力,再喂一颗元脑丹,把四肢关节和下巴都卸下来。若他还是搞小动作,就让唱晚砍他一条腿。”
东方胜秒回语音:“明白啦!”语气还挺兴奋。
在某些方面,白遊比海神出身的黎海若狠绝多了,连他带大的东方胜也不是善类。
他们用来捆陈练的绳子是一种海兽的筋,用秘法炼制,是黎海若亲手捆的,也只有他能解开。就算陈练真的是个会变化外形的凤翼族,也绝对挣脱不开。
但谁知道他还有什么手段,不得不防。
“什么时候烫上去的?”
“大概一个月前……”
那时白遊还没有离开鬼渊。
“他给你弄这个的时候,旁边还有什么人看着吗?他是照着图纸烫上的,还是默画?”
这敢问题直接关系到,陈练究竟是主谋,还是只是个打工的。
“没有其他人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图纸。他给我喝了药,我有意识,身体动不了,也叫不出声。”
白遊“啧”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雪白的刀穗。
一个活傀儡自爆并不可怕,但炸开的那点能量完全足以引爆他背上的炎明符文。用秘术刻在活物肉身上的炎明符比画在纸上或丝绢上的还要强百倍,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练会大费周章地把腾做成活傀。若没有相克的符咒防护,在昆仑山这种地界,别说肉体凡胎的白遊,连黎海若都扛不过去。
洛从岚能好好地在东堂住着,身上也不是没有防护措施的。她平日穿的衣服是蝶族幻术所化,内里印着三层相克的符文。哪怕她意外把自己炸了,也不会波及到东堂的一砖一瓦。
若黎海若真的阴沟里翻船折在昆仑山,神祇陨落,天雷会立马降下,能把整座玉虚峰和灵霄宫一道劈没了。
陈练这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他不可能只是一个边陲之地出身的二流巫师、被梅娘娘那几句一听就不太可信的忽悠拉入伙,他和凤翼族肯定有关系,那张不太赏心悦目的脸也八成是假的。
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很难在全神戒备的青鸾信使和唱晚剑灵眼皮底下跑掉。
黎海若肯定也想到了这一层,面色又一沉:“除了你之外,他还在别人身上画过这玩意吗?”
“我不知道……”腾怯生生地说,“画完这个,他就直接在我的胸前画了个图腾,然后我的意识就不太清醒了,身体也失去了控制。被他操控着走来走去。”
“我知道了。”黎海若站起身,顺手一扯腾的胳膊,把他也拉起来,“现在带路,领我们去灵霄宫——寒星,你看着他。”
腾看到寒星又一哆嗦,估计是想起了被狠狠掼到地上的恐惧。黎海若走到白遊身边,又回头问:“你姓什么?”
这蟒蛇鳞片金黄,多半是有什么血统,虽然不一定是腾蛇,但这种有传承的妖族大多有姓氏。比如凤翼族先祖生于洛水边,便以洛为姓。
腾摇摇头:“我不知道……”
“算了,只要不是姓沈就好。”黎海若嘀咕一句,又说道,“你先跟着我们,等大劫过去之后,我送你回乡。”
腾闻言立刻原地跪倒,咚咚咚地连磕三个响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他抬起脸,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黎海若:“我做梦都想回家乡……”
黎海若心里一动,低叹一声,随手拍了拍他的金毛。
腾果然很老实,没绕弯路,直接领着他们找到了传说中太玄真人修行的灵霄宫。
灵霄宫名字取得气派,实际上它就是一座寒酸的小道观,估计是哪个前朝的野鸡道馆改建的,只有正殿门上“灵霄宝殿”的牌匾还算是新的。
离得老远,腾有些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看了黎海若一眼,犹犹豫豫地说:“归墟大人,我现在不是傀儡了,不能过去……”
太玄修行的正一道传承于天师道,小妖不能靠近也实属正常。正一教以驱鬼邪立身,先祖数次与巫鬼争斗,太玄倒好,直接和巫师混在一起,还被控制了,不知道哪里来的脸打着先人的名号给自己立观。
黎海若颔首,手指点点他的额头,那里之前被画下了海神印记:“你在这里等着,别想着跑。如果有人来伤你,叫我就行。”
“怎么叫您?”
“大喊一声‘归墟东君救命’。”
白遊记得上一个这么喊的是东方胜,因为她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条眼镜蛇。那眼镜蛇估计也是昏了头才误闯进神鸟后裔的卧房,双方都吓得肝胆俱裂。
腾乖乖点头,变回原形七扭八拐地盘到了一棵老柳树上,像一截不太体面的树瘤。
“走吧。”黎海若一勾白遊的胳膊,“咱们过去看看这太玄真人的老巢。”
本来他们并不用担心区区一个太玄和凡人梅四娘的家里会有什么陷阱,但看到了腾背上的符文,即使是归墟东君也不敢托大了。
万一他们刚一进门,就有十来个带着符文的活傀围上来自爆呢?
在离灵霄宫二十米远处,黎海若示意白遊停下,接着他上前一步,站位隐蔽地将白遊和寒星挡在身后,手掌一翻,眉心水蓝色纹路一闪,头发开始变长。
他变回了神相,口中默诵咒文,就听百米之外一声龙吟,一条水龙腾空而起,巨大的身体笼罩在小小的灵霄宫上方。
神相所召出的水龙比之前和陆吾缠斗的那条要强悍得多,在这威压之下,任何生灵都无处遁形。
半晌,黎海若皱起眉,抬手收了水龙:“空的。灵霄宫里并没有人,也没有傀儡。”
第98章 太玄
他们走的是通往玉虚峰灵霄宫的唯一一条山路,位置不偏不正,而他们被拦下的位置正是一个虎口险要处。梅四娘只派了操纵陆吾的陈练,以及不知修了什么法术反正攻击力很强的韦峻守在关口。但若是让白遊或黎海若来安排守卫,他们一定会让韦肃一个人在那边蹲着,打不过就跑,而让会操控陆吾和活傀的陈练守在灵霄宫门口。这样起码不会被一窝端了,留一个大敞四开空荡荡的老巢。
梅四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她本来不通兵法,好歹也在镇远将军和招兰夫人身边跟了多年,耳濡目染也该学会点用兵常识吧。
事出反常必有妖,黎海若蹙起眉,对白遊说:“这灵霄宫看上去不太大,我自己进去转一圈,你留在外面……放风,好不好?”
这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心虚了,欲盖弥彰地板起了脸,试图用眼神让白遊妥协。
他俩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横行世间近千载,从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一个办事一个放风的道理。
白遊叹了口气,在他后脖颈上捏了一把:“若里面真的有炎明符之类的东西,我站在外面也避不开。再说按照洛司楠的说法,炎阳草和重明鸟已经绝迹了,他们的炎明符只能烙在活物身上。除了号称能弑神的炎明符,世上应该没有能奈何我们的符咒了。”
说着他不等黎海若回应,抬手揽住对方的肩膀,直接往灵霄宫的正殿走,口中说:“鬼渊的万鬼围杀都没能要了我的命,北斗还没到陨落的时候,我死不了的。”
他身量比黎海若高,习武的缘故肩也更宽一些,胸口温热,被他搂在怀里人会相当有踏实感的。黎海若果然被他哄得安了心,没再坚持,只把化出神相后长出的长发捋了捋,掌心水流汇聚,组成了一把长剑。
这把剑长得和他的骊珠剑相近,是昆仑深山里一缕冰泉水所化,灵气相当足,他如今远离东海,只有在化出龙伯灵相时才能召出骊珠剑。
以他现在被天道压制的状态,龙伯灵相消耗太大,根本撑不了太久,通话五分钟充电两小时,不值当。
白遊则将寒星刀灵收回了刀里,器灵化形不久狗屁不懂,白遊怕他毛手毛脚踩中什么巫蛊机关。
灵霄宫是个道观,位置比较偏,每个月也有那么仨瓜俩枣的香火,但由于它是太玄的老窝,黎海若和白遊对它都没什么敬畏:太玄虽然修的是正经道法,但他可不是什么正经道士——就他那样天天祸害苍生、还和巫师之流混在一起的,若是个真道士早就该被雷劈了。
所以他们百无禁忌,直接推开了正殿门。之前召出的水龙依然在灵霄宫上方盘旋,威压惊人。
推开门,他们的脚步同时顿住。
门里正面摆着三清像,每尊神像都是近两米高,前面设有香案,在供桌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明黄道袍,头上戴了顶庄重又贵气的发冠,双目紧闭,盘腿坐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
水剑光芒大盛,黎海若向前踏过门槛,声音压低,咬牙切齿地说:“太玄……”
“你刚刚说灵霄宫里没有活人……”白遊手依然搭在黎海若的肩上,“这么说,他死了。”
太玄死了,这事他们多少能猜到,并不是很意外。上次在地牢里,太玄以一种半人不鬼的样子,被梅四娘控制了,还差一点死在了骊珠剑下。
但真实看到他的尸体,人还是会心旌动荡,更何况他的尸身居然会被摆在三清殿正殿里。
梅四娘是想干嘛?
没听过道观需要辟邪镇宅的。莫非是太玄生前作恶太多,把尸身留在这,是为了让昔日的仇家路过时能鞭尸泄愤?
鞭尸这事白将军不会做,黎海若倒是说不定还真干得出来。归墟东君在有些问题上相当记仇,上一个招惹他的仇家瑀,死状奇惨,被数万根水线戳成大漏勺喂了王八。
“这是他当年做国师时御赐的礼服,一针一线价值千金,全都是民脂民膏。”黎海若手死死地攥着剑柄,青筋暴起,“老东西把这身带到坟里,便宜他了。”
但说归说,在此情此景下他也不会贸然动太玄的尸身。梅四娘巫女出身,谁知道在太玄身上设了什么陷阱?
黎海若沉着脸盯着太玄,这老鬼相貌不错,当初做国师时因为他这张小白脸,民间也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传言,有人说他和当朝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马,为了心上人才入朝为官,有人说他是太后的面首,还有说他其实是皇帝养的男宠,靠吹枕边风才当上万人之上的国师。
总之是个靠美色上位的狐狸精形象。
后来这些下三路的流言也平息了不少,因为他做国师的那些年,全国上下确实算是风调雨顺,无祸无灾,要不是他最后玩了把大的,说不定死后还能在民间被封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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