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和流青王到底谁听谁的。
洛从云和流青王接触过几次,却一直不知道这个洛文曦的存在,看来流青王对他确实是始终防着的。
若非今日北斗出现,他连对方是流青王这件事都要被继续蒙在鼓里。
“并无巧合,事在人为罢了。太玄说我是祸害?倒也没错。”洛文曦居然像是还有点自豪似的,浅浅一笑,“但跟太玄本人比起来,还差了点。”
“我看也是,若你真的在东海一带为祸,归墟东君作为东海守护神灵,哪怕在千里之外也会有感知,五龙王也不会坐视不理。但那段时间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所以后来我们猜测,这个所谓的祸害是太玄自导自演的把戏,是他为了往上爬自己策划的。”
“我当初确实是死在太玄手下,但并没有祸及东海,毕竟当时归墟东君和五位龙王正值鼎盛,我可没本事在他们的地盘搅事。那时我同代的兄长都已寿终正寝,替我收殓尸骨的还是一个族中后辈,似乎也是个流离在外隐去姓名的,旁门左道的东西会的不少。”
他语气平淡,像是友人间闲聊。白遊咂摸了一下,问道:“替你收尸的是洛至沅?”
那位传说中脱离凤翼族,混入凡人堆又改姓陈的傀宗。
洛从云反而愣了一下,在他身后小声问:“那是谁?”
他自小聪明过目不忘,又跟着顾采衣学了多年,凡是在族谱里甚至杂记边边角角中提到过的名字,他都如数家珍。但他并不知道洛至沅是哪一位。
这位存在的痕迹在卷宗记载中被彻彻底底地抹消了。
白遊自然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在地牢里听秦风月提过一句他和陈练的渊源,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你们前前任族长洛至桓的兄弟。”
洛文曦轻咳一声:“也许是吧。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我那时并不算完全死了,被他用凡人间的巫术,佐以凤翼族的秘术封在墓中,无法从内部破阵,直到北斗您以血为媒介强行闯入,又由那个叫洛从雪的孩子破开墓门,我才得以重见天日。”
洛从云皱起眉,若有所思,白遊的嘴角却略微一松,露出了称得上是释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所以算是洛从雪把你放出来的,怪不得......”
洛从云身子猛地一震,心里也清明了起来。
观星台的卜卦结果说,所谓大劫的开端起于洛从雪,竟是在百年前就埋下了引子。
洛从雪被折腾了这么久,原来这里才是起始点。
也就意味着,洛从雪此后多半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流青王像是不甘被冷落,在一旁适时出声:“我今日叫他来,是为了让您和他见一面。我们凤翼族无意为祸,太玄背后的梅四娘和那鬼巫才是一心要掀起战乱的。如今归墟东君不在,东堂由您全权作主,那位狐仙祁北斓的同族可还是尸骨未寒呢。”
“无意为祸你就该像洛司楠那样,而不是带着你们那个秘术炎明符到处惹事。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你们插手。”白遊手指捻过刀穗流苏,“你叫他来,分明是为了自己能脱身。”
“北斗大人不是发誓今天要抓我回东堂吗?又为何觉得我能脱身呢?”
“和上次在良风剑庐一样,这也只是你的一部分碎鳞幻身。”白遊看了洛文曦一眼,“你们不惜交代这么多大实话来稳住我,无非是拖延时间,好让他有足够的余地施法。”
流青王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您是本来就这么敏锐,还是归墟东君把东海一带的权柄交了一部分给您?”
“你是器灵,我家也有好几个器灵,自然能感知到你的气息越来越淡。若没猜错,你本身是鳞粉所化,这位在你身边暗中施法,把你一点一点转移到你们的老巢。”白遊冲洛文曦一扬下巴,“而这位想来也是有把握从我手下逃走。”
洛文曦彬彬有礼地一颔首,看样子是默认了。
流青王嫣然一笑:“没错,现在秘术已经基本完成。所以北斗大人,我又要从您手里逃走一次了。”
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她嘴上说着,心头无来由地一紧,就见白遊注视着她,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有点邪性的冷笑。
“若能被你用同一招占两次便宜,我还叫什么北斗?还不如退休回老家带孩子。”他左手慢慢地抚过寒星的刀身,“你以为刚刚只有你们在拖延时间吗?”
洛文曦平静的脸色此时也微微变了,袍袖下的指尖痉挛似的轻轻一抽。
此时百里之外的一处断崖上,被笼罩在阵法内的一块花田里突然起了风。各色反时令的鲜花被吹拂得向一侧弯了腰身。
紧接着,花田中心响起一声清越的鸟鸣,碎裂的脆响传来,阵法被从里面冲破,无遮无拦的灼目青光大盛,直通九霄。
一根淡青色的细软绒羽凭空出现在百里之外的白遊掌心。
“别忘了,这里是东海。你被传送走的同时,也相当于把路线暴露在了我的眼前。你们的阵法拦不住青鸾信使,现在老巢已经藏不住了。”白遊反手把身后有点呆滞的洛从云向后推了两步,“现在你们两个谁要和我打?”
流青王蹙起纤长的眉毛,和洛文曦对视一眼。后者会意,一手轻轻按在她的背上。
下一秒,剑灵的身影化成了一把细碎的鳞光,未来得及落地,就在潮湿的风里忽地散了。
果然她离逃跑只差了一步。
百里之外,她破碎的本体重新凝聚,出现在了崖顶花田阵法的中心,东方胜站在她对面五步远处,身后是谢倬和提着长剑的唱晚剑灵。
东方胜半长的头发散在脑后,金色的挑染只剩下了一缕,晃晃悠悠地垂在耳侧。
“看来传言不假,青鸾信使的后裔,能穿过世间一切法阵结界。”流青王垂眼打量着她,“小姑娘,你身怀三足青鸟神血,如今神鸟已经绝迹,你难道就没想过如何将血脉延续下去吗?”
东方胜跟着黎海若白遊这么久,头一回碰上关心她怎么生孩子的,奇道:“我的血脉怎么延续关你什么事?话说你又是哪位?”
白遊只告诉她追着一条线走,她收到消息时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现在脑子还不怎么清醒,只想快点打完工,再回去继续躺着。
唱晚警惕地盯着流青王,向前跨了一步,把东方胜半挡在身后:“我记得你,当初在良风山,你从我手里夺走了虎脊枪和流青王……你也是器灵?”
谢倬是个每天跟一群灰头土脸天机外勤办公的铁直男,平日见的最多的是古墓和张牙舞爪的老妖怪,眼下对手是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搭档是另外两个美女,他第一次获此殊遇,多少有点紧张。但情势丝毫不容他松懈,他的手探入挎包里,将一把雪云子捏在掌心。
一路上他的棋子已经撒出了一半,只要流青王出手,他就能迅速补全阵眼,将她困在天罗阵里。
“我也记得你,唱晚剑灵是吧,弑主的妖兵。我们当初在良风山还做过邻居。我就是你口中的流青王,我与韩默吟并无恩怨,那日上门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本体。”流青王面色沉静,的手中化出本体长剑,“多说无益,三位是想一起动手吗?”
———
流青王用秘法离开,守海关民房前只剩洛文曦独自面对北斗的刀锋。他还一副很从容的样子,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悠悠地说:“小从云啊,你刚刚说书里是怎么形容我的?‘滥用禁术,残害无辜’?那二位可知我用的是什么禁术?”
看样子这洛文曦当年可能兼职干过教书先生,不然不会这么爱提问。
洛从云一歪头:“我若猜不出,你会告诉我们吗?”
洛文曦微微一笑:“猜不对就继续猜罢。家传之密,岂能随意向外人泄露?”
“这些废话你可以留着去我们东堂的地牢里说。”白遊活动了一下手腕,“那里有个叫陈练的巫师,你还是去见上一面比较好。”
洛文曦嘴角的笑容一滞。
“看样子你认得他。”白遊额前的头发被风吹开了一点,露出深刻英俊的眉眼来,“看来你是不会直接跟我回去,想在这里打一场吗?”
虽然看样子这位不像是会打架的,但他这么好整以暇,必有特殊的逃跑手段。
洛文曦略一点头:“也好。”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了。
白遊眉毛一动,寒星刀瞬间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在左边身侧自上而下斜砍过去,就听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布帛撕裂的“撕拉”声,下一秒,洛文曦的身影在几步远外重新出现,有些郁闷地抬起被划开的宽大袖子。
洛从云在白遊身后“啧”了一声:“这是已经绝迹的闪蝶的看家本事,我们身上的闪蝶血统太稀,学不会这一手,不愧是五代先祖。”
“我只是占了点血脉的便宜。”洛文曦的指尖缓缓滑过裂口,用鳞粉修补衣物,“若我族能在此次大劫中续上古神的血脉,你也能学会。”
洛从云闻言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学会了能怎么样?顾老师会因为这个喜欢我吗?”
洛文曦:“……应该是不会的。”
“那我学它干嘛?”洛从云非常狗腿地躲在北斗身后表忠心,“我被凤翼族扫地出门后是被天机部收留的,顾老师让我打谁我就打谁,不跟你们这些危险分子同流合污。”
好像之前帮忙悄悄搞事的不是他一样。
洛文曦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家居然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后辈,垂眼叹了口气,“这一次是我们棋差一招,你们的青鸾信使已经找到了小梦盈,流青王多半会被抓到。眼下您右手恢复,我反抗也没有意义。不如我们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
“我没有和别人谈心的爱好,也不和藏着底牌的对手讲和。”白遊把寒星重新换回到右手,轻声说,“让我看看你这个凤翼族五代先祖,半身神血,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的右手刚刚恢复不久,还没好好地活动过。滚烫的血重新在他的经脉里沸腾叫嚣,之前总是偏凉的右手此时也微微冒了汗。他迫切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像样地打一场。
想到这他左手一拉衣襟,单手把外套脱下来,随便往后一抛,洛从云像个小丫鬟似的手忙脚乱地接住。
衣角扫过他的鼻端,洛从云有些诧异地发现,北斗的衣服居然是香的。
不是市面常见的混合男香的味道,而是带着一点烟气的檀香味,沉稳里又带了点勾人,渗入了每一根纤维。
洛从云叹服,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北斗的风骚也不可用常理来衡量。
洛文曦垂下手,手腕和掌心流光转动,一把巨大的钺出现在他的掌心,光亮的钺面比他的脸都大三圈:“多年未和人家动手,还请北斗手下留三分情。”
这位长得文文秀秀的像个读书人,兵器的画风居然这么狂野。白遊甚至听见洛从云在背后“嘶”了一大口气。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你这钺头上的鬼面浮雕,和那把通天铜钺一模一样。”白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手里的兵刃,“通天铜钺是上古的祭天铜鼎所铸,不可能是蝶流青。当初在良风山,它和流青王判官笔被一起夺走。为什么你的蝶流青会是通天铜钺的样子?你对它做了什么?”
若是仿造,不至于把这种边边角角的花纹也完全复制过来。白遊在这方面记性好得惊人,通天铜钺上的边边角角的细节都在他脑子里,和面前的蝶流青完全对得上。
洛文曦将空出来的左手举到眼前,一杆细长的判官笔慢慢凝聚成型。他慢声细语地说:“那两件兵刃啊……被我吞掉了。”
白遊:“?”
你牙口真好。
洛从云赶紧开口替自己族人澄清,以维护自家的仙男人设:“是他自己口味重,我们平时只喝花露水,不吃刀子。”
白遊看着他手里的兵刃,脑中良风剑庐相关的事件穿成了一条线,他心里忽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了,凤翼族去良风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默吟的良风剑庐下,埋着一把上古凶兵,燧祖的兵器猊涂。
第107章 威胁
“所以流青王去良风山,是为了那把凶兵猊涂。”白遊看着洛文曦一左一右拿着的诗仙笔和通天铜钺,无声地分出一缕灵识查探,“胃口这么大,不怕消化不良吗?”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暗暗一紧。
那两件兵器明显是凤翼族的鳞粉所化,算是洛文曦的蝶流青,但上面的金戈杀伐之气却和原版如出一辙,不知道洛文曦是用什么方法炼化的。
若他们真的把猊涂从良风山下挖出来......
“家族传承的小技法罢了,可惜血脉衰微,很多术法在几代前就断了。凤翼族的第一位先祖,也是靠自身炼化无数上古名器,才化出了流青王。和她相比我差的还远。”洛文曦收起诗仙笔,指尖轻柔地抚摩铜钺上的鬼面,“我凤翼族当初被尊为妖中第一大族,并不是浪得虚名。”
上古时期尊崇武力,一个妖族实力地位如何,要看有多少招法是“只有他们会,其他族学不来”的。
凤翼族这个魁首当之无愧。
白遊将寒星在手里掂了一掂:“当时太玄想在鬼渊下除掉我,你也有跟来捡漏吧。虽然寒星刀比不上当初的神戟,却也算是道大菜了。”
他指尖一扣刀柄,寒星刀灵的身影从中浮现出来,跳到地上对馋他身子的洛文曦怒目而视。
按理说白遊武力恢复,寒星也应该随之成长为碎裂前的青年模样,但此时他外表还是七八岁的幼童模样,心智似乎也和以前一样,毫无寸进。
“北斗大人。”洛文曦凝神盯着寒星刀灵,缓缓地问,“您真的恢复了吗?为何刀灵还是小孩子的样子?”
连他也开始起了疑,谨慎地考量着这位北斗武神到底是恢复了多少。
武神兵器的器灵不可能是幼童形象,可若是虚张声势,北斗残破的右手绝对提不起重逾百斤的寒星刀,况且他也没必要自曝底牌。
白遊招出器灵,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不重要。”白遊左手漫不经心地拍拍寒星的头,“流青王今天必定会被我们抓回东堂,进了水银堂的地牢就永远别想出来。你是算准了我若完全恢复了武神身,就不能随意开杀戒。但你也看到了,寒星还是小孩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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