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被绳子拴住的狗狗是永远不可能离开主人的。
他傲慢地认为自己可以没有闻溢,但闻溢不能没有他。
他将白大褂脱下,挂到柜子里,剪裁得当的衬衫加西装裤将他的身材修得如同凿得比例完美的雕像,他悠闲地靠在储物柜上,拨通了闻溢的电话,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嘟……
嘟……
嘟……
忙音连续地响,耐心一点一点随着时间消逝,直至电话被挂断,冀易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拨号页面,刚才的那份随意也跟着烟消云散,那张长相华丽俊朗的脸庞上笼上一层厚重的阴霾,喜悦感瞬间一扫而空,他突然觉得又烦又闷。
深夜的医院安静得有些诡异。十分钟后,他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拐进了电梯。
不知何时,他的车就已经停到了闻溢家楼下。
车子熄火,冀易斯才意识到自己被某种奇异的心思驱使了。他只能说服自己,他来到这,只是因为闻溢不想被丢下,是闻溢想要他来,而不是他自己要来。
所以他在一堆堆简历里翻找到了闻溢的简历表,知道了闻溢原本的家庭住址。
雨夜寂寥,雨水疯狂拍打在车顶,雨刷器有规律地愰摇,此时近凌晨三点,居民区已经没有几家亮着灯,零星几个,更将夜衬得黑得过分。
黑云沉沉,雾色朦胧。一把黑伞在车边撑开,雨哗哗打在伞面,一双昂贵皮鞋踩到雨水滩中,溅起几滴水珠。“嘭”一声,车门被摔关上,黑伞向一栋居民楼单元门移动,看不清伞下人的表情,但他处于如此寂寥的环境之中,周身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冷意。
雨夜阴郁沉闷,伞突然被阖上,哗哗声骤然停歇。冀易斯乘电梯抵达十二楼,按响了闻溢家的门铃。
几分钟后,终于听见门内的动静。
开门的是闻盼,他站在门口,一脸不善地看着冀易斯。冀易斯浑身冷感,强烈的压迫感令与他视线平高的闻盼都不由得发怵。
闻盼怒狠狠地看着他:“你来干嘛!”
冀易斯并未正眼看他,道:“闻溢在哪?”
这份丝毫不把面前人放在眼里的态度实在令人窝火,可闻盼却突然镇静下来。
“他不在。你大半夜私闯民宅,扰人清梦,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给我赶紧滚。”
“不在,呵。”冀易斯挑眉轻笑,像是十分确定闻溢绝对在家,“他还能去哪。”
他毫不费力推开闻盼,径直朝里走。“哐当”打开离门口最近的一个房间,没有人在。
“你干什么!我说了他不在!”
闻盼拉扯他,冀易斯就把他甩开,毫不理睬闻盼的阻拦。
直到打开三个房间的门里面却没有一个人时,冀易斯才终于将目光放在闻盼身上,他阴翳地看着闻盼。
语气显然已经无法克制怒意:“他在哪?”
闻盼在这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早已经在看到冀易斯的来电时把闻溢转移,任冀易斯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他突然笑起来,阴恻恻道:“你永远也找不到他。”
冀易斯那双阴翳的双眼中蓄起浓重的愤怒和不满,用那样的眼睛盯着闻盼片刻,猛然间狠狠掐住闻盼的脖子,闻盼根本来不及反应,冀易斯瞬间便把人提起来砸到墙上,声音已经不再那么镇定。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重音:“我再说一遍,他,闻溢,在哪?”
“咳!放开我!”闻盼双脚悬空,被死死按在墙上,闻盼看到了冀易斯这样焦急,竟然觉得快意,“他离开了,他醒悟了,他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一个杀人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把他害得半死不活,你有什么脸来找他?”
闻盼抠冀易斯的手,却怎么也抠不开,愤而斥问:“啊?!你告诉我,他凭什么等你来找他?”然后停顿一下,又继续说话,“上次你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我……咳!我把他埋在了那条下山的路上,你杀了人,却让我弟弟来替你收尸,真是打了一个好算盘!是不是东窗事发的那天,我弟弟就要变成你的替罪羊!你这个杀人犯!”
冀易斯明明记得,闻溢说那个人经过简单抢救已经活了过来。
冀易斯冷眼看着闻盼,已经猜到了那人真正的死因,闻盼为了维护自己的至亲,还真是煞费苦心。死人才不会说话,看来闻盼比闻溢聪明许多。
当初闻溢绑了那人,又放走了那人,可如果那个本来要死却没死成的人类跑去报警,闻溢就得完蛋。
闻盼还在喋喋不休,“他不要你了,他离开这里了!他会忘了你,忘了你!你以为他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联系你?当然是因为他觉得你可怕!哈哈哈!”
冀易斯用力捏紧闻盼的脖子,他想要杀死一个人是那么容易,此刻只需要轻轻一扭,闻盼的脖子就会彻底断掉!
随着闻盼的话说得越多,冀易斯周身阴郁气息就逐渐攀升,窗外一道闪电将他的脸照得煞白,瞳孔逐渐变为灰暗色彩,他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将这个把闻溢藏起来的人类撕烂!
闻盼看到冀易斯煞白的脸和不同于常人的瞳孔,猛然一怔,随后就看到了冀易斯显露的獠牙,闻盼的瞳孔瞬间恐惧得放大百倍。
……
眼前这个人,不!这分明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怪物!是一个怪物!
此时闻盼目眦欲裂,再出声时已经开始颤抖,却又赶忙极力伪装成毫不怯懦的样子,他的脸已经被无法挣脱的窒息感憋红,五官随意地扭曲变形,丑陋极了,说话的声音逐渐弱下来。
但闻盼此时心有底牌,自顾自强装镇定:“你……你如果杀了我,就永远……永远不可能再找得到他……”闻盼极为困难地强笑,脖子被掐得经脉全显,已经快要窒息,“永远,都见不到闻溢……”
冀易斯阴沉的眸子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蓄满了道不明的情绪,他想杀了眼前这个令他恶心的人类,但又有一个声音在阻止他动作,闻盼为什么会如此笃定自己会找不到闻溢?
冀易斯猛然将闻盼掼到地上,幽深的眸子像锋利的刀刃般早已经将闻盼割得血肉模糊,他低头像是在看一堆恶心的腐肉一样看着闻盼,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瘫靠在墙壁上的闻盼抚着喉咙给自己顺气,笑得十分难看。
“警察很快就到,你再不离开,我就把你杀人的事情全部揭露。”闻盼的声音藏不住颤抖,显然是对冀易斯有所畏惧,毕竟冀易斯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战斗力也在他之上,他居然被如此轻松地掐住喉咙提起来。
见冀易斯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想法,他沉声继续威胁道:“你也,别再想见到闻溢。”
冀易斯冷漠地审视着闻盼,似乎在压抑愤怒,思考究竟是此刻便将这个可恶的人类碾成肉泥,还是为了闻溢暂且放他一码,雷鸣声过后又一道白光闪过,而后冀易斯陷入沉沉黑暗,蓦然将屋外哗哗雨声冻作水滴凝固悬空。
屋内屋外一瞬间安静得可怕,闻盼死死盯着冀易斯的一举一动,霎时便看到冀易斯那双从进门便冷冰冰的眸子里盛起了万丈怒火。
闻盼此刻别无他法,冀易斯是选择取他的命平息怒火还是会为了闻溢放过他?这两个选择在冀易斯面前究竟孰轻孰重,闻盼也还估摸不清,但他此时只有赌命这一条路可走。
第二十二章
冀易斯自然不怕一切被揭露,他只需要迅速换一个身份换一个地方生活,人类的一生短短几十载,于他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一般,很快便转瞬即逝。
几十年所有人都在时光洪流之中苍老死去,他却能依然保持现貌,人类默认人老面也自然衰,即便他顶着这二十多岁的面貌再一次出现,那些愚蠢人类大概也只会觉得他与当年的杀人犯有几分相像。
再者,又有多少人能在几十年的时间里记忆的消磨后还当真记得清他。
就算在人类社会中被定性为杀人犯,对他而言也并没有任何威胁。况且站在他的立场上看,他自觉自己觅食的行为根本无可指摘。
他阴鸷地看着闻盼,又一次开口,声音冰冷:“他在哪?最后一次机会。”
闻盼笑得丑陋,他阴冷笑着缓慢道:“黑地下诊所,这座城市有多少个?”
冀易斯沉声道:“你竟然把他送到那种地方。”
闻盼忽然大笑起来,似乎已经毫不惧怕身前这个看似不会要他命的怪物。
“他身上马上就会少一些东西。”他故作深沉,面色释然,笑着发出疯狂的可怖的声音,“或许是手,或许是腿,又或者?内脏?哈哈哈……不是,不是这些,但他会忘了你的。”
“可他到底在哪儿呢?我怎么知道?!只要手术结束,他会被送回来的,对……一切都会变成从前的样子,我是他哥,是最爱他的哥哥。”闻盼早在冀易斯到达之前把闻溢交给一个联系好的黑地下诊所派来接人的陌生男子手里,他怎么可能知道闻溢被带到了哪里?
他怕自己后悔,所以选择让自己也不知道闻溢被带到什么地方,这样一来,任谁都阻止不了让闻溢忘记一切的计划了。
闻盼开始癔症般自言自语,“会疼吧?我也不忍心让他疼,额叶切除之后他就会永远地依赖着我,哈哈……只要不知道他在哪我就没办法阻止了,手术会成功的,他会被好好地送回来,那时候你再来找他好了哈哈哈……看看他还记不记得你。”
冀易斯瞳孔在颤,这兄弟两人都是疯子,只是闻溢那傻子的心还是没有闻盼狠。
额叶切除以后人会失去很多功能,包括很大一部分的性格,这会让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和正常人相比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还可以呼吸,简单来说,就是让一个正常人彻底变成一个没有过去,也无法拥有未来的白痴。
而这项手术早已经被明令禁止,也没有正规医院会冒险做,怪不得闻盼要把闻溢送到黑诊所,可黑地下诊所之所以叫黑地下诊所,拿刀的人心中大多不会秉持什么所谓的人道主义,多取个人体身上的什么东西,也实属正常。
可依冀易斯所想,闻溢身体经历那么多的折磨,已经如此之差,如何承受手术之中可能出现的风险,闻盼为了留住闻溢还真是狠心至极,明明看似如此珍惜,却又不顾可能会要了闻溢命的手术风险。况且闻溢再不济也是国内顶尖高校的医学生,闻盼的举措无疑是要断送闻溢的职业生涯。
闻溢看起来蠢笨,做事却也算是细心,能进他们医院实习的学生也是通过了层层筛选的,即便不是顶好的,也绝对不算差。
闻盼瞧见冀易斯分了神,突地站起来扑向他,疯了一样想要掐死对方,他想,只要冀易斯在此时消失,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他的弟弟闻溢就会彻底恢复正常,一切都会重新洗牌,记忆、情感、过去,一切都会彻底消失。
闻盼像一条疯狗一样拼命地扑向冀易斯,冀易斯猛地往后退一步,再无法按耐怒意用劲往闻盼腹部狠狠踹去,直把闻盼踹得重撞在墙面上,撞击的声音沉闷,冀易斯听到了人类肋骨碎裂的声音,闻盼滚落到地上,抽搐两下就已经不知死活。
“疯子。”冀易斯忍着恶心看了一眼闻盼,随后迅速转身离开。
他在雨夜之中穿梭,不断回忆他记忆中的黑地下诊所,同时联系到当年某位因为巨额钱财故意造成重大医疗事故而被医院开除的同事,那人此时干的就是那一行。
几分钟后,那人发来消息,说他确实认识一位专门做额叶切除的人,并发来了详细地址。
第二十三章
冀易斯驱车到达城中村一个偏僻昏暗的巷子口。
灯光直直照进去,见不到底,巷子很深,也极为狭窄,路面坎坷不平,路砖湿滑,还有很多积聚雨水的坑,车子完全无法开进去,冀易斯只好执伞下车孤身前行。
周围房屋低矮,一栋栋建筑显得极为破旧,墙面斑驳暗黄,脱落下一层墙粉的地方像一个接一个的黑洞,这些房子并不规整,各家窗子似乎都在极力往外伸,参差不齐,张牙舞爪,各路电线于空中胡乱杂糅在一起,在雨夜像空中织起的一张巨大的蜘蛛网。
冀易斯路过一个肮脏且散发出恶臭的垃圾房,那熏天的腥臭味险些让他作呕,雨水混着酸臭的浓水,直将他恶心得眼睛都要睁不开。
他加快脚步,巷子里没有一丝灯光,但幸好他在夜间视物与在白天无异,他此时正像夜间前行的猫,虽然每一步都在尽量避开肮脏的水坑,但他的步子稍显急促,不免令裤腿沾上泥点子,他有些无法忍受,但现在顾不了这么多。
他来到门牌标着58号的一处房子,看外观根本没办法看出这是一家诊所,它的隔壁是几家简陋发廊,玻璃门内皆是黑黢黢一片,并不像是有人的模样。
他镇定地抬手敲击玻璃门,声音携上寒意,如这幽冷寒夜般沉闷,他问:“有人吗?”
寻问第二遍时,里面亮起了一盏昏黄小灯。门内杵着一个刚被吵醒在揉眼睛的瞎眼老头,那老头佝偻着身子够着听门口的动静,问:“谁啊?大半夜的跑这儿来做什么?”
黑地下诊所通常在夜间人员来往更为频繁,这老头既然身处诊所内,自然清楚大半夜上门的人是专门来找,不过老头还是极为小心,出口询问。
冀易斯打着一把黑伞,身形高大,面色如水般毫无波动,冷冷目光朝里面看去,道:“我找李医生。”
“你有预约过吗?”
“没有。”
“唉,那你明天再来吧,他今天忙着呢!后面还有好几个手术没做,今夜你算是白来了。”
冀易斯沉声道:“其中是不是有个叫闻溢的。”
那老头敏锐察觉到来者不善,突然怒道:“我们不随便提供病人的信息!你要是来找人的,就不用费口舌了!”
冀易斯冷笑一声,一脚将玻璃门踹得粉碎,他关闭雨伞,一张俊朗苍白的脸被昏黄灯光照亮,轮廓一刹那仿佛柔和了几分,可面色仍然冷峻,他道:“找到了,又怎么能算是白来。”
话毕,冀易斯就在老头的怒骂声中迈着长腿朝里头走去,这黑诊所看外头破败,里头倒是各式精密仪器俱全,冀易斯很快找到地下室入口,穿过长长的一个通道,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里头透出光来,将阴湿的通道都映得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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