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随便发出一点动静都十分明显,皮鞋踏在地上,无法掩饰响声。
“死老头!我说过不许你在没有我的允许下随意进来吧!我今天还得做好几台手术,你能不能别来烦我。”声音从铁门内传来,一个小眼睛矮个子的男人整理着袖口走出来,站在门口那个蓝色的垃圾桶旁边,整理好带血的袖口才又开始取沾了血的医用手套,连头都没抬起来看一眼。
“妈的,取了今天送来这个病秧子的一块肝脏,他就流血不止,弱得要死,看样子怕是真的快死了!我刚把冰锥插进他脑袋切了一点你就跑来了,要是耽搁了时间,你他妈负责吗?!”那人还在怒气冲冲训斥,而后才又道,“算了,你既然来了就呆在这里等我两分钟,我把他该动的手术做完,趁他还有口气,赶紧叫小王起床准备把他送回去,反正他哥签了同意书,出事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把谁送回去?”声音又沉又冷。
“就那个叫闻什么的!你…”那男人突然反应过来,终于抬头。
冀易斯眼底尽是阴鸷气息,他瞬间便到了那男人的眼前,掐着人的脖子瞬间将人悬空,他的身上仿佛瞬间被点燃了熊熊烈火,向来冰冷干冽的声音此刻竟然有些微颤,他不愿意相信地问:“你说,他快死了?”发出的声音像是巨石砸向地面,一字一轰鸣,沉重哑闷,咬牙切齿。
他的牙槽咬紧,全身所有的肌肉都在瞬间紧绷,他逐渐开始感觉到痛苦与煎熬。
即便已经从刚才这男人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了大量可准确猜测的信息,他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只要这男人所说的不是闻溢就好了,只要这男人暂且没有伤害闻溢一分一毫,他就能保证自己绝不会动这个人一分一毫。
他不肯去想另一种可能,即便他明明已经猜到。即便一切可考证的信息都在指向闻溢,他也不想相信承认。
闻溢竟然已经固执地、成功地在冀易斯冰封的心上生根发芽,而冀易斯也是在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闻溢于他而言,似乎已经不再那么无足轻重。
原来,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闻溢离不开他,才这么地肆无忌惮。
他几乎快要将那男人的脖子捏碎了!
“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他……啊呃,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冀易斯在听见那男子求饶的瞬间,抓住那人的头发狠狠往墙上砸,没几下,男人后脑勺就出现了一个大坑,人也直接昏迷。
冀易斯像扔垃圾一样松手,让那坨血肉模糊的脑袋和身体重重砸落在地,然后他快速推开半开的铁门。
“刺啦”一声,屋内景象一览无余。
他步伐逐渐沉重,宛如雕像般垂目看着闻溢。当他看到破旧手术台上那个胸口满是血迹,奄奄一息的人类时,他尘封已久的心上顿时震颤疼痛难忍,他看到闻溢虚弱地冲着他轻轻地笑,那双眼睛就快要闭上,好像在无声地对他说:“你来啦,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就像是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定要在死前看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只要能在死前再看一眼就够了,只要死的时候有冀易斯陪着就好了。
闻溢此时已经是瘦骨嶙峋,躺在手术台上宛如一架快要风化的骷髅。孱弱得不像话,冀易斯见过许多形形色色将死未死吊着一口气的病人,却从未有过今时今日般不忍,他终于体会到刀刃剜心般无法承受的痛楚。
那是连吸血鬼也无法承受的疼痛极限,无法测量,无法估量。他看见闻溢眼角滑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无色无声,他知道那眼泪尝起来苦涩,闻溢此时已经在弥留之际,冀易斯曾经无数次妙手回春拯救过许多许多的陌生人,却从未有过在他看到闻溢形销骨立的模样时这般无能为力。
他清楚地意识到闻溢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血液染红了洁白的被褥,甚至还在滴答滴答地滴落到地面上,刺眼得令他几乎快要不忍再看,那一丝微弱的气息难以捕捉,即便是冀易斯如此敏锐的嗅觉,也无法再抓住。他只能闻到闻溢身上死神降临的腐朽气味。
“你不会死的。”冀易斯僵硬的身躯矗立在那里,说出这句话时,他也分不清他是在欺骗闻溢,还是在欺骗自己。
闻溢能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枯萎,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可闻溢眼中的冀易斯依然那么漂亮好看,容貌美得不可方物,二十五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华。就算百年后他化成了一抔黄土,冀易斯依然能在人世间风华正茂。
真好看啊,他想。
口中苦涩,他忍痛道:“见不到你,我不会死的。”
闻溢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冀易斯,不愿移开分秒,只觉得少看一眼,便吃了天大的亏。
见冀易斯还是面色淡淡,终于认真地装起可怜来,他说:“冀易斯,我痛……很痛,我快死啦。”
随后他瞧见冀易斯的眸中闪过一丝动容。
冀易斯一言不发地拉起闻溢的手,獠牙咬破手腕,源源不断地向闻溢的身体中注入止疼的毒液。
身上剧痛难忍,心里的苦更甚,闻溢瞧着冀易斯的眉目,弥留之际不免想得很多。冀易斯身边总会有下一个闻溢吧,他既期盼冀易斯能够永远记得他,在他死后偶尔想起他时去埋他的地方看一看,却又小气得担心冀易斯会带着另一个“闻溢”一同前来,他想:我一定会生气的。
死都死了,冀易斯也不会怪他如此小气作怪吧,唉,他转念又想,随便怎样都好,只要冀易斯能来看看他就好了。
冀易斯的容貌与身形都在渐渐模糊,他越发看不清了,那张苍白枯瘦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挂上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滴。昭示着他即将在这个雨夜成为残破枯叶凋零的命运,但此刻他的冀易斯陪在他的身边,陪着他,直到他的生命结束凋零,好像,也没有再多的遗憾了。
可他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不。他马上就要死去了,化成一点儿尘埃,一丝摸不到见不着的缥缈尘埃!怎么会真的没有遗憾,他生前求而不得,一心一意地追寻,这短暂的一生里最遗憾的,就是冀易斯从未爱他。
他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样抓住冀易斯握住他手腕的那支手臂,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开口对冀易斯说什么,可此刻的他,喉咙像是被强力胶死死黏住,刚才那些话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现在已经疼痛得一句话也发不出来,他那双无神的双眼焦急得眼珠都快要蹦出眼眶,泪水在褚黑的眼眶中打转,他强行呜咽着发出微弱模糊的声音:“冀……易斯……你从始至终,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一秒?”他呼吸急促,问出这简短的字句,便呕出一口淤血,“咳!咳……你骗我一次吧,骗我一次。”
这撕心裂肺的低沉呐喊,却低弱得令冀易斯都难以听清,叫冀易斯翻腾起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窜遍全身的撕裂感,冰封的心脏似有万蚁啃噬。
他一动不动,被闻溢这幅濒临死亡的模样震撼,一瞬间,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闻溢甜甜地对他笑,可怜兮兮地黏在他身上,缩在他怀里,手腕痛时也忍着痛默默流泪。长久以来,一直一直他身下乖乖地承受一切,那样温暖的体温,那般含泪的双眸,冀易斯的心中突然间涌起了万般不舍。
闻溢绝望地等待着那个求而不得的答案。
可冀易斯即便如此痛心,仍然如同往常那般维持着可恨的傲慢,不愿意回答他。
终于开口时只是道:“我没有允许你死,你怎么敢死?”
他声音沉哑,话音刚落便眼睁睁看着闻溢紧抓住他手臂的手指彻底松开,坠落床沿。
他的瞳孔宛如骤然沉落的月亮,这个黑暗的雨夜瞬间归于一片死寂。
那股生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整个地下室的腐朽味道。
他突然再也无法站稳似的,挺直的身板失控般颓然失重,他向前一步,颤抖着双手去抓闻溢落下的手,却已经为时已晚。
他无措地站立在满是闻溢鲜血的床边,垂目不可置信般看着闻溢紧闭的双眼,他的指尖抚上闻溢渐渐失去温度的脸颊,发出一声低声无措的呼喊,声音颤抖,“闻溢。”“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
闻溢不会回答他了。
而后便是一声压抑至极,听起来又极为悲怆的呼喊:“闻溢!”
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余音。
第二十四章
冀易斯把闻溢从那个阴冷的地下室抱出来的时候,陡然震响的雷声将一道凄厉的嘶吼尖叫声彻底掩盖。
地下室那个男子刚痛醒过来又被冀易斯折磨至快要昏迷,刀子一片一片不致命地片下那人的肉体,让那男子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为森森白骨,冀易斯始终吊着李医生的一条命,看着李医生用那血淋淋的骨臂支撑自己往外爬,地上拖出一道长长血痕,冀易斯冷眼瞧着,直到李医生筋疲力竭全身血淋淋地瘫在地上,终于被痛死昏迷过去。
即便冀易斯此时身上已经满身是血,分不清是闻溢身上的还是这个令他恶心的人肉骨分离时滋到的,冀易斯还是抬脚避开血痕靠近李医生,将人弄醒。
冀易斯无论如何也无法解恨,他拿着尖锐锋利的手术刀靠近那人的身体,看着那人醒后恐惧的眼神,听着那人的嘶吼,他仍旧觉得不够!闻溢身上的痛楚,他必须百倍地讨回来,他要这人生不如死。
他将刀刃卡入李医生的指节、手腕、臂弯以及脚踝和膝盖,一点,一点,一点地缓慢插入,撬动刀柄,将骨节相连处缓慢地彻底分离,他对人体熟悉至极,解剖分割起来有如庖丁解牛,但他存了要折磨此人的心,要这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那头被宰杀解剖的牛身,每一刀都要让李医生痛得极为漫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样的折磨持续了一小时之久,那李医生的身子已经是四分五裂,可眼珠却仍在转动,口中再发不出任何痛苦的吼叫,冀易斯满身是血抱着闻溢走至诊所门口时,那老头才冲进了地下室,一分钟后满手是血地尖叫着冲出诊所冲入雨幕,不知所踪。
冀易斯手弯里抱着冰冷僵硬的闻溢,沉默地向着城中村外走去,老头的凄厉尖叫渐远,雨水砸在冀易斯与闻溢的身上,他们身上的血水淅淅沥沥淌在冀易斯的身后,浮浮沉沉的血色夜晚,幽深昏暗的雨幕中,只有他这一个孤寂痛苦的背影,雨声哗哗,冲刷着一切。
闻溢轻得像是一层薄薄的雾,无论如何都再抓不住。闻溢的身上也再没有一丝温度,冀易斯再也无法触碰到那份令他感到舒心的来自一个蠢笨人类身上的温软触感,他能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个对自己十分重要的东西,那是他这半月来亲自抱来抱去,喂入食物,拥着才能入睡的温暖软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不仅仅是裂开了,还仿佛在一瞬间缺了一块。
他品尝到自己无法否认的身为半个人类所拥有的,隐藏了二十多年却在此刻不停翻涌着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情感,他感到胸腔中不断纠缠的无法忍受的堙郁之气,他已经被这份痛苦折磨得不再理智清明了。
他把闻溢的尸体带回了公寓,将闻溢的伤口缝合,插入脑袋的冰锥在地下室时便被他取出,他把闻溢的身体洗干净,换上一身洁白的睡衣,和在别墅时一样。
闻溢往日睡觉时那么不安稳,总爱在他的怀里拱来拱去,今天却一动不动,冀易斯像癔症了一般,非要固执地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假装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当无数手握枪支的警察闯入他家中,进入房间看到他抱着一具尸体木然低沉的可怖模样时,全都不由得在这种毫无反抗的沉默中感到恐惧和一股浓重的悲伤气氛。
冀易斯终究还是身疲力竭,他妥协了,毫无反抗之意,对警方的到来丝毫无所谓。
警方考虑到这个人刚才才残忍地杀害并解剖了一个人的身体,并且他们最先发现的受害人闻盼伤得正在抢救中,属于极端危险的罪犯,出动了大量警力前来抓捕。
本来看着冀易斯没什么反抗意图,警方人员都松懈了一些,可偏偏在警方将他和闻溢的尸体分开时,冀易斯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抵抗意志,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冀易斯被强制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才终于安静昏迷。
第二天昨夜这场腥风血雨的残忍杀人分尸案被各大媒体报道,一时间消息广泛发散。
某知名天才医生丧心病狂雨夜残忍连伤两人,将其中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四肢剃成骨分解,这种杀人的手法简直骇人听闻,诊所内监控拍到的残忍虐杀视频被人未经打码恶意流出,严重引起了市民的恐慌。
当冀易斯在人类世界伪装的假身世背景以及样貌被一些人爆出,网络上又纷纷出现许多有关冀易斯杀人动机的猜测。相貌好看得如此惊心,智商如此超群,更加深了网民的关注度,关于他的各种猜测始终不绝如缕,舆论被推向高潮。
能被挖的料都被挖了个底朝天,最后又有人在某论坛匿名发帖,爆料冀易斯是因为爱人被黑诊所取了内脏伤及性命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又出现了许多不觉得他杀人残忍的声音,设身处地地认为那场杀人案情有可原。
消息传入了冀易斯母亲的耳朵时,迪莉娅正在自己的花房里赏花,她的花房里种下了满满当当的红艳玫瑰,热烈而香气扑鼻。
哈尔森迈着沉重步伐走进花房,年轻的面容看起来也只有三十岁而已,英国人典型的鹰钩鼻,特有的白得煞人的皮肤以及并未藏起来的獠牙,彰显着他吸血鬼的身份,周身一派成熟高贵的气质。
“亲爱的,即便我不愿令你更加烦心,但我还是不得不告知你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他抚摸着迪莉娅娇嫩美丽的脸庞。
“发生了什么事?”
“冀易斯这孩子闯下了大祸,吸血鬼的身份可能会随时暴露,到了那时,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拯救他的方法了!”
那高贵冷艳的女人面容更加忧愁起来:“哈尔森,请你务必将他带回我的身边,他不能出事。”
“我知道,我知道。”
迪莉娅将脸颊靠入哈尔森的冰凉手掌:“失去了他,我会失去一切活下去的决心,你必须把我的孩子带回我的身边。”
“亲爱的迪莉娅,我知道冀易斯对你而言有如生命般重要,可你的生命于我而言也是同等重要啊,我不会让你失去你的孩子,也绝不会使你丧失活下去的决心。”
随后哈尔森便要与她告别,前往冀易斯所在的地区。最终因为迪莉娅实在伤心得不可自制,哀求哈尔森务必带上她,哈尔森才终于同意让她也一起前往。
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他们直接前往警局,冀易斯以特别残忍手段杀人,对善良风俗、伦理底线、人类恻毖心的侵犯程度令人发指,将被检方控告故意杀人罪以及侮辱尸体罪,此时已经被收押拘留,很快就将迎来审判和最终的判决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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