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楼梯拐角,许时延却停住了脚,墙上挂着的那幅《蝴蝶》油画不见了,空荡荡的墙面还留着几颗挂画的钉子。
许时延从高处冷冷地瞥了一眼,落在闻柏意的身上不足一秒,又转过头目不斜视的往房间走。
再一次回到牢笼,许时延却多了几分认命,晏陈行既然已经放手,闻柏意争夺的新鲜感总会过去的。
手机被收走的第十天,闻柏意在上班时间出现在家里,让助理进屋为他和许时延收拾行李,对错愕的许时延说:“你爷爷病危,我带你回安城。”
许时延捏着书的手青筋嶙峋,白皙的指尖紧扣着书页,倒吸一口气问:“什么时候的事?”
闻柏意神色一顿,眉宇的阴影被光打在高挺的鼻梁上,更加深了五官轮廓。“3号。”
许时延把书砸到闻柏意身上,书脊重摔落地发出惊人的闷响,助理从屋里探出头看着对峙而立的两人,又赶紧退来回去。“三天前的事情,你现在才告诉我。闻柏意,你还是人吗!”
闻柏意从第一天拿走许时延的手机就锁在了办公室的柜子里,若不是今天这台手机设置的事件提醒铃声响起,他甚至都快忘记它的存在。
电话里的通话记录里,除了晏陈行和谢忱,还有几十通来自“爷爷”的未接来电。
闻柏意知道许时延父母早丧,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馆里打着太极。又讲着因为安城没有好学校,爷爷一脚把他踢上火车让他到北城好好做学问。
这是许时延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柏意把手机递到许时延手中,抓着他的手腕把人拉过来紧紧抱在怀中,抚着他后脑的黑发,“已经让李贺问过了,心肌梗塞入院,抢救回来了,手术很成功。”
许时延狠狠甩开他的手,手忙脚乱地拨着电话,无人接通后又拨了馆里大师傅许泽的,带着哭腔地问:“许叔,我爷爷他…”
对面的许泽一听是他的声音,拔高了嗓子大骂道:“小延啊,叔一直以为你是个孝顺孩子。没想到你到了北城,出息了!学坏了!大爸他脚都踏进鬼门关了,叔给你打了几十个手机你也不接。”
“不是的…我…我…”许时延说不出口,能说什么呢,说自己被一个男人关了起来,说自己被闻柏意包了七年,说这些年来他做科研所有的赞助原来都是自己的卖身钱。“爷爷他怎么样了?”
“怎么样!你差点就见不着了!你爷爷他八十岁了,见一眼少一眼!小延啊,你这几年忙忙忙,每次就过年的时候回来待个几天!老头子还逢人就说你是做科学家,你了不起。我看啊,还不如我家里那个考不上大学的混小子!”
许泽骂骂咧咧几句后,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觉得骂狠了,话锋一转说:“赶紧请假回来吧,医生说情况好的话,明天十点就能从iCU出来,万一他醒着,第一眼看到你小子准保高兴。”
许时延挂了电话就往想外走,李贺提着行李箱出来,闻柏意命令道:“查查哪班飞机今晚能起飞。”
李贺一听面带愁容地对两人说:“安城是个小地方,没有直飞的航班。如果定动车的话,最早的一般是明天7点出发的,只能晚上到。”
闻柏意眉头紧蹙,许时延摊手伸到李贺面前,说:“车钥匙给我。”
李贺面露难色地斜着眼睛看闻柏意,手放在兜里紧紧地拽着车钥匙不敢动。许时延转过头,对闻柏意说道:“如果现在开,到明天十点还有13个小时。闻柏意,我不会跑的,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我身上安定位器。”
“给他。”闻柏意沉声说。
许时延抓了钥匙就往外跑,闻柏意拉着行李箱跟了上来挤进电梯,抓着他的手把人揽过来说:“我陪你去,路上换着开车,否则你别想去。”
许时延没力气和闻柏意争,他红了的眼角一直鞠着泪,走出大堂被风一吹就落在了脸颊上,闻柏意低头看到,伸出指腹为他轻轻擦掉,语气温柔地说:“别怕,没事的,爷爷会长命百岁的。”
许时延看他的眼神却是恨毒了他,冰冷的像在看一个死物,“如果我爷爷有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闻柏意浑身被这样的眼神冻住,微张了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说是要换着开车,闻柏意却执意不肯让许时延换他,硬生生地熬着困意开了十个小时,眼睛里全是红通通的血丝。许时延闷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在密闭的空间里,这样的沉默令两个人都很窒息。
车子驶入安城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八九点县城里的集市已经支起了摊儿,笨重的汽车被横冲直撞的三轮车压得速度不超过20码。
许时延不时看表,最后忍不住了斥声:“下车,换我来开。”
闻柏意缓缓靠在路边,和许时延换了座,看他风驰电掣地开着加宽悍马钻着各种狭窄的小巷弄,一气呵成地甩尾停在了医院的划线停车位后,唇瓣轻动分明是说了两个字“菜鸡。”
他许久没见这样神采的许时延,被骂竟然生出了几分欢喜。许时延下车把车钥匙往他怀里一抛,又变成生人勿近的漠然,说:“别跟着我上去,他们不认得你,不会对你客气的。”
闻柏意停住脚步靠在车旁边,说:“行,那我在这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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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陈行:潇洒小爷!
第25章 25.0 医院
停车场到住院部中间,有一条长长的回廊,是镂空的葡萄架。缠缠绕绕的藤蔓拖着干枯的枝叶无力地垂着,寒风一过,就卷着一片残叶落在青石板的凳子上。
许时延记得这一片葡萄架,当初他的父亲在这座医院的ICU住了整整三个月,葡萄从挂籽到成熟发红的那天,终于熬不住断了气。
母亲默不吭声地办完了葬礼,买了一个双人合葬的墓,在下葬的前一夜背着所有人偷偷跑到墓地,吃了过量的安眠药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外面的人都说两口子鹣鲽情深,在这样浮躁的社会,竟然还有愿意为丈夫殉情的女子。在安城这样的小县城里,甚至还上了报纸,把他们的爱情故事描绘的可歌可泣。
那时候许彦国把报纸揉成了一团,叫过八岁出头还只到他胸口高的细伢子,满是皱纹的手抚上他带泪的脸颊,说:“他们俩都是不负责任的父母,独独把你留在这人世间。爱情,狗屁的爱情!”
后来许时延的爱情也一团糟,他在许彦国面前从不敢开口,只推说实验室的工作太忙,自己也没心思去找对象。
许时延刚走到住院部一楼,台阶后面冲上来一个人猛地拍了下他的右肩,嗓门奇大地喊着:“嘿,小延,你还真赶上了!”
许时延眼神躲闪,藏着疲惫,喊了声:“许叔!”
许泽是个五十出头的孔武汉子,和许时延家沾点亲戚关系,从小就在太极馆里跟着老爷子授课,把许时延当自己儿子般疼,看他憔悴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推搡着带着人往前走。
“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手术挺成功的。叔昨天在电话里就是吓唬你的,大爸他这把岁数了,还是头回遭这么大的事,偏偏你联系不上,把叔给急坏了。”
“我刚好那天手机被人偷了,研究所工作忙,才顾上去补办卡。”许时延想了一路的理由,说出口有些坑坑巴巴,羽睫一扫只看着自己脚尖。
电梯徐徐上升,许泽大咧咧地给他描述老头子突发心梗九死一生的场面,许时延听得脸色煞白,手背在后面死死地抓着扶栏,捏到指节发白。
“毕竟老了,别人家里八十岁的老头,都当寿星一样供起来了。哪像他啊,还舍不得这个养生馆。”许泽拍了拍许时延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叮嘱:“这次正好,你劝劝他,好好回去享清福。你给老头子寄的钱,都够在安城买个别院了,把刘嫂请过去继续照顾他,一日三餐啥的也不让人操心。”
“我带他走,去北城。”许时延忽然抬头,眼底有光。
“那边的项目还没完,我一时半会没法回安城。但我现在搬出来,我可以把爷爷接到北城。”
“再说吧,他这把岁数了,背井离乡的也未必愿意。老头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犟驴一个,他要是肯听别人的话,早点到医院做检查,哪有现在的事儿……”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许泽走在前面,许时延闻着令人窒息的消毒液气味,闷闷地“嗯”了一声。
ICU在医院的十七楼,门口的座位不多,只有一个硕大的电子屏写着一些病人的基础情况。许时延盯着屏幕上的37床许彦国这几个字和一长串的心电监护仪数据,手机在包里响了铃声,毫不迟疑地就按了挂断。
过了几分钟,电话又响了一次,许时延掏出来看了一眼跳动的来电提示写着“闻柏意”三个字,毫不迟疑地关掉了手机。
二十分钟之后,许彦国躺在病床上半眯着眼,被护工推出了ICU。许时延第一时间冲上去,握着老人冰冷的手,声音颤抖地喊了声“爷爷”。
许彦国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要睁开却没力气,只是指尖勾了勾许时延的手背,眼睛却没办法睁开。
许泽帮忙推着推车,看许时延通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犹又不舍地宽慰道:“都转到普通病房,就是没事了没事了。这会儿肯定药劲儿没过呢,到病房就醒了。”
几人慌乱地移到病房,许时延想搭手帮忙,被许泽和护工挤开了,说:“你看你这把子力气,别把你爷爷给摔着了。我和护工抬上去就行,大哥,来,我拿脚这头。”
等把许彦国安置好了,许时延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迟迟不动,许泽出去打壶热水,回来的时候对许时延轻轻招手示意他出来一下。
许时延把爷爷的手放进被窝里,他用自己的双手焐了许久,终于恢复了温热。又仔细地掖好病床上的被角,才缓缓起身走到病房外。
刚一出去,看到许泽身边站得闻柏意,许时延心里的怒意就快烧光理智。
“刚在护士站碰上的,说是跟你一起来的,就给带过来了。”许泽还提着热水壶,摆摆手就推门进去了。
闻柏意有些心虚,“你电话关机了,我怕你出事,就上来看看。”
走廊上只剩他们两人,许时延克制自己动手的冲动,牙关紧咬沉默之后,只说了一个字:“滚。”
闻柏意在那一瞬间露出的受伤表情,甚至让许时延感觉到陌生。男人穿着精贵的西装,在小县城的医院里显得格格不入,却低眉顺眼地听着骂,又重复一遍:“我怕你出事。”
许时延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上前一步,离闻柏意很近,咬着牙说道:“你上来之前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问起你是谁,和我什么关系,我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闻柏意愣了一秒,眼睛蒙了一层雾,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许时延露出嘲讽笑容,眼底的冷色像是二月春化的雪。“何必扯这么一张遮羞布,说出来你信吗?”
“阿延,我们不要在这里吵,好不好?”闻柏意看到他通红的眼,伸出手想把人揽进怀里抱一抱,却扑了个空。“这里是医院,有什么回去再说。”
许时延倒吸一口气,压抑自己的怒气,说:“闻柏意,你要是还有一点良知。看在我赔了你七年的份上,让我在安城好好的做个人吧。”
闻柏意还想再说,房门却突然开了,许泽激动地跑出来拉着许时延的手腕往里冲,嘴里嚷嚷着:“醒了,醒了。小延你快进去,大爸他醒了。”
许时延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拉,回头再看却发现闻柏意转身离去的背影,他顾不上去管这人是不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只觉得有这一会儿的喘气时间就已经足够。
许时延快步走到床边,许彦国颤巍巍抬起的手被他接住,耷拉的眼皮闭上又睁开,声音沙哑又虚弱地说:“嘿呀……我家……小子回来了……”
许时延崩了一样的泪像断了弦似的落了下来,许彦国用手背接住,多的话说不出来,颠来倒去地只是说:“不哭……不哭……”
许彦国清醒的时间并不多,许时延在病床边伺候着,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发呆。中间谢忱给他打过电话,得知他回到安城以后还觉得纳闷,再一听家里发生的事儿,直骂闻柏意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
谢忱最近谈了恋爱,语气里总不免要提上家里的那个小东西。尤为感慨的是觉得陈书像个小少爷似的难伺候,动不动就得哄着才不挂脸子。
许时延叮嘱几句,说陈书毕竟小谢忱太多,还是个半大孩子,娇气些总是难免的。既然决定了要在一起,就得好好疼惜别人,多细心些去照顾对方的情绪。
谢忱满口说好,只说没把陈书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哪里还敢辜负对方。
等挂了电话许时延不免唏嘘,当初他跟着闻柏意的时候,也跟陈书差不多的年纪。
许泽提了午饭进来,把提着的塑料口袋往床头一放,看着许彦国又睡着了,戳了戳许时延的胳膊说:“你那个领导还在住院部门口等着,这都中午了,你不下去带人家吃饭?”
许时延没反应过来,仰着头说:“什么领导?”
“就上午在这那个,长得特别俊的男人啊。当时他说是你单位的领导,刚好要出差才捎你一段的,不然你哪赶得上啊。”
许泽嗓门太大,惊得许彦国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珠转了一下,挥了挥手说:“去吧。”
许时延身子僵硬起身,听着许泽在那里跟许彦国讲:“那领导长得真好看啊,一看就是北城的人,和咱们这种地方的不一样。那气质,那条儿,怎么看都像是精英。”
许时延眉头拧成了一团,木讷的走到门边,又回转身想开口解释。但看到许彦国艰难的张开口,喝了一口许泽喂得白粥,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闻柏意就站在葡萄藤架下面,他没想过许时延会下来,却也不想回车里坐着,于是坐着石凳下端着一台笔记本在膝上处理着公务。
他带着耳机和属下正沟通着南斯仓库的海岸并购案,余光瞥到许时延突然出现,脱口而出的数据报错了三个百分点。他神色镇定地掐断了了对话站起身,看许时延逆着光,身上罩了一圈耀眼的光圈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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