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懦夫(近代现代)——入海流

时间:2023-08-29 10:36:55  作者:入海流
  季宇内在说要写一部最新的电影剧本,正在探听资源。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因为我想见的人还没出现。“谢西不在这,我改天带你去片场直接找他。”季宇内小声在我耳边说,在饭桌下捏了捏我的手。我顿时失去了兴致,挣脱开他的手,向在座的人道歉,说去卫生间抽烟。只有简彰看了我一眼,很快又和别人继续聊起来。
  路过走廊的时候,遇到了不速之客。
  我低着头走路想事情,却没发现半道早有人在那里了。他身边跟着个高挑的金发女人,左右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既然是季宇内的朋友,我想我需要和他打个招呼,一句“你好”还没出口,管虞就已经先一步走上来,把我从头打量到脚,问:“他呢?”
  我不太喜欢管虞这个人。
  他人很高,我只觉得对面有块阴影突然压了过来。管虞这张脸,本就雌雄莫辨,可是任何见过他的人都不会把他错认成女人,是以无论看几次都具有相当大的冲击力。我不说话,他就眯起眼看我。他的身高本就带来了压迫感,凤眼一眯,更加让我感到不舒服。其实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但是我直觉这个人很危险,所以只好往后退一步。
  我抓紧手里的一包烟,纸盒都被我捏得变形,我说季宇内在拐角处的包厢里。得到消息后,管虞甚至没再看我一眼,连带着他身后的人也径自和我擦肩而过。我在卫生间里抽掉两根烟,拿出手机给季宇内发短信,找了个借口说要给学生备课,所以先回去了。他那边应该还在聊工作,没有立刻回复我,等久了就能猜到。
  我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转,直至夜幕降临才往霓虹的方向开。陆野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左右季宇内不爱我,也从不过问我的事情,更不可能管我去了哪里,那么尝试一下新事物,为什么不可以呢?如果偶尔的放纵能够缓解濒临崩溃的局面,让我暂时忘记季宇内、忘记从出生以来的所有烦心事,那么出轨也并非罪大恶极。
  有什么隐秘的、我看不见的东西,正滑向连接着深渊的一侧。
  这个地方我只来过一次,是因为董来。他曾经在这里任职过,给我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他是我的朋友。我把请柬递给门童,感觉自己已经变成小时候最讨厌、最看不起的那种人。可是这都无所谓了,过了今晚,有很多事情可以忽然想通也说不定。谁知道呢。门童接过我的请柬,很快和对面的门童交换眼色,微笑着对我说:“请您稍等,我去取面具。”
  霓虹不愧是申城最有名的销金窟,寻常会所顶多在面具上点缀些皓石、花瓣或者拟珠,是最漂亮的垃圾,用完就扔。霓虹用的全是真货,各色宝石、珍珠,和某种翠色羽毛。我摘下眼镜,把这奢华艳丽的半幅面具戴在脸上。人真是很虚伪的动物,穿上衣服都可以成圣,但是只要一点点遮掩——比如这张面具——就能够毫不犹豫地袒露自己的兽欲。
  我拿着一杯酒,站在角落里看他们。霓虹的保密措施向来严格,谁都不知道面具下的人是谁,或许是哪个达官显贵、或许是什么名流政要。这种地方本不属于我。有人开了一瓶香槟狂欢,把瓶子倒着拎,让它浇在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身上。侍应生安静地站在一旁,听从吩咐又递上一瓶酒,她被其他男人抓住上下其手,很快薄薄的布料就遮不住她的身体,露出丰腴白皙的胸部。
  看来今晚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不想再看下去,想要怎么回答陆野接下来的逼问:对不起,小野。我没能好好出轨,因为他们都看不上我。我被自己逗笑了。就在这个时候,派对似乎进行到了某个环节。有人大叫一声,打了个响指,随即灯光全灭。黑暗迅速将人的欲望催化,我听到某种黏腻的水声,和带着压抑的小声喘息。
  我脑中警铃大作,顿时戒备起来。不过我很快放松下来,毕竟我是安全的。我打算站在原地等黑暗过去、届时灯光会亮起来,然后我就离开。正当我这么盘算着,有一只手忽然从后捏住我的脖子。我顺势扭头回去,瞪大眼睛想看清楚什么,却被这只手抓住下巴抬起头。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突然有些害怕,本能地伸手去推,警告说:“别碰——唔!”嘴上传来另一个人的温度,带着我并不熟悉的香气。一瞬间,我头皮发麻,脑中闪过某种草蛇灰线般的东西,却很快溜走了,我来不及仔细思索。
  女人没有这样的力量。这是个男人。
  我逃难一样跑出霓虹,扶着墙呕吐。门童被我吓了一跳,但毕竟训练有素,很快拿了毛巾和水,尽职尽责地递到我身边,喊我:“先生,您没事吧?”我摇摇头,道谢后接过水漱口。我没用他们的毛巾,粗鲁地用手背擦嘴。我这副样子简直狼狈不堪。回到车里,我把头埋在方向盘上,闭起眼睛。
  其实我又有什么资格嫌弃毛巾脏呢?当我选择越过这条线的时候,某一部分就注定已经不干净了。这是一样肮脏恶心的。出轨的人总有千般万般种理由来说明他们不得不这样做,旁人无法体会,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事实上,选择出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我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恶心那个男人、恶心季宇内,恶心我自己。
  季宇内不喜欢我,却仍然选择和我生活。他的心里住着别人,身体却同样能和我纠缠。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天真地以为我自己尝试一下,或许就可以找出原因。到底是怎么样的快乐,能让人把心的去向和身体的欢愉分得这样清楚?季宇内能做到,我以为我也可以。
  原来我不可以。
 
 
第6章 弟弟
  我开车过淮海路中段以后,忽然发现一个身影。
  这个点的光明邨已经关门许久了,他还坐在酒店台阶上,身边放着书包。我把车倒回去,这一路段禁止鸣笛,我只好打开车窗,喊了声:“萧落!”郑萧落迷茫地抬起头,东张西望,犹豫了一下才冲我跑过来。跑出两步,发现自己忘了书包,又返回去拿。上海已经入秋,郑萧落不知道蹲马路蹲了多久,坐在副驾驶上,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十六七八,正是从少年到成年的过渡期,心思敏感。这模样,一看就知道和家里闹别扭了。他爸爸四十岁才有的他,宝贝得很,是绝对舍不得放他一个人在外面的。想来也只有我妈了,她性格强势、脾气又急,实际上是刀子嘴豆腐心,郑萧落估计是和妈妈吵架了才离家出走,结果身上没钱,又不知道去哪里。地铁停运后,只好坐在马路边。
  郑萧落偷偷看了我一眼,喊了声“哥”,又立马收回视线,像是怕我问他。我目不转睛地握着方向盘,问他晚饭吃了没有。刚问完,他肚子就咕噜叫。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抱紧书包、低着头不说话。我调了个方向,往西面的商业街开去。那里有家小饭店,专做本帮菜色,开在窄窄的弄堂里,运气好的话应该还没关门。
  老板正要收摊,看到是我,笑着说好久没来了。我说真是麻烦了,能不能现在做一份宵夜。“嗰小鬼谁人?”老板指着郑萧落,我说这是我弟弟。郑萧落站在那里,乖乖被人打量,最终老板得出结论说只有鼻子像我,系上围裙:“好来,别宁阿拉毋管的,今朝是卖侬个面子哦!”
  郑萧落大概是饿狠了,扒着饭碗大口吃饭,我给他夹两块红烧肉,他抬头看着我,似乎在疑惑我怎么不吃。我说吃过了,你慢点吃,没人抢你的,顺便帮他开了雪碧的易拉环。结账以后,我拿出手机递给他,他以为我要送他回去,固执地拒绝我,大有我再逼他他就要跑的架势。
  我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侬帮姆妈回支电话,讲侬今朝夜里厢呆在哥哥那里……快点!”郑萧落大概察觉到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收敛了家里惯出来的脾气,老老实实打电话,然后又把手机给我,说:“哥哥,姆妈有闲话塔侬讲。”我妈倒也没多说什么,在那里埋怨了郑萧落几句,叮嘱我明天周末直接把他送去补习班。
  带着郑萧落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季宇内依然不在家。以前我还会契而不舍地打电话、发短信,至少要从他身上抓住点什么,可是现在我几乎快失去兴致了。这里他想回就回,想走就走,跟旅馆没什么两样。倒是郑萧落,他可能是从我妈那里知道我和一个男人同居,所以抱着书包,好奇地站在玄关处那里环视四周。
  我给他拿了拖鞋和睡衣,都是我以前穿过的,让他洗完澡就去睡觉。做完这些,我打开阳台门,从兜里拿出烟点燃。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抽烟了,一方面因为我是个老师,何况摄入尼古丁会破坏嗓子,进而影响讲课效果;另一方面是因为季宇内不抽烟,他很讨厌烟味。我现在已经不想顾虑他了。
  郑萧落洗完澡,踩着拖鞋啪哒啪哒跑出来,想拿我的烟盒吸烟,被我拍掉了手。我不让他抽烟,他还小。“我已经十七岁了!”他不服气地看着我,据理力争。我偏过头看他,他的鼻梁很直、鼻尖还有点翘,长得很精致,确实是我妈的痕迹。这张脸蛋的五官虽然还有些稚嫩,却依稀可看出成熟后的俊朗轮廓来。
  我不说话,他就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说到底,他和我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并不熟。我妈显然很爱他,把自己的姓都塞进他的名字里。郑萧落是那种在蜜糖罐里泡着长大的孩子,一路顺风顺水,遇到的最大苦恼可能就是像今天这样和父母闹别扭,然后离家出走。他甚至更加幸运一些,“受苦受难”的半路上还被我捡回家。
  郑萧落之所以和我不熟,很大程度上和我妈有关。我本想去上电影学院,我爸很支持我,说我喜欢什么就去读什么。可是我妈不高兴,她希望我将来能有安稳的工作。我最后一次和她谈心是在高中,我还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她怀里,说如果我听话去读免费师范生,你可不可以不要弟弟。
  我妈一愣,摸着我的头,说我傻。弟弟马上就要出生了,到时候多一个亲人是好事:“阿湛,侬是姆妈的儿子。弟弟亦一样的。”后来我执意要和季宇内在一起,我妈给了我一巴掌,问我是不是在报复她,然后又慌张地抓着我问是不是因为爸爸妈妈离婚,我才会变态地喜欢男人,“叔叔对侬不好吗?伊拿侬当亲生的呀。”她哭得那样伤心,眼睛都红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手心比手背厚。
  我妈有意无意地阻碍我和郑萧落接触,是因为她怕我带坏郑萧落。因为这样,我才让郑萧落打电话给她,而不是由我代劳。我不想让她妈误会是我主动带她儿子回家的。如果她只有一个孩子,那么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她的儿子是同性恋这个事实。我只有她一个妈妈,所以没得选。可她不仅是我的妈妈,所以她永远有余地。因此一个儿子是坏的,那么另一个就必须是好的。
  这些话,我从未对我妈说过,也永远不会和她说。
  郑萧落从地上捡起烟盒,垂头丧气地还给我。我抽出一根万宝路,递到他鼻子下边。他条件反射地深吸了几口气,像小狗一样皱着鼻子。我被他逗笑了,仍然不准他抽烟,但是把烟送给了他。他也不是真的小孩了,迟早有长大的一天。如果别人会教坏他,那不如由我来带头。
  第二天,我要送郑萧落去补习班。经过一夜的相处,他知道我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也不怎么怕我了,干脆抱着书包坐在沙发上,死活不肯去补习班,扬言:“我学习成绩很好的,一直都是前三名。我不去!”我拿起车钥匙,想去沙发上拽他。他运动神经很好,一下就跳开了。
  这是被家长宠着长大的,对付他需要用对小孩子的方式。幸好我是个小学老师,“你的前三名可以保证你上F大吗?”郑萧落显然犹豫了。打一棍子,再给颗糖,我说你今天乖乖去补习班,下课我就带你去商场买球鞋。郑萧落站起来,像是不放心一样,又说:“真的啊?”
  下午,我坐在车里等郑萧落下课。手机忽然震动一下,是季宇内发来的短信。他问我去了哪里,怎么不在家。我略过这条消息,继续看下一条,是陆野发来的,问我霓虹的体验怎么样,有没有中意的艳遇。这两条短信,我一条都不想回,索性关机。
  我带着郑萧落去了附近的商场,导购小姐非常殷勤地迎上来。看他被人缠着试这试那、很快窘迫得脸红,我坐在休闲区,只觉得好笑。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我爸订了饭馆给我庆祝生日。那天我本以为只有我爸,没想到还有他的新妻子。他让我叫“阿姨”,阿姨手里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冲我笑笑,哄着孩子,说:“婷婷,叫哥哥!”
  她怀里的孩子害羞地把头转过去,轻声细语地叫了声“哥哥”。我爸很高兴,他觉得这么其乐融融的场面很感人,于是拿出特意为我准备的那只数码单反,说送给我做生日礼物。“阿姨”瞥了那只相机一眼,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注意力很快又被我的妹妹给吸引走了,忙着喂她。
  吃过蛋糕,我爸开车带着我们去商场买衣服,中途被一支电话叫走。他将一大叠人名币塞进我的书包,说是给我的零花钱,然后又把银行卡给他老婆,说:“阿湛,让你阿姨带你买!”我点点头,跟着阿姨进店。我平时都穿校服,也不知道该挑什么,店长看我没人管,于是选了几件衣服让我试。我看向不远处抱着孩子的阿姨,鼓起勇气走过去问她哪件好。“这我不知道,你爸只让我付账。”说完,她理了理怀里妹妹的小辫子,没再看我。
  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电影里的女孩问杀手:人生是不是一直这样艰难,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我并非没有努力过。只是这世上的事情,有时非人力所能及。这些是无解的现实,冰冷冷的真相,你欣然接受也好、愤怒拒绝也罢,到头来只有四个字——无能为力。
  对季宇内,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是因为我不要投降。爱情其实和旁人无关,像今敏拍的那样,它不过是一场自我引发的地震。它是一场独角戏,戏里充满自我感动和自我欺骗。我爱季宇内,其实是爱我自己。我着实没有理由恨他,也没有理由恨我父母、更没有理由去恨郑萧落。
  “紫色不好看,选黑色。”我抽走他手里的鞋子,问他穿多少码,又去挑了几个时髦的款式。导购小姐看我来了,只好退到边上等候下一个客人。郑萧落受宠若惊地接过我递给他的鞋子,愣了愣,随即欢欢喜喜地挑了个凳子坐下试穿。
  像我十七岁的样子。
 
 
第7章 谢西
  我本是要把郑萧落送回他家的,可他却不愿意回去,像是赖上了我。好在还有点自知之明,说要给妈妈打电话报备。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说周一放学必须回家。郑萧落欢呼一声,开心地在原地蹦跶。他得了我的许可,在这栋三层别墅里上蹿下跳,好奇地到处查探。
  季宇内仍然不在家,他似乎是短暂地回来了一趟,发现我不在,然后又走了。我周一也要去上班,因为郑萧落的原因,只能比往常起得更早。我在厨房做早饭,厨艺有限,只能做一碗阳春面,撒点葱花,加个荷包蛋了事。水花把面条滚得起起伏伏,我正把它捞进碗里,身后猝不及防伸过来一双手臂,牢牢抱住我的腰,继而得寸进尺,把下巴也磕在我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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