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医生都走了之后,季霖问他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程沅很诚实地说:“疼,特别疼。”
“那没办法,医生才给你吃了止疼的药。”
“我知道,”程沅盯着他笑了一下,“小孩子生病了不都是要把不舒服喊出来,这样才有人来哄他吗?”
“季霖,你哄哄我呗。”
季霖被他说得一愣,他没有哄人的经验,只能试探性地说道:“那等你好了给你吃糖?”
程沅一头栽进枕头里,生无可恋地说:“季霖,你太没劲儿了。”
季霖配合说道:“那你想我怎么哄?”
“我们和好了吗?”程沅看着他问。
季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心情复杂地看向程沅,午后的阳光像是竖起的庞大火把,照亮了他苍白无力的脸,烧灭了少年燎原的蓬勃朝气。
他本来不应该躺在这里。
昨晚将他抬进急救室的时候,医生说刀口太深,可能伤了器官,那一瞬间,季霖强忍着的晕血症终于冲破牢笼,灼烧着他的心肺,他弯下腰止不住地干呕。
幸好手术很成功,医生脱下手套说患者很幸运,刀尖离肾脏还有两公分的距离,给他做了伤口清理和缝合,已经脱离危险了。
季霖这才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与体温。
于是季霖冲他点点头,轻声说:“和好了。”
程沅这才又笑了,扬起的嘴角许久都没降下来。
“那我教教你怎么哄人啊,我说一句你说一句。”
季霖看着他也不自觉染上了笑意:“你说。”
“我以后再也不和程沅吵架了。”
季霖有样学样:“我以后再也不和程沅——”
“诶,算了算了算了,换一句。”大概是觉得再也不吵架不太现实,程沅临时改嘴,“我以后再也不和程沅冷战了。”
季霖失笑出声,配合着他说:“我以后再也不和程沅冷战了。”
“我以后有事都不瞒着他。”
程沅又说:“吵架也不说话气他。”
季霖这下忍不住了,埋头笑出了声,笑完后又说:“到底是谁喜欢吵架说气话?”
程沅抬脚小幅度踹了他一下:“你管这么多呢,说不说。”
季霖无奈,继续说道:“吵架也不说话气他。”
“嗯…就先这么多吧。”
“……”程沅眨眨眼,不可置信地喊道:“季霖。”
季霖也跟着他喊自己的名字。
“你幼不幼稚?”
季霖耸耸肩,学道:“你幼不幼稚?”
程沅这下彻底无语了,平时那副理智冷静智商两百的脸,现在到了医院跟他玩儿这种小学生的幼稚把戏,搞反差呢?
不过程沅很快找到了治他的方法,他笑着喊了一句:“宝贝。”
季霖果然愣住了,看着程沅迟迟没开口。
“怎么不学了?”
量他也说不出口,程沅还想调笑他两句,结果就见季霖一挑眉,毫无羞耻心地喊他。
“宝贝。”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我其实很想和他一起过年】
这两个字就像触电了一般直击程沅的心脏。
偏巧这时季霖还看着他,一脸你怎么不继续说了的表情。
“行…行了啊…你小学生啊!”程沅耳根子发烫,幸好医院的枕头软,他努力将头往里埋。
季霖凑近了他,捏着他的手指,问:“那哄好了吗?”
程沅咽了口水,麻木地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止痛药起了作用,腰上的伤口是不太疼了。
气氛正暧昧的时候,他一旁的帘子被撩了起来,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程沅立刻别开脸,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耳廓。
“哟,小伙子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啊…没什么事了。”
大妈笑笑,说:“没事就好,要不然你哥哥都要担心死咯,我看他这两天就没合过眼,除了上厕所都没离开过这病房。”
程沅这才又看向季霖,季霖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不像我那老头子,病倒之后他几个哥哥姐姐看都没来看过一次。”
程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笑笑。
好在大妈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和他们一个病房,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她。
季霖给她道了谢,大妈放下帘子走了。
程沅一副了然的模样,喊他:“哥哥?”
季霖摸了摸鼻子:“这是她自己猜的,我没这么说。”
程沅这下才看到季霖手背上还有输液留下的布条,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晕血,在医院晕倒了。”
“那你其他地方没受伤吧?”
“没。”
想起还有正事没问,程沅正经起神色,问他:“那彭彭和他妈妈怎么样了,那个男人呢?”
“警察已经把他控制住了,彭彭妈妈也去报了警,告他长期家暴,蓄意伤害。”
程沅松了口气:“那就好,希望能给这人渣多判几年。”
季霖轻轻看了他一眼,说:“根据我国刑法,持刀伤人致对方重伤的,最多判十年。”
这一说,程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干巴巴地想要转移话题。
可季霖没给他机会,接着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会诉他长期家暴且蓄意想要谋杀他人,最短十年,最长无期。”
季霖说完后病房内长时间都没了声音。
程沅偏过头,季霖说那句话时眼里迸发的光彩就像是又捅进了他腰腹的一把刀。
这他妈什么止痛药,就只能管半小时是吧?
季霖拿起一旁的苹果削着皮,又切成小块递给程沅,问他,吃吗?
程沅接过吃了,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季霖应了他,又切过一小块,说:“程沅,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不欠我什么了。”
程沅味同嚼蜡般咽下了苹果,许久许久,他才接过季霖递给他的另一块苹果,笑了一声,说:“好。”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只要他还爱季霖一天,就永远也还不清的。
后来没过几天,女人就带着彭彭来医院看望程沅,母子俩郑重其事地给程沅道了谢。
原来他们一家都是在老厂上班的职工。但厂房这两年效益不好,去年的时候就破产倒闭了,夫妻俩又没什么学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工作,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彭彭爸爸染上了酒瘾,最开始还只是发发酒疯,后来就演变成了难听的辱骂,这些她原本都可以为了孩子忍受的。
直到最近她给彭彭报了美术班,男人便埋怨她败家骂她乱花钱,可这怎么是乱花钱呢?
彭彭喜欢画画,而且她也能看出来彭彭有天赋,所以才省吃俭用送他去学习的。
于是辱骂就演变成了暴力殴打。
说到这里她用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笑了笑,说:“不过都过去了,我报了警,也找了律师,我会和他离婚的,并且会让他付出代价。程老师,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
程沅摇摇头:“你要感谢的是你自己。”
说罢他又看向彭彭,“男子汉以后不能哭鼻子了,要保护好妈妈知道吗?”
彭彭快速地擦掉眼角的泪水,用力地点点头。
“那小程老师你也要快点好起来,班上的人都等着你回来上课呢。”
程沅摸了摸他的头发:“好的。”
季霖一连请了好几天的假,等程沅身体状态彻底稳定下来,他才重新回学校上课,但每晚都雷打不动地回来陪床。
程沅看他每天都睡在拼凑成一起的椅子上,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最后实在忍不了,不顾医生护士的再三劝诫,也不管会不会碰到伤口,硬是将季霖拽上了他的病床。
单人病床本来就窄,更何况还睡着两个成年男性。
季霖小心翼翼地避着他,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程沅却像毫不在意似的,这会儿也不脸红害臊了,胳膊一横就搂过季霖。
他伤在腰背上,只能趴着睡觉,趴着骨头硌得他难受,他就把季霖当抱枕,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他身上。
季霖也不敢推开他,就笔直地躺着,合格地当一个人形抱枕。
程沅反而不乐意了,他贴近季霖耳朵,悄悄说:“你抱着我呀。”
季霖没搭理他,他怎么抱都怕碰到他伤,到时候睡熟了又没个轻重。
于是他闭着眼一巴掌隔开了程沅不安分的脸,说道:“睡觉。”
程沅退而求其次:“那你亲我一口。”
这一回他没故意压着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这不是单人病房,帘子一旁还躺着个五旬老大爷。虽然大爷的呼噜声能彰显出他良好的睡眠,可季霖依旧睁开眼用眼神警告着程沅。
程沅就装看不懂,还不要脸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季霖看着他,月光印出了他得逞又恣意的笑,这一眼看得季霖莫名口干舌燥。
于是他伸出手,扣住了程沅的脖颈,吻了上去。
在与他人一帘之隔的地方,他们吻得隐秘又温柔,像是要把月光都揉碎了渡进对方的气息里。
月亮都在为他们给天空打着掩护。
一个吻结束,程沅终于不闹腾了,他心满意足地又冲季霖的脸吧唧了一口。然后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肩窝里,黏黏糊糊地说着:“晚安。”
于是第二天一早,护士查房的时候就会看到程沅像个树袋熊一样地趴在季霖身上,而季霖的手最终还是抱住了程沅,不过依旧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伤处。
护士最开始还会把俩人扒拉开,将季霖赶下床,教育他俩简直不把医生的嘱托当回事儿。
可惜次数多了护士也就不当回事儿了。反正患者都不在意她们还瞎操什么心,只是偶尔会笑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害臊。
程沅这会儿倒是脸皮厚起来了,笑嘻嘻地说,我哥俩俩感情好。
一旁的大妈听到了还附和他,是呀小妹儿,他兄弟俩感情可好了。
再过了半个月,程沅便彻底出院了。
季霖让他把剩下几次的美术课带完,就不许他再教课了。毕竟离高考转眼又只剩下半年不到,他自己还得高考呢,还教着课精力会跟不上。
程沅今年决定参加艺考,就考美术。
季霖倒是对他的艺术分不担心,就是文化分总也得过线吧。
于是季霖又拿出了高三那副架势,每天扔给程沅两张卷子。要是他当他没晚课就等他回家改,有晚课要住宿舍就拍照下来他在宿舍给他改。
偶尔季霖在寝室给程沅打电话讲题的时候,室友就在一旁问,霖哥,家里刚上高中的小孩儿啊?
季霖室友的嗓门大,程沅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自己手上卷子题目高三试卷四个大字,满头黑线,捏紧了拳头。
季霖忍着笑,说:“家里小孩儿,成绩不太好。”
“季霖,你说谁小孩儿呢!”程沅在电话那头嚷嚷。
季霖戴着耳机,也不怕室友听到,等程沅嚷完了,他才小声说:“小沅,好好听课。”
程沅往往就闭嘴了,任由耳根子烧得通红。
今年新年来得迟,气温都已渐渐回暖的时候,街头巷尾才开始陆续挂起红灯笼。
季霖大学一早就放了假,他虽然没提,但程沅知道过年他肯定是得回家的。
其实程若芸前两天也给程沅打了通电话,言下之意就是让程沅今年过年必须回家,今年他们一大家都得在家团年,程沅知道,他不回来他妈面子上挂不住。
程沅想着干脆找个机会直接问问季霖。
这天他刚醒,昨晚缠着季霖想让他试试在下面,程沅就是心痒,吃不到心痒,看着季霖赤身裸体和他相拥在一起就更心痒。于是他提了一嘴,结果被季霖压在床上狠狠做了快一夜。
快结束的时候季霖伏在他身上,程沅那会儿已经被做得神志不清,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动,敏感得一碰他就能叫出声。
季霖在他耳边问:“还想吗?”
程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哭着摇头。
他睁开眼,看着身边还睡得尚好的季霖,要不说学霸就是学习能力强呢,学什么都快。
几个月前程沅还骂他技术不好,几个月后人就在自己身上实践出了真知。
如他所言,多练练就好了。
季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也醒了,他一手搭过程沅的腰,闭着眼将人搂紧了,手指摩挲着他后腰上的伤疤。
自从出院之后季霖就特别喜欢摸他这儿。
程沅听到季霖迷迷瞪瞪地问他:“醒了?”
“醒了。”
“再睡会儿。”
程沅把他手拿开,说道:“不睡了,几点了都,快饿死了。”
季霖这下舍得睁开眼,他伸手去探了下程沅额头,昨晚做得有点狠,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烧。
可他还没碰到程沅,就被一手挥开了:“我没事儿。”
所以说程沅这人心理不健康呢,季霖冷脸对他的时候,他上赶贴着,巴不得季霖能对他好点。等人体贴入微的时候,他又不舒服了。
季霖也不执着,闭上眼真打算再睡上几分钟。
程沅踢了他一脚:“饿了。”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还不起床做饭?
季霖拉过被他拽到一边的被子,说:“困,不想做。”
“那吃什么?”
“外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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