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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感受到疼痛时，要么忽略要么忍受。如果无法忍受，那就只能找到一种让自己更痛的方式，来覆盖第一种疼痛。
程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还是秘书敲门将他吵醒。
秘书抱着一大束白色菊花出现在门口，说：“程总，这是您前几天让我订的花。”
程沅有片刻的恍惚，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日期，才发现今天已经到母亲的忌日了，这几天真是被季霖的出现搅混了头。
程沅清了清嗓子，让她把花放下。
等人要出去的时候，程沅又叫住她问：“人走了吗？”
秘书反应过来是在问季总，点点头说：“走了，跟他转达了项目现在由副总负责后，我看他就走了。”
程沅极轻地点了下头，休息了一会儿后，抱着花提前给自己下了个早班。
他走到停车场时，却在自己车前看见了一个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身影。
程沅甚至想掉头就走。
可惜季霖发现了他，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转身前开口喊道：“程沅。”
随着他的声音程沅眼皮跳动了两下，他没答话，只当他是一个障碍物一样一把推开，上了驾驶座。
“程沅，我们谈谈。”
程沅当然没什么想和他谈的，谈什么呢？谈这么多年彼此过得怎么样？未免太可笑了。
他发动了引擎，想把车直接开走。
季霖在这时注意到他手上抱的那束花，有什么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开口问道：“今天是……你母亲的忌日？”
程沅踩上油门的脚放了下来，他从车窗看向季霖，说出了今天以来和季霖说的第一句话。
“是。”
这个时间，简单回忆了一下，应该在他当年出国后的第一个月，程若芸就去世了。
“节哀顺变。”季霖看不出什么神色，一句话说得极其淡然。
“不劳季总费心了……”
“程沅，”季霖打断他，“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程沅这时才觉得季霖真是一点没变，他反问道：“那你想要我用什么语气？和你谈情说爱的语气？”
季霖低下头笑笑，说：“就这么恨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这次突然出现，我都快忘记你这个人了，你不会以为这五年里我都记着你呢？”
大概是大脑自动开启了保护机制，程沅的胃又开始痛，症状甚至比前两次还要严重。
“所以这五年里你找过别人？”
程沅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不耐烦地按了声喇叭，让他滚开。
空旷的停车场里这声喇叭声极其刺耳，季霖却依旧一动也不动，程沅打算打着方向盘从他身边直接蹭过去，力度如果把握不好很可能会把人剐倒，可程沅不在乎。
他脚刚放在油门上的时候，有人又叫了他一声，程沅看过去，是许应。
去年开始跟着他的助理，一个富二代，之前在酒会上程沅和他父亲认识，聊得挺投缘，在程沅刚接手公司的时候他父亲帮了不少。
所以许应一毕业他父亲就让他跟着程沅了。
这人倒也聪明，没一点富二代架子，比程沅那会儿好了不止一点半点，所以程沅也乐意带他。
许应小跑着上前，才发现季霖也在，他诧异地喊了声，季总好。
季霖点点头，没作什么反应，又看向车里的程沅。许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程沅此时表面倒没什么异常，可仔细看能看出来他眉心正聚拢，满眼都是不耐烦，再加上他左手似乎一直捂着什么地方。
“啊！”许应一惊，连忙说道：“程哥你是不是胃病又犯了，你等着我去拿药！”
程沅想说不用了，就见许应嗖一下地就窜到自己车前，从副驾驶翻出了一盒胃药和一瓶水，然后又急急忙忙跑过来递给程沅。
季霖见状问道：“你有胃病？”
程沅还是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接过水吞下药，给许应说了声谢谢。
许应嘿嘿一笑，又问他：“你是要去给阿姨扫墓吗？”
面对和季霖一模一样的提问，程沅给许应的回答虽然也只有一个嗯字，但语气简直天差地别。
季霖把每一幕都看在眼里，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程哥再见，记得要按时吃晚饭！”
季霖这回识相地站到了一边，程沅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一脚油门就轰了出去。
等程沅走后，季霖才问道许应：“他胃病很严重吗？”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程…总他有一次因为胃病都进急救室了。所以我才常备着胃药，就怕他不按时吃饭又出事。”
季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阳光，俊朗，少年气蓬勃。他过往时常会想自己以前吸引程沅的点到底是什么，能让程沅见自己第一眼就沦陷成这样，长相？气质？年轻？可这些轻而易举就能被人取代。
比如现在。
于是他问向对方：“你是他的？”
许应笑笑，回答地似乎还很自豪：“我是他助理，跟着他快两年了。”
季霖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只是助理吗。
与此同时，程沅也到了目的地，这看起来是所高档墓园，门口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执勤，进入墓园得出示相关证明，才会有工作人员放行，里面一般安葬的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一块墓地的价格甚至都能在小城市买套房了。
有钱人最注重隐私，为了死后不被人打扰，大多都会花几十倍的价格安葬在此处。
当初程沅的父亲也是埋在了这里，工作人员得知后问过程沅，要不要将俩人一并合葬，或者旁边的墓地我们也一直留着。
程沅听完后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好意，他另外选了处地方，俩人甚至都不在一个片区。
他想，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应该是不愿意见到彼此的，那还是别再互相折磨了。
工作人员对程沅的决定并没有多诧异，在这里工作他们已经对有钱人的秘辛之事见怪不怪了，很快就帮程沅办理好了一切手续。
程沅驾轻就熟地来到一块墓地旁，这里常年有人打扫，四周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他将花放在了墓碑旁，找了块面前的空地就直接坐下。然后就这样盯着程若芸的遗照，一句话也不说。
往常的每一年都是这样，程沅就坐着不说话，看上一两个小时后就会离去。
可这次没坐多久，他却对着墓碑上的人喃喃自语道：“妈……我见到季霖了。”
但也就这一句，程沅说完便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已经很多年没叫过这个名字了，今天再次念出口竟然察觉到了一丝陌生，程沅低头笑笑，时间总是在这些渺小的细节上提醒着你流逝。
但那些爱啊恨啊，一样都带不走。
多没意思啊。
第四十八章 故人
【意外之外的碰面】
季霖在回酒店的路上零零碎碎拼凑出了当年他走之后的一些事。
延期入学的申请一直被刘老师压着没报上去，程沅提了分手后也确实没有了延期的必要，季霖在月底就飞去了英国，直到今年年初他才回来。他在国外用两年的时间读完了研究生，后面又跟着导师做了三年的项目，季霖决定回国的时候导师一直在挽留他，他一直很看好季霖，想把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培养。
所以他无法理解季霖突然要回国的原因。
他问季霖，不管你是想要做学术研究还是想挣钱做事业，跟着我，我都有最好的资源，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季霖只是回答他：“我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导师一脸疑问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这个理由，季霖摊摊手，说：“找人。”
“很重要的人？”
季霖没怎么犹豫，说：“很重要的人。”
程沅的母亲应该在他出国后的一个月就病逝了，然后偌大的公司就交给了程沅，季霖很难想象，以程沅当时的阅历和性格，是怎么成功从众多恶狼中守护到这块肥肉的。
所以才患上胃病了吗？忙到连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那他还有继续把大学的课程读完吗？还在画画吗？还……爱着他吗？
这些季霖都不知道。
想了想，他给王韬打了个电话，王韬是他读研时期的师兄，很早就回国创业了，在北城成立了一家主营人工智能的互联网公司，季霖回国后就加入了他，这次来和程沅的公司谈合作，就是季霖和他一起来的。
王韬很快接了电话，季霖开门见山地说：“韬哥，帮我个忙。”
“怎么了？有事你说。”季霖很少开口求他，王韬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正经问道。
“帮我打听一下程沅最近的行程。”
“……”王韬嘴角抽抽，“程沅？今诚的程总？”
“对。”
“你疯了吧，我去哪儿给你打听人家的行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踪狂呢。”
亏他还以为有什么正经事儿。
“你问问他秘书，他助理，或者他们副总，你肯定有法子，哥，这次真的帮帮我。”
季霖一这样说他就顶不住，国外读书那会儿就他俩是中国人，平日里就走得近，再加上回国后季霖也帮了他很多，自己没道理不帮他这个忙。
“行了行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找这些人问啊？”
季霖苦笑一声：“他们要是能告诉我，我也不会找你帮忙了。”
王韬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又问：“你之前说回国要找的那个人呢？不找了？”
“已经找到了。”
“谁啊？我怎么……”脑子里闪过什么，王韬不敢置信地说道：“你要找的人是程沅？”
“是他。”
王韬沉默着，他是知道季霖回国原因的，那自然也知道这个人对他而言肯定是无比重要。
“你就是为了他回来的？”
“不可以吗？”
当然没啥不可以，王韬好歹也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同不同性恋的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调侃说道：“季霖，没想到你还是个恋爱脑啊？”
恋爱脑？季霖笑笑，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个词评价他。
“这算吗？”他突然想起了以前的程沅，炽热的，看向他时总是眼里溢满爱的，无条件退让的程沅，“那你是没见过他。”
“程沅啊？他也不像啊。”王韬回忆了下那天看见的程沅，明明冷冰冰一副不待见人的模样。
肯定是季霖在胡说八道努力挽回尊严。
季霖笑笑没再说话，王韬也没再打趣他，靠谱说道：“知道了，你等消息吧。”
王韬显然把这件事放心上了，不过几天季霖就收到了一份行程表，上面详细记录了程沅未来一周的公开行程，想来应该是从秘书那儿拿到的。
季霖看了看，程沅后天晚上就要去一家酒店和人谈合作，他正打算仔细往下看，正好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屏幕上闪着三个大字「王向杰」。
光是听到这急促的铃声，季霖都能想到电话接起后王向杰暴跳如雷的声音。
可这电话就像不关机不罢休一样，接连响了好几遍，季霖没辙接了起来。
“季霖！！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不告诉我！靠！你真不是兄弟！！”
好在季霖有所预料，电话一接通就放到了一边，远离耳朵。
“要不是沈弋说漏嘴！我都不知道！我上个星期问你，结果你说什么？暂时还没回来的打算是吧？啊！你这个骗子！”
沈弋是吧？说漏嘴是吧？季霖在心里记了一笔。
“你告诉沈弋不告诉我，你说吧，你什么意思，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是吧，对我有意见是吧！”
等王向杰一通发泄完后，季霖才拿过电话说：“年初才回的，没故意不告诉你，沈弋也是他自己发现的。”
季霖没告诉任何人回国的原因很简单，高中的时候就他俩和程沅玩得最好，大学四个人也经常聚，季霖不确定程沅和他们还有没有联系。沈弋知道他俩的关系，嘴上有谱。
但王向杰就不一定了，季霖那会儿暂时还不想让程沅知道他回来了。
王向杰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他的怒火就只能维持短短五分钟。
“那你现在在哪儿？”
「A市」在撒谎和真话之间，季霖还是选择了说真话。
“季霖！！你都回A市了你也不见我一面！你太过分了！”刚熄灭的怒火很快就卷土重来。
“什么时候见你说，请你吃饭赔罪。”
“你以为这么敷衍我就够了？”话锋一转，王向杰说道，“行吧，后天下午六点花园酒店同学会不见不散。”
“行……同学会？”季霖差点一股脑答应。
像是计谋得逞了一般，王向杰狡黠一笑：“对呀，高中同学会，其实也不是所有人，一些人在外地就来不了，我们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办的，今年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呗。”
季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他想也没想说：“不去。”
可他眼睛突然瞟过那张行程表，有什么念头在他脑子里汇聚成型。
王向杰还在电话那头咆哮，季霖打断了他：“去也可以。”
“你要是敢不去的话……啊？你同意啦！”
“嗯，但是酒店我来订。”
王向杰很爽快答应了，他高中在班上人缘就好，每年的同学聚会都是他来组织，换个酒店多简单的事儿。
季霖很快也把订好的酒店位置发给了他，还附上了一句，我请客。
王向杰想说不用，但当他点开酒店信息入眼那昂贵的人均价后还是讪讪退出，发了个小人哭哭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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