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也同魏婴他们一处玩过,自知四人差不到那个地步,待见四人狼狈不堪模样,听闻乃是聂怀桑所累,这颗爆炭便炸了,冲着魏婴便道:
“他伤便伤了,交与聂家人待在一旁便是,你到把这累赘背着去行猎,这里仙门百家哪么多人,何曾有这等蠢行?”
“江澄,闭嘴。”
江枫眠未料江澄居然口出不经,失色叱止。
江澄此言一出,不独聂、蓝两家之人色变,连温若寒也不觉挑眉,轻笑长叹:
“这还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居然让我听到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家训的江家人,说出这种有违游侠祖训之教的话来。
现在的少年人,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江枫眠的脸皮紫涨,微微闭目,才不至失态,但掌中酒盏已生生捏碎成粉,酒水流淌满手,有丝丝微红其中。
魏婴也不曾料江澄会有此语,他瞪大双眼看着江澄,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江澄,不是、虽说这只是比试,可山里还是有行尸邪祟,你让我们把小桑丢下?
还有,蓝湛也崴了脚,弓也坏了,不管他们?
不是、江澄,你是不是病了,在说胡话?”
“你才有病,他们在百凤山里能出什么事,你们当做的不该是为家族师门争光吗?缩手畏脚,成何气候!”
江澄胜得金子轩,江/氏又压上众仙门一头,不免年少轻狂有些说话口无遮拦,本是想劝魏婴多想自家,少受那资质烂得狗啃似聂怀桑牵连的。
可说出的话不单聂、蓝两家火冒,连江枫眠也差点儿给直接气吐血,只因温若寒居然来了句:
“若非江贤侄与吾儿年岁有差,我都以为孩子是抱错了,这般凉薄心性,……合当未生吾家。
否则,温某只怕,睡不安枕呀!”
这话说得,只差没直接说江澄性子凉薄,连他温氏中人也甘拜下风,实在不似江枫眠所出。
此语同当年气得聂嘲风几乎走火之言一般,几将江枫眠给活活气倒当地。
而迟钝的江澄,这时才觉有异,举所见却见百家仙门上至前辈宗主,下至平辈弟子,人人视他以冷目。
不知己错于何的江澄愕然回目魏婴,却见魏婴以手扶额满面无奈的看着自家,不觉怔忡:
“魏无羡,你何故如此看我?”
“江澄,小桑是我弟弟,是我师弟,是手足,是骨肉,你让我因虚名之争弃他不顾?
蓝湛与我乃是知交,是至友,情同骨肉,你要我为争强,忍顾他身陷于险?
江澄,你性子直说话毒,不要紧,可你不能没有心,若我真是为虚名弃兄弟手足而不顾,你敢同我相交吗?
你没坏心,我知晓。可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些话听在人耳中有多扎心,你知道吗?”
魏婴是真对江澄无言,没坏心,但说出的话却能把人心扎疼,就是再亲近的朋友亲人,忍得一时,也忍不得一世。
何况,别说怀桑资质非其所知,纵是,又碍他江澄何事?
聂怀桑是他魏婴师弟,是兄弟,更是手足相知,疼之护之原是应当,他魏婴尚不觉委屈,旁人又有何权力置喙?
“你……”
江澄热血上头才脱口对魏婴“相劝”,话说出口后自家也觉不妥时,已言出难收,心下也觉出不妥,只话已出口,便也只能咬牙硬顶不认输。
温若寒对此到是乐见得很,小辈意气也能影响长辈的态度,江家小儿性傲至此,一举把聂、蓝、金三家得罪个彻底,对日后他们温家分化兼收各世家,到是极有好处,甚好。
江枫眠前次往云深不知处时,原是聂、蓝两家意邀其加盟的种试探,却因其子闹藏书阁及与儿女亲事把事耽搁。如今么,却是两家再不敢提此事。
——家不齐,子不孝,妻不贤,必事不机,隐不密。联盟之事牵连甚广,谁也不敢拿家人朋友性命作耍。
回得云深不知处,少有动怒的蓝启仁也摔了杯子,自家捧心尖儿上的孩子为大局着想,隐忍做戏,已够委屈的,还要被那些不知四六的货说三道四,实实可恼。
不独蓝启仁,连青衡君父子也是气重三分,头一次犯了口业,评说了虞氏的教养。
到是蓝湛他们四个,却已似放开心去,反正依今日江澄负气而去的反应,他们的交聚无多,又何必为其多做劳神。
芝兰苑,孟瑶为几个弟弟熬汤进补,可因昨夜噩梦连连,他今朝心神不宁,连汤料也差点下错熬干,幸得及时回神方可补救。
孟瑶因心神不属,手中拎着汤勺,却半天没舀出一勺汤来,皱眉看着魏婴直发呆,把魏婴看得发毛,小心凑近,接过勺去,轻声问:
“阿瑶哥,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许是我心乱,多想了。”
孟瑶猛然回神,有些虚弱的一笑,语声轻颤:
“我居然梦到,阿婴为救江澄那小子,让温情姑娘把你的金丹活活剖出换给他。
结果,那小子转头就拿剑杀你,还、还差点儿把蓝湛的手剁下来,最后,还、还毒死了小桑。
我想阻止他,却让他给封在棺材里、活埋……”
蓝湛与聂怀桑听得此言,也忙把孟瑶围住,三人同声轻语相劝安抚,却也知孟瑶是因百凤山之事,对江澄心存芥蒂所至。
蓝湛虽是少言,却也最是心细,示意怀桑与他一起取出琴来,二人同奏《清心诀》,方助孟瑶安下神来。
此事,自然是又让聂、蓝二家长者尽知,对那江澄及江家,更又是厌上三分。
只是,修仙者少梦,梦出有兆,便也提防起来,更嘱咐自家四个孩子远离江澄,以避其凶。
第十三章
云深不知处如今跟第二个不净世也没差,聂家的人,男女老少都是护短的,无理尚搅三分,何况是有理。
——他们捧手心好不易养大的怀桑,让人欺负了!
不净世里,越容气得第一次抛下名门淑女风范,一掌拍碎青石桌案,咬着牙狞笑满面:
“紫蜘蛛,虞紫鸢,你教的好儿子!我家孩子有你们插口评说的吗?当真是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了。”
“娘、娘、娘,您坐下。”
聂瑾忙拦住自家发威的“老娘”,连平素恭敬的“母亲”称谓也省了下来,头大如斗,下气苦劝:
“江家那嚣张小子算得什么,也值您如此动气?无非是狗眼看人低罢了。
如今岐山之事正险,旁人低看小桑也是种保护,我们自家知晓小桑的能为便是。
何况您看,今次这场比试,温晁那傻子居然主动给小桑他们捉刀放水。来日有事,温家对小桑没防备,也是好的。”
“桑儿让人欺负了,我这当娘的还没个反应,你以为,能瞒得谁去?
我越容什么脾气,青城越氏什么脾性,你以为温若寒不知?”
越容冷笑斜睨自家次子一眼,她虽年近不惑,却因修为精深而颜容不老,顾盼之间明艳端丽,就是自家儿子,也让她一眼看得面红耳赤,讪讪傻笑,何况正好进房,迎面这绝美笑靥的聂嘲风?
聂嘲风只觉神魂皆荡,可碍于儿子还戳在眼前,也只能干咳一声假作威严,端着父亲的架子道:
“瑾儿,你自与你大哥他们去应对温若寒与金光善那两个老匹夫便是。
桑儿的事,有你母亲和外祖在,绝不会让他平白受气的。”
受气?有那三只皮猴子一道,他们就只会让别人受气。
聂瑾也是无语,连父亲也不想帮着江/氏,这江宗主娶的夫人该多能作?
这下好,养的儿子更能,把天然的盟友都气得视之为敌,这份能耐,也是齐天了。
青城越氏什么脾性?一言不合掏刀子的脾性!
青城越氏先祖与云梦江/氏一样,乃是游侠出身,所不同者,越氏先祖行事低调,做事禀承着以律法规则为先,不轻人命,不轻人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行事之风,在世家中多受尊崇。
越氏家训:“不凌弱,不媚强,守苍生,护家人”。
故,越氏中人有过必承,有错必认,无过无错受人欺时,举族尽出而为之张目。
越氏虽粗看不过是寻常仙门世家,顶多风评好,儿女多些,可厉害就厉害在儿女多,儿女多姻亲也多,天下仙门世家里七拐八弯的都有越氏姻亲或血脉。
大树盘根,根延千里,纠结难解,可面上,却是疏落不成林的孤木而已。
这,便是越氏的生存之道。
虞紫鸢自傲的眉山虞氏不过区区三百年家传,可越氏却乃龙潜于渊千年世家,任是仙门风雨如何,世家更迭几许,越氏都在,平凡而不起眼。
只怕老奸如温若寒,心诡如金光善,也不曾真正注意过越氏,更不会知,温、金两姓中,也有越氏血脉。
润物无声,才是真正最可怕的。
不过,明面上越氏又很“高调”,三不五时的便同人打一架,那是在寻常不过,寻常得温若寒都吐槽聂家的岳家也是爆竹脾气,没事儿就炸。
可当知越氏是为自家外孙找江/氏晦气,连温若寒也觉满意。
温晁这只憨憨更绝,居然把自家下属刚摸清的,莲花坞守护大阵的阵图,让人故做无意间送给越氏。
眉山虞氏?他们家势浅薄,守护大阵便是借鉴江/氏法阵的简易版而已。
于是,眉山虞氏被越氏老家主带人上门,从大门开始,把虞氏的家宅全给拆了,虞氏家主被揍得人头变猪脑,且全族人人脑门上都留下一行洗之不去的墨字:我是猪。
莲花坞这里,越容亲自上门,虞紫鸢被收拾成何等模样无人得见,反正她关在房中不出,连江枫眠回来也没见到人。
去寻,也被轰走不提,连江厌离姐弟也不肯见,由此可知,越容手段如何。
不提聂家如何动作,只说金光善在自家祖祠发现有温氏中人窥探消息的枭鸟出没后,便也动了心思。
——连温若寒都想找到的东西,岂是寻常?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念贪婪,终入局中。
并非是聂瑾算计太过,千般谋算,若无金光善的这念贪心与同温氏一般的统御仙门百家野望,金氏也入不了局。
且,聂瑾之算,也是未雨绸缪,不愿在温氏之后,再来个金氏折腾,仙门百家实在折腾不起啊!
虽是早有准备,可是忽然听闻金光善因马上风暴死于瓦舍勾栏间时,聂嘲风还是一口酒倒喷,自鼻间呛出来。
依青衡君与聂嘲风所料,温氏要动,当是先动以礼义传道百家有“师天下”之“忧”的蓝氏才对,而后才是为百家之勇先的聂家,最后是莲花坞才是,如何会先动金氏?
金光善向来油滑,从来不予温氏起争,且暗中怕也有所投靠与勾连,怎会……
怎会?怪就怪聂瑾心机太密,为防金、温两姓结盟,居然把偶自温氏修士杀莳花女后所得的阴铁夺下,给藏到金家祖祠。
温旭探得有异后,偷入金氏祖祠,却被金光善先一步取到,金光善将之密藏,温旭寻之不得。
温旭乃温若寒长子,手段心机之阴狠不下其父,他知正面讨要定不能得手,且纵得手也无益于其父之谋,乃设计买通金光善常往之天香阁伎子下药。
那金光善虽是酒/色荒唐,却好歹是仙门世家一派宗主,若无那秘药,打起来也未必会怯。
然,因其自恃兰陵乃自家所踞,自恃太过,结界阴沟翻船,让人以秘药散功,又灌上几剂瓦舍中的助兴之药,结果熬不住,阴铁奉上不说,人亦脱/阳而亡,死得让金氏大丢颜面。
更在此时,不知谁“说漏嘴”,言及其得力下属秦宗主之女秦愫乃为金光善之私生,连其堂侄金子勋亦是,一时兰陵金氏大乱。
秦宗主与之交好者一怒而去,金子勋之寡母悬梁而亡,把金氏之乱更推入深渊。
温氏便是以金光善之事为由,直指蓝氏教化不善,以仙督之名立教化司,勒令仙门百家将内门亲传子弟送教化司听训,不从者,温氏亲自上门,请。
温旭为防患于未然,怕蓝氏起而攻诘,还连夜带人谁备包围云深不知处抓人。
结果……
蓝湛、孟瑶、魏婴、聂怀桑四只正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呆坐,一见温旭,聂怀桑眼睛一亮,直跳起来招手:
“旭哥,你来接我们吗?”
温旭只闻这一声,从头发根直麻到脚后跟。
——娘的,怎么会忘了,这货也在?
于是,温旭火速让人把四个烫手炭团打包,给自家憨憨老弟温晁送去。
坐镇教化司这种轻松又露脸的事,还是弟弟合适。他温旭这种粗人,还是适合四下找人打架去。
温晁先前还挺乐,他就喜欢这种威风八面的轻松活儿,可见一眼瞟见挂在蓝湛肩上,一面要死不活的聂怀桑时,温晁出溜一下就从椅上滑下来,尾椎骨撞地上生疼,咧着嘴,倒吸凉气咬牙:
“我就知道,我哥没那么好心!他、可真是我亲哥……”
温逐流怜惜的看着自家护的傻孩子,很想告诉他,别折腾了,你就是你父兄养着的大活宝而已,不用承家业,无需有才华,只要纨绔一生,便好。
只是,温逐流说不出口。
温晁虽恶,可对自家父兄却是真心爱敬,他喜欢与温旭争个风头,也不过是弟弟在兄长面前占个先,得父亲口头称赞便已欢喜不尽,并不似别家子弟那般,为权为势兄弟阋墙之争。
所以,温旭与温若寒也是极纵容宠爱他。
因此,还是罢了,且由他吧!
温晁看看着聂怀桑四个就头疼,也知道另三只就相当是这活宝的奶娘。
故,纵是对蓝湛这蓝氏双璧之一的含光君看不顺眼,也不想冒着让哭神嚎塌岐山的危险去找晦气。
何况,比起蓝湛他们,温晁更讨厌上次那占他风头的江澄与金子轩。
因金光善之那让人难堪的死法,金子轩不得不在措手不及之下接手大乱的金家。
虽有不少附属求去,又清理了不少混水摸鱼之辈,可到底还是让金子轩把这担子扛了下来。
许是经历风雨后,金子轩身上的浮华骄矜之气尽去,反有种涕尽尘凡的浑厚大气,如今的他才有了牡丹国色的真气度,到让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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