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枚木珠,却莹润生光,透着些许淡雅如白玉兰花般清远香气,令闻者头脑一清。
肥肥小肉爪不舍,却又坚决的递出,甚为严肃的嘱咐道:
“这是正经的凤凰落过脚的梧桐木炼化的,是道门少见的至宝,你好好的藏在身上,有百邪不侵之功。
只要你不出事,迎亲时,我陪放舟过府,拜堂有哥哥在,就绝无不妥。”
霍锦惜接过木珠,立时一道清凉如泉的感觉淌过全身,仿佛一瞬间被涕尽尘凡,连心,也通透起来。
霍家当家人,何等宝物未曾见过?但霍锦惜敢肯定,自家宅中所有珍宝加起来,也不敌此珠半分。
恭顺告辞,霍锦惜也就没看见肥猫崽儿拉下的小脸儿,和因送了这么份重礼的肉痛,以及那声迁怒的大吼:
“张启山,你敢‘摸鱼’,我今天就拿你做‘王八汤’喝!”
霍锦惜自不知张大佛爷如何受罪,就是知道,也只会为肥猫崽儿加油,叫“好”。满脸喜色,兴冲冲回到了府中。
还没进前厅,就与登记造册了贺礼,正指挥人抬入库房的六姑,走个对面。
还不及开口,便见方要经过霍锦惜身边的一个下仆,手中捧的礼匣一跳,“咚”的一声强自下仆手中飞出,摔落庭中,一双夜明珠滚落。
下仆吓得半死,方欲跪地求饶间,那双明珠几声细细龟裂声,珠上蛛网裂纹密布,两道浓黑如墨之气腾出,化做两道黑光遁远,带出凄厉鬼啸之声。
厉啸声出,令得方才还艳阳满天的天空立时阴沉下来,阴霾密布,阴风四起,连个干巴小老头儿也被吹了个跟头。
被吹个跟头的干巴小老头闪着绿豆眼,那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孤拐脸上全是惧色,小声轻语:
“娘的,得找个堂口避避,这谁这么大胆,敢私入三王墓,取出这么对‘镇邪珠’,还被镇邪之宝给震碎,这下‘恶鬼巡城’,要坏呀!”
这猥琐瘦小的干巴半老头儿,就是看出宝落霍家的那个“仙儿”,一只被东比人叫做“黄皮子”的黄鼠狼。
这乱世之中,北地之人纵拥黑土沃田,也难得温饱,这些个没有家族供奉的精怪们,也只能在野地里披上人尸人皮,在这世上乞食。
这只“黄皮子”是找不到家族供奉,只能流落长沙,以为人破邪,来讨个温饱。虽对那“紫霄桃核”垂涎三尺,却也不是只坏的。
寻上霍家,原也只是先见霍宅上方邪云罩宅,后在桃核发威后,才惦念上那桃核的。
眼下这珠内逃出的东西它也无法,自是要寻地避难。
长沙城里,齐家的香堂虽小,却是声名极盛,相比于凡人所知的声名,非人更知其威严。
常人看不出什么,可在非人眼中,这小小香堂祥光笼罩端气缭绕,七彩华光以显威严,更有功德金光耀如明日,真真是福地仙府一般。
那只“仙儿”一见此处,就地一滚,一只黄毛的小动物现形于地。
乃是只小黄鼠狼,双爪拱立向着香堂三跪九拜,口中“吱吱”作声,乃是求得一萌护,极尽恭敬肃穆,乖顺无比。
第九十五章
“小黄皮子?还是只,能以法力幻形,不附人尸的小东西。看来,这小东西道行不浅,且修以正道,专累功德,方才有此功果。”
小满毛茸茸的松鼠脸上全是兴味,一双乌溜溜,水汪汪大眼中有些许兴奋,一双爪子正在谷斗中搓动,给谷粒去皮。转头看向正在盛饭的兔宝宝,问:
“宝宝,干嘛呢?”
“那小东西该是饿得久了,连变个有精气神的人都法力不足,却又身上半分业力亦无,应该是,连偷吃旁人果子的事也没做过。”
兔宝宝用力将大海碗中的白米饭压实,还特意浇了几勺肉汁,再加上只鸡腿,方才满意的咧着三瓣儿嘴笑道:
“这下,它应该够吃了!”
小黄鼠狼看着那香堂华光祥和,并无排斥自家之意,方才又拱爪拜了几拜,而后小心的挪着步子靠近大门。
在门洞处停下,找个角落,一脸幸福的抱着尾巴,捂着瘪瘪的小肚子,正想睡时,一只大海碗出现身畔,香喷喷压得紧实的白米饭,不仅浇了肉汁,还有只大鸡腿在上面。
一缕晶莹的涎水垂下,小黄鼠狼忙抹去自家馋涎,不让其落下,生恐脏了这地面。也不先去吃饭,忍着扑鼻香气,先恭恭敬敬向门内拱爪跪拜后,方扑向饭食。
饿得紧的小黄鼠狼大口吃着米饭,还不时啃一口鸡腿,连骨头也没放过,全嚼成渣吞吃入腹。
尘世纷乱,可怜的不仅是苍生百姓,也有这些精怪生灵们!
而相比凡人的忘恩负义者众,这山中修行,行功德于世的精怪野仙们,却更知“知恩图报”是何意。
所以,当八爷踏着一城月色,绯衣微扬,一身风华如笔直傲立天地间的白玉兰树,带着凌绝天地的清华冷冽归来时。
却见香堂门洞内,一只小小黄鼠狼正踡缩成个毛团,呼吸微微,小毛肚皮轻轻起伏,睡得正沉。
而香堂门口四周,连大门与门楼子上,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依小满与兔宝宝那大咧咧的性子,只怕,是这借宿的小东西所为。
比之凡人,看尽尘世人心的八爷,更喜欢不沾世俗之恶的精怪!
所以,当小黄鼠狼醒来时,它被安放在一个软软小窝里,身上还盖着床暖暖的小棉被。连一路走来,身上沾染的洗之不去的尘垢,也洗得干干净净,显得一身黄毛油润透亮,毛发蓬松,香香软软的。
“睡饱了?”
小满金红蓬松的大尾巴轻晃着,毛毛脸上全是笑颜,比之小黄鼠狼那巴掌大小的一团儿,它的个头与份量,十足。
“东北柳家沟,黄夜明,见过前辈!”
小黄鼠狼一脸的慎重,以精怪之间参见长辈的大礼参见了小满。
精怪之间,以原形相见,以修为辈分见礼,是至高之礼。也是这只小黄鼠狼对小满的收留庇护,以及赠饭之恩的感谢。
“别谢我,谢八爷吧!你所受之恩,全出八爷之赐。你既醒了,就告诉我,可想留下,成为姑苏齐氐一族的领印役者。
从此行走天下,奉八爷之谕,救当救者,罚当罚者,以清风皓月之心,证这人间大道?”
小满正颜相问,精怪有精怪的自尊与骄傲,从来就不输于凡人,纵是八爷与它们都是好心,有意要收留这只野仙儿精怪。
却也要问过这小黄鼠狼的心意,不能一道符咒就拍脑门儿上,那是结仇,不是施恩。
小黄鼠狼修的是正经道门之法,以累功德证仙道为主,又如何没听过姑苏齐家的八爷?
馅饼,天大的馅饼,一咬滋滋冒油,满嘴肉香,实实在在的大馅饼儿。从天而降,砸得小黄鼠狼两眼直冒星星,晕乎乎的似喝醉酒一般,真是,太幸福了!
晕乎的小黄鼠狼就这么踏着棉花般,傻笑着被小满带着拜了八爷,领了齐家精怪独有的小玉印,跟着小满和兔宝宝一起,去吴放舟府上,布置明日拜堂的喜堂。
八爷也在这三只走后,轻迈一步,香堂的空气中溢开道无形波纹扭曲,八爷消失无踪。
而张府之中,正专心对付手中小鱼干的齐凛猫崽儿,只觉身边沙发微沉了一下,下一刻,八爷已用那透玉清削的手指,捏住猫崽儿的肥肥小爪子。语声泠泠,似清泉流水敲击山间石壁般悦耳动听:
“小馋猫,再吃下去,你的宵夜可塞不下了!”
齐凛小爪子一僵,讪讪的放下爪子里方才拈着,还没来得及塞嘴里的香酥小鱼干,转身就趴进八爷怀中,撒娇的轻笑:
“明日那吴放舟大婚,哥哥是特地赶回来的吧!不光为主婚,也为那因‘三王墓’取出的珠子造成的‘恶鬼巡城’,是怕我应付不来吗?”
“我为齐氐此代家主,只凭五哥的面子,明日我都当到。至于‘恶鬼巡城’么,不成气候的怨鬼,一会儿等你吃完宵夜,就当消食练手用。”
八爷随手轻轻摩挲齐凛后项,全不放心上,比起那“恶鬼巡城”,揉猫更合心意些。
嗯,小肥猫崽儿又胖了些,软嫩嫩肥嘟嘟,手感真好!
第九十六章
“恶鬼巡城”,乃是乱世方出的鬼魅之乱,那是凡人生者触之必亡的无解邪事。
然,这世间事,本是就“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这类凶邪于寻常道者术士,乃是弥天之祸,甚至会因欲扶正祛邪赔上性命。
而于八爷及齐凛面前,也不过是猫崽儿消食练手之用罢了。
此夜,注定不平静!
世人皆有趋吉避凶之能,天生便能觉查冥冥中的异样。
故,今夜城中寻常百姓,早早便关门闭户,掩灯熄烛以待天明。灯火通明处,人声鼎沸地,无非秦楼楚馆,歌台酒榭,黄赌之处而已。
世人总言,鬼无心而恶,却不知,纵是恶鬼怨灵,亦不会轻犯无辜之人。若无因果,纵是与之擦肩,也不过沾些许阴气,打个寒颤喷嚏罢了!
八爷绯衣轻扬,玉手执扇,那皓月般玉白腕子上骨镯映月生辉,似星河流转,熠熠生辉,轻环于那腕上。
明眸流光,若朗月繁星,眉叶儿轻扬,似被细细勾画,唇齿含笑,若春山碧水,风流无限。
胸前那血玉佩上,华光溢彩,似有星光凝聚,衬着八爷眸光流转间的清冷出尘风华,似那寒冷清幽之地,独立雪峰之巅的株玉树,有着红尘之中所无的遗世独立的冷洌风华。
若说八爷是雪岭之上的无瑕玉树,清冷孤高。那齐凛就是只迈着傲娇步伐,成日里各种高贵嚣张的小肥猫。
乍见是各种高冷,视众生为“奴”。但一逢上对的人,就如八爷时,立马就地躺平,露出软软毛肚皮,求关注,求揉毛。
所以,再高洁的玉树,一碰上软软的小肥猫,别说什么仙人风华,能保住凡人的清冷,就不错了。
这不,明明八爷在很正经的看着两道鬼气在城中“奔”行,可却架不住旁边有只肥猫崽儿,鼓着小腮帮子,在“咔嚓”做响的,咬着酥脆咸香的“响皮”。再多仙人风姿,也被这只小肥猫崽儿给衬得,化为一个大大的“囧”字。
这“响皮”是张妈专给小猫崽儿做的小零嘴儿,原是以上好猪皮,去尽毛茬后,码以料酒及盐入味,而后入锅油炸,炸至酥脆焦香时,切成小条撒上香料及炒香的芝麻粒。用来下酒,或是当零嘴儿,都是极好。
然,这零嘴儿再好吃,在这旁人逢凶时,一只猫崽儿蹲在清冷飘逸的八爷身边大嚼“响皮”,吃得油水汪汪,碎渣四溅……,画面太美,让人不忍直视!
八爷却全然不放心上,手中折扇轻挥,一阵柔风,带着暖洋洋的气息自他所立之处扬起,扩散至全城,驱尽那两道浓墨似黑气卷过后留下的阴冷与邪秽之气。
齐凛边啃着小爪子上的“响皮”,边闪动着双黑水晶似的润润猫瞳,有趣的看见两道黑气“拖”着长长“尾巴”,钻进了处灯火之地,粉嫩嫩的小猫嘴上油汪汪的,坏笑着:
“嘿,哥哥,别管了,那是倭人的商会,不归我们管。”
说着早笑眯成缝的猫瞳中,闪过一缕异光,咧着小猫嘴儿,那笑,怎么看,怎么讨打。
小肥爪子伸出来,也是满手油渍,肥猫崽儿却全不在意下,坏笑着凌空凝起法力,飞快画出道符咒,金光熠熠,凌空而浮。被猫崽儿轻抬肥爪一推,化为金光法阵,飞去浮悬于黑气遁没之地,而后一闪而没。
八爷明眸流光,反手用折扇在齐凛猫崽儿的小脑袋上轻敲一记,勾唇浅笑,似一瓣桃花粉色轻落寒澈清泉之中,带着些许温柔的暖,凉凉淡淡道:
“小淘气!你纵不以法阵相困,这两只今夜也不会寻上这城中寻常百姓。
恶鬼无灵,乃是道法不精者的误断,这世间,从无无缘无故的杀戮与生死。有的,不过是凡人在天道之下步步自择的因果。
纵是善者,也难免为恶,只是,有的‘恶’,能被天道人心所谅,有的却不能罢了。”
“所以说,做人良善些才好。不过,也不能太过忍让,过度的忍让,也是助恶,让恶者全无顾忌。
唉,这么一说,这人行恶为善皆有因果。看上去,做个嚣张的不怕邪恶的善人,也蛮不错的。
至少,我怼张启山,他不敢回嘴!”
小肥猫崽儿得意的点点头,似觉自家评定精准,却不晓,他一通乱说,全不是八爷所言真意。他自家却感觉良好,猫头猛点间,肥肥小下巴下的肉肉都在乱颤。
什么鬼?天道无言,真想拍一记这只胡说八道的肥猫崽儿,可惜猫崽儿的大腿抱得粗,谁敢呀!
至于八爷,宠猫崽儿以他为最,猫崽儿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是,他也会把这“不是”,给揍成“是”!
第九十七章
本应哀鸿遍野的灾劫“恶鬼巡城”,被八爷与齐凛这只馋嘴猫崽儿这么一挡,成了“恶鬼巡营”了,至于“巡”的那个“营”——倭人商会,下场如何?谁管!
肥猫崽儿关心的可是,吴放舟与霍锦惜今日的大婚,这个热闹,他得凑。
古来成婚之礼皆在入夜后,乃因古有抢婚之俗,故为:昏礼,即黄昏以后的成亲礼。
不过,这只是世俗所传的婚礼起因。还有一因,乃为,入夜之后,天地阴阳倒转,以避凶煞,以亲友愿力,欢腾正气,为双方新人镇邪,以促两姓之好。
吴、霍二人都是凶煞之命,又同为地下行走,若结姻缘,二人皆是非死既伤下场。
八爷既要成全这二人,当是行非常之法。这非常之法,其一便是,今夜寅时内,走完三书、六礼的婚俗。
常人家,三书、六礼之俗,依正常处置,需要大半年的日子,别的不说,光是“冰人”(媒人)上门提亲的程序,讲究的人家就是数趟,为的是显得男方的诚意,与女方女儿家的娇贵及父母爱宠。
落在这两家,这一应礼俗就成了浮云,虽是一样不少,可是却得赶在今夜寅时内办完,也是,够人一受。
好在,有小满、兔宝宝及黄夜明(小黄鼠狼)三只,与唯恐天下不乱的尹晗一起,边帮忙边捣乱,总算赶在时辰内办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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